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室內昏暗。
唯有燭火燈光搖曳, 映出一小片昏黃的亮色。
幾個帷幕分布在廣闊的室內四周,包圍出一片空蕩的圓形空間。
正中位置只有一把木椅,白發男人坐在上面, 雙腿交疊,坐姿随意, 好似這裏容不下他。
“五條悟。”帷幕後方傳來一道蒼老而幹癟的聲音,像是從氣管裏擠出來, “你的學生休息已經夠久了。”
被叫出名字的男人抱臂,揚起眉毛:“什麽時候高層也開始插手學生管教的問題了?”
“我們根本不知道他休學的原因。”另一道聲音從左側帷幕傳來, “你口中的全權負責, 就是用一個原因不詳的休學令,讓他離開咒高?”
旁邊的聲音瞬間拔高:“現在不加以管束, 把一個定時炸彈扔在外面, 我們遲早會被他反噬!!你——”
責難的話尚未來得及說出, 就被一聲誇張的咂舌聲打斷。
“不加管束?”五條悟做了個惡心的表情, 五官皺在一起, “笑死我了,你們這群怕死的老東西不是早就‘管束’了?要不然怎麽敢同意推遲他的死刑,不怕晚上做夢吓醒。”
他将背往椅上一靠, 眼罩下湛藍的六眼穿透帷幕, 早已看見了高層幹瘦的臉:“害怕這顆定時炸彈爆炸,說要立刻死刑的是你們, 發現他潛力無限, 想要讓他成為一把趁手武器的是你們, 現在人沒有一直待在眼皮子底下, 吓得睡不着覺的還是你們。”
“你們是怎麽做到又貪生怕死又權欲熏心的,咦, 好惡心——”五條悟打了個哈欠,好似冷一樣裝模作樣地抖了抖,“當時以為自己有了一個好掌控的特級時那麽高興,現在害怕了?”
“你——!”帷幕後一人氣急敗壞地站起來,拳頭砸在桌子上,伴随着幾聲骨頭的脆響。
正中間的上位裏,高層總監敲了敲桌子,堵住了無意義的争吵。
他的聲音從裏面傳來,一樣蒼老沙啞,浸着股無孔不入的陰狠:“我意不在此,方案現在施行也來得及。只有平穩的力量才能對大家有益,一切為了咒術界的穩定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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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的表情在聽見第一句話時就冷了下來。
他嘴角挂着尚未褪去的笑,顯得格外諷刺:“虛僞。一群老不死的沒力氣祓除咒靈,就想控制一個小孩來替自己賣命,難道是看不慣他年輕?”
“你所謂的穩定和平。”白發男人勾下眼罩,眼眸在昏暗中閃出透亮的藍,“就是建立在把一個剛成年的小孩變成沒有思想的武器上?”
“咒術界會謹記他的付出。”
五條悟站起身來。
他腿一晃,那把椅子被推出去幾米,砸在一處帷幕的下角。撞擊那刻,木椅瞬間碎裂成一地粉末。
後方驟然傳來驚恐的喊聲:“五條悟!你怎麽敢?!”
“我當然敢。”他笑着拍去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
“你——!”那人氣急,“你別忘了當時我們談判的結果,讓一個禍種留下一條命,同意他入學,你卻一直拿不出松田伊夏術式的核心報告,甚至在任何人不知道的情況下假借休學的名義讓他離開咒高,根本就是——”
五條悟嗤笑:“你為什麽對他離開學校這麽關注,我還不知道你們也有要給青少年進行義務教育的責任感。”
對面那人一噎。
椅子都被踢碎了,他也沒有留在咒術高層的總監會做客的打算,轉身就準備離開。
在走出門之前,最上方帷幕內那人沉吟:“五條悟,你別忘了,當時我們談判的結果。”
五條悟頭也不回:“不過是你們怕死,不想承擔反噬的結果罷了。如果真出事,我會解決。”
他邁步出門。
臨近中午,天空中的陽光格外刺目,特別是方才在一個昏暗的地方待了許久。
咒術總監會內部沒有任何一扇窗戶,恐怕這群家夥唯恐燈光會照亮他們垂垂老矣的皮,才不敢讓那個房間亮堂半分。
五條悟很快離開這棟建築所處的荒山,在街邊冰淇淋店買了個三層的蛋筒冰淇淋,上面淋着厚厚一層看着就能把人膩死的草莓醬。
他不顧形象地蹲在路邊咬冰淇淋,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飛快點擊,給自己最不讓人省心的學生發了封郵件。
松田伊夏從咒高休學已經過了幾個月,但在半個月之前才傳到咒高耳朵裏,被拎出來問責。
咒高不是什麽正經教育機構,至少他沒有學籍、沒有檔案,上不上課休不休學也就老師一句話的事情,連在對方親口承認之前,伏黑惠都以為許久不見這位沒正經的學長,只是因為他被委派了什麽任務。
看來這群高層口中篤定的“休學”來之有據。
五條悟拍了拍腦袋,“咔嚓咔嚓”咬碎最後一點蛋卷,從地上站起來。他們高層自己內部都有這種适時傳遞出消息的卧底,居然還想在別的地方安插人手,實在好笑。
“累死了——”他伸了個懶腰,丢掉蛋卷冰淇淋的裹紙,揉了揉酸疼的脖子,“至少還有點收獲。”
最後一個藏匿的地點,就在咒高腳下。一個最危險也最安全的地方。多虧了某個爛橘子次次提起松田伊夏離開咒高範圍時慌張的模樣,才讓他能确定。
又抱怨了一句某個學生讓自己連飯都沒吃,他最後看了眼寬敞的街道,和不遠處綠植環抱中雄偉的劇院,轉身離開。
與此同時。
忙碌一早上的咒高二年級生終于得以休息。
三人早已饑腸辘辘,在調查地點不遠處的居民區裏随便找了家店就進。
走進去時,店長看了這桌好幾眼。
原因無他,三人當中,一個高大的熊貓實在太過顯眼。但沒人覺得是熊貓真的在用兩只腳走路說話,更不知道是咒骸造物,只當他是穿着玩偶服的員工。
點餐時,店員忍不住問:“你穿這一身不熱?”
熊貓:“……不熱,我下午還有工作,來不及脫。”
店員了然。這一身這麽仿真,想來一穿一脫非常不方便,為防止一會兒上工來不及,只能穿着這一身午休。
他眼中有些同為打工人的同情。
一直等菜上齊,店員不會再過來打擾幾人對話後,三人的話題才重新回到這次他們的任務上。
“那群家夥沒有搞錯?調查到現在除了那點咒術殘穢外沒有任何線索,連個咒靈的影子都沒有看見。”禪院真希不爽地放下水杯,冰塊震蕩,“不會是忽悠我們的,五條悟這家夥不可能幹不出來這種事。”
此話一出,其他一人一熊貓陷入沉思。
熊貓小聲道:“雖然他平時很惡劣,但是拿這種事情來騙人應該不會吧……”
自己都沒什麽底氣。
狗卷棘表示贊同。
禪院真希道:“行吧。我聽說這個案件最開始是警方一直在調查,在昨天才轉到這邊,然後分到我們手上。看來連其他人都分辨不出到底是咒靈還是人為的。”
“對方的手法太幹淨了。”
熊貓正要再說些什麽,目光看見有一道陌生身影踏入幾人所在的地方時,又很快将嘴邊的話咽下。
沒見過的人停在桌邊,他道:“終于找到你們了。”
聞言,禪院真希認真打量了一番對方。
穿着黑色的工作裝,金發,皮膚是小麥色澤,面容英俊,語氣中自帶幾分溫和的娴熟。
“伊地知拜托我來問你們情況,本來應該由他對接,但是臨時有事。”男人道,“任務昨晚移交過來,快半天了,總部讓他來詢問情況。”
“伊地知潔高。”禪院真希頓了頓,“你也是輔助監督?”
“是,畢竟我沒有特殊能力,只能勝任這種工作。”金發男人笑了笑。
“沒什麽進度。”女高收回視線,有點防備的意味。
“沒關系,這個任務很棘手,我沒有催促幾位的意思,只是因為要确定到底應該歸哪個部門管。”金發的輔助監督有些頭疼,“原本是交給警察全權負責的,後面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轉到我們這裏,但是警方那邊畢竟已經調查了十幾天,給不出明确理由不想放棄案件。我們這些輔助監督職被迫要給出一份書面報告,去證明這的确歸我們管理,伊地知潔高負責對接,忙得趕不過來都要托我來問清楚調查情況,好回去述職。”
禪院真希擰着的眉松了些許,她開口,說得很保守:“沒什麽進展。有發現一點咒力殘穢,也證明不了是咒靈還是人幹的,你問我們也沒用。”
男人停頓片刻,輕嘆了口氣:“不好意思,已經這麽忙了我還來詢問情況,好像催促你們一樣,不過這邊實在沒什麽辦法。”
他身上打工社畜的氣息實在太過明顯,熊貓拍了拍他肩膀:“算了,你們輔助督查和咒術師一樣不容易,我們也只查到這些,如果不放心可以加派其他人過來。”
“我回去問問。”金發男人按了按眉心,“就不打擾你們吃飯了,我先走了。”
和幾人匆忙道別後,他踏出餐廳,将“咒力殘穢”、“咒靈”、“咒術師”幾個詞在腦內反複咀嚼。
走出幾步,一個臉頰兩側略微凹陷,顴骨很高的男人小跑過來:“不好意思,你有沒有在這條路上看見一個……”
放在口袋中的手指一動,将對方的身份證塞進口袋中的錢包夾層內,安室透笑容溫和地拿出錢包:“是這個?我剛才在地上撿到,剛準備等不到失主回來就去報警。”
“謝謝你。”伊地知潔高連連道謝,“剛才我走在路上被一個騎着摩托車的搶劫犯搶走了包,估計是在那個時候掉的。裏面有我的身份證,你可以确認一下。”
安室透也拿出證件,檢查了一番:“嗯,照片上的人是你沒錯。這次可要收好,別再掉了。”
伊地知潔高收好錢包:“不好意思,我現在有點忙,沒法報答……”
金發男人笑:“沒關系。”
他紫灰色的眼眸微暗:“不用報答。我也有不少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