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再這麽盯下去江雁生可能會奪門而出,是不是太放縱對方,換個人來他一定不鹹不淡反盯回去。有什麽辦法呢?他被迫打開行李箱準備洗澡。幸好兩人中間隔了張床,對方坐着看不見箱子裏有什麽。
睡衣,自然是沒有的。但不能不穿,他扯了件棉T搭在臂彎,往淋浴室走。
“吃橘子嗎?”
啧,眼睛又亮了。
晏從嶼覺得忒好玩兒,又有點不樂意。
“有嗎?”他問。
晏從嶼笑了笑,這感覺像是養了只聽話的狗狗将飛盤叼回來放在主人腳邊,乖巧地蹭蹭褲腳。“嗯,沒有。”
“喔。”對方進去洗澡了。
他是有點不滿意自己逗他的。
晏從嶼覺得他矛盾,大多數時候,他是随性的身上帶着慵懶,但又因活力顯得生機勃勃。眼睛故意上挑時整個人平白無故顯得色/情,某些方面又特別純粹。
沾上某些字眼都會耳根紅,很招人。
江雁生洗完澡出來,身上濕噠噠的帶着水汽,稍微靠近一點都是熱的。身上花香味沒那麽明顯,變成了自己的沐浴露。
他的臉重點在那雙眼睛,不是濃顏系的長相,看着并不豔麗。但是整張臉完完全全露出來,睫毛密,微直地斜着向下,與下颌的線條湊在一起,顯得骨感而清剛。完全露出來的美人尖又恰到好處中和了這種氣質,人顯得更加溫和年輕。
不知道為什麽,他好久沒戴過耳釘了。
“吹風,櫃子裏。”
晏從嶼伸手指,像在南門山莊。不過南門山莊那會兒這個人很高冷,江雁生說好,忽然覺得他的喜歡好突然,為什麽呢?
跟木雞一樣愣在床邊,他就這麽思考。等到晏從嶼從裏邊出來他的頭發依舊沒吹,只是沒再滴水。
有些時候确實控制不了,他在心底罵了一聲。原本準備解決完晏建林的事再處理,可是這次偏偏又見到。
緣分天注定,沒道理阻攔不是麽?
對方也不是全然不喜歡,有感覺的吧?
晏從嶼走過去,指尖放在他後頸,能摸到略微凸出的骨頭,手感特別好,有一下沒一下地摁着,像按開關。
頭發是涼的,濕熱的掌心全然貼合脖頸時,江雁生在他手下微顫。很意外這人憑自己拿捏沒有其他動作,便得寸進尺地微微卡着動脈提他的頭,江雁生睜開了眼。
“不是很困?在想什麽?”
他不喜歡動就自己來,晏從嶼插上插頭手穿過黑發,頭發一绺一绺的像馬尾,不過不紮人,要軟上許多。摸了摸額頭正中的美人尖,替他捋好頭發。
江雁生一概不客氣,有人站到身後便卸力半倚靠在床邊吹頭發的人身上,鼻尖兒萦繞着和自己一樣的氣味,撥去那些附加,本人的氣味彌散開,清冽又幹淨。
快睡着時被輕推一把說:“去床上。”
真的很累,他躺在床邊一會兒就睡着了。
晏從嶼很滿意,即使床中間還能再放一個人,勾起唇角舍不得放下。
大概睡了兩三個小時,半夢半醒間恍然間看到窗戶邊坐着一個人,膝蓋上擺放着一本書頁對稱的書籍,視線向外看。
一切又缥缈起來。
夢的內容詭誕駭人。
晏從嶼順從地閉上眼,幾秒鐘後對抗意志猛然睜開,窗戶那兒确實坐着人,偏頭看床上的人不見了。
窗簾沒完全拉完,外面亮光透進來能看個大概。
他嘆口氣起身,找了個杯子,右手慢慢穿過頸間的頭發輕輕捏兩下作提醒,垂眼辨析書本的內容,等發呆的人适應自己到來。待對方有回神的趨勢順手将古典杯貼在他面頰上,冰涼的觸感讓人又顫動一下。
“喝酒麽?”
江雁生煙頭看他,很誠摯地點點頭,想去拿酒杯卻沒拿動,就着他的手嘗了口,明明是溫開水。
晏從嶼軌跡得逞笑了笑:“現在喝酒不好。”
黑夜給人嚣張的資本。他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縱容和袒露無疑的松動。
手依然沒從那節脖子上移開,反而有攻城略地之勢,緩緩移到肩膀,順着肌理攀爬到脖頸,停在喉結撫摸那一節脖頸。
“還是睡不着,重新給你訂間房?”
“不是這個,”江雁生拖着他的手将剩下的水一口悶,“我經常失眠。這張床沒什麽味道,前面睡得很熟。”
說話的人擡頭,望向他。
因為光線并不清楚而顯得神秘。但那個眼神太讓人有欲望,像小鹿,像像晨星,像紅日西沉時終将來臨的明天。
晏從嶼右手落在他喉結上,随着喝水吞咽的動作上下滑動。不含有情色意味,像是為了好玩又垂手拿住江雁生的左手一根根數過,反複蹭過食指指節上的繭。
帶起一陣發麻的電流。
“江雁生,你這個眼神看我——好可憐吶,像在求愛。”求人愛他而非求偶。
這個人,明明經常拒絕別人口頭示愛,留有餘地的眼神和行為又像在說愛我吧。
被說求愛的可憐小狗一時沒放開握杯子的手,雙方指尖相接,他微微蜷縮,拇指撚着食指上的繭。過了一會兒沒反駁。
“你去睡,我坐一會兒。”
好老夫老妻的對話。他懂了,李毅成那件事對他不是沒有影響。不知道談論得怎樣,但結果大概率不好,否則不會搬出來。
他們之間似乎有只談風月,不問過往的默契。晏從嶼識趣地遵守,但橫在雙方之間的銅牆鐵壁他現在想要打破,也許是紮人的玻璃,也許是拆錯的炸彈。
粉身碎骨又有什麽關系?共涉黃泉未嘗不浪漫。
他安撫性拍一拍對方的肩背,開窗讓風透進來,語氣誘哄:“乖,想說嗎?”鼓勵的眼神溫柔又有力。
江雁生看着他的眉眼,很深刻。夜晚喜歡給很多東西披上薄紗,他想到剛完成的木雕《環生》。直白的眼神讓他有說什麽都能被兜住,被接受的穩妥。
好想吻他。
腦袋裏輕飄飄的,叮叮咚咚的有水聲,他沒有坐船就浮在深藍色的水面上。那是一幅油畫,顏色很不均勻,似乎還藏色了,有些地方泛紅。
頭好暈,江雁生無奈地垂着揉了揉,脖子卻被晏從嶼的手托舉着。
想擡頭又不敢擡頭,他沒辦法抑制,視線對上今夜一定是放煙花一樣炸開。他不喜歡倉促的美。
心跳就跟噼裏啪啦搭在荷葉上的雨珠,來來回回滾動着撞出響兒,摔它個幾瓣也酣暢。
嘴唇嗫喏,欲言又止,似說不出的相思。
就在這時,晏從嶼放開他的手走了。
江雁生還沒來得及确定他的意圖,高高被托舉的心沉下來,沒由來地覺得失落,甚至委屈。慌忙轉頭看對方做什麽——原來只是放杯子。
心慌,為什麽呢?
晏從嶼只看見他轉頭的動作,會意他是口渴,問:“還喝嗎?”看對方點頭他打着哈欠接了一杯,脊背放松不再繃直。
江雁生合上書,房裏黑漆漆一片肯定是看不了的,就是放着玩兒圖安慰。他雙手捧着杯子像之前一樣要煙,看見對方無聲拒絕,他解釋:“不吸,就叼着。”
晏從嶼想到他家厚厚一沓字帖,應該是舒緩心情用的,沒再拒絕。
他叼着遞到嘴邊的煙沒嘗出牌子,咬字不太清晰:“就,有些難受……”很少說這些,一是不習慣,二是覺得表述困難。
“最開始沒答應李老,真的來這裏又束手束腳……我真的什麽都沒要,也不用提名。有時候真的不理解,想不通……”
他的表情很努力,用力去理解。
“我明明很清楚他的努力,史策丹心,鼎新革故,又恨他中道而止,半途而廢。是不是特別矛盾?”
江雁生擁有想做什麽就去做的決心和毅力,晏從嶼不過問,但知道一位藝術家在沒有媒體的支持下殺出重圍有多難,可他就是憑着滴水穿石的勁兒闖出來了。他不是為自己難受,他是在為李毅成不值。或者說,他是在為千千萬萬的後來者不值。
換個人,可以玩笑說這和你關系不大,但江雁生不行,對他說這句話很殘忍。
古話說困頓滞阻,非斯須而成。
“最近常常反思,是不是推季汀是個錯誤。明明我自己都不願去,卻把爛攤子扔給別人。”
“江雁生。”晏從嶼語氣平和,“你是因為這個不願意進嗎?”他很确定不是,連停頓都沒留給人家就繼續。“在你有生之年解決這問題,你回去嗎?”
被反問的人心知肚明,他不是因為這個,究其根本是他不喜歡藝術摻雜政治,不喜歡靈感捆縛在牢籠。
“季汀是沒有拒絕的機會嗎?”
有的,季汀也不缺乏回絕的勇氣。
“可我覺得季汀會去。”
“是。但不存在你把誰推進去,季汀不可能泯于衆人,不會不參賽。只要有這一天,她就會被發現。你應該允許這樣的變故出現,世界不只一個理想主義者,這條路始終有人悍不畏死。”
晏從嶼生意提高,顯得堅定而有說服力。
領導者确有使人信服的才能,但抛開他的個人魅力,江雁生也被這句話點醒。只要活在社會中,人就處在聯系裏,就連提出“他人即地獄”的薩特都提倡積極參與,他憑什麽主觀規避聯系。
又想:算了,個人魅力抛不開。
晏從嶼平日從沒在他面前這樣說話,風流意味帶一點點玩笑的輕佻,說的很随性。現在嘴唇抿着,面龐冷硬,自有一股磅礴氣勢,巍峨高山差可拟。
很性感。
又想吻他,還特別想把《環生》直接送給他,大聲無愧地宣布:此刻全世界我最愛你。
“早點認識你就好了。
晏從嶼意識還在他的狀态調整好了上,根本沒聽清,反問“什麽”也沒得到回答。沒時間再問,因為他的注意力被對方說出口的情史攫取。
“我只談過一次戀愛,和莫啓年。”他在想怎麽表述,分手原因讓他有些羞恥,他盡可能選擇書面的語言進行描述,“關系持續時間是一年半左右,五個多月前分手。”
“但其實,在一起的第二年初,意外知道他有喜歡的人,之後一個月,不再愛他又舍棄不下其他感情。出于個人情結,努力挽回最後失敗。沒喜歡過其他人了。”江雁生放下杯子,雙手扣在桌面正色道:“以上是我所有感情經歷。”
晏從嶼直笑,不在意地問:“為什麽說個?”
他知道這是痛苦的積壓,江雁生對過去不至于耿耿于懷,過去卻也如魚刺一般卡在咽喉。似乎順理成章,因為他睡不着的原因很複雜。可是,他偏偏想撬出點別的什麽。
那嘴,真的很硬。
感受着流動着的新鮮空氣,晏從嶼看着他的臉平靜下來。
“因為你想知道。”
和你說我看着可憐像求愛一樣,我明白你一直好奇。談論起一個過去的戀人,現在早已無關的人概率很小,也許沒有機會往上面轉折,所以我選擇直面過去,坦誠告訴你。
真是一個讓人意外又不太滿意的回答。
但晏從嶼會心一笑,甚至想和他碰杯。
聰明如斯,答案當然不會是想知道。畢竟——他想知道的東西太多,江雁生身上謎團太多。這句話傳遞出只有兩人才懂的隐秘意味——我接受你的意圖并給予反饋。
“能睡着了嗎?”
江雁生笑,不回答他。
陽光切割着空間,界限讓彼此疏遠,落在人臉上明暗交疊倒是愈顯俊郎。
晏從嶼睡相很好,基本沒換過姿勢,早上醒來時江雁生靠在沙發一角睡着。完全起身對方才惺忪睜眼。他沒問為什麽會在沙發睡,也沒提訂房間的事。
成年人,不需要三番四次強調。
他顧自拿着衣服走進浴室,換好出來江雁生依然穿着那件毛邊兒白體恤,手搭在沙發扶手上,光腳踩在地板,眼皮半阖看他穿西裝。
“走了。”指尖穿過領帶,動作相當娴熟,最後一挑結就打好。對于一個手控來說是視覺盛宴,可惜江雁生不是,他只會從麻木中回神對他的話做出點頭的動作。
臨走還招了招手,眼底顏色更重了。
伸手捂住嘴巴打哈欠,完了才象征性地招手,人斜靠在沙發上一角,沒骨頭似的懶,不知道身上肌肉怎麽來的。
江雁生咕咕囔囔說了句接你,看着對方出門三下五除二掀掉T恤砰地躺在床上,埋進枕頭嗅了嗅安心睡回籠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