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人哪來的!槍哪來的!誰給你介紹的那孫子!那孫子來這是要幹嘛的!跟你家住多久了!和外界有沒有聯系!都聯系過什麽人!說!”

審訊室內, 羅家楠劈頭蓋臉沖楊樹根一通嗷嗷。涉槍本就是重案,還給他兄弟唐二吉送手術室裏去了,這案子他必須攥手裏, 誰特麽都別想搶!

因槍手已被擊斃, 目前警方掌握的信息十分有限。屍體送法醫辦躺着去了,深色皮膚,厚嘴唇, 明顯是東南亞一帶人的長相,很年輕,也就二十郎當歲的模樣。他很有可能是偷渡入境的, 海關系統裏沒查到相關的入境信息。現在羅家楠幾乎是兩手空空,除了一把鋸短了槍筒的霰/彈槍, 就只剩一堆尚未來得及填進槍膛的子彈了。查槍沒用, 霰/彈槍沒有膛線,對不上彈道,而且人是偷渡進來的,用的槍指定不會Made In China。再說他一看那槍就知道不是國産貨, 而是美國溫徹斯特公司生産的M1887式霰/彈槍, 一款在歐美動作片裏很常見的硬漢槍。鋸短/槍管一是為了增大子彈威力,再有就是這種杠杆式原理的槍械,縮短整槍長度後可單手完成射擊、退殼、上彈的動作。

一般來說, 會這麽幹的,大多是“專業人士”。但槍手并不專業, 至少羅家楠看完現場之後這麽覺着。“專業人士”遇到情況的第一反應不該是硬碰硬而是及時脫身。整棟樓六層高,上有天臺, 下臨街道,就算當時樓門口有秦骁堵着, 槍手往天臺跑然後換個樓門洞下去都行。可他偏偏要躲回房間,并在發現被警察堵門口後選擇開槍威吓,傻逼麽這不是?不知道中國警察出警速度全球第一麽?

哦,對,外國人,不知道也正常。

本來不打算擊斃的,留活的還能問出東西,屍體的嘴可撬不開。可特警正準備突入時槍手又開了一槍。那還跟丫廢什麽話?一把M1887能裝填六發子彈,總不能給他留清空彈夾的機會。于是領導一聲令下,嗙的,子彈穿頭而過,當場擊斃——埋伏在對面的特警狙擊手早就給丫套狙鏡裏了。

從醫院看完唐喆學出來羅家楠就奔了審訊室。正常來說是他和陳飛審,然後這種大案子局長還得坐鎮,結果秦骁也要跟審訊,以及特警飛鷹隊隊長葛英雄同志,再加上有反恐背景的胡文治。算上被審的楊樹根,小小一間審訊室,擠特麽七個大老爺們,喘氣兒都有缺氧的感覺。

隔壁監控室更是人滿為患,愛湊熱鬧的全來了。羅家楠進審訊室之前掃了一眼,嚯,單向鏡上都貼着人,那陣仗,跟地鐵一號線早高峰時的車廂有一拼。

楊樹根是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居然如此“萬衆矚目”。所以他更不敢随便說話了,也不敢提什麽喝水抽煙上廁所的要求,進屋後一直勾着背縮着脖子,任由羅家楠如何在自己面前張牙舞爪,嘴巴始終抿成一條直線。他是蹲過十多年大獄的老油條,對審訊套路不比警察知道的少。他還知道,現在不能打不能罵,只要自己不想說話,沒人能硬逼着他張嘴。

“不是你啞巴啦?還是聾了?我特麽問你話呢!”

羅家楠這暴脾氣,壓都壓不住,就算有方岳坤在背後盯着,他該怎麽嗷嗷還怎麽嗷嗷。按照以往的經驗,這種給偷渡人員提供落腳地的“二房東”,多是某些犯罪團夥的成員在大獄裏認識的,或者原本就有勾連,總之彼此間有着很高的信任度。他知道楊樹根輕易不會把上家的信息透露出來,能從外面找這種帶槍的進來的,八成是謀劃着什麽大事兒。要麽綁架富豪,要麽搶劫金庫,要麽黑吃黑,反正追到根兒上肯定不是個善人。

等半天不見回音兒,羅家楠正欲擡手拍審訊椅的隔板,忽聽身後響起秦骁的聲音:“羅兒,歇會兒,我來。”

他回過頭,看方岳坤點頭示意,于是錯身給秦骁挪出位置,自己抱臂于胸靠牆而立,等着看這大哥怎麽表演。秦骁站起身,不緊不慢地走到楊樹根面前,背過手弓下腰,近距離盯着,增加壓迫感。之前在車上的時候被他震懾過一通,楊樹根知道這人不是個善茬,雖然這會看着倒是挺平心靜氣的,但很大可能是因為局長大人在那盯着的緣故。

秦骁的和顏悅色确實有九成是演出來的,實際上他在心裏已經抽了楊樹根一百多個嘴巴子。多虧唐喆學替他擋了飛濺的碎片,否則這張老臉一準報廢,保不齊眼珠子都崩瞎了。有些意外,主要唐喆學看上去是那種不緊不慢的性子,沒想到關鍵時刻反應還挺迅速,且臨危不懼意志堅毅,傷成那樣還不忘職責,難怪老驢頭能看上眼。沒別的說的,回頭等唐喆學去追逃處進修,他必定窮盡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近距離用視線折磨了對方一會,秦骁輕飄飄的:“你兒子,挺出息哈,我聽說,準備考軍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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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樹根先是一愣,随即不假思索地反駁道:“我沒兒子,我坐牢之前連老婆都沒。”

“呦,那看來你不知道啊?”秦骁故作意外狀,又拿出手機,點開,給他看馬寅研的照片:“你原來那姘頭,馬錢芝,瞅瞅,這是她兒子,看看你倆長得像不像?”

“……”

寶貝兒子的軍裝照落入眼中,楊樹根視線微震,卻依然嘴硬道:“一點都不像我,那娘們跟外面相好的多的是,憑什麽說是我的?我可不付撫養費啊!”

秦骁沒說話,又往後滑了一張照片——DNA鑒定報告,結論明明白白地寫着,送檢的兩份樣本之間存在生物學親子關系。

鐵證在前,楊樹根想狡辯都不行。可他就是不能認,他蹲過大獄,兒子馬上要考軍校了,政審過不去,全特麽完蛋。他沒養過他一天,沒盡過半分父親的責任,要還在前途上拖累孩子,不如一頭撞死得了!

僵持片刻,他忽然下定了決心似的,肩膀一聳胸膛一擴,猛提起口氣——說時遲那時快,一旁抱着胳膊看戲的羅家楠突然竄上,一把鉗住楊樹根的下巴,厲聲斥道:“少特麽跟這玩咬舌自盡那套!你敢咬!老子就敢讓你咽下去!”

他沒一上來拿兒子的事捅楊樹根肺管子,就是防這一出呢。審訊策略是他先吼,不管用再讓秦骁上。通過秦骁的分析研判,楊樹根早就知道自己有兒子了,同時對兒子的愧疚感很深,出獄後一直和馬錢芝保持着聯系,還給她彙過錢。馬寅研之所以能入伍,全靠老媽當年的一念之差沒給親爹寫出生證上。

眼下楊樹根攢足勇氣提起來的那口氣徹底被羅家楠吼散了,人忽悠往下一墜,癱在了椅子上,若非手被铐着,絕得捶胸頓足——

“我對不起他們娘兒倆啊!我造孽啊!警官同志!各位領導!求你們了!求求你們高擡貴手!別把我和孩子的關系告訴他們部隊領導!”

“那得看你的表現喽。”

秦骁一臉的老神在在,同時悄悄沖羅家楠豎了下拇指,贊其反應迅速。該說不說,真要眼前吐出半截舌頭來,弄得審訊室裏血了呼啦的,這一屋子人的處分都跑不掉。所以說為什麽羅家楠暴得跟個炸/藥包似的,領導還敢委以重任?關鍵時刻真特麽扛事兒啊!

“我确實不知道那小子從哪來的,可能是泰國人,也可能是越南人,再不然老撾緬甸柬埔寨那邊的?反正說話叽裏呱啦的,我一句都聽不懂。”楊樹根邊說邊止不住地搖頭,“他是上禮拜六到我這的,來的時候拎了一大黑包,我想看看裏面有什麽他還兇我,那我就不看喽,飯擱桌上,他餓了自己吃,不餓就跟屋裏睡覺,一共出去過兩趟,都是為了買時尚雜志,我看封面上那姑娘穿得都挺清涼的。”

買封面女郎穿得清涼的時尚雜志?秦骁和羅家楠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相同的想法——年輕人,思春。

于是又問:“他有沒有讓你幫他找過小姐?”

楊樹根抿住嘴,沒否認。

“哪找的?”

楊樹根哼哼唧唧的:“微信。”

聞言羅家楠擡手朝單向鏡那邊打了個響指,很快,彭寧推門進屋,送來楊樹根被扣押的手機。将手機放到審訊椅的橫隔板上,羅家楠把楊樹根一邊手放開,命令道:“找出來,聯系人信息。”

雖然楊樹根不理解警方找一個小姐幹嘛,但還是老老實實指認了招/嫖時的微信用戶。眼下只有配合警方工作才可能保住兒子的前途,自己這輩子算毀了,孩子不能走他的老路。再想自殘卻沒那個勇氣了,傻子都知道疼,他分得清利弊。

等楊樹根指認完賬戶信息,羅家楠拿起手機遞給彭寧,貼耳囑咐道:“你跟治安那邊報備一下,然後和歐健一起去找這姑娘,別給人驚着,懂麽?”

彭寧忙不疊點頭。真好,又能化妝偵查了,最喜歡幹這事兒。不過假裝成嫖客招/嫖……恩,讓歐健上,那小子沒女朋友,幹這事兒不會挨打。揣着嚯嚯小師叔的開心勁兒,彭寧低頭憋笑,結果前腳出審訊室後腳差點在樓道裏跟人撞上,擡眼一看,後脊梁倏地竄出股寒氣——

我去,林隊這表情,剛殺完人是怎麽着?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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