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松田伊夏裹上了毛毯。
兩個渾身濕漉漉的人在救援船上換下了濕透的衣服, 被送至輪船的醫務室。
下海救人的換了身衣服吃了預防感冒的藥就被允許下床,在海裏泡了半天的在換上睡衣後還倒床不起。
黑色的卷發被毛巾胡亂擦了幾下,到處亂翹, 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黑山羊。
剛才在船上說話時的混賬程度大打折扣,看來從海裏出來久了, 那層甜言蜜語的殼正在慢慢複原。
安室透抱臂靠在醫務室門邊看着少年被随船醫生團團包圍。
大抵是他的腦子也被海水給灌了,醫務室也過于吵鬧, 斂眸時思緒翻湧雜亂,他感覺自己腦袋周圍出現了三個長着翅膀的天使小人。
這三個比耳朵稍大一點的人穿着警服, 頂着天環, 長着他同期的臉,正在進行審判。
他聽到三個人的聲音:萩原研二、諸伏景光、伊達航。
沒有松田陣平, 估計因為他是家屬, 不允許進審判席。
萩原研二的成分也沒比家屬好到哪裏去, 他率先開口, 選擇支持自己幼馴染, 看熱鬧不嫌事大:“審判!你不是發誓不對朋友弟弟下手!轉頭就親了,果然皮膚黑心也黑!”
伊達航主持大局:“別,別, 不要進行人身攻擊。”
他繼續:“今天我們讨論的問題是, 好友的弟弟到底算不算是自己的弟弟,人工呼吸到底算不算接吻, 為了讓他遠離危險假意約會到底算不算是對他下手!”
一連串哲學問題, 撞得人腦袋犯暈。
萩原研二大喊:“算!當然算!假戲真做這個詞不無道理!”
Advertisement
“駁回。”諸伏景光毅然決然地站在了安室透這邊, “面對這種情況, 假意迎合不動手已經是能做到的最好程度,如果換我我也只能這樣處理。而且按照天堂道德法律來說, 人工呼吸不算接吻。”
果然,還得是幼馴染了解自己……
這個念頭還沒有完全在腦內成型,屬于諸伏景光的天使小人就轉過頭來,看向自己。
藍色的貓眼幽幽,話鋒一轉:“……但是zero,我不得不提醒你。”
他目光灼灼,擲地有聲:“你把對方嘴唇咬腫就要另當別論了。”
……救援的事情怎麽能叫咬?!
當時他要是不用牙齒去磨對方唇肉讓他保持張嘴的姿勢,那口空氣根本就渡不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這番有理有據的解釋說服了,三個長翅膀的小天使同期都沒再出聲。
安室透本以為這是審判結束的标志,沒想到眼前一晃,三個Q版小人消失,換成了捏着大猩猩鐵拳的松田陣平。
“謝謝你救我弟,zero。”
卷毛道完謝,停頓兩秒,揮舞起沙包大的鐵拳:“其他的事情,給我去地獄忏悔啊混蛋!!!!!”
等等——!!!
對方口中欽定的金毛混蛋下意識向後閃避。
靠在牆上的姿勢驟然失去平衡,他往後一個踉跄後又站穩,醒了。
輕微喘着氣,男人下意識看向周圍,确認自己現在還在剛才的醫務室裏。
原來只是一個荒誕不經的夢。
他昨晚幾乎沒睡,之後又忙着調查命案、安排公安攔截走私線路,趕去救人。
此時塵埃落定,差點在醫務室裏靠着牆壁睡着。
金發男人伸手掐了掐眉心,脹痛的太陽穴換回些許清醒,他又擡頭去看,之前裏三層外三層将少年圍着的船員、警察都被醫生趕走。
沒有其他人阻擋,他終于能直接看見對方仰着的臉。
——确實腫了。
還破了口子。
這點傷口平時倒不必處理,只是松田伊夏在海水裏泡過許久,本就冷白的皮膚現在病态得像一張紙,被咬破至紅腫的嘴唇看上去就格外明顯可憐。
醫生擔心傷口在水裏浸過會感染,給了他棉簽和藥瓶自己擦拭塗抹。
于是少年正用棉簽将無色的藥水慢慢塗抹到嘴唇上。
潤出一種糜爛的色澤。
他擡頭,和靠在牆邊的始作俑者對上視線。
眼眸染上笑意,他沖着對方兩指一彈,飄出一個櫻桃味的飛吻。
安室透:“……”
他深吸了口氣。
雖然自己總用“在天有靈”這個詞用作平時的寬慰,但是某些時候,他希望四個“在天之靈”可以自覺地拉簾閉眼,不參與自己好友的私生活。
幸好這個世界上沒有幽靈。
要是被他知道看見……他想都不敢想!!
松田伊夏看着做完這個動作後,對面的金發男人輕微皺了皺眉頭,拉開醫務室門先行離開。
他這才靠回床上,沒再拖延着動作,将剩下的藥水抹好,放置一邊。
手機沒了,醫生體貼地給他拿了備用機讓他聯系親戚朋友。
剛才還熱鬧的醫務室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躺着,少年摸起手機,在通話界面苦思冥想了半天。
沒想到自己能打給誰。
他又打了個哈欠。
要不要騷擾一下琴酒,剛好把這個任務情況彙報了。
松田伊夏盯了手機屏幕半天,沒想起對方的電話。
——完全沒記!
最後手機還是被扔在了一邊。
劇烈運動之後帶來的是比方才還濃烈的困倦,只是他的精神又太過亢奮,一時半會睡不着覺。
不速之客剛好挑這個時間推門走進。
松田伊夏探出腦袋,看見了一個粉毛。
沖矢昴。
沒想到撕破彼此的僞裝後,他還會主動來找自己。
粉發男人只是站在一邊,目光在他身上巡過兩次,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少年也低頭看去。
他剛才亂弄被子,被褥一角掀起,露出腳腕和從睡褲褲腿下探出的金屬環,和手腕上那個如出一轍。
沖矢昴略過這個兩人都心知肚明的話題,道:“阿笠博士很擔心你,但他在乘救生艇時不小心扭到了腳,就托我來看看。”
松田伊夏仰着頭反問:“看完了?”
趕客意味明顯。
沖矢昴揚了揚眉。
他從安室透冒雨去救人這件事裏抓住了些許不同的意味,但又沒法定論。
只是來看一眼,現在目的達到,粉發男人幹脆了當地道別:“提醒你一句。三井游輪的員工在大廳幫乘客取手環,不過鑒于你現在的情況,應該去不了大廳。”
啊,手環。
不說他都快忘記了。
松田伊夏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那個。
他當然知道怎麽開,早在拿到這個手環的時候三井就告訴過他。
對方這句不過是确認他是否和三井直川有其他關系的試探,于是少年眯起眼睛,半真半假地詢問:“說不定你會願意在學會方法後回來幫我?”
沖矢昴笑了笑:“也許你可以期待。”
他離開醫務室,反手關上門。
松田伊夏在對方走後便搗鼓起手環。
一套繁瑣又麻煩的操作,他弄得眼皮打架,才終于把手上那個取下來,扔在旁邊的桌子上。
腳上那個實在沒有精力再去管,他裹着被子,鼻腔裏滿是消毒液的味道。
刺鼻的酒精味,從記憶一隅勾出幾分讓人眷戀的安心,他睡得比在家裏卧室還快。
一直等有人去而複返,推開醫務室大門,他才從夢中悠悠轉醒。
眼皮像是被膠水粘着,困意凝固了大腦。
松田伊夏睡覺喜歡卷着被子,将被褥蓋至眼睛位置,只露出毛絨卷曲的發旋。
雖然他這種睡法曾經被說過擔心他這樣把自己悶死,但事實證明人總能在真正被阻遏呼吸到沒法忍受的地步之前醒來,然後扯下被褥大口呼入新鮮氧氣。
此時尚沒到那個程度。
鼻尖萦繞着與衣物洗滌劑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後,變得更為柔軟溫和的酒精味。
可惜這間醫務室病床配置的被褥太短,如果捂住頭,小腿以下就失去了保暖的機會,只能可憐地蹭在床單上。
一只手握住了他裸露在外的腳踝。
松田伊夏閉着眼睛,輕輕哼道:“唔,好燙……”
握着腳裸的手輕輕一頓,指腹按過側方一道剮蹭出的傷痕。
随後是“手環”解鎖時提示的“滴滴”聲,來者将他腳腕上環着的鐵器取下。
也許是他自己的皮膚太冰,那手實在燙得難忍。
像一塊被燒紅了的烙鐵,鉗在他冰涼的腳腕上,溫度從皮膚一路傳至裏側,好像要燙化骨頭。
松田伊夏動了動,掙開那只手,将自己蜷縮起來,躲進被子裏。
他開口,聲音是帶着困意含糊:“謝謝。就是沒想到你居然真的這麽好心,沖矢先生。”
“……”
直接伸手拽住了那節躲回被褥間的腳腕,單一只手就牢牢圈住,甚至多出些許空餘來。
手臂随發力繃出流暢的肌肉曲線,甚至沒有耗費多少力氣,就将人拉拽着腳腕直接拖出被褥,拉至自己身下。
被迫離開被褥,終于嗅到空氣中那絲熟悉的味道。
松田伊夏一僵。
更為用力的鉗制留下疼痛,指腹撚過踝關節中央凹下的皮膚。
電流劃過,他控制不住地顫栗起來。
安室透将取下的手環放在一邊的床頭櫃上,和從手腕上取下的那個壘在一起,發出尖銳的碰撞聲。
他道:“嗯,我也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