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唐喆學原本的計劃是, 視頻的時候跟林冬彙報下工作,然後,提供點付費內容。奈何回家發現大舅哥還沒走, 只能老老實實公事公辦的彙報完工作便挂斷視頻通訊。另外林陽今天又能聽見動靜了, 剛唐喆學正在門口掏鑰匙呢,門忽悠一下開了,給他吓一激靈。

單獨和林陽相處的時間, 對唐喆學來說,度秒如年。結束和林冬的視頻通訊,他從書房裏出來看林陽還坐在沙發上, 左手貓右手/狗、完全沒有要走的樣子,不禁頭皮陣陣發緊。

這種時候只能以退為進。他試探着問:“大哥, 這麽晚了, 要不您今晚就住這吧?”

“不用,我等孩子們都睡踏實了就走。”

在林陽溫柔的撫摸之下,冬冬又拉成了一條直線,平時它都蜷着睡。吉吉則四爪朝天, 絲毫不在意露出最脆弱的肚皮。動物都有靈性, 它們知道,這個偶爾出現的後備鏟屎官值得信任,強大的安全感令它們可以完全放下戒備。林陽也是發自內心地喜歡這兩個通人性的小家夥, 曾經還問過弟弟,要是實在忙不過來他可以接走, 上百英畝的牧場,有的是地方讓孩子們跑。

問題林冬舍不得, 養成家人了。況且以懸案的工作狀态來說,不至于一個禮拜一個禮拜的回不了家。實在掰不開人了, 就找林靜雯、史玉光他們搭把手,怎麽着也能養活。再說吉吉冬冬都非常聰明,林冬有理由相信,給脖子上挂把鑰匙,這倆孩子能出門自己遛自己。

感覺幹瞪眼不是事兒,唐喆學鑽進廚房,熱了杯牛奶給林陽。林陽晚上不喝茶和咖啡,也不喝酒,任何有可能影響判斷力或者有成瘾性的東西都不沾。牛奶他喝,但人家有奶牛場,對奶的口感要求極高。對于唐喆學所獻的“殷勤”,林陽只淺嘗了一口便随手放到茶幾上。

看唐喆學手足無措地立在桌邊,林陽意識到是自己的存在讓對方感到不自在了,于是輕輕放平趴在腿上的冬冬,站起身:“早點休息,我回去了。”

“诶,大哥您辛苦了,大哥您慢走,大哥您常來哈。”

唐喆學極力克制面部表情,生怕流露出一點點開心的樣子招林陽不高興。結果林陽都走到門口了,又突然回過身。就這一個動作,吓得唐喆學差點原地退三步——他他他他還要幹嘛?不走了麽?要住這麽?

然而林陽并沒有折磨他神經的意圖,只是平淡地問:“我的病,冬子跟你說了吧?”

“啊……提……提過那麽一嘴……”唐喆學幹咽了口唾沫,強迫自己端出靠得住的架勢:“大哥,您別擔心,咱找醫生,找最好的醫生,我認識一些在醫院工作的人。”

“我知道你會這麽說,但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決,冬子我都沒讓他幫我找醫生,更不用麻煩你。”随着笑意,滄桑感悄然爬上林陽的嘴角,“而且,就算有一天我徹底失聰了也絕不會拖累你們,大可不必為此煩心。”

莫名的,唐喆學從對方的笑意裏感受到一絲落寞,忙安慰道:“沒,大哥,您看您說的,什麽拖累不拖累的,沒那回事。”

再客套下去就沒完了,林陽輕點了下頭,留下聲“謝謝,幫我照顧好冬子”後轉頭離開。望着重新合攏的大門,唐喆學默默地嘆了口氣。如果抛開過往的經歷不談,單說林陽那一身過人的本事,于他來說絕對是需要仰望的存在。但是現在,這個曾經強大到不可一世的男人也開始走下坡路了,讓人不免有點英雄遲暮的悲涼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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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傷感着,手機鈴音乍響,居然是林陽打的:“下來,我抓着個撬車偷東西的賊,麻煩你通知派出所。”

“……”

唐喆學瞬感自己人間不值得——我就多餘替他擔心。

大晚上的跑趟轄區派出所,唐喆學被同僚們好一頓表揚,說他警惕性高,職業素養強大,這麽黑的天兒那麽遠的距離,居然能發現樓底下有個賊。唐喆學只能尬笑認誇。剛林陽下樓在路邊等車,發現有個人在一輛奧迪車後備箱附近鬼鬼祟祟的,确認是偷東西的賊,悄無聲息地貼過去,從背後一手刀就給人放倒了。到進派出所了,那賊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誰抓的。而且人贓并獲,他倒地上的時候懷裏還抱着剛從後備箱裏“起”出來的六條中華煙。

擱系統裏一查,是個慣犯,将近一半的人生都是在監獄度過的。唐喆學問他好容易放出來了為什麽不接受教訓、找個正道走走,他“嘿嘿”一樂,表示比起外面的競争壓力,還是裏面那種單純的環境更舒服。确實有些服刑人員抱着這樣的心态:在監獄裏待久了,出來後與社會脫節,又沒有合适的生存技能,于是破罐破摔,前腳出來後腳再進去,主打一個混吃等死。所以說內驅力很重要,外界的幫扶再多,自己不想奮鬥只想躺平的話,給他把金斧頭抱着也得餓死。

這件事倒是給了唐喆學靈感,關于學位論文。之前開題報告交了三份,都被教授給打了回來,主要原因是他提的方向業內都快折騰爛了,教授認為再搞也搞不出什麽新花樣來。礙于面子他又不想去求助林冬,只能自己抓頭皮。通過這個反複進出號子的家夥,他感覺可以試試出獄人員再犯罪的心理研究方向,抓、判、關都只是法治的一環,徹底改造犯罪之心才是法治建設的根本目的。

興沖沖地把自己的設想發給林冬,那邊很快回複,提醒他這個方向的研究一直有人在做,所提的內容必須有創新。又給了他一篇自己最近發表的論文做參考,關于如何科學地進行刑事偵查決策。領導級的就是不一樣,唐喆學看了不免感慨,自己還在研究個體問題,人家已經上升到決策層面了。

什麽叫差距,這就叫差距。

早起到單位,唐喆學照例先去法醫辦“催命”。沒辦法,領導點名讓懸案組主調,林冬又不在,他得負責盯進度。高仁說分型倒是出來了,還在跑系統對比,對不上本人的就得對親屬信息。以前的數據庫不夠完善,更不知道“大狗”有沒有親戚在他死後的二十年裏犯過罪,信息又是否被錄入到了系統內。

如果系統裏找不到,那就得按老辦法走訪排查了。顱骨複原文英傑正在做,這會“大狗”的頭蓋骨就擺在懸案組辦公室裏,誰進來看見都“咦~~~~~”一聲。唐喆學不樂意幹等着技術給結果,跑去重案找羅家楠,商量後續走訪排查的問題。羅家楠還在因領導的偏心眼而心塞,眼瞅着唐喆學送上門,當場敲了對方一頓步行街新開那家墨西哥餐廳的午飯,說是沒吃過TACCO,想試試。結果被上來送資料的高仁聽見了,順理成章成了搭頭。

一頓飯幹出去五百多塊錢。坐在墨西哥餐廳最角落的一張餐桌邊,唐喆學支棱着臉,生無可戀地瞅着對面那倆大快朵頤。吃飽喝足,羅家楠一抹嘴,心情明顯愉悅了不少:“二吉,不是我矯情,大狗這案子涉及到很多歷史遺留問題,你知道我一上午接多少打聽小道消息的電話麽?不誇張,至少二十個,可我又不是主調,找我幹嘛?他們怎麽不去問林冬啊?”

唐喆學想了想,回答道:“組長在省監提人,估計是因為監區屏蔽信號,打不通他手機。”

林冬的直覺再一次應驗了,經過一整夜的心理鬥争,潘海星終于說出了一個名字——邙炘。但他也只是懷疑邙炘,并沒有證據證明這事兒時邙炘幹的。

具體情況是,當年李牧璇給他寄了一張照片,不是單人的而是一次班級活動的合照,告知他哪一個是自己。結果他看一眼就拔不出來了,原本因書信往來而生出的好感升級為愛戀。少年的情愫炙熱而沖動,他利用節假日打短工,終于攢夠五百塊錢後,叫上邙炘陪自己一起按照信上的地址找了過來。還學着電視劇裏的情節給女神買了支玫瑰,在人家家樓底下等。沒提前通知李牧璇,怕被拒絕。他知道自己無論家庭情況還是學習成績都配不上對方,但哪怕看上一眼說句話,他也心滿意足。

邙炘比潘海星大幾歲,初中沒畢業就辍學了,爹媽早亡,上面有個姐姐還遠嫁了外鄉,屬于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主。沒手藝更沒個正經營生,平時靠打點零工維持生計。由于混社會混的早,為人處世在當時的潘海星看來比較圓滑,想着找他陪着自己,萬一有點什麽事好有個拿主意的。然而等了一天,沒等到李牧璇,他不知那段時間李牧璇正在參加競賽集訓,住在集訓基地。

失落而歸,某天潘海星看到新聞上報道,有個十六歲少女在家中遇襲而亡,警方廣泛征集嫌疑人線索。電視裏一閃而過的受害者照片讓他心跳飙升,想倒回去看一眼,電視卻沒那個功能。他去網吧用電腦查,可網上的報道由于某些政策原因,都給受害者的臉進行了打碼處理。他越看越覺得就是李牧璇,又去央求邙炘陪自己再去一趟。可一次,邙炘說什麽也不去了,還讓他死了這條心,說那些城裏的女孩子絕對看不上他們這樣的鄉下窮小子,并不知道因何緣由,言辭間對李牧璇極盡貶低之能。

他自己不敢去,一是不願相信死的就是自己的女神,二是萬一死的真是李牧璇,怕去了被警察當成嫌疑人。心就這樣被煎熬着,熬到來年三月,到李牧璇生日的時候,他終于鼓起勇氣給對方家裏寄了一張大海的照片,期望能收到對方的回信。以前李牧璇在信裏跟他說過,因為他的名字裏有海字,期許他的未來之路如海洋般寬廣。意料之中的,沒有回信,他知道,自己的女神已經香消玉殒。從此之後他便開始意志消沉,學也學不進去,整個人頹廢到極致。大學沒考上,他不想複讀了,決定和村裏其他的年輕人一樣,出去闖社會。

初進社會他就被騙了,有個帶他的老哥,人看着仗義和善,實則是某盜竊組織的頭頭。借着維修電器、疏通管道等方式上門踩點兒,瘋狂作案,連續盜竊了一百四十多戶,等他發現時卻已無法抽身。組織落網後由于涉案金額巨大,首犯無期,而他最終被判了七年有期徒刑。在監獄裏他碰到了一個和自己有類似經歷的獄友,閑聊中提到過去的青春年少,對方的一句話讓他忽然警惕了起來——“你沒懷疑過陪你去的那個大哥麽?他也知道那姑娘住哪不是?他後面死活不去,這裏頭肯定有貓膩”。

家人來探監時,他讓家裏人幫忙聯系邙炘,可沒人知道他去哪了。說是他入獄之後沒多久,邙炘也離開了村子,已經好多年沒人跟他有聯系了。至此這件事就成了他的一個心病,想着等自己出獄,一定要找到邙炘,面對面和他問清楚。一開始沒跟林冬說,是因為他并不确定邙炘是否是兇手:如果誣陷了對方,到時候消息傳回村子裏,他會被村裏人戳脊梁骨;如果是的話,他知情不報,則有可能加重刑罰。

後面林冬給了他李牧璇的照片,被同監室的獄友發現,問他索要。他知道這張照片到了那群已經多年沒見過女人的牲口手裏會有什麽結果,說死不給,進而産生了沖突。在單獨監禁室裏的一夜他徹底想明白了,自己背多少罵名、多坐多少年牢都無所謂,只要能給曾經的夢中女孩一個交代,也不枉自己是個男人。

現在唐喆學已經安排岳林去挖邙炘在系統裏的信息了,吃完午飯回去看結果。然後是羅家楠這,雖然刑偵處下轄的都算得上一線部門,但很顯然,像重案反黑這樣的,因長期偵辦新發案件,群衆基礎更深厚,基層關系網更牢固,信息來源更廣泛。事實上羅家楠已經在着手安排工作了,關于大狗的身份調查。

“能出來交易賊贓的絕對不是新手。”羅家楠信誓旦旦,“我跟薯片兒說了,翻大狗死前五年全市範圍內的盜竊和搶劫案件,看有沒有涉案人員有類似大狗體貌特征的。”

“恩,還得是楠哥你有經驗,執行力也強。”

唐喆學馬屁拍得太響,聽得高仁忍不住打了個飽嗝,轉頭在心裏自我安慰了一番——沒事兒,吃吧,不耽誤減肥,做TACCO的都是玉米牛肉蔬菜這類天然健康食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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