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不行!你絕對不能去!”
被陶裕華的吼聲震得耳膜生疼, 林冬選擇摘下耳機,改用聽筒模式與對方通話。他讓杜渠通知“五花肉”過來接“豬仔”,好順藤摸瓜找到邙炘。這屬于臨時決策, 本不想告訴陶裕華, 但跟着他的那倆孩子沒經歷過這陣仗,擔心他們出事不好跟領導交代,于是悄默默給陶裕華通風報信, 緊跟着興師問罪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林隊,這不是在你們那!犯罪分子持槍的概率很大,你忘了昨兒抓捕那夥搶劫犯了?”
“沒忘, 陶隊,但你放心, 即使再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 我也有把握應付,我抓過毒蜂。”
面對質疑,林冬坦然端出自家大哥。都是系統裏的人,而且此地毗鄰金三角, 他相信陶裕華應該對“毒蜂”的大名有所耳聞。确實, 陶裕華很清楚他都辦過什麽驚心動魄的案子,搞背景調查的能力誰也不比誰差,甚至于林冬那已故的七名戰友, 他也一清二楚,更清楚對方有虎口奪食的自負。
所以他擔心, 擔心林冬的自負再一次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人要是在他的地盤上出了事兒,先不說擔不擔責, 這輩子的陰影就算烙下了!
“石頭呢?石頭沒跟着你們?!”
“車上,和張若海單吉他們在一起, 我不會帶着你的人冒險,好了不說了,人來了。”
察覺到目标人物進入視野範圍,林冬迅速摁斷通訊,順手一劃,清掉通話記錄。他确信,陶裕華不會在這種時候再對自己窮追不舍,都是刀尖上舔過血的人,孰輕孰重還是分得清的。
五花肉人如其名,又高又壯,三百斤打底,一身膘兒,走起路來臉上的肉顫顫巍巍的。約定地點就在杜渠的店裏,進屋見着林冬和唐喆學,他目光一定,随即用責怪的視線掃向杜渠。他認出他們來了——上午滿大街散傳單、到處找邙炘那倆貨。所以送“豬仔”是把自己哄來的借口,五花肉雖然脂肪層厚,但腦子不糊。不知道對方用了什麽手段讓杜渠把自己供出來,但來都來了,談談也無妨。好歹是在他的地盤上,就不信倆外人能掀起什麽大風浪。
杜渠自知理虧,不敢直視五花肉的視線,在其進店後關上店門,賠笑道:“肉哥,二位,你們聊哈,我保證沒人打擾。”
五花肉沒搭理他,一屁股坐到林冬對面。聽動靜,他屁股底下的塑料凳承受了生命中不該承受的重量。擡起戴着方戒的左手朝後一指,五花肉端出副先禮後兵的勁頭:“兩位,我帶着人來的,你們要想說話,行,要想耍橫,不妨告訴你們,管這片兒的派出所所長是我親姐夫。”
“有的談就行。”
林冬含笑回應。五花肉的話也就騙騙外人,這片兒的派出所所長他昨天還見過,都快退休了,給三十出頭的五花肉當姐夫?當後爹還差不多。不過“帶人來的”倒是所言不虛,五花肉是從一輛面包車上下來的,現在那車就停在米粉店對街,除去駕駛座上的司機,車旁邊還站着四個流裏流氣的小夥子。
“肉哥,都是明白人,我就直說了。”唐喆學調出手機裏的照片,調轉方向遞給五花肉,“這人叫邙炘,欠我們老板大幾十萬,好容易找到他的下落,人要帶不回去,我倆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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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花肉接過手機,假模假式地眯眼瞅瞅,漫不經心的:“你們找錯人了,我對這小子一點印象都沒。”
見他要放下手機,林冬及時伸手摁上被方戒箍出饅頭的手指,一字一頓的:“肉哥,您開價。”
一聽這話,五花肉嘴角輕扯:“誤會了,二位,我不做人口買賣的生意。”
“您助人為樂,幫我們找到失聯人員,給點謝禮應當應分。”林冬知道他在擔心什麽——不清楚對手的來頭,怕是警方的卧底,每說一個字都要格外謹慎。
“可我剛才說了沒見過他。”
“您在此地人面廣,說不定您朋友有見過他的。”
林冬一句一個臺階,給五花肉從房頂卸到地面,實難再找借口推脫。琢磨了幾秒,五花肉掏出手機裝模作樣地打了個電話,随後把手機往桌上一放,說:“真找着人,我不多要,二十萬,趁等消息這工夫,你們正好跟老板商量商量。”
說完朝唐喆學擡擡下巴,目光如鉸鏈,緊緊鎖住對方。現在唐喆學必須當他面打電話跟“老板”商量,可打給誰好呢?稍一琢磨,撥給了羅家楠。那邊不知道忙活什麽呢,接起來聽背景音亂糟糟的,不等對面開口問,他急吼吼的:“楠哥!找着人了,對方開價二十萬,您看?”
冷不丁聽唐喆學沒頭沒腦冒這麽一句,羅家楠直犯懵——什麽跟什麽就二十萬?你小子又他媽許誰金山銀山了?
這時五花肉伸過手,示意唐喆學讓自己和對方溝通。唐喆學心裏沒底兒,但考慮到羅家楠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還是心一橫牙一咬,把手機遞了過去。遞完緊緊盯着五花肉的表情,置于桌下的手不由自主攥握成拳,心中一個勁兒默念——老天保佑!羅家楠!我親哥!你可千萬別演砸了!
五花肉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名字,點開外放置于桌上,胖臉堆起笑意:“羅老板?”
就聽那邊匪氣沖天的:“你誰啊?”
“您不用管我是誰,我就是告訴您,您要找的人,我能找到,您小弟說,您願意出點錢表達謝意,我想,這個謝意的價碼可以是二十萬。”
“二十萬?你給丫拆了都他媽不值二十萬!”
羅家楠根本不用問找的人是誰,張嘴就來。他聽出來了,這是唐二吉臨時找人陪自己演戲呢,要連這點默契都沒有,枉稱市局雙雄!再說了,演戲這事兒他長項,還小弟?聽着都舒心,演演演,當大哥的必須給面子!
那邊話橫着出來,震得五花肉的表情尬了一瞬,又問:“那您說好多錢?”
羅家楠本來想說五萬,可琢磨了一下,感覺唐二吉那妻管嚴怕是掏不出這數——上回借點錢還摳摳索索的,說超過一萬得跟林冬報備。
于是他咬咬牙:“兩萬!多一分都是侮辱我的感情!”
“兩萬可有點侮辱我的感情。”五花肉說完感覺有什麽不對——哪跟哪啊就侮辱感情,這人什麽嘴,把我都帶溝裏去了。
林冬插話道:“老板,這邊物價高。”
許是被林冬一聲“老板”叫高興了,羅家楠那動靜聽着都帶笑音:“物價再高也得看東西值不值錢是不是?咱說實在的,就現在這個行情,啥都賣不上價,我這還他媽養着一堆吃飯的嘴呢,內誰,內誰你過來!”
外放的聽筒裏傳來彭寧模糊的一聲“楠哥,啥事”,瞬間提升了可信度。林冬看五花肉的表情從謹慎轉向放松,趕緊用口型示意對方“十萬行麽?”。五花肉琢磨了幾秒,給了他一個“行”的表情。
未免言多必失,林冬立刻抓起手機切回聽筒模式:“談好了,老板,十萬。”頓了頓,又說:“好,我知道,先看到人再說打錢的事兒。”
說完就把電話挂了,對五花肉說:“老板交代,見人打錢。”
“合理。”
一拍即合,五花肉撐着桌面站起身,也不等“朋友”回電話了,招呼林冬和唐喆學跟自己上車。杜渠過來開門,就在五花肉擡腳跨出門框之時,他忽然擡手拽住了對方的衣袖。唐喆學見狀狠瞪了他一眼,警示他別想着出賣自己和林冬。
好在杜渠沒那膽子,只是唯唯諾諾的:“肉哥,上次說結賬,這都一個多月了……”
“我能欠你那仨瓜倆棗?”五花肉眼睛雖眯,瞪起來倒是不小,“撒手!別耽誤老子掙錢!”
杜渠撒手退到一邊,陰沉着表情目送三人鑽進面包車。
面包車車廂裏有三排座椅,五花□□格肥碩,一個人就得占一排。林冬和唐喆學則被要求分開,中排後排各坐一個,左右都有五花肉的手下盯着。感覺氣氛有點不對,林冬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番身邊虎視眈眈的男人們,沒話找話道:“肉哥,您怎麽還欠米粉店錢?”
五花肉無所謂道:“他負責給我的工廠送餐,一個月結一次賬。”
原來,林冬心下了然。之前杜渠說自己沒摻和五花肉的買賣,假的,事實上他一直在給那些等待偷渡出境的人員送飯。所以這倆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如果五花肉被抓,那麽杜渠也……
正在林冬腦子裏拉響警報之際,眼前忽的一黑,緊跟着雙手雙腳同時被大力禁锢住。只是一瞬間的錯愕,他猛然反應過來自己被套麻袋了!不用問,唐喆學也得是相同的待遇,雖然看不見,但能聽到對方大喊“你們要幹嘛!”。
隐隐約約的,他聽到五花肉笑中帶喘的得意:“十萬塊錢就想打發我?不問問你肉哥我是幹嘛的?就你們倆這樣的,起碼能賣六十萬!”
現在林冬能百分之百确定,自己被“黑吃黑”了。好在預設過會出現這種情況,和唐喆學商讨時定的策略是随機應變,沒見到邙炘之前絕不能暴露身份。後面有肖拓和那倆孩子開車跟着,不用擔心孤立無援,只希望他們別着急八荒地通知陶裕華。既然一個人頭值三十萬,那麽五花肉一定會讓他們活着,生命安全應是無虞,大不了吃點皮肉虧。
此時的肖拓正開着越野車不遠不近地跟着面包車。打從看到林冬和唐喆學上車起,他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可沒收到林冬發來的暗號,權衡過後決定暫不通知領導。然而他不找領導,領導還得找他,剛跟了不到十分鐘,陶裕華的電話追了過來:“我到街上了!你們人呢!?”
“林隊和唐副隊上目标人物的車了,我正在跟車。”事關林冬和唐喆學的安危,肖拓不再惜字如金,“目前沒收到林隊發的求助暗號。”
“他手機要被人拿走了怎麽給你發!”陶裕華那動靜聽上去快急吐血了,吼聲被車載藍牙放大,震得後座上的張若海和單吉腦瓜子直嗡嗡,“石頭!你給老子咬住了!跟丢了別他媽回來見我!”
“收到。”
面對自家領導的歇斯底裏,肖拓照舊波瀾不驚,穩重得像塊石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