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驚,那人摘掉披風的帽子:“怎麽有人?”

承歡看清是個年紀相仿的少年,清秀俊雅,一雙眼眸比這晶瑩的雪花還要清明透徹。少年好像明白了什麽,擺擺手:“你放心,我會替你保密的,不過你也要替我保密,別說我來過這。”

“保密?你替我保密什麽?”承歡警覺的問。

“你說呢?人家都忙裏忙外,就你在這裏偷懶。”少年邊說邊四處尋找什麽:“你這屋有沒有藏人的地方?”

“你又是誰?”承歡納悶,看他的打扮,決不是下人:“為何在這裏躲躲藏藏的。”少年恍然大悟:“你不認識我,也難怪,我不常在本家住,我是二公子何隐竹,記得麽?或者,你是新來的?”

“見過二公子。”承歡作揖行禮。何隐松并不在意她的禮數,而是說:“快點把我藏起來,我哥正四處找我呢。”承歡不便多問何家的家事,既然何隐松讓她把他藏起來,那就藏吧,可這屋裏,實在沒有能藏人的地方。

這時,外面已經傳來了腳步聲,越走越近,何隐竹顧不得那麽多,跳上床掀開被子鑽了進去,承歡又好氣又好笑:“二公子,你靴子上都是泥巴……再說你藏在這裏人家一眼就瞧到了。”

何隐竹似乎覺得有理,在拉過承歡倒在床上的時候,還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何隐竹笑眯眯的說:“快,蓋好被子,要是有人問,就說你一個人在午睡。”承歡不願意幫他演戲,可手腕被他按住,也逃不掉,這時已經有人推門進來了,承歡沒辦法,也只有半坐在床上,用被子蓋住雙腿。

何隐松自打見過承歡真正的嬌容,為了避嫌,再沒踏入這裏半部,但腦海裏一直印着承歡美麗的容顏,揮之不去,此次前來,雖說是為了尋找弟弟,可心裏卻盼着見她。承歡本就不想幫何隐竹,見了何隐松,用眼神瞟了眼鼓囊囊的被子。

何隐松無奈的搖了搖頭,卻沒戳穿:“葉姑娘,可見過一個少年沒有?”

承歡以為何隐松沒看懂自己的眼神,朝床裏的位置努嘴。何隐松發現她的樣子着實可愛,更不願意戳穿,走到床前:“既然葉姑娘沒見過,那何某告辭了。”正在承歡氣結的時候,何隐松一把掀開被子。

“哇——”被子裏的何隐竹忽然大叫一聲,蹦了起來。

何隐松面無表情:“每年都玩這一套。”

承歡卻被吓的臉色慘白,連連拍胸口。何隐竹酸溜溜的說:“大哥,你真無趣,你為了安慰我也得學學這位姑娘,裝作被吓倒。”

承歡鳳眼圓瞪:“我可是實實在在被你吓到了。”

何隐竹插着腰得意的笑:“今年的成果還不錯,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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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聲未完,何隐竹就幹咳起來,他盡力減小咳嗽的力度,使勁用手捂着嘴巴,可承歡還是看到順着指縫流出的鮮血,紅的刺目。

唱曲

何隐竹已經被帶到前院診治,承歡看着被他踩的髒兮兮的床鋪,不知如何是好,正愁眉間,冷泉抱着一疊新被子走進來:“妹妹別愁了,大公子已經給你新的了。”

承歡扯下舊的被子:“二公子,每年都是這樣?”

冷泉緩緩道來。

何隐竹的身體羸弱,平時生活在安靜幽僻,空氣純淨的別館,只縫年過節回本家來,每次都刻意給大家留下印象,一般是剛到本家就四處躲藏,然後再忽然蹦出來,吓來尋的人一跳。年年如此,似乎永不嫌膩。

承歡一聽便知道何隐竹的真實想法,一股悲涼湧上心間。

他是怕大家忘了他,幼稚的玩這樣的把戲,希望大家看重他,注視他。

日子依舊過着,何夫人偶爾過來噓寒問暖,承歡幾次婉轉的表示想留在何府做一個下人,但都被何夫人拒絕了,承歡不明白何夫人這樣把她養在府中,是作何打算。

無功不受祿,這樣吊着她,反倒覺得難受。

終于到了元旦這日,作為新年伊始,節慶活動尤為多。

果然,一大早,冷泉便催促她早起,天剛蒙蒙亮便梳洗打扮,帶着她給夫人拜年,拜完夫人又拜大公子,接下來去拜病床上的二公子。

冷泉和衆多下人卻停在何隐竹的房門口,一臉嚴肅的對承歡說:“記住,只管拜禮,不要看公子的眼睛。”

承歡在璟王早就學會了如何抑制好奇心,乖乖點頭聽冷泉的話。

何隐竹似乎早有準備,擺好主子的姿勢接受下人們拜年,拜完年賞錢也頗多,就在衆人準備退下的時候,何隐竹說:“那個……唉,別走,說的就是你,喂!你怎麽還走呢?”承歡仍舊往外走,冷泉看不下去了,拽住她的衣袖說:“二公子問你話呢。”

承歡才跪下聽話。何隐竹走到她身前,說:“把手伸出來。”承歡伸出手,并未擡頭,手中一沉,只見一錠銀元寶落在她的掌心。

“賞你了,這回可以笑一笑了。”何隐竹說:“那天看你悶悶不樂的。”

承歡略帶微笑:“謝過二公子。”

何隐竹神秘一笑:“那給我講個笑話,也讓我樂一樂吧。”

冷泉等人都暗自嘆氣,每年給二公子拜年,一定會有人被擺一道,不是唱歌就是跳舞,今年又出了新花樣,竟然是講笑話。不過,如果實在表演不出,急得滿頭大汗也不要緊,二公子看人窘迫,大笑幾聲也很開心。

承歡說:“可惜,承歡不會講笑話。不如給公子唱歌小曲吧。”

何隐竹坐回座上,托着腮幫,眨着眼睛:“你唱吧,如果唱的不好,可得把銀子還我。”承歡長跪,婉轉輕輕吟唱,綿柔之音緩緩唱來,何隐竹仿佛見承歡,只是一人立于雪地之上,四下皆是白色,純粹而幹淨。将這肮髒的本家變成了他的世外桃源。

懶雲窩,醒時詩酒醉時歌。

瑤琴不理抛書卧,無夢南柯。

得清閑盡快活,

日月似穿梭過,富貴比花開落。

青春去也,不樂何如。

承歡唱畢,磕頭準備離開,何隐竹連連拍手:“不錯,不錯,我喜歡,等我以後悶了就找你給我解悶。”

承歡作揖:“悉聽二公子吩咐。”

離開二公子的房間,冷泉小聲問:“你怎麽會唱曲?”

“給我娘學的。”承歡說:“我娘比我唱的好多了。”

祈願

元旦這天,宮廷裏要舉行大朝會,百官向皇帝祝賀新年,民間的一般衙門的官員也要沐浴更衣立在官府前行“望闕遙賀”之禮。

何府裏下人們拜完年又都忙了起來,裝飾檐端和宅門,按風俗本該用松柏,紫竹,但避諱府中二位公子的名字,改成了芝麻稭。小厮家奴在院子裏挂燈,拿着長竿這挂一盞,那挂一盞,就等晚上華燈初上。

承歡吃過早飯被何夫人叫了去,說要承歡陪她一起去佛寺祈福,承歡滿心歡喜的答應,坐轎随何夫人來到佛寺燒香請願。承歡上了香,跪在殿下卻不知道該許什麽願望,她斜眼看到何夫人眼角晶瑩,想是流淚了。承歡就在腦海中想,佛祖,我只希望何夫人的願望能夠實現。

何夫人也察覺到了窘态,拭了淚水,笑:“承歡,你許的什麽願望?”

“我只希望您的願望能夠實現。”

“那咱們真是想到一塊去了。”何夫人似笑非笑的說。承歡不懂什麽意思,何夫人也沒解釋,帶來承歡回到了何府。

令承歡奇怪的是,她進府這麽多日,從未見過何府的男主人輔國将軍,問過冷泉幾次,冷泉諱莫如深。只答将軍要事繁忙,不常回府。轎子停到何府正門口,承歡下轎,正趕上何隐松從宮裏拜年回來,何隐松身穿戎裝,武官打扮,神采奕奕,在雪日下英氣非凡。

承歡行過禮,站在何夫人身邊,何夫人攥着巾帕,像下了很大決心才問:“你看到你父親了嗎?”何隐松遲疑才說:“看到了。”

“他說今晚會回來嗎?”

“我想應該會。”何隐松忍着怒氣,盡量平靜的說:“至少元旦這天他該從那狐貍精那回來看看你。”何夫人難掩哀愁,卻故作平靜,笑着說:“別說這個了,隐松,你和承歡叫上隐竹,一起放放鞭炮,讨個喜慶。”

“這些是下人做的。”隐松斷然拒絕:“再說我也不是小孩子,幼稚。”

何夫人被嗆的啞口無言,承歡心疼何夫人,忙出來圓場:“我去找二公子放鞭炮,大公子一邊看着就好了。”何夫人慈愛的拍了拍承歡的手:“去吧,不過要小心點。”

承歡發現如此貪戀何夫人的母性氣息,乖巧的點頭應諾。

承歡在府裏找了一圈,才在養白兔的後院發現何隐竹,她說:“白兔不好玩,夫人叫我帶你去放鞭炮。”

何隐竹眼睛一亮,随即暗淡下來:“騙人,我娘才不允許我放鞭炮呢。”

“我哪敢騙二公子,否則公子再罰我唱曲怎麽辦?我可就會那麽一首。”承歡拽起何隐竹,往前門走:“你如果怕吸煙塵,就拿我的手帕打濕了掩住口鼻,一準沒事。”

何隐竹行動比言語快,已經伸手在承歡腰上摸:“手帕在哪?快給我,萬一遲了,我娘反悔就晚了。”承歡氣惱:“二公子,你難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那又如何?”何隐竹從她小襖的腰間抽出絲帕:“咱們本來就不親。”何隐竹得了手帕,,模拟捂住口鼻,大口吸氣,看能不能阻擋煙塵,吞氣吐氣之後卻将手帕塞進自己的懷裏說:“你這帕子太香,用着不舒服。我另尋一條去。”說完一溜煙跑了,承歡在身後喊:“你慢點——別摔着。”也急急追了出去。

須嫁

何隐竹想放鞭炮還不怎麽敢,畢竟十幾年來從沒放過,他叫承歡拽着她的手,見炮竹着火了就快速把他拽跑,承歡不願意,正巧何隐松路過,承歡便故意大聲說:“你不能叫我牽你的手。”

何隐松果然插嘴呵斥何隐竹:“你怎麽這點道理都不懂,女兒家的手是你随便扯的嗎?!”何隐竹嘟囔“你們總是規矩多,究竟是我想的少,還是你們想的太多?”何隐松沒料到弟弟竟然諷刺他,心裏不快:“你是為你好。”

“為我好的話……”何隐竹躲到何隐松身後将他向前推,笑嘻嘻的說:“就讓我躲在你身後。”何隐松拗不過他,三品都尉只得陪着弟弟放鞭炮。承歡看得出,何隐松表面如何排斥何隐竹,都是假的,骨子裏對這個體弱多病的弟弟愛護有加。

有兄弟姐妹真叫人羨慕,承歡看着兄弟二人,心裏想。

合家團圓,恐怕是她此生無法得到的。怔愣的出神,只聽何隐竹叫了一聲:“哎呀,快躲開。”她還沒緩過神來,便被拽離原本站立的地方,然後一聲巨響在她站過的地方落定。承歡被何隐松攬過才躲開一劫,承歡舒了一口氣,對何隐松說:“謝過大公子。”

語氣淡淡,沒有被陌生男人摟着的窘迫。

何隐松倒是有些尴尬,連忙放開承歡,将矛頭對準何隐竹:“你怎麽搞的?”

“我點着了火撚,可一不小心碰到了炮竹,它就對着承歡去了。”何隐竹推卸責任:“這不能怪我。”

“我這就告訴娘去,看她還能不能叫你放炮竹。”何隐松作勢離去,何隐竹卻不慌不忙,慢悠悠的說:“哥,我也要向娘打小報告,就說你摟過承歡,你得娶她。”

承歡愕然,何隐松怒:“你胡說什麽?快閉嘴。”

“慶喜說的,哪個女人被男人摟了就得嫁給那個人。”何隐竹說,慶喜是他的書童,酷愛八卦。承歡知道慶喜嘴裏的摟過絕對不是字面的意思,只是不好意思直白的講明真實意思罷了。

何隐松沒有糾結這個問題,準備懲罰長舌的慶喜:“一會叫慶喜去管家那裏領板子,否則管不住他的舌頭。”

“慶喜是我書童,不準你們打他。”何隐竹針鋒相對。事情越來越棘手,想要出面緩和,正巧有老仆跑過來對何隐松說:“大公子,該點亮明燈了。”承歡立刻接了話:“是啊,大公子,我們快走吧,我還沒見過射箭亮燈呢。”何隐松指着何隐竹對老仆說:“你看好他,出了事,拿你是問。”

“切~我還不鞭炮呢。”何隐竹甩掉手中的炮竹,走在最前頭:“我要看大哥射箭亮燈。”何隐松搖搖頭,承歡苦笑,這樣被全家人捧在手心裏,何隐竹真是幸福的讓人嫉妒。

太陽下山之時,家家戶戶都要點亮挂在院內的燈籠。按祖制,文官之家,第一盞燈,要在點燃的時候口念賀詞。武将府邸,第一盞燈是要以火箭在百丈外點燃。

何隐松拿過家奴奉上的弓箭,拉滿弓弦,一支火箭破空而出,正中燈芯,此時旁人連忙扣上燈罩懸挂起來,再由下人陸續點亮其他的燈。太陽下山之刻就是華燈初上時。

承歡感嘆:“百步穿楊也不過如此吧。”

何隐松将這話聽在耳中,忽然覺得比任何的誇獎都來的悅耳。

将軍

“我松兒箭法快要賽過老子了。”

身後傳來一個粗犷的男音,承歡回頭去看,只見其他的下人都跪了迎接來人,也匆匆跪下,來人帶着中年武夫特有的狂氣,行走帶風,穿着虎紋青色的圓領袍衫,絡腮長須,體格魁梧,待走近了,奪過何隐松手中的弓箭,握住弓箭的兩端,掰斷弓身,往地上一丢,不冷不熱的說:“這本是一家之主的職責,現在由你代勞了?”

“我哪知道你幾時回來?”何隐松并不退讓,站在輔國将軍何赓面前,半步不讓:“去年我們等了你一夜,今年長記性了。”

何赓氣的臉色通紅,握緊拳頭,正猶豫間,何隐松已經翩然離開,站在一旁的何夫人喚着:“隐松,怎麽和你爹說話呢,快賠不是。”何隐松冷笑一聲,反倒拽着愣在一旁的何隐竹說:“走,哥帶你去放鞭炮。”

“這個病秧子,又回來了?!”何赓的甕聲甕氣的說,怒視何隐竹,何隐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傻愣愣的躲在何隐松身後。何赓身為武将,最看不上弱不禁風的男子,而他的二兒子恰好如此,平日裏沒有一點好臉色,動辄訓斥。現在他回家看到長子行了家長之責,本就不高興,看到何隐竹更加不悅。

“老爺……竹兒,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就少說他兩句吧。”

“滾一邊去,老子教訓兒子,哪有你多嘴的份。”何赓張口就罵,何夫人聞聲不敢在語,承歡跪在地上,覺得空剩一副軀殼,這個男人勾起了她所有痛苦的感覺,那種高高在上藐視他人的壓迫感,向她襲來。

何隐松趁這個機會帶走了何隐竹,任何赓如何叫罵也不回頭。承歡知道府裏的下人都不喜歡這個老爺,他一回家,氣氛陡然凝重。

吵歸吵,晚飯還是要吃的。

晚餐主食為年糕,輔菜數道,其中有一道以簽柏枝于柿餅,以大橘承之的果盤,取諧音百事大吉之意。大多數的菜肴都有具體含意,說是吃飯不如說是進行某種儀式。

晚飯過後,是既定的歌舞表演,一直要演到第二天天明方休,夫人公子皆在座。府裏管事的老仆分立兩邊,承歡由何隐竹安排也有一個站位可以觀看。

一翠綠交領儒裙的女子,懷抱琵琶坐在紅木圓凳上,細腰蘇匈。細眉杏目,眼睛天生會笑,粉唇輕抿半遮嬌顏,淺笑盈盈吟唱:

綠葉陰濃,遍池塘水閣,偏趁涼多。

海榴初綻,妖豔噴香羅。

老燕攜雛弄語,有高柳鳴蟬相和。

驟雨過,珍珠亂糁,打遍雨荷

……

錯了,應該是打遍新荷。承歡會唱這曲子,聽出歌姬唱錯了詞,心裏本能的糾正,但一想,誰又能聽出唱錯,不覺苦笑。

啪!酒杯擲在歌姬額頭上,歌姬吓的顧不得傷口,忙抱着琵琶跪下領罪。

“你以為我好糊弄,唱錯了還想繼續唱,簡直膽大包天!”何赓大罵:“來人把這賤婢打20棍趕出府去。”

何隐松臉上挂着冷笑,不鹹不淡的說:“父親真是細心,竟然能聽出這詞唱的不對,想必這之前該聽過很多遍了吧。”

何赓正有氣沒處撒:“我今天我不打算你的腿,你就不知道誰是這家的老子!”

何夫人拽住何赓:“老爺,別和隐松生氣了,這個歌姬唱的不好,再換人唱便好了。”何赓忽然揪住她的手腕,瞪着銅鈴大眼惡狠狠的說:“那你去唱,我就不生隐松的氣。”

衆目睽睽之下,如此羞辱自己的娘,何隐竹已經氣的臉色慘白,他想說什麽,卻始終說不出口,覺得喉中壓着什麽東西,終于,猛然張口,噴的滿桌鮮血。

“竹兒——”何夫人撲過去,将何隐竹抱在懷裏,淚流滿面。

本該合家團圓,其樂融融,卻是這樣。

善舞

他看着咳血的弟弟和哭泣的母親,腦海裏一片空白,何隐松覺得自己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幾乎要将一直醞釀的可怕想法付諸行動。他抽出侍衛的佩劍,一步步逼近何赓。

大堂之內鴉雀無聲,何夫人歇斯底裏的叫:“隐松,你幹什麽?!快把劍放下!”何赓卻哈哈一笑,猙獰的笑:“隐松,我到看你要做什麽?!”

不要,何夫人這樣的女人該活的圓滿幸福。

她是好人,該有好報。

“大公子知道承歡要舞劍,先把劍準備好了,對承歡還真是好呢。”承歡擠出人群,跪下身,将雙手舉過頭頂,笑盈盈的對何隐松說:“大公子,那就把劍給承歡吧,承歡這就舞劍助興。”

“松兒,還愣着幹什麽?快把劍給承歡!”何夫人帶淚愠怒:“快點!別做傻事。”

承歡笑的燦爛,沒有絲毫怯弱,真的像是要領一件賞賜之物般的恭敬興奮。何隐松緩過神來怔怔的走下高臺,把劍放在承歡手中。

承歡接過劍,嘟囔:“真沉。”她看了一眼何夫人,然後轉向何赓:“老爺,承歡這就獻舞一支。”

“哈哈——你的膽子倒是大,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來人吶,給她鼓樂。”何赓饒有興趣的重新落座,斟了一杯新酒,一飲而盡。

琴聲,鼓聲漸起。少卿合二為一,锵锵然,直擊人心。

承歡手握寶劍,随着節拍起舞,一個下腰挑劍的動作後,驟然樂點消失,滿座肅靜,接着,鼓聲消退唯有琴瑟之聲高山流水一般緩緩流淌,可也僅成為女子劍舞的附庸,卓約窈窕,馥香溢室,輕若仙子,裙似飛鸾,袖如回雪,時而如蜂蝶相舞,輕盈曼妙,時而似流水婉轉,緩緩游弋,時而像銀蛇白練,直沖雲際,時而恰游龍戲鳳,回旋缱绻。一雙深邃美目,含笑留眄,送波回情,勾人心魄。何隐松在宮裏閱過無數美豔歌姬的人都被驚的回不過神來,他驚豔于這個女子特有的冶豔妖嬈。

給何隐竹順氣的何夫人,看了看氣息順暢了許多的小兒子,心中的隐藏的願望更加強烈,她想的或許真的可以實現。

曲畢,承歡嬌喘連連:“這劍還真是重,腕子都快吃不消了。”

“哈哈——舞的好,舞的好。”何赓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過來坐這,老爺給你揉。”承歡淡看何隐松一眼,邁着蓮步走上高臺,來到何赓面前。

“老爺,心氣順了些的話,便再吃些酒,承歡這就給您滿上。”承歡并未聽令坐在何赓腿上,而是拎起玉壺滿上酒盅,端到何赓嘴前:“老爺,這酒是夫人特意置辦的,說是塞外的胡酒,您說,是不是比咱長安釀的有股子烈性?”

何赓當真飲下承歡斟的酒,與她讨論:“經你一說還真是與往日的不同。”

“老爺如果不是在氣頭上,哪能嘗不出來,輪到承歡多嘴。”承歡笑的媚:“這府裏無論哪個物件都是為了伺候老爺,老爺喜歡才有存在的理由。酒也是,歌姬也是……”

何赓被承歡幾句話說到了心裏,他最恨的就是有人挑戰他的權威:“你說的對,我不喜歡他們,他們已經是大罪,又哪裏需要我特意說明!這府裏有你這樣會說話,讨主子歡喜的丫頭,我怎麽不知道?!”

“因為她是我帶回來的女人。”

大堂之內剛剛緩和的氣氛,頓時又僵了起來,何隐松氣定神閑的用黝黑的眼眸盯着承歡,又說了一遍:“因為她是我新帶回來的女人,你當然沒見過。”

質問

“你說對不對?”何隐松問。

“大公子說的沒錯……”承歡的回答是正确的,她的确是大公子帶回府裏的來的,雖然她知道何隐松想要表達的含意,依然順着他的意思說。何赓剛好轉的心情,陡時陰郁:“好小子,你倒是知道孝敬老子,帶回個女人,讓她給我跳舞取樂。”

何隐松攬過承歡,将她抱在懷裏:“既然你還滿意承歡跳的舞,我們就退下了。”不等何赓應允,何隐松打橫抱起承歡,向門外走去。

到了門外,她一手摟着何隐松的脖子,另一手滑過他的臉頰,溫聲問:“大公子,要将我帶到哪裏去?”何隐松被她撩的心癢,穿過回廊曲橋,踹開自己的房門,将她抛在床上,俯身吻上承歡的唇。

他本以為她會反抗,可她溫順服從,本猜測她會迎合,但她木讷不動。

何隐松扯開她的罩衫,承歡終于有了反應,,是一聲輕笑:“大公子,何必這樣急,你去把門關了,我自己脫衣服,如何?”

這句話比冷水更有效果,何隐松的欲望頃刻消散,原來在她眼中,自己是為了歡愛,猴急到忘記關門的人。何隐松停了手,月光傾瀉在她的臉上,帶着一種似夢般朦胧的美麗,明明鳳眼含情,袒露着蘇匈,但眼神裏仍舊清澈純真。

她根本就沒有把男歡女愛看作是肮髒的事情。

她散開雲發,将黑瀑般的長發撥弄到胸前,笑:“大公子,怎麽又愣神了?”

何隐松捏住她的下颚,他險些就要被她迷惑了:“你到底是誰?”

承歡嘆了一口氣:“大公子要是問話便好好問,你這樣弄疼了我,我沒準生氣倒說了假話。”何隐松只得松開手,可還是沒好口氣:“你剛進府的時候假裝貞潔烈女,現在又如此訪郎,作何解釋?”

“原來和大公子相好是訪郎……”承歡覺得可笑:“難道我被人奸污要尋死與和你兩情相悅,有什麽相悖的地方麽?”

“你根本就不是良家女子!”跳舞之時飛眸流轉,只有魅主的歌妓才會如此。

“我又沒說過我是良家女子。”承歡回答,忽然想起,她也用類似的答案回答過李珛。何隐松被這句噎的說不出話,半晌才又積攢了氣勢:“你到底是誰?你說你是保定府人,來長安尋親,途中被人奸污抛入河中,可我命人抓了許多山賊,沒哪個承認加害過你!”

他的确吩咐人大肆抓捕山賊,發誓懲罰那些蹂躏過她的秦壽。

承歡打了個哈欠,發出像貓一樣細膩而溫柔的聲音:“那就是還沒抓到害我的人,總有漏網之魚的。”何隐發現在她面前自己變得如此詞窮,每一個問題都被她輕巧的反問回去,他氣急,抓起承歡狠狠推到在床上,咬牙切齒的說:“不要得意忘形,我老實問你話,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當我真的喜歡你……”

“……”承歡将淩亂的發絲掖到耳後,眼光中帶着冷冷的霧氣,霧氣越聚越多,最後化作眼淚流下眼角,她無力的抓住錦被,嗚咽:“喜歡我?!哈哈——大公子不說,我也知道,像我這種人哪裏有人肯真心對我,我不是保定府人,也沒被人奸污,那些話都是騙你的。”

“果然!”他心中撕裂一般的疼,她果然在騙他:“那你到底是誰?”

謊言

“我是洛陽人……乃是賤籍,我娘從小就培養我做一個,善于勾引男人的歌妓,只為了長大後代替她爬上那個男人的床,叫那個男人繼續供給我們錢財……”承歡泣不成聲:“可那個男人是我的養父啊,我當他如親生父親一般……可我卻要和他在床上歡愉。”

“……”何隐松聽她哭訴,想上前将她抱在懷裏好好撫慰,他坐到床邊,拾起她的衣裳蓋住她裸露的玉體,承歡哭的神傷,背部一抖一抖的抽噎:“我的養父是商人,這次來長安進貨,也把我帶在身邊……每晚……”

“你別說了!”何隐松不想再聽她的哭訴,每一句仿佛都在告訴他,是他逼的她回憶痛不欲生的過往。

“我把他當做父親,而他呢?我是什麽?女兒還是小妾?我終于找機會逃了出來,可還是被他追到河邊,我已經發誓寧死也不回去……”承歡擡起頭,楚楚可憐的看何隐松:“大公子發現我的時候,問我是誰,如果我答我是妓戶出身,正被養父狎玩,大公子會救我嗎?!這個世道只有貞潔烈婦才有資格獲救,我不過是想活下去,于是編造謊言,騙了公子……可今晚,我真的當公子是實心想和我歡好,才……”

她就算撒謊騙了自己,可今晚暴露身份也是為了替自己解圍……何隐松心中對她的不滿統統散去:“這次,你說的可是真話?”

“我還有理由騙大公子嗎?”承歡無奈的哭訴:“我為何要編造不利于自己的謊話呢,叫大公子看輕我,鄙薄我……”

“我……”何隐松吻去她的淚水:“已經過去了,你在我這裏很安全,我會保護你。”

“大公子,當真會保護承歡?”

何隐松所說保護承歡,不過是順口,被她一問,反倒不知如何回答,在尴尬的沉默間,門外有人低聲禀告:“大公子……夫人叫承歡去見她。”

“泉姐姐。”承歡聽出聲音的主人正是冷泉。

“知道了。”大公子厭惡的說:“将軍呢?”

承歡發現,何隐松從沒叫過何赓一聲爹。

“老爺在公子走後,也騎馬離府了。”冷泉如實回答,換來的是何隐松的冷笑聲:“是去他的外宅瀉火了。”

何隐松望着承歡,無可奈何的說:“你先去見夫人,回來……”

回來要怎樣呢?承歡欲從何隐松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卻被他握的更緊,承歡停頓了一下,最後是何隐松松開手,放她自由。她整理衣衫,拭去臉上的淚水,離開何隐松,在冷泉的帶領下去見何夫人。冷風吹着還帶淚痕的肌膚,入骨的疼。

冷泉已經聽說了承歡的獻舞的事,這會又從大公子的房中将她帶出,已經将事情猜了十分,兩人彼此沉默,幾次承歡想打破沉默,但見冷泉一臉嚴肅都忍了回去。

兩人來到何夫人的房間,冷泉通告過後便離開了。承歡獨自便對何夫人,不覺得低下了頭,她欺騙了何夫人,讓她以為自己是個苦命的良家女子。

認親

“來,過來坐。”何夫人又恢複了優雅,全不是酒席上那個在自己丈夫面前哀傷的棄婦。她坐在貴妃塌上,拍了拍身邊自己身邊的位置,見承歡不動,苦笑:“你怕什麽呢?多虧你機智聰敏,才避免了父子比戎相見,我一想起來,還是後怕,如果不是你,真不知道以隐松的性子會做出什麽事來。”何夫人說的不假,現在想來仍背後發冷。

“可是,我騙了夫人,對不起夫人。”承歡欲跪下,卻被何夫人搶先一步扶住:“你是隐松的救命恩人,我怎麽會怪你呢。就算你對身世有所隐瞞也一定有你的難處。我不會追究。”

承歡幾乎感動的哭出來,剛才再謝,卻聽何夫人問:“我現在只問你,你和隐松有沒有行過男女之事?”

承歡腦袋一片空白,為什麽何夫人要如此直白的問這件事。

“沒有。”應該說還沒來得及,就被她打斷了。

何夫人似乎聽到了夢想中的答案:“那就好,那就好。”

“夫人……如果你不喜歡承歡在府中,承歡立刻就走。再不會出現在大公子眼前。”這個女人如果開口命令她,她絕不會再踏進何府半步,再不會與她的兒子見面。

“你不用走。”何夫人拉着承歡坐在貴妃榻上,在溫暖的燭光下,一寸一寸審視承歡的容貌,承歡被她看得心裏發慌:“夫人,我有什麽異樣嗎?”

“沒,只是……”何夫人面露難色:“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如何開口。無論你怎麽看都是最佳人選,就怕你不願意……不,你一定會拒絕我。”

“夫人且說,我能幫到夫人的事,一定不會拒絕。”承歡忙說。何夫人聽了承歡的話,才舒顏一笑:“承歡,我要是有一個你這樣懂事的女兒該有多好。”

夫人不嫌棄,就把我當作你女兒好了。承歡幾乎把這句話說出去,但終究還是忍住了,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配給将軍夫人做女兒的。

“承歡,不如我認你做幹女兒,你願意認我做幹娘嗎?”

“這是承歡前世修來的福分。”承歡喜極而泣。她覺得自己終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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