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早起到單位, 把該處理的案頭工作處理好,林冬帶上何蘭出門走訪。目的地離着不遠,就在兩市的交界處, 錯開早高峰, 四十分鐘的車程而已。這位疑似邙炘受害者的女性名叫李希漣,現年三十七歲。系統內的記錄顯示,李希漣自小父母雙亡, 後被姨媽收養,大學上的是師專,畢業後回到家鄉的鎮中學任職。
能找到李希漣, 是因為邙炘看過她的身份證,記下了對方的名字。邙炘的作案手法是以招/嫖為餌, 誘騙小姐上鈎, 完事後不但不給錢,還将對方搶劫一空。他不敢找有後臺的小姐作案,那樣不但不能白嫖和搶劫,保不齊還得被管小姐的“把頭”打一頓, 只能在網上找那種單飛的。李希漣就是這麽找到。見面先辦事, 辦完事賴賬搶劫,搶來的包裏有李希漣的身份證,名字挺好聽的, 他看過就記住了。
比較奇怪的一點是,李希漣包裏的身份證是一代身份證, 按照案發時間點,早就應該換成二代身份證才對。所以其實林冬懷疑“貨不對版”, 就是身份證和本人不是同一個人,幹小姐的, 為防被抓留下案底,有可能會買別人的身份證來用。用過一代身份證的都知道,由于過去的制作技術和清晰度問題,有的照片看着跟非洲人似的。話說回來,就算是二代身份證,拿着都未必和本人對得上。
不過,走走看吧,就算找錯了耽誤工夫也值當。邙炘歸案後林冬第一時間通知了李牧璇的父母,時隔一天,兩口子舉着錦旗上門表達感激之情。在懸案辦公室裏,曾經堅毅如山的父親哭成淚人,那動靜,聞者不無心酸。他們希望能判邙炘死刑,一命抵一命。關于這一點,林冬無法給他們任何保證,因為就邙炘的供詞和案發現場的取證來看,很難定性為故意殺人,如此一來邙炘極有可能躲過死刑判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給這孫子找點罪過,讓主審法官看看,把此人放歸社會的危害性有多大。
到地方正是上課時間點,門衛不放林冬他們進去,就算出示警官證,也得打電話通知人下來帶進去。好在李希漣不是任課老師,她在總務處工作,一通電話打到辦公室,不多時,女人匆匆現身。
見到警察,李希漣的神情明顯緊張了一瞬,讓林冬感覺興許沒找錯人。她把他們帶到一間空置的教室談話,進屋後林冬前後左右看了看,沒發現有攝像頭。現如今的學校裏,安保措施不比公安局差,到處都是攝頭。這間教室看上去很新,牆壁雪白,窗戶明亮,看起來是剛裝修完的,空氣中還飄着淡淡的塗料味。
在第一排課桌椅坐下,林冬拿出邙炘的照片,開門見山地問:“李老師,這個人,你有印象麽?”
李希漣盯着照片仔細看了一會,茫然搖頭:“我……不記得見過……”
“他說他搶過你的包。”
林冬邊說邊觀察對方的神情變化。不好一上來就說“你賣/淫被搶”,那樣的話,受害者幾乎不會承認。緊跟着令他詫異的事情發生了——李希漣看起來像是松了好大一口氣似的,嘴角還挂起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沒有沒有,警察同志,你們搞錯了,我沒被搶過。”
沉默片刻,林冬試探道:“可包裏有你的身份證。”
一瞬間,李希漣的表情僵硬在臉上。手不由自主地擡起,抵到唇邊,整個人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
——這女的絕對有問題。
林冬做出判斷。李希漣是那種看面相很穩重的人,可現在,她眼裏寫滿了不安與糾結,像個一碰就破的氣球般不穩定。而就在林冬考慮要不要把話題再深入一點點時,她突然站起身,問:“你們喝水麽?我去拿兩瓶水給你們。”
“謝謝,不渴。”意識到對方有意躲避,林冬擡手示意她坐下,繼續施壓:“你的身份證,丢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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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李希漣矢口否認,“你們可以查,我沒有身份證補領記錄。”
“是一代身份證。”
“……”
李希漣又是一愣,許久,才躊躇着開口:“內個……我一代身份證……換完二代的……就不知道扔哪去了……可能……可能被撿垃圾的拿走賣了吧?”
恩,開始找理由了,這是心虛的表現。林冬沒立刻點破,而是讓何蘭拿出李牧璇的照片。将照片平置于課桌之上,他輕輕推到李希漣的手邊,語氣凝重的:“這是我在調查的一起案件中的受害者,她已經去世了,十六歲,造成這起悲劇的人,很有可能不會被判死刑,但他過往的罪過可以累計加重刑罰,李老師,你們教書育人,首先是教育孩子們做個誠實的人,我希望,你能知無不言,幫我們把犯罪嫌疑人的罪行鑿實,最大限度的為死者伸張正義。”
“我說過我沒丢過身份證!更沒被搶過!”李希漣忽悠站起,臉色微微漲紅,呼吸明顯急促,“警察同志!你們找錯人了!”
見多了為隐瞞黑歷史而氣急敗壞的證人,眼下林冬更加确認沒找錯人。承認被搶,那就得說清楚在什麽情況下被搶的,以李希漣的身份,大概率不可能在第一次詢問時就承認自己幹過什麽見不得光的職業。
“這樣啊,那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林冬同樣站起身,态度平和地致歉。沒白跑一趟,有些東西不是想藏就能藏得住的,他有信心讓對方坦誠。
從教學樓裏出來,何蘭擡手蓋在眼眶上,遮擋初秋依舊毒辣的正午日光,語氣不怎麽樂意的:“林隊,咱就這麽走了?”
“不走怎麽辦,把她铐起來刑訊逼供?咱又不是重案的。”林冬偏頭一笑,掌控全局的自信挂上俊朗的眉眼,“餓不餓?走,我請你吃午飯。”
美男計也安撫不了徒勞無功的失落,何蘭嘟起嘴:“挖不出有用的線索,不餓。”
“那我吃,你看着。”
“林隊!”
“好了我的小姑奶奶,別撅嘴,撅嘴不好看了。”
組裏統共就這麽一個女孩子,林冬素來嬌寵。但這是在外面,只有兩個人的情況,在單位他基本一視同仁。尤其是嘴上不能太絲滑,否則容易被好事之人嚼舌根,關于他男女通吃的傳聞也不知道是特麽哪個王八蛋傳的。有時候不是領導不願意照顧女同志,但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偏心眼容易落人口舌。刻意避嫌的結果就是,女的當男的用,男的當牲口用。
何蘭坦然認哄,轉眼開開心心的:“林隊,剛路過一家米粉店,看起來挺不錯的,我們去吃牛肉粉好不好?”
“……”
林冬的笑容半凝固在臉上——還吃米粉?去雲南出差,一天三頓恨不得都是米粉!
好在米粉店有蓋飯賣,林冬點了份青椒炒肉蓋飯,邊等餐邊給唐喆學發消息。早晨給呂文兵發的郵件,那邊簡直是秒回,看來老頭兒長在辦公室的傳聞不虛。按照追逃處這個辦事效率,他估計,秦骁下午就能到。
很快唐喆學就發來了消息:【秦大哥已經到了,我正帶他在食堂吃飯】
這麽快——林冬眉梢微挑——難道是一大早睡醒就出發了?
【怎麽樣?相處得還愉快麽】
【……我待會找個沒人的地方給你打電話說吧】
看語氣,不是很愉快。林冬倒是不意外,畢竟聽呂文兵說要派秦骁過來時,自己也卡頓了一下。關于秦骁這個人,他接觸的不多,主觀印象不好不壞。聽說當年因為賈迎春他們的事情,這哥們也被連累排擠,“下放”過一段時日,到一縣城分局搞治安去了。人狠手黑,誰的面子也不給,耍起混蛋來,連羅家楠在其面前都是個弟弟。
舉個例子。那會秦骁所在的轄區正進行大面積的改造,拆遷的占地的三天兩頭打架鬥毆,哪邊都特麽不是善茬,號稱龍争虎鬥。治安大隊長兩頭得罪不起,幹脆泡病號不露面,把一筐爛菜全扣到人生地不熟的副隊長秦骁腦袋上。秦骁則不管不顧,誰鬧事抓誰,一時間拘留所裏人滿為患,連隊長的老丈人都被他胡撸進去了。媳婦跟家哭天喊地,隊長沒法再泡病號,沖回辦公室把秦骁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一頓撸。秦骁一聲不吭地聽他罵完,啪啪啪,甩手扔出幾張照片。隊長一看臉都綠了,趕緊起身關門,又是泡茶又是遞煙地哄。
照片上的內容過于勁爆——嬌花在懷,老丈人左擁右抱,那嘴咧的,沒耳朵擋着能到後腦勺上去!
據某些聽過牆根的講,秦骁當時的原話是:“老爺子沒扛住糖衣炮彈那是他自己的問題,我沒讓他光着屁股從洗浴中心出來,是不想影響你的聲譽。”
隊長敢怒不敢言,主要這事兒秦骁真辦的出來。和他家老丈人一起被抓的那幾個,全都是穿着褲衩子押上的車。這些人裏包括村委會主任、動遷辦公室負責人、群衆談判代表,以及陪同他們一起花天酒地的拆遷隊工作人員。都是在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秦骁這麽一弄,沒少得罪人。後來他抓賭時被捅至命懸一線,據說是出于某些人的報複行為。
倒是因禍得福,又調回省廳了,然而沒什麽部門願意接他,唯有呂文兵那頭老倔驢不顧風言風語,理直氣壯把人收入麾下。事實證明“老驢頭”的法眼沒錯,追逃路漫漫,只要秦骁出手,就沒有拎不回來的嫌疑人。
稍作考量,林冬給唐喆學發去消息:【別叫大哥,叫骁哥,他不喜歡被人喊老了】
唐喆學回道:【這樣啊,怪不得他一直拉着臉呢……】
【恩?】
【他一進辦公室,岳林就來了聲‘叔,您找誰?’】
我去這傻孩子——林冬回手扣住眼眶——倒退二十年,百分百被拖出去打一頓長記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