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陰雨連綿兩三天,吳送這個人,不喜歡陰天,出門時下屬将傘撐在他頭頂,遽然間有種遮天蔽日,看不到頭的荒謬。于是他的心難得跳快了一會兒,慌亂漫延開複被壓下。

今天這場會議談的很不順利。

吳送以一種果然如此的心态坐直身體,這個場合不能喝酒,端起一杯不知道是什麽的茶啧啧有聲喝兩口,壓下快要穩不住的心态。

他不是心細如發的人,好幾次都差點被對方繞進去直接說好,幸好理智尚存,知道他代表着誰的形象,也會顧及晏氏的利益。

那方合作的負責人穩如泰山地坐在那裏,不時會向談判的迪斯投去一個首肯或者否定的目光,全場大約他和晏從嶼最輕松。

吳送又喝一口,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憤懑。

倒不是因為晏從嶼,就是覺得這迪斯嘴皮子太溜了,而且是個控場的好手。稍微起點火星子,吳送這方表表堅決的立場,他馬上覆手一變,營造和諧氛圍,導致利益分配怎麽也說不動。

雙分毫不讓,形勢相當焦灼。

晏從嶼就跟老年人下象棋一樣不緊不慢,看準了對手走的兵才動。

旁邊,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是設計師,圍在一張圓桌上讨論徽标。德國這邊來的只有兩個人,似乎只過個目。

李毅成拿出初稿,簡單介紹含義理念,如果行就按照這個來設計。但對方看了半晌,沒說好也沒說壞,只是搖搖頭。

孫玉良跟腔:“不說話是怎麽個事兒吶!不滿意可以提出來修改嘛。”

翻譯腦子轉的飛快,有時說到某些專有名詞甚至忍不住上手比劃兩下。孫玉良的話稍微有些刺兒,但他跟着聽慣了。腦子就是一個加工廠,随便上一堆材料都能在流水線上制造不出差錯的工業産品。

“你們、想法很沒有新意。”德國這邊設計代表卡爾摸了摸那一圈絡腮胡用華國話有點失望又有點不滿地直接指出。

在座的設計師聽完臉色皆是一變,有些火氣大的甚至瞪圓了眼睛瞪他。

“迪斯先生,貴司的投入和股份配比是對等的,你們不滿意現在的股份占比希望能讓我方看到價值,調整後我們再詳談。”

晏從嶼帶着一個暢談的笑容起身,和迪斯握手,他身後晏氏的成員也跟着起身,準備離開。

吳送也知道現在繼續下去是幹耗着沒意義,也就順着晏從嶼的話結尾。

“你們國家、是人才輩出。”

吳送作為代表理應出面,他也順勢碰了對方兩句,對上迪斯是真心實意地稱道。終于看着人走後,不自覺吐口氣。

好久沒這麽累了,身居高位凡事不用他親力親為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好多時候,一個眼神就能将對方捏住,那被捏住的人還得讨巧。

出來了才知道,人家看的不是吳送這倆字,是背後實打實的名頭。

卸了這官名,他什麽都不是。

天上的雨停了,露出一點太陽渣,抖在人身上作用聊勝于無。

“這是一場鏖戰吶,少不了時日。”吳送說完往晏從嶼那邊看一眼,心情好了不少,似乎有讓對方接話的意思。

晏從嶼在會上沒分心,一結束就往旁邊設計師那邊兒看,視線能繞房間一圈,沒注意到旁邊有人和自己說話。

劉宇知道他在找誰——江二公子嘛,都能把牆盯出洞來。

晏氏一個高層沒讓話掉在地上,看總裁沒回複的意思他答了:“是啊,不過難啃的骨頭才香!”

“果然是年輕人,有底氣。”吳送拍拍他的肩有些快慰地笑,“哎呀想當年,咱哥兒幾個也是中流擊水,浪遏飛舟。”周邊有跟了他好幾年的人,憶及往昔峥嵘有些潸然,不自覺地跟着念叨當年的雄心壯志。

“诶,老廖,這話說的,你現在也大有作為,旁人夠都夠不着。”

晏從嶼幾步路的時間裏一直沉默着,衆人以為他是沒談攏有些煩,都相當有眼色地沒再問些無關痛癢卻又必須回答的話。

“總裁,直接回酒店嗎?”

劉宇合上車門,确認周思發過來的行程。

“謝允川還有多久?”

“半個小時後落地。”

“去機場。”

晏從嶼說話非常簡短,他現在有些倦。安排好後摘掉眼鏡閉眼假寐。回過氣來才看手機,委婉地問江雁生在忙什麽。就算是劃進圈子裏的朋友,提醒一句也很正常。

對方這次很及時。

說沒忙什麽啊 ,然後問能不能打電話。

想了一下,身體往上靠了點說嗯。

“晏從嶼,午好。”

“嗯。”晏從嶼揉了揉眼角。

“沒有了?你應該對我說午好!”江雁生帶着玩笑的語氣強調。

有點可愛。晏從嶼笑了一下:“我喜歡當面說。”壓下想問好的欲望換成在做什麽。

真的說不過。

晏從嶼說些讓人臉紅心跳的話,江雁生甚至能想到他正色的樣子,一臉認真不似作僞。偏生那調子又壓的低,變着法地勾人。

在做你。這可不能說,他略微遺憾開口:“沒什麽事,在酒店待着很無聊。”

“今天設計會面,應該有結果.”他點到為止地說了兩句,像在閑聊沒點透。聽的人還是一下抓住重點,裏面意思很微妙。

等人斷電話,江雁生暗自磨牙。

李毅成還真是讓人大跌眼鏡。

雖然不期待他大馬金刀地改革,力排衆議于他卻是職責所在。

這點也辦不到。

确确實實有些生氣,他摸出根煙夾在之間沒點火,喂進嘴裏咬一口等着人回來。

不知道的以為他捉奸呢。

李毅成一行人應該是沒在外面吃飯,回來的很快。除開幾個小助理都面色不虞,也沒有說話,沉默讓氛圍變得尴尬。

“李老,有點兒事。”

江雁生語氣和表情都很好,帶着笑。

很場面的笑。

最先反應的不是李毅成,他身邊的助理小付驚訝地轉頭,面色變了幾變,欲言又止的模樣。

随行的人沒被這個插曲影響,頹喪地回了自己的酒店房間。

小付覺得他快變成抓耳撓腮的野猴子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很清楚江雁生來的目的,八九不離十是為設計徽标的事。

“好,去那邊吧。”李毅成定定看他,似乎在揣摩他的表情決定等會說話的內容。破天荒有種做賊的心虛,搜腸刮肚找好說辭決心安撫好這位年輕人,他不喜與人交惡。

“我是不是不能參與設計?”

這裏是風口,也不會有人經過。

江雁生粉色的衣擺被風吹得起起落落,他早把煙扔了,視線落在遠處顯得空。在他眼前的仿佛不是高樓林立,而是曾經滄海。

李毅成安撫的話語噎在嗓子眼,被人戳中後不自覺咳了兩聲,視線落在前面人身上又移開放在牆角的柱子上。

“雁生,幾十年前我就在裏邊兒了……不知道你聽說沒有,前段時間上面好多人吧被徹查……”他決心說很久,話一開頭就是歷史。

江雁生沒有打斷人說話的習慣,長篇大論也只當聽個樂。

一開口,誰都知道,避而不談就是态度。

赤裸裸的。

“我沒有要名的意思,本來就是為了設計,以前也說過只能盡力提一點想法。”

江雁生知道他的不容易,于是明晃晃地把以前的話擺開,大大方方地退步。

即使我的想法有用也不需要提名。

“雁生,現在情況不一樣,因為清洗人人自危,搞得大家草木皆兵。你的提議原則上沒問題,但這挂牌兒的有區別……就是有人不認外招的,說自古洎今沒有明面上的說法……”

約定俗成的觀念根深蒂固,限定的框架無法勒馬就已奔上懸崖。

天空近處有白鴿成群的白鴿在飛,撲棱的翅膀扇出一根根羽毛,像是紛繁的雪花。它們盤旋在廣場又落下,井底之蛙在哪裏都可以具象化。

這不是迂腐、死板,這是經年累月的規則。

接觸設計的随性人員都有保密協議,既然能伸手,江雁生不知道看一眼提出想法有什麽問題?

問題只在他們不接受這個想法。

鴿子落在噴泉邊上,梳理着毛發。慢條斯理地像老式貴族,抖抖身子又飛了。

明明可以非得很遠。

但它像是試飛,很快又停在同伴身邊。

“好。”多說無益,江雁生沖他點點頭,面無表情地離開。李毅成算是掏心掏肺,但這個結果明顯是已經決定好,自己不來問就沒打算說。

那一群鴿子像是狂風一樣起飛,煽動着周圍的空氣,空中掉下幾根斑雜的毛。

“江老師!”小付有些擔心地看他走出來,還沒想好說什麽就已經把人叫住。

江雁生沖他擡下巴:“怎麽了?”

語氣算不上差,但和平時隔了一大截。

“江老師,其實老師和他們商量過很多次的,真的為此付出了很多努力……”

江雁生站在那兒,覺得好笑,問:“選人辛苦嗎?”

“什麽?”小付沒反應過來。

“你們,”他指了指小付,再指了指身後的李毅成,他沒有轉身,但就是知道身後站着人,“天南海北,馬不停蹄地為團隊找人,辛苦嗎?”

當然辛苦。小付想,他點頭如搗蒜。

江雁生笑着走過他,是那種很溫柔的笑容:“我也覺得辛苦。”

“老師,他是什麽意思?”小付和李毅成對視,沒有半點被抓包的臉紅。李毅成不留情地拍一把他的後腦勺,訓斥:“就你長了張嘴。”

小付站開兩步揉了揉頭,埋怨地看打他的人:“所以他說的什麽意思?”

“我們篩人只選出來幾個,不用就相當于之前的努力白費了。”李毅成聲音有些小,無奈地嘅嘆。放電影兒似的來來回回在腦子裏過,那句話感情太複雜了。

輕諷,努力付之東流的痛心,怒其不争的悲哀……獨獨一點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留名的眼紅和執着。

李毅成也覺得悲戚。那麽多個日日夜夜,不用閉眼就能想起,幹澀的眼睛和周圍逐漸暈起光圈的燈,一張張過掉的簡介,所有的一切都不簡單。

有時候,他真是覺得“夏蟲不可語于冰”,嘴皮子擦起火隊裏的老人兒也聽不進一句。說到底,這些人把守着前面幾十年拼來的浮名坐井觀天。

“老師,那我們就放棄了嗎?”

小付大局觀是有的,不過他身上更多的是随波逐流。人争一口氣佛争一炷香,讓自己的努力打水漂他是一百個不願意的。

別人就算了,自己的怎麽着都想看它重見天日。

放棄,幾十年被擠在邊緣他都沒放棄,現在用盡全力都該堅持。

“再去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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