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文英傑的畫像出來後, 很快就在系統裏對比上了一個在逃人員信息——王路發。上追逃的緣由是,十九歲那年與人逞兇鬥狠,打架捅死了倆, 案發後便銷聲匿跡。當地警方追查多年無果, 想必是犯事後潛逃出國境,多年未歸。按戶籍登記信息算,他如今已經四十三歲了, 按理說他在這邊沒家沒業的,回來無非是送死,那還回來幹嘛?
“他沒跟我說到底是來幹嘛的, 只說借住一段時間,過幾天就走。”
得羅家楠賞了支煙抽, 楊樹根的語氣比之前平緩了許多:“不過我估計啊, 他是被雇來幹什麽大事的,他跟我說,在中東當雇傭兵上過戰場殺過人,在墨西哥賣過大/麻, 還在非洲挖過金礦, 總之誰給錢就跟誰幹。”
“那是誰給你介紹的他?”
林冬問。不考慮吹牛逼的成分,王路發的經歷确實和自家大哥有點像,長得可是天差地別。林陽的五官很周正, 像二十五度的室溫,哪哪都正正好。可王路發呢, 眉毛濃得快連到一起去了,鷹鈎鼻高顴骨深眼窩, 有點和毛子那邊串了秧兒的感覺,眼神陰狠, 面帶兇相,有點一句話不對就能掏刀捅人的節奏。單看長相倒是挺符合大衆對“毒蜂”的猜測,就是不知道冒充“毒蜂”有什麽好處,多坑雇主一筆錢麽?
涉及到有可能讓自己多加幾年牢獄生涯的問題,楊樹根的眼珠子又開始滴溜溜轉了。他很滑頭,當年在飛車奪包黨的時候就是軍師級的人物,所以才能受老大重用成為二當家的。按理說像他這種級別的團夥成員,不槍斃也得照着無期判,可他只蹲了十幾年就出來了,全靠交代問題時避重就輕。
見他不言聲了,林冬決定打個岔,打開手機把“大狗”的畫像調出來給他看:“這個人,認識麽?”
楊樹根眯眼看了看,果斷道:“不認識。”
林冬收回手機,調出個電話號碼,再次怼到楊樹根眼前:“從現在開始,你嘴裏要再吐一句我不樂意聽的話,我就給這人打電話,他是專門管征兵的。”
羅家楠偏頭看了一眼,立馬抿嘴憋笑——是趙平生的手機號,忽悠,大忽悠。
可楊樹根不知道林冬是在忽悠自己,為了兒子的前途,權衡片刻,悶出口氣:“他叫土狗,是以前跟我們老大混的,有段時間負責銷贓,後來被老大發現他手腳不幹淨,就給他踢出去了,因禍得福吧這小子也算,被警察抓的時候他已經不跟我們幹了,沒給他一起抄進去。”
“姓名,籍貫,家庭住址?”
“本名叫什麽不清楚,只聽老大喊他外號,籍貫……反正出不了咱省,我聽他那口音像是北邊來的,家庭住址就更不知道了,我跟他沒什麽交情。”楊樹根流露出點無賴像,“警官,我知道的,我都說了,你說你們審了我好幾個鐘頭了,飯不給一口,煙就摳摳索索給——”
一張眼眶黢黑的骷髅頭照片怼到面前,楊樹根登時靜音。林冬微微傾過身,一字一頓的:“好好看看,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土狗,他死了,死了好多年了。”
“——”
Advertisement
表情微凝,片刻後楊樹根搖搖頭:“這跟我真沒關系……”
“那這個呢?”林冬往後劃了一張,婁棠的照片——他是一口氣都不容楊樹根喘,“這個跟你有關系了吧?”
一時間,楊樹根那臉就跟被液氮極速凍上了一樣,僵到發青。前面問的東西,沒在他手上沾血,可這個……
林冬見狀心裏有了底,進一步壓低了聲音:“楊樹根,有人說,要婁棠命的人,是你,而唐警官就是為了去向你求證這件事才因傷入院的,實話跟你說,他是我的家人,所以,如果你想編故事的話,最好編一個我聽不出破綻的,不然,下一個進醫院的恐怕就是你了。”
“他威脅我!威脅我!”楊樹根當即沖羅家楠嗷嗷了起來。
“啊?是麽?我可什麽都沒到。”一旁的羅家楠聳肩攤手,又轉頭看向屋裏其他的人,“各位,你們聽見了麽?”
其他人要麽望天要麽看地,反正沒人替楊樹根撐腰。再看林冬,威脅人的同時仍能保持微笑:“楊樹根,另外告訴你件事,真正的毒蜂已經死了,住你家那個,是個冒牌貨。”
楊樹根警惕而視:“你怎麽知道?”
“因為……”林冬又往前靠了靠,貼近楊樹根的耳側,輕道:“毒蜂是我親哥,我是毒蜂的親弟弟。”
“?????????”
太他媽黑了。楊樹根一瞬間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毒蜂的親弟弟是警察?這他媽還有王法麽!
不等他說話,林冬又補充道:“他是我親手抓回來的,這一點,你可以向在座所有人求證,現在,我給你五分鐘時間好好琢磨琢磨,一個連親哥都不放過的警察,還有讨價還價的餘地麽?”
雖是耳語,但距離兩人只有一步之遙的羅家楠卻聽得清清楚楚。他明白林冬的路數,既然楊樹根怕“毒蜂”,那就好好利用一下這份恐懼心理。而且這回林冬真沒忽悠對方,确實是親弟弟,也确實是林冬親手把“毒蜂”緝捕歸案的。
信息量太大,楊樹根的CPU都快燒了。五分鐘的時間很快就在他的糾結中滑走,時間一到,林冬向後撤開半步,轉頭交代羅家楠:“給他辦羁押手續,我開車送他去看守所。”
“別別別——我說!我說!”
楊樹根促聲打斷林冬的提議,這可是毒蜂的親弟弟,手段不得一脈相承的狠啊?好家夥這要路上玩起車禍啥的,下半輩子八成得在輪椅上度過——
“婁棠的事兒,我認,但不是我要他死,我也只是個中間傳話的,要他死的人是我大哥那相好的,齊露,我們被抓之前,婁棠給齊露的妹妹下藥嚯嚯了,她一直記着這仇呢,想着,讓婁棠坐夠牢,放出來之前弄死……大哥對我有恩,嫂子托的事情,我當然得辦了……”
“證據?”林冬并不完全相信對方,這孫子嘴太滑了。另外如果事實真如楊樹根所說的那樣,楊樹河的死又是因何緣故?
“五十萬,事成之後,她打給孩子他媽了。”
“誰打給誰,因為什麽,說清楚!”
“齊露,在我找田米強把婁棠弄死之後,打了五十萬給馬錢芝,我跟馬錢芝說是我給的撫養費。”
說着,楊樹根低下頭,低聲哀求道:“孩子都上初中了我才知道自己跟外面還有個兒子,那女人待我不薄,我得對得起她……他們娘倆跟這事兒真沒關系,各位領導,求你們別追究他們的責任!”
這是後話,需要經過調查取證才能确定是否追究當事人的責任,現在誰也不能給他這個保證。林冬默默地看着對方頭頂半禿的發旋,不自覺地皺起眉頭——這孫子身上背的秘密太多了,一樁樁一件件,拎出個線頭就能扯出一串秘密。果然,賊窩子裏出來的,渾身都是罪過。
“诶,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其他該撂的也都撂了吧,誰把那槍手和假毒蜂安排到你那去的?”
羅家楠回手敲敲桌面,成懸案主場了,重案的事兒還沒解決呢!
楊樹根稍稍遲疑了一會,坦誠道:“是我老大,段海之。”
等會。羅-怕鬼但不承認-家楠瞬間支棱起脖子——沒記錯的話,段海之多年以前就被警方擊斃了吧?
“少特麽裝神弄鬼!”現在輪到他發飙了,“我告訴你楊樹根,你要再說一句我不樂意聽的,一會我特麽送你去看守所!”
好容易坦誠一回卻沒人信了,楊樹根急吼吼地辯駁着:“我沒裝神弄鬼!真是我老大!不信你看我手機,暗語什麽的,都和我們當年一樣!我以為他沒死呢!”
羅家楠回手拽開門,朝外面吼了一嗓子:“去!把彭寧給我叫來!”
不一會,彭寧又拿着手機跑了過來。楊樹根從短信界面調出條信息,指着擱外人看絕逼當亂碼的字說:“你們看,眼鏡兒代表是倆人,燒鵝,就是星期六,哦,我們以前每個星期六改善夥食吃燒鵝,還有這個,面具,說明其中一個人不能被警察發現,身上背着事兒呢……”
眼下方岳坤陳飛他們都湊過來看信息了,邊聽“翻譯”邊互相交流視線。等他說完,方岳坤把陳飛拉到屋外,小聲問:“那個段海之,當年是被擊斃了,沒錯吧?”
“沒錯啊,是羅隊帶着我,還有老趙老韓他們一起驗明正身的。”陳飛是一點不含糊,這案子當年是他們重案的主調,各分局抽人協調的,裏頭還有唐喆學他爸唐奎的一份功勞,“不信你把老趙喊下來問。”
不用喊,趙平生一直在隔壁看他們審人呢,看陳飛和方岳坤出屋說悄悄話去了,也跟了出來,這會正站陳飛背後。
方岳坤擡了擡下巴,示意陳飛轉頭。
陳飛回頭吓一激靈:“我去你個老東西!走路怎麽沒聲啊!”
“我下次跺着腳走路。”趙平生擡手胡撸陳飛的背以示安慰,看方岳坤眯起眼,又把手放下——不好當着領導的面秀恩愛——輕咳一聲:“方局,段海之确實被擊斃了,雖然當時沒做DNA比對,但肯定是他沒錯,他的個人特征太明顯了——小兒麻痹,一條腿長,一條腿短,不存在有人冒充的可能性。”
“……”
凝思片刻,方岳坤點點頭:“我的想法是,給楊樹根發消息的人就算是冒充段海之,也和他們以前的盜搶團夥脫不了關系,那些暗語外面人的可不知道,當時不還有幾個漏網的麽?追着查——”
“方局,電話。”
羅家楠出屋遞來手機。方岳坤拿過手機一看,是省廳領導打來的,沖陳飛和趙平生擡了下手,示意他們繼續按剛才自己說的思路往下走,然後找了個背人的地方接電話去了。
等大老板走了,陳飛轉頭問羅家楠:“累不累?接着審還是送看守所?”
“是我說了算的麽?”羅家楠不屑冷嗤,“您瞅瞅,林冬一進來,哪還有我——”
屋門冷不丁拉開,和林冬打了個照面,羅家楠的舌頭當場拐彎:“诶,林隊,啥事?”
“你給許傑回個電話,那把五四式的彈道測試對上了,他剛給我發消息,說打不通你手機。”
說完林冬就把門帶上了,陳飛見狀擡手拍了把羅家楠的肩膀,幸災樂禍的:“你這破嘴,去找祈老師縫縫吧。”
“……”
羅家楠深感不爽——怎麽着,許唐二吉說我壞話,就不許我吐槽你林冬!沒天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