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浴室寂靜。

唯有水聲滴答, 扣着每一次心髒搏動的起伏砸落地面,從門外吹進的風隐隐烘出一種秘而不宣的劍拔弩張。

松田伊夏本想擡頭去看安室透此時的表情,卻因為按在後脖頸上的那只大手無法實現。

他不得不保持着略微低頭的動作, 視線最高點只能看見兩人被長褲完美勾勒的長腿,以及金發男人放于身側、已經攥緊的手。

手握緊成拳, 手背乃至挽起袖口露出的小臂上是隆起的青筋,手連同小臂繃出流暢而頗具力量感的肌肉線條。

但是對方說話時語氣卻分外冷靜, 甚至帶着惑人而淺淡的笑意。

在這句問話過後,沉默了約十餘秒, 五條悟語氣輕佻地做出回應:“當然~”

他原本按在後頸的那只手向上, 自然地揉了揉少年毛茸茸的黑卷發。

“我對伊夏的身體從內到外都非常熟悉。”

外——體術。

內——咒力。

作為監護人兼咒高班主任老師兼私人陪練,沒人比他更清楚學生的體能數值和咒力術式情況。

這麽說, 完全沒毛病。

松田伊夏被他這句話說得一個激靈, 槽多無口。

但他沒開口。一是那家夥的手就按在後腦, 只要察覺到他想說話就用力, 完全暴力沒收了學生的話語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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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他也想看安室透的表情。

無可否認少年本身的惡趣味, 加上他對自己在別人心裏的名聲和形象完全不關心,如果不是被綁在這,還能配合兩句。

金發男人深吸了一口氣。

意料之外, 在五條悟的注視下, 只是一息之間便穩住了表情。

片刻之後,男人抱臂, 目光在松田伊夏身上掃過後, 重新落回少年旁邊那人身上, 陰沉的笑意中是毫不加掩飾的嘲諷:“不過現在, 就算再熟悉似乎和你也沒什麽關系了。”

“哦,你這個表情我都要以為這是在你家了, 原來不是啊。”安室透笑道,“即使被說成‘強闖民宅’也要自·己·主·動跑來我·家看一眼,再熟悉也不過是‘曾經’了吧?”

五條悟:“……”

這家夥,好強的攻擊性——!

他低頭朝着松田伊夏使眼色:你從哪裏釣到的陰陽怪氣大師??

少年被他按住頭,被動屏蔽了所有視線。

沒有得到“隊友”的回應,白發男人頗為遺憾地收回視線,沖坐在地上那人身上松松垮垮的襯衫撇嘴示意。

“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我的,來看一眼不過分吧?”

安室透冷笑:“過了今晚就是我的。”

五條悟:我就說這家夥是個人渣吧!

他站直了一些,松田伊夏想擡頭卻沒法擺脫這家夥的手,又用拟翼使勁在後面戳自己老師。

那對鋒面狹長的拟翼側面和尖端都似巨大的刀刃累疊而成,卷起來才勉強收起攻擊性。

背後挨了幾下“拟翼の刀片鐵拳”,白發男人有種自己在按摩店做推拿的感覺。

他不忘尚未平息的戰火:“我可不是趁着對方有傷還要動手的人渣。雖然他的傷一大部分是我(訓練)造成的就是了。”

說罷,五條悟略微松開手低頭,終于和松田伊夏對上視線。

一大部分,是他造成的,傷口。

安室透:“……到底誰是人渣?”

他額頭青筋重重一跳。

再次挑釁完,五條悟低頭用眼神嘲笑了一番對方堪稱推拿的“捶捶樂”拟翼,被少年黑着臉發力在後腰重擊一下,立刻龇牙咧嘴起來。

疼痛襲來的一瞬他下意識反擊,反手用咒力攥住拟翼中部,少年立刻低頭也“嘶”了一聲。

金發男人幾步上前,扣住了對方按在松田伊夏後腦上的手。

他的面色徹徹底底陰沉下來,甚至連之前僞裝用的笑意都全數褪去,外殼盡數崩裂,唯有眼底再不掩飾的怒意和危險像海潮般翻湧。

“滾出我·的房間。”安室透一字一句。

鉗住手腕的五指攥緊,手背青筋暴起,看上去比起僅是捏住,他更想用手槍射斷對方的手腕。

五條悟動作微頓。

對方用力攥着他的手,驚人的爆發力集中在一處,像是身軀下裂開一道缺口,從中可以窺見體內岩漿的燙度。

但卻不是直接把少年從他手裏拉開。

為什麽?

幾秒後,白發男人突然了然。

因為對方以為剛才松田伊夏那聲短促的痛呼是被自己扯拽了頭發,才突然卸下所有周旋和僞裝,直接毫不客氣地撕破即使劍拔弩張也勉強維持在一個界限的平衡,強硬要求他離開。

而沒有直接把人從自己這裏拽走,是因為自己的手還貼着松田伊夏後腦,怕将人拽走時會再次傷到少年。

所以才捏住了他這個始作俑者的手腕。

比起“冤,真是千古奇冤!”的埋怨,五條悟反倒先在心裏感慨了一聲:嗚哇,還真不得了。

透過那層薄薄的眼罩,白發男人将對方上下打量了一遍,忽得松開手笑起來。

他将兩只手舉在頭邊,輕飄飄地:“好,我投降了~”

說是投降,但男人臉上的笑意和語氣仍然讓人火大。

安室透在他拉開距離那刻站至少年旁邊,強硬地用自己的身體将兩人隔開,眼神裏驅趕意味明顯。

五條悟腳步輕慢地走到浴室門前,忽得轉頭摘下眼罩,伸手扶着門框悲愁垂涕:“伊夏,你這只偷腥的壞貓!真讨厭,如果膩了記得回來哦,随時都可以來找悟先生~”

話尾,他用被假哭出的眼淚潤濕的藍眼睛沖少年做了一個wink。

松田伊夏:“……”

安室透:“……?”

他緩緩閉目。

沒法習慣,他還是沒法習慣這個。雖然在狗卷棘被搭讪的時候他也經常和同級生一起出擊,扮演對方池子裏的魚,但是五條悟每一次的登場方式都……

過于誇張了。

自稱麻辣教師的家夥幹淨利落地拍手走人,留下被折騰得不輕的學生在浴室裏沉思,剛見面時為什麽會覺得對方是靠譜的大人。

他盯着對方離開的門思索的樣子太過投入,以至于金發男人轉頭後,問:“現在就想去找他?”

小卷毛頭頂冒出一個問號。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語氣實在太別有深意,他胃突得痙攣片刻。

松田伊夏用睜大的眼睛回望,非常無辜地搖了搖頭。

金發男人這才移開視線。他似乎氣得不輕,但也知道什麽是頭等待處理項目,轉身去外面封窗戶,順便拿剛才放在洗手池邊的麻醉劑。

少年盯着他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沉思起來。

……好像真的在抽搐。

胃為什麽會疼。

他回想了一會兒,終于反應過來,對方是在罵罵咧咧譴責他沒有上貢食物。

上一次吃飯好像是……想起來了,昨天中午,因為走過車站時剛好是午飯時間。

聚集在車站便利店選購便當的人給他提了個醒,便順手買了一個紅豆面包在路途中吃掉。

之後就沒怎麽去過有正常生活着的“普通人”的地方,沒人提醒,完全忘記吃飯這回事。

他打了個哈欠。那些人暫時不會再卷土重來,等懸賞時間一過就不至于像這樣天天有打不完的小怪,飯明天早上再吃。

應該能想起來。

恰在此時,安室透拿着一個方形的盒子走了回來。

他從裏面取出一根細長的注射劑,正要按照流程消毒,就聽見坐在地上的少年輕飄飄地開口:

“安室先生。我不需要這個。”

“我和你的前任不一樣,沒有虐待約會對象的愛好。”金發男人再次漫不經心地刺了已經離開的人一句,沒停下手裏動作,“還是說你想體驗沒有任何麻醉,直接把子彈和碎片從肉裏拽出來的感覺?”

松田伊夏揚眉:“哦~這麽耿耿于懷啊?”

“因為我去地下室拿麻醉劑的功夫就讓人鑽了空子闖進家裏,差點在眼皮子底下表演一場之前的‘情趣’。如果現在才告訴我你根本不需要麻醉劑,會讓我以為自己剛才去取的行為是在給你們騰出單獨交流的空間。”

真生氣了。少年十分新奇地瞅了瞅。

火氣好大,原來是那種生氣了會格外陰陽怪氣的類型?

“這可不怪我,你一路都不怎麽理我,回來又自顧自到處找東西,我怎麽知道其實是去拿麻醉劑了。”少年垂下眼睛,連眼角都顯得無辜,“再說,我可是被你捆着一·個·人留在冰冷的浴室裏,萬一來的是想要錢的,你回來可就只能看見一具屍……”

安室透面無表情地收緊了捆他手腕的那條綁帶,讓對方接下來的字眼都因為痛呼卡在喉嚨裏。

“看來你不喜歡這個玩笑。”松田伊夏輕哼道,“波本先生,我不覺得我們現在的關系能讓我心安理得讓別人把號稱是麻醉劑的東西打進血管裏。”

金發男人動作頓住,像是驟然反應過來什麽,嘴唇都抿做一條僵硬的直線。

“酒也有一樣的效果,我饞那一瓶好久了。”少年沖浴缸邊酒架上的揚了揚下巴,“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嘗一嘗?”

“看來你胃裏已經有充足的防備能讓這瓶酒擠進去了?”安室透紫灰色的眼睛微眯,那句‘你吃過晚飯?’卡在喉裏,吐出來時變成了一句略顯尖銳的詢問。

少年給出肯定答案。

“當然。而且我撐得住,這具身體比你想象中頑強多了,你處理傷口時完全可以粗暴一些。”

他看見男人重重閉上眼睛,幾乎是用力地吐出一口氣,然後站起身來。

他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手上多出一節白色的綁帶。

松田伊夏:“嗯?醫療箱裏不是有綁帶?”

而且子彈還沒有取,怎麽突然拿綁帶回來?現在也用不到吧。

男人面無表情:“之後用來堵你嘴的。”

別再說這種太容易讓人誤會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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