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江雁生躺在床上喘氣有些急促,夢裏造訪的人是晏從嶼,迷迷蒙蒙的煙霧中他紅色的衣服路标一樣立在那裏。還沒走過去場景就散了,江雁生聽見他在說話,又溫柔又壞,對他說很多遍午好。身體似乎泡在酒裏,渾身沸騰着氣泡。
男人,年輕氣盛的男人,有反應正常。
江雁生抽出紙巾去盥洗臺洗手,面上還有些淺淡的紅,是那種雨後沾着水珠的淺粉色的花。
将行禮東西都收拾好,反正也沒事做,去了解了解宗教文化也是好的。因為某些隐秘的原因,還只能是佛教。慕尼黑有佛教中心,但江雁生就是覺得大浪淘沙,供奉時間長久佛更靈。
柏林的佛瑙寺離這裏五百多公裏,他買好高鐵票很潇灑地走了。
天初霁,澄澈純淨的天空偶爾會布一點白雲,像是被狗狗咬爛的棉絮。
晏從嶼推開窗子看一眼,雨後的空氣很清新,是很軟很潤的清爽。二指夾煙的手提着一只古典杯,裝威士忌加冰的酒杯他用來慢悠悠地接着開水。
“昨天太累。”沒來得及給。
謝允川坐在放沙發上,解釋一句原因。顧以蕭知道他要過來吵着讓季懷也把禮物送來,好一塊兒帶過去。
他注重儀式感,季懷注意日期,兩人不謀而合。
謝允川看着小幾上的禮物,季汀的甚至也在那兒,收拾行李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像個帶貨的,衣服裝不下扯出來好幾件。
“天生沒儀式感。”晏從嶼笑了笑,這幾個人肯定不是讓他現在就送。溫熱的水順着喉嚨留下去,嗓子舒服不少。
“你可以到時間再打開。”他不覺得這兩者有什麽區別。
不知道請他“帶貨”的兩人聽到會有什麽想法,顧以蕭肯定會吵吵嚷嚷宣洩不滿。
謝允川膝蓋上的手點了點桌子,這樣的神色就是要談正事的訊號。
“晏三兒沒出現過。”
這很不正常。晏建林手底下那幫人各司其職,晏三兒已經和劉宇打了好久的擂臺。
劉宇神經一直繃着,怕行差踏錯讓人鑽空子,留意着晏三兒的動向。但除了第一天他們落地,晏三兒仿佛鹌鹑一般縮着。
謝允川的思維很缜密,他考慮一會兒給出兩個答案:“市裏不便動手,一是他蟄伏着等待時機,要麽就确定你必然會落腳的地方。”他手指很有力,比了個一。
“落腳點,排除飛機。”謝允川擡眼看他,露出只在戰時才有的認真。“你知道是哪裏。”
确實,他們和政府官員同乘一架飛機,晏建林的人還不至于這麽想不開,雞沒吃到就搞得滿天雞毛。
劉宇在房間裏站着,認真聽着兩人分析。
“菲利普家族?”
忽然就懂了那句“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晏從嶼窺探消息的時候,怎麽知道這消息不是故意被人擺出來作餌,誘敵深入。
謝允川沒馬上給答案,畢竟這不太符合整體利益,搞不好晏一那裏交不了差,利益才是最重要的,菲利普家族按着晏建林的命脈。
晏三兒一定準備充足,否則是腦子有坑。
他驟然間明白晏從嶼開口的原因了。有兩件事要解決,逐一突破的條例行不通,他怕到時候分身乏術。
“有苗頭麽?”
“晏三兒?”他不需要答案,清楚對方在問晏三兒有沒有使手段将人引到菲利普家族那裏,繼續道,“劉宇,解釋。”
“菲利普家族樹大根深,他們的起送時間和會面确實查的太容易,這不符合他們一貫的作風,尤其是碰線的。”
“比較值得注意的一點是:菲利普家族定的位置有改動,之前确定的是他們本部的辦公區。”
“他沒這能力。”晏從嶼語氣淡淡落下對晏三兒的判詞。
“改動原因。”謝允川沒急着下論斷。
“這個……”劉宇吞吐一下,“具體原因沒查出來。原定地點沒出任何問題,據林旭所說晏三兒沒聯系過菲利普家族任何人。”
這麽說只是巧合?
不可能。
“總裁,有沒有可能晏建林統籌好了?晏一和晏三兒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劉宇語氣如常,沒被焦灼的氣氛影響。
“不可能。”
晏從嶼了解晏建林,這個人雖然手段龌龊不入流,但公私分明。他絕不會主動授意讓生意和私人恩怨扯上。
“既然如此,晏三兒真的有膽子這麽做嗎?”
這反問确實讓晏從嶼遲疑。
“不要用概率決定生死,那只會給敵人機會。”謝允川軍隊裏那種殺伐氣息冒頭,眼神堅毅無畏,開鋒的刀不過如此。
“瞬息萬變的戰場,每個決定都是賭博。”
“他有壓上全部身家的權利。”
謝允川幾句話給事情定性,黑沉沉的眸子裏發亮,他好久沒玩兒這麽有意思的對決,血液裏的興奮感幾乎将他整個人掀翻。
晏從嶼難耐地笑,自己這個朋友未嘗不是在賭博。
“生意放心談,這段時間幫你看着。”
“謝先生,我們的人是否需要轉移?”現在大部分人在慕尼黑待命,如果硝煙真的會在菲利普家族那邊升起,人員調配是個大問題。
“暫時按兵不動,等安排。”
謝允川剛來就搶過主導權捏在手上,晏從嶼無異議,讓他放開手幹。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故而是領導者。
“晏建林要是出洞,那邊得亂套。”
聽着晏從嶼的提醒兒,他覺察出對方不放心。這種不安他沒辦法撫平,他很清楚不是源于對自己的不信任,而是對對手的了解。
但這誰能篤定?萬無一失這東西他不信。
等劉宇出去他做出保證:“盡量讓你好好慶生。”
晏從嶼沒什麽辦法揶揄地笑,他其實對這個日子無所謂,小時候連日期都不記得。單與有次記錯他的生日,提前三天過的,當時還好奇為什麽沒一個人送他禮物。
聽到朋友語氣生硬地補充:“顧以蕭三番四次強調。”
“還真是盡職盡責的大哥。”
顧以蕭的大哥和謝允川是戰友,比謝允川話多還比謝允川沉穩。出邊境任務的時候死在了戰場上,那時候才二十五歲,和現在的江雁生一樣的年紀。
他似乎真的變成了好哥哥,戰友死後挑起大梁,變成冷靜自持,周全穩重的擎天柱。
據謝允川說,他留的遺言就是好好照顧弟弟,告訴爸媽對不起他們。
于是對上晏從嶼嘲諷的語氣也沒有反駁,聽這句話欣慰大過哀默,他不負所托。
有所求必然有所應,自然要把物質資料安排妥帖,晏從嶼全權包辦他的食住行。大概是軍隊裏苦日子過慣了,他真不挑剔。
比顧以蕭好伺候得多。
在這方面,他幾乎算得上任性。菜不滿意就翩翩走掉說自己換一家餐廳。不是甩臉子,也不是目中無人,他單純重視這個會持續一輩子的進餐活動。
不是不能勉強自己,他覺得沒必要。就算是恣睢放縱,猶然有條件。
和謝允川在一起,不談生意不談天地不聊政治,沒有任何的發揮話題。以前晏從嶼還會徒勞地找話題,後來覺得無用功罷了,閉嘴的好。
晚上就近找了餐廳吃飯,安靜地走在路上,誰都不搭理,心思各異。
“喂。”
謝允川詫異地看一眼帶點顫音的人,覺得見鬼了,臉上的笑特別放蕩。當然,有誇張,但絕不是無風起浪。打字的手不自覺停下裏,考慮這個沒品德還善變的男人接下來說什麽。
笑的更歡了。
沒意思,他繼續打字。
“在哪兒?”
語氣簡潔,但他以前說話沒這麽……這麽溫柔也不是,矯揉太過了,形容不出來這種感覺。他以前說話只是不正經,沒有這種寵溺的尾調。
察覺到他在路邊停下來,謝允川也沒走。
心上人不是拒絕他了?異地打個電話都能産生這種效果嗎?
“來接你。”
不知道說到什麽話題,晏從嶼爽朗地笑着,和白天的天氣一樣明朗。
但現在是晚上,謝允川看不見他的明朗。
只覺得神經兮兮,在街上笑得輕浮。
他加速打字,把手機塞進衣服口袋,審視地看着晏從嶼,像在cos你坦白從寬交代才有好果子吃的刑警。
“江雁生說要過來。”
謝允川:“他執行什麽任務?”大老遠從華國跑到這裏,不要說是因為見這個對他表達過好感的夜間在大馬路上笑得惡心的男人。
“他一直在這邊,算國設的編外人員。”
明白了。原來之前不是在網上表白。
“大晚上來找你?”
晏從嶼感受到發自靈魂深處的唾棄。但是他現在頭腦發熱,全是那句“晏從嶼,我來找你”,砸中他的意外之喜。
換成白天,也許不會這麽激動?
但那種一往無前的勇氣聽得晏從嶼心尖兒都是麻的:好像他抛棄整個世界奔我而來。
夜晚果然容易滋生念想,風穿過自己好像也貫徹的靈魂,于是那些陰郁的祈望被帶出去,跟晏從嶼面對面。
謝允川沉默一會兒開口:“是不是要接他?”
“還在高鐵上,等等。”
謝允川沒搞清楚,但他不再開口問,只是安靜地和晏從嶼走在街上,兩人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不太像同行的人。
他想:愛情真是毫無邏輯可言。
還想着喝杯酒助眠,現下是不成了。謝允川脾氣夠好,有魄力,人活絡,一點小事不在意。他更想知道朋友的心上人什麽樣。
都快把人釣成咬鈎的魚了。
“真跟着去?車震你豈不是很尴尬?”晏從嶼動作從容不迫地打開車門上駕駛位,難得有這樣能開玩笑的機會,可不能放過。
謝允川面不改色,語氣肯定:“你應該不會找代駕。”很明顯自己也不會是那個司機。當然不止一個回怼方案,他腦袋裏似有讀檔器,噼裏啪啦火苗一樣冒出來,比如對方拒絕你的表白,比如江家人并不随便……
這車開的輕松,放着車載音樂,舒緩的調子飄在空中,音符停在電線上。
霓虹燈的光閃爍在夜晚,黯淡星星的亮。
太陽早已低垂,一切都那麽謙和,全世界此刻很美。
白日陽光切割着形狀各異的玻璃,白鴿的碎片在夜晚歸家,老實地嵌合在窗棂。
江雁生雙手插在連體工裝的褲子口袋裏,行李箱靠在他腳邊,周圍是鱗次栉比的樓和三三兩兩往來的人,涼爽的夜晚吹着清冷的風。
在知道李毅成的決定後,他就想走。去過佛瑙寺,只想見晏從嶼。
黑色的庫裏南停在路邊時他沒反應過來,畢竟剛到慕尼黑他開的是很低調的奔馳。心裏過了幾遍又覺得是,因為期待是。
為不顯刻意順着路走了兩步,視線遙遙投線駕駛位裏的人。很遺憾,窗戶只開了三指寬的縫,不太能認出,但江雁生越來越覺得是,幹脆走過去。
“晏從嶼!”
他的一往無前沒有因為漫長的時間抵消。
晏從嶼笑着看他,覺得淺色的眼珠很好,亮亮的像塊玻璃,映在裏面的人也清楚。腰也好看,腰帶掐出來的輪廓特別誘人。
沒說話,他就朝着下車的謝允川看,沖他介紹:“謝允川,顧以蕭大哥。”
江雁生也不忸怩,很大方地伸出手:“晚上好,謝允川,我是江雁生。”他不會蠢到以為兩人一個跟母親姓一個跟父親姓,抓住介紹給出的信息分析出了謝允川的身份。
“你好。”他算是知道為什麽晏從嶼說話會有尾調了。
第二個想法是特別年輕,米白色的連體工裝褲,略長的被風攪亂的頭發,很不一樣的問候,昭示着他的年輕與活力。
在車上被司機囑咐過自己不被認不出來可能。晏從嶼的介紹就表明他的特殊。
不同的人聽懂的話不同。
“我放箱子。”江雁生将行李箱推過來,拒絕了晏從嶼幫忙的提議,“它重。”輕松将箱子提起來放到後備箱。
晏從嶼對他說的重産生懷疑。複又覺得這人力氣不小,否則不能把自己抵在盥洗臺上。
“酒店訂沒?”
“待會兒訂。”
晏從嶼将人領到自己房間,找個空隙提溜下箱子,不知道裝的什麽确實不輕。謝允川厚着臉皮沒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想事情。
房間很大,三個人也不會顯得擁擠,不過只有一個大沙發,沒必要卡在人中間當餃子餡,他自覺找凳子占位。
“喝水嗎?”
晚上不适合泡茶,加上還有個不了解的人在,主動權交給別人最明智。
憑借他逡巡的視線,謝允川也知道問的不止晏從嶼,他答:“櫃子裏有酒,開了。”了解晏從嶼說的“沒把自己當客人”的意思,江雁生很自在,不谄媚也不拘束,這種感覺很少有人能能給。
“醒透?”
問話自然得就像他們是一個圈子裏的人。
他和江覺行打過交道,可沒這種品質。商賈之家怎麽養出這麽個透亮的人來?
謝允川沖他道:“七八分。”和這種人說話就是敞亮,舒服,這感覺只在軍營有過。
晏從嶼盯着他的手,他的手一直是有繭的,用手舒服的時候肯定刺激。再移到他的臉,有黑眼圈,在心裏不滿地啧了聲。
“嘗嘗,”江雁生細長的指尖将酒放到自己面前,謝允川已經仰頭開始喝,他道,“我技術一般。”
謝允川看着酒杯裏的液體想:還行,差一點點,可以接受。
三人随便撿話題簡單聊了兩句,謝允川興致闌珊,喝完最後一口酒說走了。
江雁生笑:“他是真愛。”說話間眯了眯眼張嘴打哈欠,他有點困,白天睡不着,在高鐵上幹坐着冥想。昨晚沒太睡好,後半夜有人頻頻入夢,倒是還行。
“昨晚沒睡好?”
現在快21點,他不會這個點睡,平時很精神。
江雁生又打了個哈欠,淚眼迷蒙地輕輕嗯一聲。
晏從嶼一邊拿手機訂房間一邊問:“怎麽?水土不服啊?”來來回回看了好多遍,都是30層往上。
“差不多。”床單被套睡有股說不出的味道,以至于他躺在上面的時間少的可憐,這幾天都沒怎麽睡好。
本來就犯難,現在更不知道怎麽訂了。
“附近房間訂滿了,最近的是32層的。”晏從嶼翹着腿沖他擡下巴,“哪裏睡不慣?”
“……味道。”這個問題大概沒法避免,家裏的穿上用品他手洗加機洗有三四次,“就32層那個,多少錢?”都差不多,任何酒店都是如此,真沒的挑。
這個理由……真他媽出奇。
晏從嶼一時語塞,說話不過腦子:“去聞聞我的……”
好歹是個解決辦法不是。
江雁生聽到建議人也是懵的,一秒後腦子裏炸開,鬼使神差地走過去彎腰嗅了嗅——是晏從嶼身上的味道。明明很清淡卻還是蓋過四件套的味。
“怎麽樣?”
晏從嶼沒抱什麽希望,對他來說這味道相當于沒有,江雁生的鼻子靈到這地步,三四天應該消不掉。
“有你的味道。”他坦誠地回答,“好聞的。”是沐浴露混着他身上的味道。
像只毛□□亮的小狗。
晏從嶼聽到他這個表述,額上青筋跳了跳險些炸開。故作冷靜地喝口水,壓下翻滾的欲望,有些無可奈何:“那你在這兒,我上去。”
江雁生拉住他,眼睛睜得有些大,讷讷的:“這床很大……”他現在才緩過勁兒來,剛才說的都是什麽引人誤會的話,他是真的沒想玩兒暧昧。
現在說的也不是什麽好話。語言系統開始陷入紊亂狀态,他着急忙慌解釋:“不是。本來是你的床,而且還很寬,我們根本碰不到對方,你如果不介意……”
什麽跟什麽……
江雁生嘴笨但理智尚存。
“哦~不用緊張,你想我跟你睡。”他特別喜歡看對方陷入這種自證困境,江雁生還來不及解釋他就蓋棺定論,彎腰拾起搭在沙發上的外套,“理解,沒問題。”
他三下五除二把酒店退了,暗自想:真惡劣啊!
江雁生的心率又失常了,像夏天的蟬鳴叫嚣個沒完沒了。他承認,自己因為那句話有期待,也有不可控的反應。
早上是晨/勃現在是什麽?
像喝了甜度超标的蜂蜜水,燒心。意識到這個,他覺得耳朵也燙了,感覺不太舒服,耳洞上的穿孔都癢癢的,跟燒起來似的。頭發長有頭發長的好處,他掀兩把表面的發絲弄得蓬松。
晏從嶼毫不掩飾地看着那只手,不是完美的,但對方摸上自己脖子那一刻真的很奇怪。後來怎麽都擺脫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