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林冬他們忙于追查賀報喜的下落時, 唐喆學正在和那四個小兔崽子及其監護人鬥智鬥勇。盡管他接觸過不少少年犯,對某些未成年人那種純粹的惡有一定的認知。但,這一次, 他還是被刷新了底線——根據秧客麟複原出的手機群聊記錄, 這四個兔崽子不光霍霍過佟蔓蔓,還有其他女生,本校的, 外校的,都有,他們甚至還籌劃着對年輕漂亮的女老師下手。
四個人裏以郭嘉琦的外表最人畜無害, 起碼看着還是個孩子。另外三個,唐喆學根本不想稱之為孩子, 尤其是譚輝, 立起來比他高比他壯,張嘴管他叫叔叔的時候,他感覺有點折壽。不過那三個充其量是個頭高,心眼真沒多少, 而看似最人畜無害的郭嘉琦才是這個罪惡小團體的實質首領。主意是他出的, 藥是他找的,把女孩子們騙到家裏的行為也是他實施的。
也許是經過一夜的緩沖,家長們有了充足的時間拉起統一戰線, 面對警方擺出的文字和視頻證據,一個個嚴防死守, 多一個字也不讓孩子說。想來是背後有高人指點,唐喆學絲毫不意外, 就沖郭嘉琦他爸郭敏丞那個背景,找個搞刑訴的同學咨詢一下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但不說話就沒事了?不可能。短短半年的時間, 這四個兔崽子實施了九起犯罪,每一次都會拍下女孩人事不省時的視頻發至群裏,以供團體成員讨論回味。受害者共計六名,其中一名女孩被他們侵犯了三次,根據最後一次作案的時間點來判定,譚輝和趙翼鵬均已構刑。
對此,譚輝和趙翼鵬口徑一致:“她自願的。”
“她都人事不省了,怎麽自願?”
相鄰的兩間訊問室裏,唐喆學和文英傑發出了同樣的質問。計劃是先審這倆能被法律約束的兔崽子,等口供下來了再去給另外兩個只能追究監護人民事責任的家庭施壓。秧客麟在隔壁監聽室負責提供技術支持,人機對話他無所不能,審活人他真不在行。
“她害羞,所以得先喝藥才能辦事。”
給出解釋的同時,譚輝輕巧聳肩。那副無所謂的态度看得唐喆學十足搓火,要不是有監控,真得好好練練這兔崽子。從聊天記錄來分析,對于這些兔崽子來說,迷/奸女同學不過是一場游戲,是成年之前進行的“狩獵”訓練。如不及時糾正他們的行為和思想,等他們長大了,進入到社會之中,恐怕會有更多的女性遭遇毒手。
此時此刻,隔壁的文英傑比唐喆學還要搓火。趙翼鵬話不多,可他爸話挺多,恨不能文英傑問一個問題插一句嘴,言語間極盡對那些女孩的貶低之能,諸如“現在的女孩子沒你們想的那麽單純”、“正經人家的姑娘哪會單獨去男同學家”、“我聽說XXX她媽媽在單位就是靠給領導做小三上位的,這樣的家庭能教育出什麽好姑娘”吧啦吧啦。氣得文英傑咬牙忍着才沒把杯子拽他臉上去,旁邊陪同審訊的記錄員也是臉色越來越難看。
一口氣審到中午,唐喆學回辦公室看秧客麟貼心地打了飯,卻是一口也吃不下——氣都氣飽了。下午還有另外倆,估摸着比這倆還他媽惡心人。從聊天記錄中能看出,那郭嘉琦是個妥妥的反社會人格,小小年紀,對女性的惡意卻不亞于唐喆學所審過的任何一個強/奸犯,可以說毫無良知毫無底線。
下午攻堅的要點是,藥是從哪來的。郭嘉琦他媽說的話,唐喆學一個字都不信,但秧客麟沒在郭嘉琦的電腦和手機裏搜到購買藥品的信息,據此判斷那瓶三/唑侖不是在網上所購。可一個十三四的孩子,不是在網上買的,那能是從哪弄的?總不至于恰好認識個藥販子吧?
接到唐喆學彙報情況的電話,林冬提出自己的想法:“現在的孩子所能接觸到的圈子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大,網絡給他們提供了無限的可能性,又或者……他身邊有精通此道的成年人。”
“你直接報郭敏丞的身份證號碼得了。”經過一上午直擊靈魂審訊,唐喆學現在有點身心俱疲的感覺,說話顯得有氣無力。
“不是不可能哦,”林冬并不否認,“其實我昨天就在考慮這個問題,你想,岳林他們搜出藥來後,當媽的立馬頂包,寧可自己進局子也要保兒子,可她兒子不用坐牢,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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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也納悶呢。”
“那麽有沒有可能,她其實是在維護一個必須坐牢的人?”
“老公在外面偷腥,她還能維護?”
“咱不剛抓了一掐死老公偷腥對象的女人?”
“……”
唐喆學無言以對。可轉念一想,像魯敏那歲數的女人,因生長環境所造就的價值觀等因素,即便男人在外面再花,也有不少一輩子不肯離婚的。蘭秀也才四十出頭,碩士學歷并且有一份體面的工作,何至于對着個渣男忍氣吞聲?
話說回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事實真相為何,還得靠證據說話。
“你那邊怎麽樣,咬上了沒?”唐喆學問。
“沒,不過蘭蘭從徐秀秀那套出話來了,說‘柴群’有時候會去火車站附近的洗浴中心過夜,我和羅家楠商量了一下,準備分頭蹲點。”
“手機號和身份證都追不到行動軌跡?”
“他不用手機,不用電子支付,買房的一百一十萬,全款現金。”
“和以前的你好像哦。”
“我不是因為虧心才不用電子支付,你這形容一點也不恰當。”
聽出林冬濃濃的不滿,唐喆學輕笑一聲,問:“所以你今晚肯定回不來了是麽?”
“未必,徐秀秀說,他總是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也許今天就能碰個正着。”
“那行,等你好消息。”
挂上電話,唐喆學掃了眼早已吃膩的食堂飯菜,默默嘆了口氣,拿起筷子強迫自己補充熱量。一旁的文英傑也正慢條斯理的數米粒,他飯量本來就小,眼下一口氣堵在胸口不得發散,吃個飯跟上刑一樣。而秧客麟則抓緊時間補覺,仰躺于行軍床,臉上蓋着本原版的《Super Intelligence》遮擋光線。
懸案組辦公室大多數時候都是靜悄悄的,不像重案那邊,除了夜班時段,随時随地熱熱鬧鬧。和領導風格有關,林冬喜靜,招的人也沒有咋咋呼呼那號,說是怕拉出去丢臉。
念及招人,唐喆學忽然想到還有幾份簡歷郵件沒看,趕緊抓功夫浏覽。之前那一百多份,他篩出來二十二個,最後全折在一面上了。主要是面試官的問題,面試時林冬把祈銘給拉過去幫忙,導致審核标準畸高,一個都沒能通過。不知道那些面試失敗的人回去後是怎麽傳的,反正第二輪招聘啓事發出之後,他統共就收上來六份簡歷。
話說回來,經過祈銘的專業碾壓,這六份簡歷看上去比之前那些可漂亮太多了:人均發表過SCI,兩篇打底,學歷一水的博士,參與的科研項目最次也是省一級的,導師都是業界赫赫有名的大佬。莫名的,唐喆學感覺這些前途無量的娃們投簡歷根本不是為了進懸案組,而是為了挑戰一下“變态”的面試官——在高腐解剖室裏搞面試,他估計這事兒也就祈銘幹的出來。
當初聽說林冬要招個有法醫專業背景的組員,祈銘曾對林冬發出過靈魂拷問:“你是打算抛棄我麽?”
那稍顯哀怨的語氣,不知道的得以為林冬渣了他,給唐喆學憋的,想笑又不好意思當面笑出聲。
再聽聽林冬是怎麽回答的:“沒那回事,祈老師,在我心裏你永遠是無可替代的,招人是因為每次占用你寶貴的休息時間幫我複核屍檢報告,我都深感愧疚。”
多麽标準的渣式回複,令唐喆學沒想到的是,祈銘還挺吃這套,轉頭樂呵呵地幫林冬去面試組員了。可能是太過盡心盡力的緣故,比招自己的實習生時手段還“兇殘”,把爛的流湯兒的屍體“哐當”往那一擱,面試的挨個來。可憐那些衣着筆挺的應聘者們毫無心理準備,進去一個吐一個,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回答問題。
然後祈銘還有理有據,說什麽“高腐解剖室的前身是懸案組辦公室,在這裏面試懸案組新人有儀式感”,給林冬都氣笑了——鏟我老窩的時候你怎麽不提儀式感?
老窩是回不去了,不過林冬好歹又多弄了間儲藏室。比起其他部門要卷衛生紙都得看老賈臉色的程度,唐喆學甚至懷疑過賈迎春有什麽把柄攥在林冬手裏。話說回來,老賈的為人當真是光明磊落,從不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要搞就把人拉到局長辦公室,當面鑼對面鼓地告狀。好處是他的人格不受質疑,壞處嘛……看看方岳坤日漸增多的白頭發就知道了。
午休到兩點,下午約的兩個家庭也都到了。唐喆學負責審郭嘉琦,譚笑那母子倆交給文英傑。看聊天記錄,譚笑屬于明顯的從衆心理,別人讓幹嘛就幹嘛,以免被小團體排擠在外。而郭嘉琦則另當別論,看他在群裏說的那些話時,唐喆學就感覺像是有條毒蛇從背上爬過。
一如所料,被唐喆學怼臉看照片證據、嚴厲地質問“你到底有沒有羞恥心”時,這小兔崽子居然侃侃而談:“一百年前,女人如果被男人看到光腳是要自殺的,但現在?你看滿大街都是穿着吊帶秀身材的女人,還有那種狼孩熊孩之類被動物養大的人類,他們不會覺着光着身子在街上走有什麽問題,羞恥心這種東西是後天培養出來的,是身邊的人告訴你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警察叔叔,我說的沒錯吧?”
聽到一剛滿十四歲的孩子說出這種話,唐喆學真不知道該感慨是他媽思想進步的太快,還是現如今的輿論環境過于肮髒。再看身為監護人的郭敏丞,聽到兒子的“高談闊論”絲毫沒有流露出責怪的神情,反而面露贊賞。而他的這種表現,讓唐喆學不得不認同林冬的懷疑方向——藥是郭嘉琦從爸爸那得到的。
“那你說說吧,藥是哪來的。”
“我媽卧室的床頭櫃。”
兔崽子說話的同時,偷摸瞄了眼父親的表情,像是在确認自己的回答是否正确。幾乎就是個一閃而過的動作,卻仍然被唐喆學捕捉到,同時捕捉到的還有他話語中隐含的信息:“你媽媽的卧室?你爸和你媽分房睡啊?”
郭敏丞立刻出言抗議:“唐警官,你問孩子問題,不該涉及監護人的隐私吧?還有,請注意跟未成年人說話的語氣,否則我投訴你。”
——不愧是律師,大概是昨兒晚上惡補了相關法條及司法解釋,跑這兒給兒子當辯護人來了。
“督察在九樓辦公,政委辦公室隔壁。”唐喆學幹脆給他指了條明路,“郭先生,您的妻子已經被正式拘留了,通知書将在十個工作日內寄達。”
面對“威脅”,郭敏丞的态度堪稱冷漠:“我早就跟她說過不要從國外帶一些奇奇怪怪的藥回來了,她不聽,現在出了這種事,我也很苦惱。”
那您好歹裝出副苦惱的樣子啊,唐喆學暗暗腹诽。正是對峙之時,審訊室的門被敲響。黃智偉進屋遞唐喆學一份檢測報告,又細細打量了在場的父子一番,轉頭默不作聲地出屋。自打接手這案子,他一想起來媳婦那揣着雙胞胎的肚子就發愁——生閨女吧,怕被欺負,生兒子吧,又他媽擔心嚯嚯人家姑娘。
唐喆學翻了翻檢測報告,“啪”地往父子倆面前一拍:“別編了,那藥瓶上就沒蘭秀的指紋。”
再奸猾,郭嘉琦也就是個十四歲的孩子,還是從來沒真正承擔過責任的那種。聽聞謊言被拆穿,他的表情頓時有些慌亂,轉頭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父親。而郭敏丞一看就是經歷過風浪的主,神情紋絲不動,擡手示意兒子不要再說話,改由自己應對:“唐警官,按這份檢測報告上的說法,那我妻子可以放了吧?另外,你們抓錯人,等着接行政訴訟吧,這可是我擅長的領域。”
事實上唐喆學就等他這句呢——“呦,我剛忘跟您說了,拘蘭秀的罪名不是涉嫌走私管制藥品,而是做僞證,要不您再仔細看看這報告的出具時間?”
郭敏丞趕緊抓起紙質報告翻找,看到打印時間為“八點三十五分”時,原本波瀾不驚的表情驟變:“你——你誘供!”
“您是受審人員麽?我誘的哪門子供啊?還是說,您有什麽犯罪事實不吐不快?”
靈魂三連擊,郭敏丞臉都綠了,甲蓋深陷,恨不能把打印報告的複印紙上摳出個洞來。眼見時機已到,唐喆學再次将矛頭對準郭嘉琦,語氣比剛才更加嚴厲:“我再問你一次,藥!哪來的?”
“我——我——”郭嘉琦的呼吸明顯急促了起來,答不出問題又向父親求救:“爸——爸我——”
“別看他!看我!”
唐喆學“嗙”的一拍桌子,給父子倆都吓一激靈。郭敏丞手上一抖,報告“嘩啦啦”散落了一地。如此步步緊逼的高壓審訊是他們始料未及的,一時間根本編不出一句像樣的謊話。
在唐喆學聲色俱厲的質問下,郭嘉琦的心理防線轟然坍塌,拖着哭腔喊道:“是我舅!我小舅!藥是他給我的!”
啥?不是當爹的給的藥?唐喆學不禁一愣——這特麽從哪又冒出個小舅來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