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ter45

chapter45

“沈一停。”

燈光下，淮澈煩躁的抱着枕頭，一點點扯着帶着棉花的布料，無意識的向外拉着，他為這個名字發出長長的嘆息。

這個名字極其耳熟，但淮澈一時想不起從哪裏聽過，頭痛欲裂下，他面前空白的光被遮住。

楚庭的影子落下來，順手将他的枕頭抱走：“別想他了。”

淮澈垂眸：“嗯。”

頭頂的燈光滅了下來，楚庭伸出去的手重新縮回被子裏，聲音比平日輕了半度：“作為交換，我們的星艦所需要的燃料已經找到替代品，順帶破壞的艙門也已經報修。”

“說來奇怪，這麽短的時間內，能找到這些東西，”楚庭頓了下，“據說在這個地方，有一個地室，平日裏儲存着所有的生活必需品。”

淮澈默道：“你想檢查地室？這恐怕--”

“已經無所謂了。”楚庭打斷他的話，“現在已經可以離開，明天離開的時間一到，我們不要再回來了。”

淮澈不經意的觸碰到楚庭的手背，一股涼意透過皮膚滲透過來，似乎帶着不常見的恐懼感。

淮澈愣了下，沉默的閉上眼睛，假裝沒有看見一樣，側過頭去，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一夜的夢混沌雜亂無章，淮澈像是身體被割裂一般，被幾只手來回撕扯，豆大的汗珠浸濕了被子一角，急促的呼吸聲讓同側的楚庭也睡不安穩，他輕輕的将手搭了過來，一下又一下的順着淮澈起伏的胸口。

不知過了多久，淮澈才艱難的動了動眼皮，通訊器表示的時間剛好是第二天的淩晨，他看了楚庭一眼，後者一手搭在他胸口，早已經陷入沉睡之中，淮澈盯着天花板，一點一點的順着腦中混亂的情報線。

母子芯片，太空遺孤，淮行和自己--

這些已經足夠表明，這個名叫“地球”的星體與塔蘭迪星域之間隐藏的聯系。

在這個不能為人稱道的關聯中，程旭是犧牲者，沈贊是抛棄者，那他又是什麽？

被淮行帶回到塔蘭迪的他，又有着什麽作用？

淮澈一想到那個原本便沒什麽交集的父親，一時間心底五味雜糧。

直到楚庭的身子動了動，淮澈才敢繼續喘氣，甚至坐了起來。

楚庭睡醒後帶着一些起床氣，往日在禁閉室待着的時候，淮澈沒過多關注過他睡醒後的神情，現在躺在他旁邊，竟意外的發現的楚庭會呆呆的失神，不清楚在想什麽，眼睛也沒有對焦。

楚庭非自願的清醒，滿臉不悅，一句話不說，呆滞的看往淮澈的方向，手指不自覺的蜷縮在一起。

淮澈猶豫了下，在他眼前晃了晃。

楚庭立即回過神來，清醒的許多。

淮澈想笑，神志不清的檢察官閣下竟然意外的好哄。

這一插曲讓淮澈不安的心情一掃而空，倆人剛從房間出來，便看見不遠處的空地上排的整整齊齊的隊伍，見到他們出來，全員不自然的轉移視線，一副撞見了領導秘密後，生怕被領導怪罪的摸樣。

只有一個人低着頭，湊過來，一鳴驚人：“檢察官閣下，您昨晚玩得開心嗎？”

淮澈：“......”

楚庭：“......”

什麽話！這是什麽污言穢語？淮澈剛想訓斥一番，卻被楚庭攔住。

楚庭小聲道：“你昨晚沒睡好，一直在說夢話。”

“不可能--”淮澈剛反駁，忽然想起上半夜自己做的雜亂無章的夢境，如果口無遮攔的喊出來和污言穢語也差不多了。竟一時間不知如何反駁，只好換上一副微笑，悄悄踩了檢察官一腳。

檢察官淡定的看了眼鞋上的腳印，走向隊伍。

“我們的能源已經填充完畢，各位，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幫助，我們這次，一定會回去的。”

楚庭話音剛落，在他身後，忽然想起一堅決的聲音。

“--各位，再回去之前，我有一件事想請求大家幫助。”說話的正是淮澈，他與每一位同僚的視線相對，卻沒有再看楚庭一眼。

楚庭意識到什麽，眉頭一蹙，想要去阻止：“副官閣下--”

“我們在進入黑系之前，面對宇宙，興奮是大于恐懼的。”淮澈沒有理會，繼續道，“在宇宙中穿梭的這些日子，看見過無數奇項，隕石與群星決裂，平靜下的星系被整個黑夜占據，我有時候在想，每一顆行星都孤獨的在黑夜裏轉動，其生命體發出的訊息，也無人理睬，或者被惡意曲解，造成兩個文明的對立。”

“我曾在之前的時空中，每個夜晚都在觀望着夜空，我發現永恒的白晝也許是整個宇宙會在昏迷不醒中，複活成另一個樣子。它孤獨的展現自己，渴求被發現，被靠近，永不分離。”

“這樣渺小的星體，被我們看見了，為什麽我們不建立一個連接通道，或者航線，成立新的星際外交區域？”

淮澈說完，像是用盡所有力氣一樣，将頭微微垂下，一種做錯事後等着挨罰的樣子。

四周安靜了一段時間，直到楚庭微微嘆了口氣，幾乎凍僵的氣氛才終于緩了過來。

“你在看玩笑嗎？副官閣下？”駕駛員第一個反駁，他一臉兇相，“我們冒死過來找你，結果你打算讓我們死在這裏？”

“與這個星體建立聯系？你以為之前的伯猶尼斯，瓊斯星域，都是怎麽來的？你以為沒有前車之鑒嗎？結果換來什麽？三權分立，明明有聯盟的存在，還要搞什麽共和自由聯邦！？我們生活的地方只剩下聯盟內部了，在來一個地球，還有我們本文明的立足之地嗎？”

淮澈理據力争：“我們不能因為幾百年前的失敗，便自甘堕落了，這個星體與他們不一樣，它将馬上就要走向毀滅！如果--如果在大家親眼見證成立的星體文明又親眼看見覆滅，難道你們也舍得？”

為什麽不舍得？駕駛員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萬有引力，是相互吸引孤獨的群訴，他們之後的訴苦與吶喊，會給我們的記憶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在長達數億光年之外，人們厭倦了小區域的生活，厭倦了聯盟給予的太平生活，忘記了我們所處的是一整個星體，甚至是一整個宇宙，他們不認識星系，不認識隕石，不知道外界還存在着一直處于循環滅亡的星體！因為這一切與他們--與我們無關！”

淮澈不敢想像在薄霧垂缦，低霭鋪錦之中，一個星體被宇宙漸漸抹除，落後于整個宇宙。

駕駛員那被遺忘的鬥志被三言兩語激起來，但他仍然猶豫不決：“這也沒什麽不好，我們并不能被所有人記住，我們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始終不是自己編織的，哪怕我們現在做了這些事情，又有誰知道？我--我們為什麽要為無關緊要的生命體奉獻上自己這一世的生命？”

“我并不會強迫你。”淮澈輕輕一笑，“所有人，如果你們不想加入這個你們認為我是突發奇想而來的計劃，大可以求去--在找到淮博士後，将他遣送回聯盟，但因為之前的安全起見，我們并沒有告訴你們實際情況。”

他沉重的語氣讓所有人一驚：“你們引以為傲的聯盟--甚至自由聯邦，都不會再給予你們容納之地，哪怕你們帶回去了淮博士，也會秘密處置，盡管檢察官閣下一直在尋找回去的辦法，但我想，經過這些日子的思慮，他也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否則為什麽他一直不反駁我的話呢？”

矛頭和視線一同轉向楚庭，楚庭靜了幾秒，比淮澈想像的還要幹脆：“是的，曾經我受到諾裏斯先生的文件，他要求我進入黑系對淮行先生進行逮捕，但--”

他忽然想起曾經答應過沈贊，不會将諾裏斯的死訊公布于衆，他在人群中找到翟清的面孔，一觸即離，話峰卻一轉：“那份文件并沒有憲行公約的章程，也就是說，我們只能進入黑系領域，不能離開這裏，回去的通道是不會開啓的。”

“如果沒有外界幫助的情況下，我們摧毀不掉裏卡港口。”楚庭淡淡的添了一句。

說完，他對淮澈嘆了口氣，當着衆人的面警告：“我雖然清楚你想做什麽，但是我也沒有同意，這是我的艦隊，你越界了。”

淮澈沒有絲毫讓步，他回視過去：“檢察官閣下，艦隊是你的，但我不是，我完全可以脫離這個隊伍，如果你準許的話，當然你不準許也沒有關系，因為我們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了，你要考慮到所有人的安危，而不只是自己。”

楚庭被他的話氣笑了：“不錯，我要考慮所有人的安危，我更要考慮我副官的安危，我這個人什麽都不是，我不是随意抛棄的生命體，我只想安逸，受人忠誠，為了這些，我必須對所有人負責，甚至是你。”

他是個極其矛盾的個體，渴望着受人信仰，卻又在必經之路上愛上一個人，好像将自己的欲望強加到這個人身上，無時無刻不擔心着這個随時會隕落的神。

夜暗風險萬顆星，燈明始見一律塵。

所以，他只能一味妥協。

“好，我可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