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一大早, 唐喆學到單位先奔法醫辦,找祈銘打聽之前幫對方動手術的神外醫生。絕不是為了拍大舅哥馬屁,畢竟聽林冬說, 林陽不準備選擇手術治療, 他只是要來聯系方式做個後備選擇。萬一是那位九十三歲的老中醫也治不好的疑難雜症呢,對吧?世界上可以沒有毒蜂,但缺了林陽, 那些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被繩之以法的時間興許又要延後了。

“誰病了?什麽病?年齡?既往病史?”

一聽唐喆學問自己要高田豐的聯系方式,祈銘習慣性地刨根問底。不随意當中間人是他為人處世的原則之一,不打聽好了前因後果就随随便便給人家介紹關系, 不管哪一方出問題都會落埋怨。尤其是醫療和工作方面的事情,前者涉及生命健康, 後者則對專業性有極高的要求。再者, 無論患者還是醫生,時間都很寶貴,像高田豐這樣業界知名的專家,黃牛號都不一定買得到。

唐喆學自然不能直說是林陽, 而是編了個善意的謊言:“呃, 是我爸以前的同事,年輕的時候頭部受過傷,最近突然出現間歇性耳聾。”

“具體傷到什麽位置?受傷時的診斷是?恢複期多久?恢複後聽力是否受到影響?最近一次發病是在什麽時候?持續多久?”

——這我哪知道啊?!

唐喆學默默叫苦。他唯一知道的就是, 林陽沒發病之前,耳朵靈得賽警犬。沒想到問個電話跟被審訊似的, 他現在有理由懷疑,祈銘這一套是觀摩羅家楠審訊時學的。

見他一副張口結舌、啥細節都不清楚的樣子, 祈銘耐心道:“有病歷的話,發給我看看也行, 不同的醫生各自有擅長的領域,神經外科也有分支,比如腦腫瘤、腦血管、脊髓等,能治我的醫生未必能治你父親同事的病。”

“那……等我回去跟他要一下吧。”

嘴上雖然這麽說,但唐喆學估計,這病歷肯定要不來。又想起之前林冬說的“你別想着替他找後援了,要是他肯接受幫助,我就自己去問了”,深感自己把事情考慮得太簡單。還得說姜是老的辣,白費口舌的事情,完全不在林冬的考慮範圍之內。

稍稍尴尬了一瞬,他及時岔開話題:“對了,昨兒挖出的骸骨,DNA對比有結果麽?”

看祈銘移過視線,一旁的高仁趕緊咽下口包子,接話道:“骨DNA的提取比較慢,現在還在進行脫鈣處理,最快也要明天出,別催命了,我昨兒夜裏抱着根兒大腿骨睡的。”

“辛苦了辛苦了,你慢慢吃,我先回辦公室了,有消息通知我哈。”

唐喆學邊佩服這幫法醫擱哪都能吃得下飯邊屋外退,一個沒留神,好險和端着檢樣的周禾撞上。吓得周禾猛往旁邊一錯,“哐!”的,正撞桌角。祈銘見狀忙上前接下托盤,确認沒弄混後謹慎地放到觀察臺上。放好東西他才注意到周禾蹲地上龇牙咧嘴,問:“疼麽?”

“沒事兒,祈老師,我沒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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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禾含淚嘴硬——還好沒把托盤打翻,不然別說“疼麽”肯定沒有,最次也得挨頓罵。挨罵最多的原因有二,一是答不出随堂考,另一個就是毛手毛腳。可憐他一個化學生,進法醫辦之前連衣服都不會縫,第一次進行屍體縫合的時候,當場被祈銘罵了個靈魂出竅,因為他縫的針腳過于稀疏,導致脂肪層還翻在外面。還有一次是落了把勺子在死者胃裏,被祈銘發現後,就差讓他把勺子也咽下去了。

一看自己差點造成“事故”,唐喆學倍感愧疚,對周禾好一頓噓寒問暖,承諾給他買奶茶賠罪。這讓周禾感激涕零,深感“人間自有真情在”,同時為自己無法去懸案組工作而表示極大的遺憾。他不知道的是,唐喆學聽林冬給自己學祈銘怎麽拾掇實習生的趣聞時,樂得嘎嘎的。

把自己的歡樂建立在他人的八卦之上,是市局一代代傳承下來的“優良”傳統。

回到辦公室,唐喆學看林冬弓身于何蘭的辦公桌邊,湊上前問:“有案子新線索上來了?”

鑒于懸案組編制有限,人人都身兼數職,何蘭雖然是按內勤招上來的,但在本職工作之外,還要負責外聯工作,偵辦案件過程中更不少出外勤。關于舊案的新線索大部分會先報到何蘭這,由她進行第一輪分辨篩選之後再報給林冬。她的細致踏實深得林冬喜愛,之前還給上面寫過申請,準備把何蘭提成組裏的指導員。

“不是線索,是督辦函。”林冬的語氣稍顯不悅,順手拿起何蘭桌上的文件遞給唐喆學:“從信/訪辦發過來的,上訪人問李牧璇的案子怎麽還沒偵破。”

李牧璇?唐喆學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彼時他還在念書,案發地點就在他暑假實習的派出所轄區,他參與過這個案件的現場治安維護工作。記得當時是老爹接手的案子,在案發現場還和老爹打了個照面。不過唐奎就跟不認識他似的,朝他一亮工作證低頭進了警戒帶,搞得他一聲“爸”卡喉嚨裏不上不下,差點沒憋背過氣去。

案件細節他有些模糊了,轄區分局刑偵隊直接接手,他沒機會參與調查。只記得這個叫李牧璇的女孩遭遇了入室盜竊和強/奸,頭部遭受重擊導致昏迷,被救護車拉走的時候還活着。後來是聽帶自己實習的老警員說,李牧璇在ICU裏熬了半個月,沒挺過去。

挺可惜的,才十六歲,花一樣的年紀。

“誰寫的信?”低頭翻看着督辦函,唐喆學問。

“匿名信。”

“匿名?”

唐喆學往後翻了兩頁,确實,信件複印件下方沒留署名。原件是不會給他們的,估計信封上也沒寄件人信息。查倒是好查,有郵戳有收件地信息,到那一調監控就知道。現在寫信的人越來越少了,有的郵筒一個月開不了一次張。

又聽林冬念叨着:“這案子也有十年了,我在東湖分局工作的時候,你爸還時不時地翻出卷宗來,或者去案發地周邊轉轉。”

未破案件是老警員心頭永遠的痛,唐喆學深知老爹的性格,更知道對方走時帶着多少遺憾。這些年懸案破的案子,無論大小,每次結案,林冬都會把結案報告複印一份同步給當年的主調負責人——活着的,寄給對方,已經去世的,到墓碑前燒掉。

“要查麽?”他問。

“抽空去走一趟吧,總得給一個回複函。”

林冬也是無奈。像這種沒有明确線索上來,但從其他監督或者高級別部門發來督促辦理函的案子,一年平均下來總得有十幾二十個。他不能應付了事,那些沉甸甸的期望,寫滿了薄薄的信紙。只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再能幹,再有超越常人的邏輯思維能力,也沒辦法憑空變出線索來。

唐喆學點點頭:“我去還是?”

“你別分散精力,先跟英傑把那四個兔崽子的事兒結了,我帶蘭蘭去。”

“還有大狗的案子,你忙得過來麽?”

“秧子和岳林正在查失蹤人口庫信息,大狗的體貌特征突出,也許能查到,等身份信息出來再調查走訪。”

“哦,對,剛高仁說,DNA最快得明天才出來。”

林冬反應了一下,問:“祈銘給你電話了?”

“別提了……走,抽根煙我跟你細說。”

進了安全通道,唐喆學将自己在法醫辦的“遭遇”盡數傾吐。一切都在林冬的預料之中,聽唐喆學說完,安慰道:“祈銘的個性就是那樣,不是不給你面子,他的領域意識極強,一旦涉及到可能産生連帶責任的事情,處理起來格外謹慎。”

“所以這是他沒什麽朋友的根本原因?”唐喆學說不上什麽滋味的吐槽了一句。

對于這個問題,林冬另有答案:“他沒什麽朋友的根本原因是不會說人話。”

“……”

唐喆學深有同感,順帶同情了一把羅家楠。真的,他當初到懸案組,碰上的要不是林冬而是祈銘那樣的領導,最多三天,他就得一把火點了辦公室。突然又想起答應周禾的奶茶,趕緊摸出手機叫外賣。叫了四杯,法醫辦人手一份,橫豎最近得麻煩人家多加班。記得祈銘不喝那種奶精兌的,他特意加錢換成鮮奶底。

卻不知,好心辦壞事,張金钏乳糖不耐,喝完奶茶,在廁所裏住了一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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