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拍賣行所在的位置平日裏只是一棟高級酒店。
內部僅有四層, 卻容納了上百個房間,周圍綠植環繞,猶如一棟過于輝宏巨大的別墅。
四周少有高聳的建築, 寬闊的綠化地面阻擋了來自外界的窺視。
金發的服務生穿過走廊,沖路過的客人微笑致意, 在踏入拐角後,他臉上笑容收斂, 按住了側方的耳麥。
風見裕也的聲音從裏面傳來:“降谷先生,吉岡大和的車到了。”
他位于距離拍賣行最近的建築物內, 透過高倍望遠鏡也只能看見拍賣行燈火通明的輪廓, 和一輛駛入的銀白轎車。
“收到。”安室透腳步一變,将那輛能讓他在走廊自由行動的清理車放入雜物間, 然後調整衣物, 朝着下方大廳走去。
踏過從二樓至一樓的走廊, 他目光不自覺投向後方。
從側面延伸出去, 在通向樓上的走廊另一端, 是前往負層拍賣行的電梯。
那電梯門剛剛關合。
他只從縫隙裏捕捉到一抹有些熟悉的高大身影。
暫且将疑慮藏在心裏,他調換了位置,将吉岡大和引入廳內。
第一次接觸。
直至對方謝絕後續招待, 獨自走進前往上層的電梯, 安室透腦袋才忽得一炸,想起方才那道熟悉身影為何熟悉。
走入角落, 他再次按住耳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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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見, 你去聯系麻生邦那邊, 看他們是不是有行動在拍賣行。”
“……麻生警官?”風見裕也一愣, 腦內很快浮現出一個人,“那個, 降谷先生。麻生邦被停職了,現在應該不會參與公安的行動。”
安室透呼吸一滞:“什麽時候的事?”
他問完後立刻串聯起所有和那位叫麻生邦的公安接觸的記憶,上一次是五個月前,他們剛剛開始追查走私案。
公安零組負責暗面支援,表面上是由麻生邦帶隊進行的清查。雖然只攔住幾條線索,追不到吉岡大和頭上。
“三個多月前了。”風見裕也聲音低下去,“他…女兒出事以後一直懷疑是吉岡這邊打擊報複,多次申請調查,但是之前一直沒有線索指向吉岡大和,他……情緒也不太好,就被暫時停職了。”
安室透擰起眉。
一直到前陣子在三井游輪上攔截到三井集團的走私線路,他們才順藤摸瓜将目光重新鎖定回吉岡大和身上。
如果被停職的這幾個月裏麻生邦一直在調查對方……
“繼續觀察來往車輛。”金發男人道,很快切斷通訊。
他最後看了一眼通往下層的電梯,還是按照先前的計劃,向吉岡大和房間所在的樓層走去。
——***地下。
電梯緩慢降落。
松田伊夏閉上眼睛。
他搭在身側的手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敲擊着。
速度和通向上層的電梯一樣。
一秒、兩秒……
“叮咚——”随着輕微晃動,電梯停穩。
少年睜開眼睛看去,旁邊瑩白的按鈕閃爍,提醒他已經達到指定樓層:B1。
拍賣行位于地下一層,但是電梯下沉花費的時間,卻和到達四層時一樣。
有11-14米高的單層。簡直像一棟倒立在地下的樓。
電梯門緩緩打開。
前方是一條向前延伸的走廊,周圍的擺件讓它顯得有些狹窄。
在松田伊夏踏出電梯,轉頭向旁邊看去前,守在房間外的接待已經移步至身前,不動聲色地擋住了向內的視線。
“您好,先生。”盤發女人臉上揚起一抹公式化的笑容,“請您出示邀請函。”
只有這張邀請函內部的磁片可以刷開電梯,但下方仍有第二道檢查工序。
少年狀似娴熟地從內袋抽出邀請函,遞了過去。
盤發女人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低頭确認邀請函內容後,将其放置在一側的機器上查驗。
指示燈閃過綠光。
她臉上的笑容更為真誠,旁邊已有穿着黑色職業裝的招待迎了上來。
“請移步至二層墨間,拍賣會将于27分鐘後開始。”盤發女人鞠躬,目送他離開,“…索斯拍賣行祝您得償所願。”
松田伊夏嘴角的笑意轉瞬即逝。
聲音卻平靜冰冷:“謝謝。”
他跟着招待向前走去。
這裏只有走廊,四周都被暗色的牆壁包裹,除了那些琳琅滿目的擺件外,沒有其他任何設計。
內部另設有直通電梯,從上到達二層包間。
墨間的名字起的文雅,實際不過是用黑色簾幕擋住室內情況的包間,搖鈴競拍,名稱會用包間編號代替。
裏面位置不大,但裝潢壓制,面前是一本嶄新的拍品簿冊,上面只是一些歷屆拍品介紹,并不是今天的目錄。
松田伊夏興致缺缺地看過。
古董、珠寶、字畫,這些他都什麽興趣,也沒欣賞的心思,只看了兩眼就放于一邊。
雅致的菜單上茶水酒水價格分外離奇,但他懷裏裝着別人的卡,不用白不用。
最貴的是玉露綠茶,他只看了眼價格就準備搖鈴叫招待點餐。
卻有人先一步敲開緊閉的大門。
拉開的門外傳來幾聲和這裏靜谧氛圍格外不符合的嘈雜,有幾道雜亂的腳步聲匆忙從遠處走來。
松田伊夏後退一步。
那道身影飛快擠進包間,幽暗的燈光照亮他手上泛寒的刀刃。
他壓低聲音,在合攏大門那刻咬牙威脅:“別說話。”
似有人路過房間門口的走廊。
來者生怕暴露,幾步上前勒住少年脖子,将刀刃橫在頸側。
“敢出聲我就殺了你,聽見沒有?!”
那手很粗糙。
指節、指腹、手心全都布滿老繭,擦在脖頸處生疼。
有意思,今晚這家拍賣行實在熱鬧,居然還有別人混了進來。
那只手向上,捂住口鼻。
煙味嗆鼻,松田伊夏皺緊眉頭,輕輕點頭,壓抑住自己想要打噴嚏的沖動。
太嗆了,來者是個老煙槍,恐怕來之前也抽了不少煙,這只手估計早已經被煙草熏黃,就算平時沒抽煙也會有洗不掉的尼古丁味,何況現在。
——等等。
松田伊夏忽然一頓,腦內立刻做出決定。
異色的眼眸中閃過幾分狠厲。
他輕微調整位置,停止屏息的動作,故意吸了一大口氣。
煙味刺鼻。
惱人的癢意迅速從鼻腔一路竄入呼吸道,最後到達肺部,不再壓抑沖動,在外力刺激下控制不住地嗆咳起來。
“唔…咳咳!……咳!”
身體随之大幅度顫抖。
那刀刃離脖頸極近,少年咳嗽時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前傾,朝着鋒利的刃面撞去,瞬時被拉出淺而細長的血痕。
“……!!”
來者睜大雙眼,在反應過來時候下意識将刀刃轉開,手都不自覺顫抖。
脖頸處已經落下了三四道交錯的新傷。
那人連忙用方才捂着他口鼻的指腹去檢查,似在确認沒有傷及氣管。
包間內昏暗的燈光下,松田伊夏臉上浮起轉瞬即逝的笑意。
他又咳嗽了兩聲,開口:“……別、別殺我,我會好好配合的。”
聲音沒有刻意壓低,是格外賦有少年感的清亮。
話語剛剛發出,卡在他脖子的那雙手就更加僵硬,連聲音都變了變:“…知道就好,現在把雙手舉起來,不許回頭。”
是中年男人的聲音,因為抽煙過兇,所以格外低沉沙啞。
他看着對方好似吓到一般,慌不擇路地點了點頭。
燈光太暗,那幾道環繞在脖頸上的傷口好似光影投下的長線。
黑發披着,面具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尖削的下巴。
聽過聲音後再看側臉,才能剝去配飾和衣服的幹擾,從裏面看見幾分真切的年少。
來者沉默着,隐約看着對方年輕而青澀的輪廓和另一張面容重合。
一個留着半長黑發,會在每一次回家跑過來,說“歡迎回家”的少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手中的刀刃一轉,将刀背位置抵在脖頸:“往前走,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繼續參加拍賣會。”
松田伊夏照做。
他腳步變換,在某個定點時停頓下來,從不遠處反光的裝飾當中,看清了自己身後那人的模樣。
也戴着面具。
看來潛入進來的方式相差無幾,通過特殊手段拿到入場券,然後掩飾身份。
少年發現了對方暴露的原因。
——面具根本隐藏不住男人身上頹然的氣質。
即使被遮擋,也能想到一張憔悴蒼老的臉。
來者莫約四五十歲,露出的下巴胡子拉碴,頭發中夾雜着不少銀絲。他腰背挺得很直,帶着一種訓練過後無法更改的習慣。
手臂和肩膀肌肉都結實有力。
于是松田伊夏排除了其他幾個選項。
很值,用脖子上幾道小傷就完全确認了對方的身份——警察。
一個看上去分外落魄,甚至有些神經質的警察。
“……你需要我做什麽?”他定了定心神,小聲問道。
“随便拍一件東西。”男人按住他的肩膀,閉了閉眼睛,“我要去地下,更深的地下。”
藏品儲藏室的更下方。
再次睜開時,那雙往日裏銳利的眼睛早已只剩下疲憊,布滿了紅色血絲。少年相像的輪廓讓他下意識放松些許緊繃的神經。
聲音近乎是在喃喃自語:“他們把她藏起來了,就在下面。絕對在下面。”
松田伊夏低頭,看向下方。
拍賣會開始了。
帷幕拉開,單向玻璃合着垂下的長簾,讓他清楚在交錯間看清了整個拍賣會場。
數百個包間圍繞着中間的圓臺高聳而上,如同微縮版的古羅馬鬥獸場。
裝着藏品的匣子随拍賣師一起從圓臺中間緩慢升上,燈光照亮裏面華美的珠寶項鏈。
但那轉瞬即逝的升降讓燈光落入凹陷的機關當中,卻沒有照亮更深的地方。
像一張怪物的巨口。
“……地下?”松田伊夏重複。他笑了起來,輕聲道,“是啊,也許藏到地下去了。”
話音落下,他略微仰頭,朝着不遠處掃視過去。二層全是防窺玻璃建成的墨間,但他方才卻感覺到一陣窺視。
來自于另一側。
令人不适的窺視,像是烏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