第26章 章

第 26 章

坐了十多個小時的飛機落地德國,一行人浩浩蕩蕩出機場準備往酒店。江雁生和李毅成團隊走在一起,是裏面最顯眼的。

劉宇腦子活絡,看到江雁生後問領頭的總裁:“需要給江先生訂一間房嗎?”

晏從嶼即刻答:“不用。”說完又反悔,說先問問再決定。

下屬安排很周到,一出機場車就已經在外面等着了,此刻所有的人都彙集在一起,晏從嶼問:“你住哪裏?”

“就李老那兒吧,他們安排好了的。畢竟是來幫忙的,後續我也方便參與。”

晏從嶼點了點頭曲身上車,坐在最外面便順手拉上車門。手伸出時幾厘米外又出現一只手抵在車門上,這個角度能看到中指內側的痣,不濃像筆點的。那人嬉皮笑臉道:“今天肯定用不着我,我先玩兒。”說完就不客氣地示意那人騰位置坐了進去。

副駕駛是劉宇,周思和另外的員工坐在另一輛車裏。

他将手交疊在腦後,有些放松地閉着眼睛,他在飛機上大多時候也是這樣。平白有種高興的感覺,不知道高興什麽,卻可以讓身邊的人跟着開心些。

知道他是個周全的人卻還是怕他沒上心,敗了人緣以後不好相與,晏從嶼想問他有沒有跟李老打過招呼。

“哥~打過了。”話說的有些奚弄。

晏從嶼知道他的意思,本不是操心的人,從不會有人冷他的話。遇上江雁生這痞子,又有些沒辦法。

劉宇在前面聽的一清二楚,想笑卻是不敢笑,褲子都抓緊了。這江雁生真是長了一雙好嘴,活脫脫一嘴替。

下了車劉宇也很有眼色,問要不要訂一間房。

晏從嶼自然是不能做決定,他直接看向江雁生要答案,對方說不用,謝謝了。劉宇點點頭将行李箱留在原處,去前臺辦理入住。周思他們已經到了,也在前臺。晏從嶼低頭看着手機,單手打字。

江雁生視線一直追着晏從嶼,他打字的時候移開看這酒店的構造,內部和國內的差不多。外面本土味道很濃,典型的哥特式建築,各式的雕刻花樣随處可見,有種古典的優雅。

劉宇辦好手續,走過來拉着行李箱,當然不會多此一問江雁生去哪兒。周思和其他員工過來打了個招呼後紛紛往自己房間走。

“總裁,我去安排……”國內比這邊快六個小時,飛機上已經用過午餐,劉宇還是按照國內的習慣來,“晚餐。”

晏從嶼沒說好與不好,但他知道這種情況就是允許的意思,自覺帶上門出去。

“晏從嶼,上邊出了什麽問題。”江雁生像是閑聊,不知道在哪裏翻出一本雜志翻閱,舒服地靠在沙發上。上車就記着了,只是場合不對,人多眼雜的,怕讨論這個不好。

原本還在發消息的人轉頭看他一眼,沒說話,顧自開了房間的門請人進來。

沒得到打理江雁生也不惱,反而坐正了身子看着來的人,一板一眼的沒意思,穿的也一身黑,雖然晏從嶼也是。一身黑手裏提着銀色的箱子,似乎就是為了過來送東西。

他的扮相很引人注目,敢大搖大擺地走進來,說明他們打過招呼且酒店保密性很強或者見怪不怪,合理估計是第一個選項。

交給晏從嶼時男人警惕地看了一眼沙發上的人,但還是交了。晏從嶼本人都不避諱,當然不需要他操心,他只是出于職業的警惕性。

“我們摸底好多天,只查到一部分人。根據老大的說法,不應該只有這麽點人。”老大是指他們的頂頭上司謝允川。

晏從嶼點點頭:底牌麽,不能一上場就亮。

一身黑遞的箱子擺在旁邊的小圓桌上,他沒有驗貨的意思,對方以為他是不想在那個坐沙發上的人面前打開,自以為很懂事地使眼色表示知道。說“我們很忙先走了。”

用詞不怎麽尊敬,但語氣是很有敬意的。

晏從嶼和上門依然沒動那個箱子,走路時接到謝允川的電話。

“收到了?”

“嗯。”房間裏只有一張沙發,答完話已經坐到江雁生身邊,他右手拿手機,對方耳朵靈一點可以聽見。然後察覺到軟沙發上有起伏,對方移開了點位置。

“準備怎麽引他出來?”

“不敢保證。只是他還做着違法犯忌的活兒,勢力錯綜複雜,總有人想扣下來讓他親自出面。”

對面笑了兩聲,似乎覺得滿意。

“躲什麽?”

江雁生把那本雜志翻完了覺得沒意思,扔到面前的小幾上。“知道就意味着站隊。”江不願意,一是消息有限,一是對方沒傳遞出需要。眼神平看過去,兩人像在談判桌坐着。

“那你打聽上邊做什麽?”

晏從嶼總是能在判局找出合理的反駁例子,不嚴肅,但能叫人開不了口,只能無可奈何落入自己的陷進。

“你要我入局?但明明沒計劃過我。”

晏從嶼又放松下來,往銀色手提箱那邊走:“探一探你的态度。”

江雁生以為他怎麽都該說些有用的信息來滿足自己的胃口,但對方沒說,将自己踢出去的球抛回來。江雁生一直知道,他能說些消息情報是因為樂意。但他不說,就是撬不開口,且能堵住話頭。

明明在南門山莊都說過。這會給傾聽者一種錯覺——他要做的事是可以大膽地擺開說的。

但不是。

那天晚上的心情、動作、甚至是最基本的語言,都無法複刻。這意味着,到不了聊私事的氛圍。

啪嗒一聲,鎖箱子的扣開了。

聲音無端引人猜測,錢、槍、或者是見不得人的一紙交易……什麽都有可能。坐在沙發上的人神經被吊了起來,竟然有些緊張。

槍——馬格南左輪和柯爾特蟒蛇。

史密斯威森500馬格南左輪,江雁生走進看,不知道為什麽會選擇後座力這麽大的手/槍,如果在戰場上,它們劣勢很明顯。

要麽持槍的人極度自負要麽靶子和持槍者有滔天仇怨。

他好久沒碰這玩意兒,突然間有些手癢。

“能碰麽?”

“嗯。”

江雁生提起那支蟒蛇柯爾特,子彈在旁邊的彈殼裏還沒上。他雙手随意瞄準再放開,動作行雲流水。放下前手穿過扳機控制着槍在手上轉了兩圈,指尖摸着手柄抱怨:“哥,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晏從嶼輕輕哼笑,說嗯,調子飄忽。兩人距離站的近,那笑聲放佛沒再空中傳播直接落進人耳朵裏,有些癢。聽的人不習慣,動作輕微地側了一下頭。

“顧以蕭說上邊合作牽頭的人貪污受賄,查設計職業不端的時候翻出來的。”

顧以蕭——姓顧,“顧千行的老二?”能說這些,看來是很好的朋友。

“是。”又來了,他簡直覺得奇葩。江雁生說他一點都不關注現狀也不對,但就是感覺有明顯脫節。好像父輩的他很清楚,到自己這一輩就有些囫囵。

這樣說也證實了之前自己的想法,但還是驚嘆于國家打擊力度和執行力度,出發前都能給人換了,無異于刮骨療傷。

“我的問題呢?”

又要答案。

江雁生知道他商人锱铢必較又冒頭了,意思是我回答了你的問題那麽我的呢?而且兩人心知肚明,給出對方想要的答案。

不等價的砝碼保持不了天平的平衡。傾斜的秤換不來答案。

“哥,我是個隔岸觀火的。”這句話的玩笑意味很重,果然,他接着道,“為什麽準備這個?”

有許多攀親戚喊他哥的人,可是獨獨江雁生,念這個字的時候顯得情色勾人,嘴巴張起時能看到掃過的舌,很容易令人想入非非。偏生說的人意識不到,還帶着示好的餘音。

晏從嶼笑了笑,有些言之鑿鑿:“作為晏氏領導人,面對多個公司重要負責人遇襲的新聞,我得自衛。”

聽起來很合理,事實勝于雄辯。

江雁生盯着那雙帶笑的眼睛,裏面有自己的影子,長時間不移開說明話沒說完,于是他像猜測樹上的葉子多久落地一樣等待着結果。

“江雁生,你知道你每次喊我哥都特別——”人似乎沒打算把話說下去,又怪自己牽起話頭,有些無奈的摸了摸面前的手提箱,檢查着裏面的子彈。

“什麽?”

晏從嶼看他一眼,似乎在說你真的要知道?

“沒什麽,特別好。”

絕對不會是這句,太搪塞了。應該不是好話,是覺得自己谄媚麽?他這樣江雁生反倒堅持,舔唇又問了一遍:“什麽?”

想起自己警告自己控制情緒,只看他一眼沒說,态度很堅決。但江雁生打破砂鍋問到底,說可以欠他一個問題,看來這很劃算,欣然道:“特別容易讓人起反應。”

江雁生原本是準備用不在意的語氣重複一遍他的話以表揶揄,于是對方一說出口還麽反應就跟着學舌,念到後面猛然就理解這話的意思,字自動消音,只剩嘴型。視線不受控制地往最容易起反應的地方看。

晏從嶼說完話剛好轉過身,西裝褲有點什麽動作都特別明顯。更不提他大大方方地斜靠在身後的桌子上。

江雁生像傻了,視線落在那裏好幾秒都沒收回。

驟然間擡頭,對上那雙沒什麽表情的眼睛,覺得對方其實什麽意思都沒有,坦坦蕩蕩真君子。明明按照自己的了解,他應該似笑非笑才對。

他又一次想落荒而逃。

氣溫像是一瞬間就升高,連帶着頭皮炸開。明明在路上的時候慕尼黑還是陰天,天上蓋着厚厚的雲層,此刻連游走的風都匿跡了。

然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那雙眼睛變成一片濃稠的黑色,印在臉上顯得執着。

肯定是沒開窗。江雁生想。

走過去的時候差點被自己絆着,他站在窗邊,發絲也跟着風飄動。他翻出一個發圈将略長的頭發紮了起來,被遮擋的脖子露出淺粉色的一片。

晏從嶼視線在上面打了個轉,又落在對方想抓東西卻無從下手的指節上,他某些時刻真的克制不住自己的癖好。

其實整個動作很快,大概只有一分鐘。他看見窗子邊的人轉過頭,張了張口,把沒喊出來的哥換成了晏從嶼,說:“別故意搞我。”

太純。他不信這人和那瞎眼前男友什麽都沒做過。但一想到做過什麽,他又有點可以很好抑制的難受。

“你讓我說。”他攤攤手,露出右手手腕上的大覺舍利。他的線圈有些大,顯得這手腕更加細了。

“出去吃飯吧。”

江雁生有時候坦蕩有時候別扭,需要把控好度。這時候适合讓事情翻篇。

趁晏從嶼聯系劉宇的空隙,江雁生給趙觀南打電話報了個平安。這些年,好多次在大陸與大洋之間穿梭,居無定所與之對應的是飄如蓬草。但就算他如蒲公英般散開,趙觀南也會站在他落地的草上。

趙觀南說好,說慕尼黑最近可能會下雨,讓他注意穿衣,又說他可能過幾天就要去市上。

江雁生笑了一下,因為他這些年感冒時趙觀南沒少折騰,說:“回去給你帶禮物。”

“還是別了,你現在錢包比臉還幹淨,我可不想扶貧。”

江雁生嘁一聲挂了電話。

這個世界哪裏都各具特色,單單是建築就能叫人眼花缭亂。他不是專業的建築設計師,只學過文化課程裏的建築賞析。高低起伏的屋頂富于變化,是流動的美。

“要不要逛?”

江雁生看着他眼睛亮亮的說可以的。

現在在當地是中午,路上有許多往來的行人,他們身上的顏色都很素,江雁生又成了最鮮豔的存在。晏從嶼回憶了三十多年的生活,他好像從沒穿過這樣亮眼的色彩。

又一次,他意識到身旁的人很年輕。

但他周到溫柔的說話做事方式嘗嘗讓人忘記他的年輕。

不知道什麽時候太陽從密匝匝的雲層中擠出來,艱難地斜切出一片光。

順着錯落的高大建築,将世界切割成兩份,右邊的街道顯得更加沉寂,左邊愈發明亮,像一副明暗對比強烈的畫卷,大面積鋪陳暖色調。

“以前我想走數不清的地方,我知道我的清單裏有慕尼黑,我一直幻想會和人來到這裏,無論是20歲還是50歲。但20歲的我沒來過,25歲的我來了。”

晏從嶼被他說話的少年感牽動,仿佛回到了高中的時候,周圍的朋友一呼百應,說打球就打球,說比賽就比賽……那時候是真的欲與天公試比高。

他說話的時候略微踢提了速,有些輕快,像只撲騰翅膀快要飛走的小鳥。說完轉身很真誠地看向嵌入回憶的人:“和你一起。”

他紮着的頭發有些散了,從鬓角落下來被風扯着穿過鼻梁,如松似玉,淵渟岳峙。

晏從嶼的思緒頓住,心卻比任何時候都跳騰,現在它是一尾攪動浪花的魚。

真的很奇怪,有時候他故意說一些精雕細琢的話,看似柔情似水,看似滿懷情意。其實一點用都沒有,來得最直接的還是少年的滿腔熱血和平鋪直敘。

最輕易牽動人心的也是這個。

兩個人對視着,一直到那喧天心跳聲分不清是誰的……再移開時都變得粘稠和隽永。

晏從嶼冷靜不下來,只好找些有的沒的說:“今天訂的中餐,之後再入鄉随俗。”這句話說的很溫柔。

他想:之前強迫自己的都不算理由,也不想單純地做朋友。悲哀的是愛沒法強求。

“好。”

有時路邊能看到形狀很規則的綠化帶,裏面的花都很碎,像星星藏在雜草中,像劃船般輕輕漂動。

到了餐廳,江雁生連劉宇都沒看到,他問:“他們不一起吃嗎?”他們自然是指晏氏出差的員工。

“這裏不是員工食堂。他們想吃什麽吃什麽,給報銷。”

“聽得我都想去晏氏了。”

晏從嶼露出一個商業化的笑:“歡迎。雖然你沒什麽用,但能挫挫對家威風。”對家就是江雁生本家。

聽者半嫌棄半認同地啧一聲。

裝潢奢華的大餐廳,雖然不是國宴級別的餐,但怎麽着滿漢全席也得占兩樣。吃了太多次家常菜,就等着換換口味了。

上菜的時候江雁生很期待。

服務生一把盤子放下,看到裏面的小炒圓白菜他傻眼了,盯着那盤葉子眨了眨眼睛,擡頭和女服務員對上,她用很流利的中文說了句請慢用,又補充菜馬上上齊,後面口音要重的多。

江雁生說好的,謝謝。拿起燙好的餐具遞給晏從嶼,撇了下嘴。

“你不喜歡?”

“沒有。”

這語氣特別像小孩兒鬧着媽媽買喜歡的玩具但沒買,後面媽媽經不住央求買了給他,小孩故意賭氣說我不喜歡了。

晏從嶼特別想笑。

“不好意思,我們換吧。”他以為對方喜歡吃家常菜私自決定了。但對于對方給出的反應他不會辯解,而是立馬提出解決的辦法。

“不用。”江雁生夾了一塊子小白菜放進嘴裏,“我以為會出現點不一樣的換換口味我是喜歡吃家常菜的。”要不然也不會因為在倫敦留學學了一手做家常菜的好廚藝。

晏從嶼忍笑:“好吧,下次來換好不好?”

江雁生聽出一種哄小孩兒的錯覺,悶聲應了。

後面又上了一到水煮魚,吃了兩口後他對着晏從嶼誇贊道:“魚挺好吃,也沒刺。”這個算是換口味了,因為他在家懶得殺魚 ,超市裏現殺的他也不喜歡。

“開心了?”

看着他臉上明麗的笑容問。

“本來就很開心。”

“嘴硬!”

“冤枉!全身上下我嘴最軟,你不是試過?”

晏從嶼放下筷子,慢條斯理擦了下手,整個人顯得矜貴。眼神按了按,那種心跳失常的感覺又來了,拇指和中指端起旁邊的杯子喝口水,掩飾發癢的喉結。

“江雁生,好好吃飯!”他的語氣因為用力控制沒有平常開玩笑那樣飄,整個人都顯得威嚴和不容冒犯。

***

“晏一,等人用餐是最基本的禮儀。”菲利普用餐巾一根根擦完粗長手指猛地将它扔在桌面上身體後靠,掀起眼皮看着站得理直氣壯的人。

晏一身邊站着有些害怕的仆從,是他沒攔住将人放進來,打擾主人吃飯。但他具有良好的榮辱意識,現在不是跪地求罰的時候,這會讓主人丢臉,所以他依然站得筆直,只低頭待命。

“菲利普先生,給我一個準話,那批貨多久能走?”

菲利普有四分之一的蘇俄血統,天生好鬥狠厲,聽了面前人的笑話,他冷酷地笑了兩聲:“老兄,等不了就滾蛋,挑釁我你只能得到叩見上帝的機會。”

面子從來不是值錢的東西。

晏一被晏建林不留情面地罰過多次。

但胸裏依然悶着一口惡氣:原本找的不是菲利普,但是最後只有他接了。原因有二:利益和勇氣。

惡氣咽不下去也能笑靥如花地說話:“抱歉,菲利普先生,因為心急有些不尊禮數。四爺過問多次,這才有此舉。”

他故意将晏建林搬出來壓一頭,但菲利普根本不在乎其中的彎彎繞繞,只說:“可以滾了。”裝都不裝,甚至懶得讓旁邊的仆從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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