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一如林冬所料, 方岳坤剛宣布完由懸案主導“大狗”一案的調查工作,羅家楠就開始往外吐籽兒了——
“我們重案跟着忙活一溜夠,出人出腦子不遺餘力, 還有, 瞅瞅我們祈老師那褲子都髒成什麽樣了?現在跟我說讓懸案主調?方局,您今兒吃藥麽了?”
“我那是降壓藥,少吃一頓死不了。”
方岳坤面露不悅——兔崽子, 當着這麽多人跟老子尥蹶子,媽的回去不好好撅一頓,老子的臉往哪擱!
“不是您有沒有原則啊?按規定, 命案就該歸我們重案!”羅家楠據理力争,絲毫不在意老大的臉色有多難看。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陳飛就這麽教他的, 該耍混蛋的時候絕不能跟領導客氣。案子本就是搶來搶去,都是出來混的,誰特麽讓着誰啊?
方岳坤義正言辭的:“我的原則?我的原則就是有案必查,命案必破!”
羅家楠不依不饒:“您是覺着我破不了這案子?”
“我的決策跟你們重案的工作能力無關, 前置案件在懸案手裏, 交給他們查,符合規定。”
聽領導開始打起官腔了,羅家楠話鋒一轉, 指着唐喆學問:“他那還有四個兔崽子得收拾,忙得過來麽?您不能這麽不體恤下屬吧?就說二吉體格子壯, 可使喚起來您也得有個度不是?真弄一過勞扔辦公桌前頭,跟我爺爺似的, 您說,您以後下去怎麽跟二吉他爸交代?”
一直在旁邊作壁上觀的林冬聞言掃了眼方岳坤的表情, 感覺要不是當着縣公安局一衆同僚的面,能把鞋脫了拽羅家楠——動不動咒領導“下去”可還行?之前叮囑唐喆學,不管羅家楠說什麽都別往心裏去,就是因為那破嘴實在是沒把門的,看看,楞把已故的唐奎給扯出來了。
哦對,之前還給唐喆學出馊主意,讓捧着老爹的遺像怼省廳領導。必須承認的是,主意雖馊,但貴在有效。林冬對羅家楠的土匪性格是愛恨參半,可歸根結底自己親哥把人家捅進去ICU過,平時那破嘴碎點,他該忍也就忍了。遇到搶案子的情況,能讓的絕不獨攬。不過這案子是方岳坤點名要他幹的,許是有其他方面的考量,又或者有什麽不能告知的上層決策,所以,這一次,他決定保持沉默。
唐喆學硬生生咽下個哈欠,端出職業假笑:“我沒問題,楠哥,謝謝關心。”
他必須出聲了,不然領導沒有臺階下。
“行,你小子硬氣,以後有事兒甭特麽求我。”羅家楠不爽地瞪了他一眼,轉頭招呼祈銘:“走,祈老師,回家睡覺。”
“我等會跟林隊的車回局裏,還得指導大米和金钏他們做骨DNA提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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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銘并不配合。他向來不跟着這幫中層領導摻和辦公室政治,讓誰查案子,那是領導的決定,只要沒人過來搶屍體,他一概不理。
眼瞅着自家媳婦不給面子,羅家楠又朝三師弟展示權威:“老三,你走不走?”
歐健哪敢說“不”,聞得召喚立馬站起身:“我走,大師兄,不過,咱去哪啊?”
“廢什麽話!回市裏!”
“哦。”
目送師兄弟二人拖着陰影走出會議室,林冬歪頭看向祈銘,善意規勸:“你該跟他走。”
“他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我哄。”
祈銘言之鑿鑿。知道羅家楠為什麽生氣,用完就甩,誰樂意?不過這種事羅家楠不是第一次遇上了,想必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他自己會想通的。再說,有哄人那閑工夫,祈-沒用的東西不占腦細胞-銘寧可多幹會工作。
——也沒指望你能哄人吶,你以為羅家楠的氣光是因為領導偏心眼麽?還有你偷着開車當街怼交警、害他不得不跟交警隊那邊低聲下氣裝三孫子貢獻的百分之五十好吧?
默默吐槽完畢,林冬又将視線投向方岳坤,提議道:“方局,我覺得不能把重案完全排除在外,案發時間久遠,摸排工作量巨大,現在死者身份還沒确定,如果祈老師在系統裏比對不上,就需要重案的情報網來提高排查效率。”
方岳坤面色鐵青,抽手往門外一指:“我說排除重案了麽?你瞅瞅那兔崽子,他容我把話說完了沒!一天到晚氣性比特麽我還大!”
說完又意識到這還當着一衆縣公安局同僚的面,硬生生咽下“家醜不可外揚”的氣:“你待會給羅家楠打個電話,跟他溝通溝通,分配下工作,就說我的命令。”
“明白。”
看吧,最後還得我哄,林冬心說。系統裏有傳言說“防火防盜防林冬”,但真有點摩擦,不還得找他當潤滑劑?別說他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了,有一個算一個,都特麽這德行。
散了會,林冬和許傑溝通完後續的工作安排,招呼祈銘跟車一起回局裏。剛林陽給他發消息,問他今晚回不回家,他告訴對方“懸”,然後那邊發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過來。一直沒問哥哥這次回來目的為何,當然問也是過來考察奶粉市場,或者和經銷商見面、維護客戶關系之類的“正事”。然而以他對林陽的了解,這大哥沒點“任務”輕易不會露頭。奶粉商人的身份只不過是個掩護,林陽的真實身份是國際刑警組織某情報部門的特工,主要職責是追蹤流竄在全球各地的犯罪分子及危險人物。
過去的林陽是令人聞風喪膽的職業殺手“毒蜂”,現如今洗心革面,孜孜不倦地為正義事業發揮餘熱。但這是筆交易,一筆單方面決定價碼的交易。林陽的心髒裏有衛星定位器,可釋放最低50毫安的電流,一旦他的“負責人”認為他不可控時,一個指令就能讓他心髒停搏。
“我應得的。”對此林陽倒是坦然接受,“從答應跟你‘回家’的那一刻起,毒蜂就已經死了,活下來的是林陽,他必須為毒蜂過去所做的一切贖罪。”
說是贖罪,但除了祈銘的父母,“毒蜂”所殺的都是罪大惡極之人——毒枭、戰争販子、屠殺無辜村民的獨/裁者以及販賣兒童婦女的人口販子。甚至于祈銘的父母,“毒蜂”當初在接到暗殺指令時,到手的資料也說他們是一對兒“草菅人命、販賣人體器官牟利”的罪惡夫婦。作為警察,林冬并不支持以暴制暴的行為,堅定信奉只有法律能裁決生死的理念。然而這世界上還有許多法律之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在那裏,“毒蜂”便是隐藏在黑暗裏的“正義”。
但那終歸不是真正的正義,所以毒蜂必須死,林陽則必須服從命運的安排。這對于一個半生自由慣了的人來說,無異于背負着一間移動的監獄。
上了車,林冬陪祈銘坐後座,方便一會和羅家楠打電話、那邊跟自己尥蹶子的時候有個後援。遺骸已經讓周禾跟車送回局裏了,先取證拍照,然後脫雜,再進行骨DNA鑒定。雖然有海量的數據庫信息,但二十年前的屍體,很難說對不對得上。祈銘從來不對無名屍骸抱有太大的幻想,對不上的多了去了,沒有期待就不會失望。
根據賀報喜的交代,與“大狗”的聯系是建立在一個中間人的基礎上,而這位中間人早在十年前已經去世了。中間人的信息倒是有,周一杭,九十年代因走私入過獄,出獄之後去了非洲讨生活,在那邊感染上了HIV,不得已回來治病。為了生存,他時常會幹點幫人牽線垃橋、倒買倒賣的生意,賺點看病吃藥的錢。系統裏查到的記錄是,周一杭曾因販賣少量毒品被抓,但沒有收監。那個時候監獄系統負擔大,像這種有傳染病在身、判也判不了多久的,一貫采取保外就醫的策略。
賀報喜和大狗見過兩面,第一次是在周一杭的引薦之下,第二次再見面,大狗已經是具屍體了。當時說的很清楚,大狗要賣給賀報喜的貨,就是從名為“嘉麗號”的游輪上順下來的那批賊贓。當時“嘉麗號”游輪爆炸案影響很大,小道消息滿天飛,盡管知道船上丢了不少東西,可沒人敢收,生怕引火燒身。而賀報喜潛逃多年未被發現,素來篤信賺錢之道是“撐死膽兒大的”,收到消息便聞風而來。在周一杭的撮合之下,與大狗搭上了線兒。大狗賣貨的時間點在爆炸案發生後一個月左右,賀報喜沒問過這批貨是怎麽到對方手上的,這是收賊贓的行規——不打聽,不知道,不擔責。
但賀報喜能确定的是,大狗不是船上的服務人員。大狗胳膊上有紋身,兩條廉價的青龍,在那個年代,有紋身的人根本無法從事服務行業,尤其是游輪這種高端場所。也不是輪機組的人,因為這哥們指甲縫裏沒有油污。觀察細致入微是賀報喜能夠潛逃多年的秘密武器,他說當時在吸煙室看見羅家楠的時候,就知道對方是個警察了,只是不确定是不是來抓自己的,畢竟旁邊還跟着個歐-小白臉-健。
賀報喜的原話是:“我從來沒見過長得那麽乖的警察,直到他被煙嗆得涕淚橫流,我才确定這倆人是沖我來的,他的浴巾是我扯下來的,想着長成這樣的警察應該不好意思光着屁股滿世界追我,興許能靠這招脫身。”
這話讓歐健聽了,立馬信誓旦旦的:“只要能抓住逃犯,光屁股算什麽。”
恩,不是他當着一屋子大老爺們、紅頭漲臉扯浴巾的時候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