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與彭寧錯身而過, 林冬徑直走向審訊室。也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剛跨進一條腿, “唰”的, 七雙眼睛齊齊盯到他身上。除了楊樹根沒見過他,表情有點莫名其妙,其他六個人的眼裏都寫着相同的疑惑——你不是在醫院照顧唐喆學麽?怎麽跑回來了?

頂着一衆詫異的視線, 林冬回手帶上屋門,冷眼掃了下楊樹根,又轉臉看向方岳坤:“方局, 楊樹根是懸案組正在調查的案件的關聯人,所以——”

“等會等會, ” 羅家楠促聲打斷, “林隊,我們這審傷二吉那槍手的事兒呢,您的案子,先往後潲潲, 潲潲啊。”

林冬側目而視, 語氣稍顯犀利:“我不是來搶你案子的,羅家楠。”

——那你來幹嘛的?一聲不吭沖特麽審訊室裏來,提前打個電話不行麽?

眼瞅着羅家楠脖子一梗瞪起眼, 方岳坤心說——得,要掐。遂及時出言化解可能出現的争執:“既然來了就跟着一起聽吧。”

“林隊, 來,坐這兒。”

随着話音, 飛鷹隊長葛英雄起身讓座。他與林冬之間沒什麽交情,主要是看在羅家楠他爸羅衛東的面子上。羅衛東是前飛鷹隊隊長, 也是他師父,從羅衛東那論,他跟羅家楠算師兄弟。老領導的兒子什麽脾氣,他再清楚不過,同時對林冬為人處世的方式也有所耳聞。林冬帶着股子來者不善的架勢進門,說話還沖,別回頭羅家楠脾氣上來,這倆再打起來。

然而實際情況是,就算林冬說話再沖,羅家楠也不可能跟對方動手——藏獒打布偶,欺負人麽那不是?

“不用,葛隊,讓林隊坐我這。” 胡文治也站起身。

秦骁回手往自己剛才坐的椅子一指:“坐我那也行。”

“你們坐,我在醫院坐一天了,就想站會。”

林冬擡手示意大家坐下。人家葛英雄不過客套一下,緩和氣氛,這點眼力價再沒有,他別混了。可着審訊室看,除了羅家楠就屬他最年輕,級別雖然比胡文治秦骁他們都高,但那都是前輩,哪有他坐着讓人家站着的道理?

職場潛規則,懂的都懂。

一幫警察跟那客套,楊樹根被晾在一旁晾的有點七上八下——不知道剛進來這姓林的是幹嘛的,怎麽進屋就跟要搶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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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的沒錯,林冬就是奔他來的。在醫院裏接許傑一電話,說那把跟“大狗”一起挖出來的五四式修複完畢,彈道測試結果新鮮出爐,和一起多年前的兇殺案中的兇器吻合。而這起兇殺案中的死者,正是楊樹根的親弟弟,楊樹河。同時這把槍上還背着另外一條人命,一位年過半百的派出所所長,魏玉明。他不是被槍打死的,而是兇手為了搶槍,在他回家的路上襲擊了他,被路過的人發現送醫後重傷不治而亡。

接完許傑的電話,林冬從頭捋了一下時間線:魏玉明遇襲失槍時,楊樹根、楊樹河、“大狗”還有婁棠都是飛車奪包黨的成員;後楊樹河被發現死于郊區河灘,頭部中槍,當時就比對上了魏玉明的這把失槍,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嫌疑人的線索;再後來飛車奪包黨被徹底鏟除,婁棠與楊樹根被捕入獄;最後,田米強在楊樹根的授意下,将婁棠弄死在了釋放前夕。

據此,他有理由懷疑,當年魏玉明那把槍是婁棠他們搶的,然後楊樹河死于盜搶團夥的內讧,兇手是婁棠,楊樹根指使田米強弄死婁棠,是為弟弟報仇——先讓婁棠受夠坐牢的苦,再抹殺重頭來過的希望。不過懷疑歸懷疑,沒有過硬的證據,他不能直接給出定論。另外有一點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麽槍會和“大狗”埋在一起?賀報喜說沒見過這把槍,但“大狗”的屍體是他埋的,如果後來婁棠去丢槍丢到同一個地方,那也未免太過巧合。

他還懷疑游輪爆炸案發生後的失竊案和這夥人也脫不開關系,畢竟去找賀報喜銷贓的人是“大狗”。順着查下去,邦臣的案子保不齊也有了另一番解釋。眼下能給他解惑的人只有楊樹根,所以他不搶案子,搶人。傷了唐喆學的槍手已死,他有氣沒處撒,不親自給真話從楊樹根嘴裏撬出來,他晚上睡不着覺。

離開醫院之前唐喆學還勸他:“你回去別跟楠哥較勁哈,他那人啥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我受傷,他不把案子和人都攥手裏,肯定覺着對不起我。”

——你可真夠擡舉你倆之間的感情的。

念在自家大金毛受傷的份上,林冬沒當面吐槽。醫生從唐喆學背上挖出了二十二枚鋼珠和各種碎片,說是幸虧肌肉練得厚實,還有屋門抵消了部分殺傷力,不然心肝脾肺腎都得遭殃。現在唐喆學只能趴着,雖說是皮肉傷,但一口氣縫了二十多針,且嵌入物種類複雜,為防繼發感染,還是得在醫院待上一個禮拜。幸運的是,碎片都集中在腰部以上,屁股蛋子完好無損。早些年林冬辦過一案子,也是霰/彈槍傷人,傷者下半身被打成篩子了,別說屁股蛋子,什麽蛋都廢了。

不得不誇一句——唐-吉人自有天相-喆學。

客套完了繼續審,楊樹根一邊回答羅家楠的問題,一邊偷瞄林冬的表情。感覺這人雖然不說話,但那倆眼睛跟X光機似的,仿佛要把自己從裏到外都照透。這種感覺他曾經有過,當年被抓之時審他的那個警察,呃,是姓唐還是什麽玩意來着?

聽羅家楠審了約莫十分鐘,林冬突然插話道:“你嘴裏有一句完整的實話麽?”

“我——咳咳咳咳咳咳——”

話說一半,楊樹根被唾沫猛嗆了一口,沒命似的咳了起來。羅家楠見狀皺眉看了林冬一眼,不爽道:“要不林隊您審?我歇會?”

“好,”林冬直接就把話接過來了,也不管羅家楠眼睛瞪得有多大,“楊樹根,你說你只接了槍手一個人,那你家廁所裏怎麽會有三把牙刷和三條毛巾?”

回來之前他給杜海威打過電話,問現勘情況,人就不過去了,打一來回太費時間,衣服都是回辦公室才換的。剛看他穿睡衣進屋,連不問世事的秧客麟都探頭探腦了一番。通電話時杜海威順口把最新發現告訴了他,還讓他記得轉告羅家楠陳飛。不過就沖剛才他進門時羅家楠那一臉防賊似的德行,哪有機會說?

現場亂亂哄哄的,羅家楠沒顧得上進屋細看,眼下聽林冬的話直犯楞——這哪來的情報?杜海威給的?那怎麽不打電話告訴我啊!

“有用——咳咳——用舊的沒——咳咳——沒扔!”楊樹根邊咳邊解釋,“沒別人了,真的沒——咳咳——沒別人了!”

誰信?反正這一屋子裏的七個警察沒一個信他的。那麽問題來了,如果還有第三人的存在,那這人是不是和槍手一起來的?身上是否持有致命武器?

“說!那人是誰!”

林冬突然回手“嗙”的一拍門,巨大的震響別說楊樹根了,旁邊陪審的都被他冷不丁這麽一拍吓一機靈,腦子裏不約而同地冒出個念想——看來唐喆學傷得不輕啊,瞧給林冬氣的,都快拆房了。

被林冬這麽一吓唬,楊樹根的呼吸瞬間急促了起來,張口結舌,一時間編不出個像樣的理由。羅家楠趁機繼續施壓:“肚子裏花花腸子挺多啊!不是剛才嚎啕大哭說對不起你兒子的時候啦!啊!?”

“不是,領導,我——我——”楊樹根又耍起無辜,使勁搖着頭,“我不能說,我說了——我——我女人——我兒子——都——都危險!”

羅家楠臉冷嗤:“你以為你在這就能好過了!?”

“不是!你們不知道!那人——那人——”

楊樹根倒氣倒得就跟要犯心髒病似的,眼中的恐懼愈加明顯——

“他是有名的殺手,被全球通緝的那種!”

啥玩意?衆人互相交換視線。有名的殺手?還被全球通緝?誰啊?

終于,坐鎮的局長大人開了金口:“不管此人多有名氣,只要在我的地盤上,他掀不起任何風浪。”

楊樹根急得跺腳:“哎呀你們——”

“我保證你和你親人的安全。”

“——”

局長大人說的話,多少還是有分量的。楊樹根閉眼急促地喘了一陣,等情緒稍稍平複下來,睜眼促聲道:“他說他叫毒蜂!我二十年前就聽過這個名號!都說——都說他殺人不眨眼啊!”

屋裏頓時靜了音。在場的誰不知道“毒蜂”啊,可問題在于……那家夥不是逃獄時被擊斃了麽?這怎麽又借屍還魂了?

感覺胳膊肘被輕碰了一下,林冬稍稍側頭,看羅家楠低頭借着撓眉毛的動作給自己比口型——“掃聽掃聽你哥在哪”。

林冬翻楞了他一眼。不用掃聽,跟家看兒子呢,昨天哥倆還通過電話。又是個冒牌貨,自從“毒蜂”被擊斃的消息傳出後,世界各地陸陸續續傳出以“毒蜂”名義犯下的案件,莫名營造出一種“哥雖然不在了但江湖到處都是哥”的氛圍。作為正主,林陽對那些粗糙的作案手法不屑一顧,至于用他的名號,愛用用去,又不是注冊商标。

眼瞅着警察們都被“吓”得不敢言聲了,楊樹根更是理直氣壯,并刻意強調自己的重要性:“我說什麽來着?你們都不敢惹還指望我坦誠!告訴你們,那家夥神出鬼沒,被你們打死那小子只不過是給他拎包的小弟!除了我,就沒有見過他還能活着的人!”

噗嗤,一聲笑音吸引了衆人的目光。羅家楠趕緊擺擺手:“不好意思各位,沒忍住,沒忍——”

他轉頭出屋去捶牆了。

楊樹根是不知道羅家楠和真正的“毒蜂”面對面交過手,只當這警察不信自己,還試圖竭力證明,嘴剛張開卻被林冬擡手打斷:“行了,說說這人吧,年齡,身高,體貌特征。”

不管是毒蜂馬蜂蜜蜂還是什麽蜂,總之是有個未被警方緝捕的危險分子,且有可能持有致命武器,放任其在外游蕩大家都睡不好覺。林冬剛看方岳坤用眼神示意自己——別跟楊樹根兜圈子了,撿有用的趕緊問。

“年齡啊,四十來歲?身高……跟我差不多,體貌特征……”楊樹根琢磨了一會,一咂嘴,“不然叫個素描師來吧,我說他畫。”

恩,還挺懂行情,林冬對單向鏡那邊一擡下巴,示意圍觀審訊的岳林去把文英傑喊下來。

又問:“是否持有武器?”

“那得看你們在屋裏搜出什麽來了。”

這會羅家楠已經回屋了,聞言從桌上拿過收繳物品的照片給楊樹根看。楊樹根看完之後皺了下眉:“少了把貝/雷/塔。”

羅家楠瞪起眼:“你不說你沒看那黑包裏都有什麽麽?”

楊樹根得意洋洋的:“我能不看麽?我以前幹盜搶的時候,就是專門負責踩點的。”

現在羅家楠不得不佩服林冬了——說的真對,這孫子嘴裏就他媽沒一句完整的實話!

“那什麽毒蜂,會說中國話?”

“會,”楊樹根反應了一下,“他就是個中國人啊。”

“他自己說的?”

“嗨,一張嘴就聽出來了,東北那噶的口音老重了。”

聽楊樹根說着說着口音直跑偏,不光羅家楠憋笑憋得臉發紫,連林冬都有點忍不住——無法想象,自家大哥滿嘴“那噶的”是副何等光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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