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自打見着槍, 唐喆學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五花肉身上了,不斷在腦海裏演練着各種奪槍的手段。毫無疑問,槍是最大的威脅。屋裏全是正值壯年的男人, 按說不至于被幾個拎着鋼管的小混混吓得大氣不敢喘一口, 還是因為五花肉手裏有槍。他剛才嘗試和離自己最近的男人交談,試圖從對方口中挖出點有用的信息,可對方理都不理他, 眼睛倒是不時瞄一下來回走動的看守。

——只要拿到槍,威脅就解除大半了,到時候陶裕華他們突入的時候危險系數也……诶?組長摸我幹嘛?

正腦補着, 唐喆學忽感背上一陣瘙癢,剛要回頭卻被林冬低聲喝止——“別動!”, 登時繃直了背, 一動不動。事實上林冬正在他背上畫長短不一的豎道,同樣使用摩斯密碼和外面的人溝通。希望外面的人能看清自己的動作,距離不是很遠,如果是林陽的話, 應該沒問題。

是的, 打從确認紅點是摩斯密碼開始,林冬就猜測外面的人是自家大哥了。不然還能有誰呢?悄無聲息地跟蹤他們,用這種常人鮮少用到的手段隔空溝通, 除了林陽之外似乎也沒其他人能考慮。他一開始就問了對方“你是誰”,可那邊沒回答他, 這也很像林陽的作風——做“好事”,不留名。

現在他得到的信息是, 這間加工廠一共有十一名人員,樓上四個樓下七個。轉運“豬仔”的大巴車已經停在院子裏了, 推測是等到夜深人靜之時便會将他們轉移。樓上四名人員未見持有致命武器,對方的建議是,按兵不動,等待支援。林冬原本也是這麽打算的,但剛才邙炘那麽一折騰,五花肉嘴上說的無所謂,可看他和唐喆學的眼神明顯比之前陰鸷了幾許,不知道在動什麽歪心眼子。

盡管林冬已經盡可能小幅度地控制動作,但長時間的“抓背”舉動還是吸引了一名看守的注意,鋼管朝前一指,質問道:“那個白毛!你幹嘛呢!”

倏地,紅點消散于空氣之中。林冬也立刻止住了動作,心跳攀升,嘴上卻輕描淡寫的:“沒幹什麽,他背上有土,我撣撣。”

“夠愛幹淨的啊,警察同志。”

五花肉懶洋洋地“誇贊”道。他甩下手裏的花生,從“王座”上下來,踱步到林冬和唐喆學跟前。唐喆學本以為有機會奪槍了,卻不想他走到一半,把槍交給了一名看守,不覺有點失望。

屋頂唯一的光源被那身顫顫巍巍的肉遮擋了大半,陰影結結實實罩到二人身上。垂眼看着兩個盤腿坐在地上的人,五花肉皮笑肉不笑的:“演的挺像,我之前真沒看出來,說實在的,你們幹警察的還真挺不容易,闖天闖地闖龍潭虎穴,我深表欽佩,不過,別想着找茬,在這邊,你們還能作威作福,到了那邊……呵,就是天王老子也得學會低頭做人。”

“現在放了我們,一切還都有挽回的餘地。”

林冬仰面相視,語氣甚是輕松。确定外面有人接應,那就打拖延戰好了,反正跟誰唠嗑都是唠。目前他需要表現得沒那麽聰明,甚至“弱智”一點才好。人是很容易驕傲的動物,對手越弱,越容易放松警惕,會不自覺地享受那種居高臨下掌控一切的感覺。

又開始琢磨人心了,職業病,改不掉。

五花肉聞言和旁邊的手下對着樂了樂,轉臉神情一變,沖林冬兇神惡煞的:“我傻啊?放你們走,等警察來抄我老窩?”

唐喆學下意識的擡手護住林冬,離得太近,五花肉的唾沫星子都飛他臉上了。他聽出林冬的意圖了,裝傻,拖時間,等陶裕華他們的支援趕到。但莫名的,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主要是五花肉幹多了違法犯罪的事,自有對付警察的膽量,至于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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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多想一秒,現實便印證了他的預感——原本悄無聲息縮在牆角的邙炘突然詐屍般竄起,仿佛精神錯亂似的,朝着樓梯的方向狂奔而去。

五花肉見狀暴喝一聲:“攔下來!”

哐!一記鋼管橫掃邙炘的小腿,噗通!摔了個狗啃泥。林冬和唐喆學忽悠站起,卻立刻被看守持槍指向腦袋,只能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睜睜地看着邙炘抱着小腿在地上打滾哀嚎——

“放我走吧大哥——大哥!我身上背着人命吶——被警察抓住就沒活路了!”

看表情,五花肉很是意外——今兒什麽日子?出門沒看黃歷?綁了警察不說,還砸手裏一殺人犯?我這麽目無法紀的主都沒說弄死過人吶!

他重重運了口氣,順手抄過旁邊人手裏的鋼管,走到嗷嗷慘叫的邙炘旁邊,垂手指向對方的腦袋:“說!殺誰了?”

“一小——小姑娘!大哥!好多——好多年前的事了!”邙炘哭嚎不止,看樣子腿骨八成被敲斷了。

“小姑娘?”五花肉面露鄙夷,“你是不是還糟踐人家來着?”

“我——我——我沒——”

“恩?”

眼瞅着鋼管又要往下落,邙炘趕忙承認:“是是是——是糟踐她來着!我沒想弄死她!我我我——我失手——失——啊啊啊——————”

哐!另一條腿也遭了一棍子。緊跟着五花肉“咔”的蓄了口痰,狠狠“呸”到邙炘的臉上:“個下作的玩意,老子這輩子最他媽瞧不起欺負女人的男人!以為長根兒DIAO就他媽能日天日地了!我呸!打!給老子狠狠地打!”

三名手下一擁而上,掄起棍子就往邙炘身上招呼。邙炘被打得抱頭滿地滾,林冬擔心他們把人打死,忙出言喝止:“別打了!他有罪讓法律判他!不能動用私刑!”

“警察同志,在這,我就是法律,”五花肉把鋼管“咚”的往地上一戳,就着邙炘慘叫的背景音,昂首挺胸,自豪道:“我有個原則,不賣女人,因為我媽當年就是被拐賣到此的,買她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打從我記事起,那老家夥天天照死裏虐待我媽,真的,如果你的前輩幹點他們該幹的事情,早點把我媽找回去,我興許還能上個大學,有份正經工作,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

挺悲催的故事,如果不考慮被對方綁來賣“豬仔”的事實,林冬多少還能給點兒恻隐之心。買五花肉媽媽的男人,肯定是他爸了,但對方稱其為老家夥,可見自小沒少受對方的虐待,父子感情淡漠,甚至可以說滿心怨恨。正所謂幸福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來治愈,擁有一個不堪回首的童年,長歪很容易,長好才難得。

但,苦難從來不是犯罪的借口,欲望才是。現如今這個社會,有手有腳的人不會被餓死在街邊,哪怕是身無分文窮途末路,就近找個派出所也能捧上碗熱氣騰騰的杯面,政府還能出錢給買張回家的車票。看體型就知道,五花肉的欲望必然和他的胃口一樣大。沒錯,錢是王八蛋,但有多少人願意為了錢變成王八蛋,這就不是統計局能統計出的數字了。

不到一分鐘的工夫,已經聽不到邙炘的慘叫了。即便是被槍指頭,唐喆學也不得不再次喝止那些看守:“住手!你們要把人打死了!”

五花肉一擡手,三名看守停手後撤。顧不上打手的持槍威脅,唐喆學撲到邙炘身邊,伸手一探,提着的心稍稍放下——成,還有氣。

五花肉見狀不解道:“你說你們這些警察,一強/奸殺人犯,你們抓回去也是斃,跟我這裝什麽假慈悲?诶我說,我要是現在一槍崩了他,你替不替他擋子彈?”

說着,接過手下遞來的槍,拉動槍栓,喀拉,子彈上膛,槍口一偏,指向唐喆學的後腦。嘴上威脅,五花肉的表情卻是戲谑,只是眼睛被眉骨投下的陰影所遮擋,看不清其真實的意圖。

“二吉!”

林冬促聲警示。事實上不用林冬出聲,上膛的動靜唐喆學再熟悉不過了。但他沒動,只是背沖五花肉蹲着,固執地擋在邙炘身前。與此同時餘光瞄到林冬投在地上的影子,指尖微動,以手勢告知他——做好準備,支援馬上就到!

被眼前這個“傻警察”的執拗激起了勝負欲,五花肉的眼中流露出興奮的神情,絲毫沒注意到有一簇紅點在臉側間斷閃爍。掌控他人生死的優越感充斥全身,厚實的嘴唇傲慢開合:“來,我數三下,你願意護着就護着,想躲嘛,趁早閃開……一……二……”

轟——

一聲地動山搖的爆炸聲驚呆了所有人,是樓上傳來的。五花肉錯愕了一瞬,随即暴吼:“出他媽什麽——艹!”

捕捉到影子偏移的瞬間,唐喆學單手撐地擰身發力,長腿一掃,狠狠踹中執槍的手!不偏不倚,正踢向林冬所在的位置。彼此的配合已是默契無間,林冬跨步上前精準接住揚于半空的槍,翻手指向五花肉那張肥臉,厲喝一聲:“別動!”

“——”

五花肉表情一怔,嘴還沒張開,又聽樓上傳來了紛雜的腳步聲。爆破廠房大門後的濃煙中沖出隊全副武裝的特警,陶裕華身穿防彈衣舉槍沖在最前面,邊跑邊嚷嚷——

“都別開槍!別把姓林的和姓唐的一起給掃了!”

爆發自胸腔的聲音穿透力極強,傳到下面,讓林冬和唐喆學無奈對視——

我謝謝你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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