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陶裕華帶人趕到時, 那仨人還沒走,看起來像是在等什麽人。親自看過之後,他确認了林冬的判斷, 是運/毒的“驢子”。同時為免打草驚蛇, 他把林冬叫出店外,換自己人進去繼續盯梢。這三只“驢”一看就是剛從“外面”進來的,在這等接頭人呢, 只要盯住了,後面一定能扯出大魚來。
“行啊林隊,眼挺毒的, 诶你們那這樣的少吧?”
換到對街的店面裏,陶裕華一邊遠遠觀望那三只“驢子”的動向, 一邊和剛剛挪出工夫吃口飯的林冬聊天。他好奇的是, 在毗鄰金三角的地區,“驢子”比較常見,有經驗的警察一打眼基本能認個八/九不離十,可林冬他們那該是不至于泛濫成災, 能有此等眼力的絕非平庸之輩。
咽下口湯, 林冬平淡道:“我在緝毒幹過,天天看,熟悉了。”
陶裕華稍稍側目:“哦?你還幹過什麽?”
“除了沒幹過督察, 其他基本輪了個遍。”
“……”
原來是“那種人”啊,陶裕華心下了然。“那種人”就是哪都去, 但哪都待不長,履歷拉出來比誰都漂亮, 提拔的速度比誰都快。他挺瞧不上“那種人”的,多是繡花枕頭, 肚子裏一團草包,啥都知道點,可啥都不精,處處墊腳石,一門心思往上爬。
但林冬不是一般的“那種人”,昨天他托人掃聽了下林冬的背景信息,今天那邊給消息了,确實是個牛逼人物。先不說那些令人驚嘆的案件是不是都是林冬主導偵破的,就說今天這事,林冬明明可以找轄區派出所的上報給緝毒部門、然後由緝毒那邊出面處理,卻選擇直接把電話打給他。由此可見此人是個工于心計的高手,撿着能立功的案子,順水推舟送他份“大禮”。至于事後緝毒那邊怎麽嚷嚷,那就是他們內部問題了,跟人林冬一毛錢關系都沒。
禮尚往來,陶裕華不能白收林冬好處,轉頭交代轄區派出所調人手過來支援林冬。他一來就知道林冬唐喆學他們這一上午在幹嘛了——摸排走訪,追查邙炘可能出現過的落腳地。其實昨天那會開完網就撒下去了,問題在于,現在不管哪個部門都是一個人掰八個使,線索什麽時候能摸上來,還真不好說。林冬他們畢竟是外來的,在此人生地不熟,找倆人帶着,效率能高一些。
不一會,派出所支援的人手到了,陶裕華一看是倆沒啥經驗的愣頭青,當場拽電話過去兇派出所所長:“我說沒說過要最好的?要、最、好、的!你聽不懂中國話是不是?”
眼瞧着那倆被領導嫌棄的小年輕尴尬得手足無措,唐喆學出言和起稀泥:“可以了陶隊,有人帶着能認個路就行。”
陶裕華擡手示意他別打斷自己,又罵罵咧咧了一陣,撂下電話後把肖拓叫了過來:“石頭,打現在起,林隊和唐副隊交給你了,還有你們倆——對了,你倆叫什麽?”
“張若海!”“單吉!”
小年輕異口同聲的。看他倆那青蔥年少的模樣,唐喆學感覺可能是今年才入職的新警。還沒學會時刻警惕周遭的情況,進來就直挺挺往旁邊一杵,明明穿着便服,回答問題還跟在警校裏那勁兒似的,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警察一樣。
Advertisement
“我跟林隊,誰給你開車?”肖拓問。
陶裕華不耐煩地朝外一指:“那麽多喘氣的呢,哪個沒本兒?告訴你,這是政治任務,少跟我這挑三揀四的!”
肖拓偏頭運出口長氣,不滿之情溢于言表。不過陶裕華沒工夫照顧他的情緒,就在剛剛,那三只“驢”中的一個接了個電話,現在已經從餌塊店出來到路邊攔車了。很快一輛由警方事先安排好的“黑車”停到他們跟前,談好價錢,上車走人。陶裕華得跟車,撂下句“你們仨把人給我照顧好了,少一根頭發別怪老子不客氣”,起身離開了食雜店。
氣氛一時有些尴尬,林冬放下筷子,問另外三個人:“你們都吃過午飯了沒?”
肖拓默默點了下頭。張若海和單吉都幹脆利索的“吃了!”,聽得林冬趕緊擡手示意他們坐下,又語重心長的:“出門在外,得有融入人群的自覺,如果是盯梢的時候,你們這樣動不動扯一嗓子,很容易打草驚蛇。”
“抱歉,林隊,以後不會了,我內個,我就是有點緊張。”得了前輩的教誨,現在張若海的嗓門低多了,勾手抓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倆是今年才入職的,實習期還沒滿,出來之前所長交代過,一切行動聽您和唐副隊指揮。”
“理解,都是從這時候過來的。”唐喆學出言安慰,又将視線投向肖拓,客氣道:“麻煩你了啊。”
肖拓照常沉默,只是輕輕垂了下眼表示“不用客氣”。唐喆學是真沒見過話比他還少的人,聾啞人除外,可人家聾啞人也只是不出聲而已,面部表情可比眼前這塊“石頭”豐富得多。
——懶得動嘴是麽?還是過于不擅長表達?
下午的行動,五個人一組太紮眼,林冬讓唐喆學跟肖拓一組,自己帶那倆青瓜蛋子。有了本地人帶路,效率确實提升了不少,原本計劃走兩條街,最後一口氣走了八條。功夫不負有心人,晚上回酒店碰頭時,兩邊都有線索摸上來。
林冬他們從一個超市老板那得到了信息:之前差不多有半個月的工夫,邙炘每天傍晚時分都會到他店裏買水、方便面和煙。唐喆學則是從一個發廊女那掃聽到了點東西:有大概三四次的樣子,邙炘會和另外一個男的一起光顧她的小店,洗頭加按摩,順便來一發手活兒,全套的貴,他們付不起,這也符合邙炘的財務狀态——債臺高築。
這兩處地點直線距離不算遠,林冬在地圖上分別以超市和發廊作為中點畫了兩個半徑三公裏的圈,重疊之處便是邙炘可能得落腳地。跟林冬跑的這大半天長見識了,張若海從進屋就止不住地誇對方業務能力有多強、表白自己能有機會跟着這樣的人工作是多麽幸運。那副沒見識的樣子在唐喆學看來,像極了當年的自己。
被張若海叭叭煩了,肖拓居然伸手捏住了他的嘴。單吉見狀笑得滾到了床上,随即被惱羞成怒的張若海好一頓捶。看着年輕人們打打鬧鬧,林冬和唐喆學不由相視而笑。這樣随性而為的日子已經遠離他們許久,偶爾也想回到過去,回到青春年少之時,無憂無慮的嬉笑打鬧。
以前是追趕時間,生怕落于人後,現在則是被時間趕着走,絲毫不敢倦怠。
有了目标嫌疑人可能出現的範圍,林冬給陶裕華打電話,通知對方自己準備采取一些非常規手段進行接下來的摸排工作。到化妝偵查的環節了,唐喆學十分清楚林冬的路數,相處多年不可能連這點默契都沒。肖拓也算有經驗,得到自家領導的首肯,立刻出門着手準備工作。
張若海單吉都是一頭霧水。眨巴着無辜的眼,張若海問:“林隊,我們接下來要幹嘛?”
林冬邊低頭發消息邊回他:“回去睡覺,明早七點樓下大廳見。”
單吉詫異道:“啊?不用去蹲守麽?”
打完最後一個字,點擊發送,林冬擡起頭,沖他倆微微一笑:“不用,邙炘的人身自由已經被限制了,我們現在需要做的,是找到控制他的人。”
——人身自由被限制?這……從哪得出的結論?
倆孩子面面相觑,又同時看向林冬,一副求知欲旺盛的表情。
唐喆學偏頭看了眼林冬手機上和秧客麟的聊天對話框,為他倆解惑:“是這樣,我們組的技術追蹤到了邙炘的電子支付信息,最後一次在一周前,而長達一周的時間內沒有任何消費,這不正常,對吧?同時系統內沒有查到他的公共交通工具購票信息,所以我們判斷,他被人限制人身自由了。”
張若海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和單吉交換了下視線,又問:“那……他會不會死了?比如卷進什麽其他犯罪案件之類的。”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但他欠了那麽多的外債,債主不會輕易讓他死的。”林冬提點他深入思考,“當然,也有另外一種可能性——債主确認他榨無可榨,直接拉去嘎腰子了。”
“——”
倆孩子同時露出渾身上下不知道哪疼了一下的表情。事實上林冬只是随口那麽一說,比起嘎腰子,這些債臺高築的債務人,最終的結局可能是被拉去緬北搞電詐。一個腰子才多少錢?搞完還得一堆人分。不如拉去電詐園賣豬仔,少說能賣個三十萬。
看時間不早了,林冬催他們回去睡覺,結果倆孩子前腳出門,後腳陶裕華敲門進屋。這哥們神采奕奕的,完全看不出三天只睡了倆小時的樣子。說是一共繳獲了四點五公斤“四號”,還順帶手抓了一個緝毒那邊盯了許久的拆家。這不剛和緝毒的幹完仗,那邊當着局領導的面痛斥他截胡買賣,氣得指着鼻子罵他雞賊。
他是來送“謝禮”的,滿滿當當五大盒宵夜。燒鵝燒鴨火腿,雞枞松茸松露,看上去什麽貴來什麽。連軸轉了這麽多天,吃着吃着,陶裕華居然累得歪床頭睡過去了。林冬不忍吵醒他,打算留他在這睡,反正睡不多久就得被隊上人叫回去。正和唐喆學蹑手蹑腳地收拾着,肖拓回來了,帶着明天要用的“道具”。進屋看自家領導歪別人床上睡着了,他放下東西,走到陶裕華身側,一彎腰,生生給人扛到了肩上。
“我帶他去隔壁睡,你們好好休息,晚安。”
說完今天最長的一句話,肖拓轉身走人。這會陶裕華已經被折騰醒了,發現自己當林冬他們的面大頭朝下,臉倏地漲成茄子色,嗷嗷着要下來。然而掙紮未果,只能一路罵着被扛出門外。
屋裏靜音了一會,唐喆學憋不住了,笑道:“組長,我也當別人面這麽扛過你。”
“什麽時候的事?”林冬深感詫異,他對此毫無印象。
“就那次,你押人從陝西回來,在看守所,審到最後你趴桌上睡過去了,死活叫不醒,我只好把你從訊問室扛到車上。”
“……”
還有這丢人的事兒吶——林冬的腮側隐隐繃緊——簡直跟高仁有一拼,艹都艹不醒。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