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吃完飯就沒什麽活動了,晏從嶼有自己的事要做,已經定好合作的德國新能源大佬的會面時間,他需要再敲定一下細節。
裏邊雖然有三方,門道彎彎繞繞,主要的決定權還是在晏從嶼和這位大佬手上。但這并不意味着上邊的吳送不管事,大小決策總得通氣。
江雁生沒打攪他,雖然有些想分析具體的利益分配和合約內容,但這畢竟是商業機密,他識趣地坐遠了些。
快到晚上和晏從嶼打招呼說回酒店了。對方放下手裏的東西問:“吃飯嗎?”
“不用,直接回去。”
今天已經吃了三頓了,按照華國的時間早該休息了,現在還在辦公無疑是為了拖到當地晚上再睡,方便倒時差。
“我送你。”晏從嶼拿着車鑰匙起身,這還是當時劉宇放下的,不得不說他做事很周全,放的位置很順他家總裁的手。
江雁生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走到沙發那兒伸手按住欲站起的人說:“ge……晏從嶼,你很累了,早點睡吧。”他知道對方的生活比較規律,走到飲水機旁邊用一次性杯子給他接了杯熱水,燒水的按鈕是半個小時前按下的。
“溫水可以緩解疲勞。”
晏從嶼很賞臉地端起那杯放在茶幾上的水,四十度左右,喝了兩口,溫熱的水流順着喉嚨流淌,确實感覺舒服不少。至于那人的拒絕,他沒有堅持。
回到酒店收拾好行禮,江雁生洗了個頭坐在床上,床單被套嶄新,有股未被使用的味道。理了理最近的安排,明天下午趙觀南就會到達市裏。
明天打個電話。他這樣想。
但某人卻先打出了電話,在江雁生走後。
江雁生臨走前接的溫水已經被喝完,邊沿的水跡也已經幹掉,只剩一個空杯。
晏從嶼抿唇按了按山根,等着電話那頭的人先開口。
“——什麽事?”
謝允川看着突然打來的電話,用了極大的毅力才壓制住想罵個狗血噴頭的火氣等打電話的人說,兩人沉默三十秒後他忍無可忍開口。
“晏一那邊情況怎麽樣?”
謝允川了然,這是典型的沒話找話,他甚至懶得說讓他去問給他送槍的王旭。裸着身子起床,從櫥櫃裏挑了一只高腳杯放在手上轉動,才慢慢開口。
“怎麽心情不好?”
幸好這話是從嚴肅的謝允川口中說出來,如果是季懷很難不帶上調侃探究的意味。
他将手機放在櫥櫃的隔層上,放下酒杯給倒酒。
“不知道會不會順利……”電話那邊的聲音似乎在感嘆,謝允川抿了口酒,想聽他繼續說下去,但晏從嶼心情一般的時候真的是尊口難開。
他嘆口氣,語氣篤信:“機會永遠都有,我們這樣的人能找到。”
也對,軍營裏面的生活将他們打造成伺機而動的獵豹。
就在他以為自己的安慰起效,對方準備放下手機睡覺時,那邊又傳來呼吸的聲音,打斷準備坐在床上的動作。
“他拒絕了。”
他是江雁生,能被好友用這種惋惜的聲音說出來的人現在不會有第二個。
網上表白嗎?
謝允川猜他想問的是喜歡的人不喜歡你怎麽辦?但應該是很快反應過來他朋友也是光杆司令,所以選擇直白地陳述事實,頹喪的內容用的也是游刃有餘的語氣。
确實如他所知,謝允川沒這方面經驗,翻箱倒櫃也找不出安慰的話,也不是八卦的性格,兩個男人就陪着夜晚走向白天。
“我們四個,你可以問顧以蕭。”
如果非要在這四個人中找一個人傳授戀愛經驗,謝允川保守估計是他。
“那還是算了,”晏從嶼笑起來語氣輕松不少,“沒必要找一炮仗。”
謝允川不置可否。
顧以蕭在這兒非得跳腳抄他一手,罵罵咧咧地數落這個背後說他壞話的小人。
“原本準備白天說,晏三兒行動了。”
“最近在做什麽?”
話題轉的很快,但是在這方面,沒人比謝允川更懂其中意思,問行程安排就是看去那裏方不方便。“三天,就過來。”也不需要問具體處理的是晏一還是晏三兒,仇親手報才有意思。
“太長。”
不是抱怨,一句簡單的評價,晏從嶼聽完後已經開始思考最近該怎麽處理晏三兒的事情,他肯定會派人跟着再找機會下手,而自己又要談合同,分身乏術。
“兩天內。”謝允川想了一下,覺得一些事情未嘗不可交給顧以蕭和手下人。
“謝謝。”晏從嶼說。
他不是個吝啬道謝的人,為橫跨大陸的突兀,為電話那端的好友以專業軍人身份做出的準備。
“結束後去看看阿姨。”
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雨,挂電話的晏從嶼聽的很安心。
沙沙的聲音穿過玻璃依然清晰,江雁生在床上躺了一個多小時。羊數到352只時被跳出來的事情截斷思緒,他從床上起來站到窗邊,無比确信這是失眠。
明明之前還很困,車上打了好幾個哈欠。
推開窗戶,細小的雨點落在他的臉上,冷而潤,像是赤腳踩在鋪陳得很厚的幹竹葉上。
像這樣的情況他二十多年反反複複經歷,最近一次是發現莫啓年将自己當成替代品時,但已經緩過來好久。
今天又開始了。也許是床上味道不好聞。
他摩挲着中指指節上有些厚的繭。
想拿起手機看時間——當地1點14,令人意外的是微信上又晏從嶼發的消息,在昨天19點多,這個時間自己差不多剛到酒店。
他給出一個遲到的回複。
久久盯着上面的字。對方是習慣自己不回消息還是點到為止不需要答案?為什麽不是采用以前常用的打電話?
一直到手機屏幕熄滅他都沒移開目光。
沒意思,也沒睡意。
一個月前的一件半成品安靜地放在一個欠了模具的盒子裏,幾乎占據大半個行李箱。若不是酒店有電梯,搬上來很麻煩。江雁生眼神轉了幾轉,最後伸手碰上,緩慢地将東西取出來。
木材不夠穩定,得盡快做好上油。
老實說,這個靈感來源于晏從嶼,好幾個瞬間都堅持且篤定地要送給他,這個占比很小,更多的時候是不确定。
随着碎屑一點點落下,他什麽想法都沒有,只想做出來。歸屬之類的問題抛之腦後。
矮櫃上的燈光發白,他坐在床下的墊子上,東西就放在大腿上,眉眼專注溫柔。
他往對方眼睛上拉了兩刀,修着眼睛的細節。這塊木頭的格局是早就劃分好得,只需要在上面填充五官。再利用明暗的關系刻上一朵絕跡中長出的花。
這是他第一次正式做木雕,很鄭重,也很追求完美。
作品的五官有刻意的分隔,像是不規則方塊組合的魔方,木頭很厚,完全可以大展身手刻出臉上的T區,因此眼睛顯得深邃而執着。
江雁生從沒做過人像。
倒不是因為這和美術與雕塑挂鈎。
畢竟為了畫好手稿他苦逼地啃了很久人體結構,雖然比不上專業的人體繪畫藝術家,但是絕對技術過的去。
他将刀掐在指尖,将木頭擡起來拿遠看了看,比例很好,右邊眼睛的力度也不像石井之前說的那樣刻意生硬。
他真的,很小心。
選木頭是個要跑遍大江南北的活兒。他對紫檀木的色澤要求比較高,最好深藍深紫都帶。
廢了就得老實找,這是第四快了。那心情大概像精心養了很久魚被缸外用爪子逗弄的貓撓死了,精疲力盡回到家就就看見翻起的魚肚白。
他此刻疲憊不堪,外面吹着的帶着濕潤氣息的風沒有實質性作用,他面上還是浮起薄汗,已經有四五個小時沒聽見外面的雨聲,但雨在繼續。
外面的世界如此安靜,他與窗外道路上的人隔得很遠,是一個毫不相關的距離。
路燈強烈的光展示出燈光庇佑下的雨絲,銀灰色的超跑在路上拉出水跡,那是很突然的加速,應該會出現很大的聲音。
不過聽不見罷了。
他滿足地看一眼那作品,洗把臉開始躺下。眼睛幹澀很難受,出于生理情況的警告他不得不閉眼休息。
接連不斷的細雨絲從天上落下與地面撞在一起,啪嗒一聲變成一團團炸開的煙花。天放了一整晚的煙花,而大陸彼岸的一個地級市晴空萬裏,甚至有些燥熱。
趙觀南坐上有些颠的車來到市裏,旁邊坐着經常陪同他訪問的劉長春。義陽市人民政府門口站着很多穿着得體妥帖的黑西裝的男男女女。
甚至來不及扶額緩一會兒就換上溫和的笑和迎接他的人握手,右手捧着手背以示尊重。
義陽市市長是一位面色沉穩和藹的中年人,标準的國字臉和敦厚的體格,大概就是傳說中命裏帶編的長相。
“市長好。”趙觀南臉上是很淡的笑,又向着周圍的人點點頭,不過分熱絡也不過分冷漠,比起他平時随意玩笑的樣子差了太多。
楊羽書是最喜歡嘲笑他這個樣子的,說他身不由己的樣子特別有演技,像位影帝。
影帝一行人在衆人的環繞下進了大廳,市長招呼助理泡了一杯他珍藏多年的好茶——放了幾十年的銀針。白茶放得愈久味道愈加濃厚。
在級別上劉長春比他高,自然不能讓他唱白臉。趙觀南客氣地打兩句官腔,做足了出門在外要裝的逼樣,慢慢品一口,動作和他那喜歡拉皮條的爹一樣。
“好茶、好茶。”
他吹了口氣,将茶碗放下,眼裏感受着熱水蒸騰上來的濕氣。
視察領導哄高興了他自然高興,察言觀色看着旁邊的劉主任,猜測兩人的品級關系,讓身邊的助理帶人下去休息。畢竟,看這貴公子做派,了然對方不會做出什麽過火的舉措,來這兒一趟不過是例行公事。
趙觀南笑着擡手阻止他們的安排,是那種官場上要提要求前一個好說話的笑。“市長,給我講講市裏的情況吧,明天可以針對性走訪。”請求的口吻并不軟弱。
“好,說說——”市長以為他要休息起身麻溜道,又悻悻地坐回去,“這個概況啊!”他點了一個兵,“小李,你給介紹着。”
小李絕對是能在任何一個場合混得很開的人,他能在揣摩市長心思的同時傳遞出一些無關痛癢卻又叫人無可指摘的話來。
趙觀南望了望門外高懸的太陽,門楣下是一道斜拉過來的陰影,他輕輕扣着茶蓋,發出很細微的嵌合聲。
劉長春看他似乎沒在聽,知道他其實一個字沒落。
趙觀南聽了個七七八八,和自己了解的無差,只是更細致的信息是沒有的。
“主任,今天就到這兒?”
市長請示性看一眼劉長春,等對方點頭。
“觀南,裏邊兒人嘴嚴沒問出有用的,漫無目的地走訪太耗費時間,咱們時間可不多。”
“劉主任,”趙觀南手搭在他肩上,有些油嘴滑舌,“這得靠您吶,我無官一身輕,你可不一樣,您比我有分量。”
義陽市和以前去的地方最大的不同在于經濟發展狀況,它不好不壞,缺失那種不顧一切都要奮力從泥地裏掙紮出來的決心,但趙執令這個發展委次負總覺得吹口氣能起來。
趙觀南很樂觀,沒什麽挂礙笑嘻嘻地走在路上,問他:“主任不介意我接個電話吧。”問出的話沒說完就接了起來。
劉長春當然沒什麽好說的,只以為是他爸,想這人跟嚴厲的父親說話是這個态度?不畏不懼,連稱謂都沒有,太像朋友了。
“嗯,到了。”
“還行,就那情況,不太配合。”
“你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在做什麽?”
突然面色有些凝重,語氣倒是不變,劉長春想還挺像他爸的。
“木雕、人像,晏從嶼?”
“你和他什麽關系?”因為有其他人在念的那個名字特別快特別含糊。
劉長春根本沒聽清他說的誰。
只是疑惑:怎麽這麽問話這麽迫切呢?
“不知道……”江雁生很猶疑,難得無措起來,他再也不是以前沖鋒的勇士。
慕尼黑的雨一直落,中午天色初霁,氣溫回升後又慢慢下降,翻出一件風衣套在身上。
趙觀南清晰地聽到電話裏傳來的江雁生的聲音——“我能清晰感受到我喜歡他。”直白又坦誠的口吻似乎說的不是自己的感情問題,給聽者一個晴天霹靂。
半分鐘內石化般沒有反應。
身邊一個個都在脫單,楊羽書和宋來恩愛得空氣都是黏膩的,朋友圈秀恩愛的頻率高的可怕。當然,是楊羽書那個死戀愛腦單方面在秀。
慶幸自己的朋友沒有喪失選擇另一半的勇氣和愛人的能力。但他媽的怎麽是晏從嶼?直覺不是好人。
“但是——也許是會發展成愛人的關系。”江雁生總能像收拾房間一樣很快收拾自己的情緒,站在門口俯視全局時感覺不錯。
趙觀南沉默着,不知道如何開口,因為他的語氣是真的傳遞出開心的訊息。“你這麽,喜歡他什……”
又變成堅定的“你為什喜歡他”。
“你聽起來很意外。”他喝口水淡淡評價。
“哥們,我這反應才正常才正常好吧。畢竟我只見過你們在一起幾面,完全沒察覺出苗頭。”趙觀南聽出對方對于自己判斷能力的質疑,有理有據地反駁。
劉長春:哥們?應該不是他爸。理了半天思路結果連對象都沒搞清,他放棄聽下去。
“趙觀南,現在告訴你原因只是為了回答問題迫不得已找尋答案。”
“我不會因死氣沉沉的答案愛上別人。”
“非要找原因,就是他本身。”
趙觀南語塞,他很明白江雁生和自己的不同,也很明白自己永遠不會因為這個人喜歡她,只會是因為某個吸引人的點。
“所以你愛上他了?”
“我不知道——”這也是江雁生苦惱的地方,讓他覺得棘手。
“他真的是值得成為那個選擇的人嗎?”他的話裏有濃重的擔憂,自己的好友看人實在沒有好眼力。
“我其實并不徹底了解他。”
“這很難?不是嗎?”
“老實說我最近很亂,反複體驗那種舉棋不定的波折感。”他苦笑着。
“但沒事。還沒在一起呢。”
“什麽時候才在一起?你知道他們家情況嗎?龍潭虎穴也闖?”
有點類似氣話,但江雁生熟知化解它的辦法,直接當成八卦:“慢慢來,欲速則不達。”
旁邊的劉長春終于摸清楚狀況,從旁邊趙觀南多變的語氣中感覺有些唏噓。
趙觀南咂摸着那些話,半氣憤半擔心,更多的是無能為力。他無法測評對方的人品,性格……太多了,但是從人心理角度來說,他又很期待。
還沒被搞定的人,必然需要采取行動。
江雁生還會再追一次人嗎?
莫啓年燒毀畫作那件事一定給對方留下了創傷後遺症,他未必會不遺餘力和用盡全力。
所以在這件事上,他更傾向于無功而返。
因為他熟知在江雁生追莫啓年的時候的心理。他真的有種把控自我的自信,甫一心動,就展開猛烈攻勢。
這種事,絕不會發生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