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經何隐竹介紹,承歡得知秦頌出身不凡,父親乃是禮部尚書秦慎,而秦家也是京中大族,秦頌從小極具讀書天賦,十歲進縣學,十四歲中解元,十七歲中會元,只等參加殿試,在奪第一,連中三元。
“那你怎麽不去考?”承歡納悶的問何隐竹。
“不知道哪天就死了,不想浪費時間在追名逐利上。”何隐竹輕描淡寫的說:“而且我對做官沒興趣。”
“隐竹哥,不如你教我識字如何?”
何隐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為此他後悔了整個春天。他覺得承歡太笨了,明明那麽簡單的字,看一眼就會的東西,怎麽還要學四五次才能記住,明明那麽明白的書經,掃一眼就懂的含意,怎麽還要講解多次才能理解。
一轉眼時間,夏天來了,承歡終于能自己讀一些書了,何隐竹也算解脫了。承歡心裏卻不滿意,她故意裝笨,就是為了何隐竹多和她說幾句話,增加接觸的機會。現在看來,效果不怎麽明顯。
秦頌的殿試結果出來,對承歡來說是個好消息,秦頌殿試成績為二甲第三名,同理想中的成績簡直差了十萬白千裏。只得了一個巡察使的職務派駐地方,離開長安前,他給承歡留了一封信,訴說離愁,承歡勉強看懂了書信,笑着付之一炬。
但她仍舊捏了一把汗,秦頌的殿試成績确實當為第一,但他的父親禮部尚書在祭天的問題上惹了聖怒,被降至為禮部員外郎,皇帝在欽點狀元的時候,故意劃去了秦頌,降為二甲第三。
人的命運并不掌握在自己手裏。
縱使天賦異禀,才傲九州又如何?!這個世界并非只講實力。秦頌離開長安的那一刻,望着這座繁華大氣的城池,他再回來之時,必要權傾朝野,成為掌握游戲規則的人。
。
戲水
這日,天氣熱的出奇,承歡去河邊納涼。
她脫下鞋襪,把雙腳浸在河水裏,冰涼的河水流過腳背,這時,猛然她發現一條花蛇從眼前的河水上游過去,正吓的愣在原地,忽然聽到岸上有人悲傷的說:“銅錢,你要記得回來看我啊……”
是何隐竹在放生他飼養的蛇。
承歡急着向岸上走,可河石濕滑,沒掌握好平衡,身子向後仰,她就用雙手向前搖,避免自己的落在河裏,不想用力過大,整個人向前傾,最後撲通一聲,水花四濺,她撲在水裏,從頭濕道腳。
Advertisement
她從水裏站起來,趟着河水,慢吞吞的向岸邊移動,不過也有好處就是徹底涼爽了。
“哈哈哈——”何隐竹已經笑出了眼淚,捂着肚子蹲在岸邊:“平日你總是一絲不茍,不容許自己出一點錯誤,你看你現在,落湯雞一樣。”
承歡擰衣裳:“我可不覺得好笑。”說到這,她忽然驚叫道:“我的鞋!!”
承歡剛才脫下的鞋此刻正在河裏做漂流探險,遇到河石還會打個旋,不過很快就沉底了,承歡看見的就是它們下沉前最後的身姿。
何隐竹忍不住笑,他見這個女子傻呆呆的雙腳踩水,然後又笨拙的走到河中央最後鴨子一般的前後搖擺,結果是撲到水裏,現在又頹然的在看着河水,傻乎乎的可愛極了。
何隐竹笑夠了,慷慨的伸出手遞到承歡面前:“走,我背你回去。”
承歡拉住他的手,心中湧現一個邪惡的念頭,把何隐竹也拉下水中叫他也常常落湯雞的滋味,但考慮到他的身體狀況,還是忍住了。
“我自己走吧。”承歡覺得何隐竹的身子骨背不動自己。
“你沒鞋怎麽走?再說了,你當我是紙糊的嗎?我現在身體好着呢,背你綽綽有餘。”在何隐竹的強勢壓迫下,承歡沒辦法只得叫他背着自己往別院走。
“你真沉……”
“我下去好了。”
“騙你呢。”
“……”
“你到底多少歲?”
“十六啊,難道我看着很老?”
“看你平日總是活的小心翼翼,一點都不活潑。你似乎把什麽東西都看的很重”何隐竹說。
“我沒把什麽東西都看的很重,真的……”貞潔就不在此列。
何隐竹将承歡背回她的房間,冷泉忙找來幹爽的衣服準備給她換上。何隐竹依舊坐在椅子上喝茶,絲毫沒有回避的意思,冷泉正欲告知,被承歡攔下來:“泉姐姐,你去外面将曬的書用石頭壓一壓,免得被風吹落了。”
冷泉馬上會意,離開的時候将門關嚴。她自從把承歡從大公子房中叫出來後就知道,承歡是狐貍精,大公子絕不是她唯一的目标。
。
幻象
承歡緩緩将濕漉漉的裙裳退去,撇到地上發出輕響,正喝茶的何隐竹循聲望去,一口清茶都噴了出來,面紅耳赤的捂住眼睛:“我走了,一會再來找你。”
承歡莞爾:“我們是兄妹,你還能把我怎麽樣?不打緊,哥哥坐這裏吧。”
“不行。”何隐竹主意已定。承歡卻走上前去拽住他:“難道你對我動了邪念?”
承歡雙目含笑,唇若桃瓣,巧笑倩兮。
何隐竹呆呆的看着她,微張着嘴巴,仿佛時間靜止了一般,短暫的寂靜過後,何隐竹的臉色漲紅,越來越紅,在幾乎趕上承歡朱唇顏色的時候,所有的血氣噴湧而出,實質性的化成鼻血從鼻子流出來。
何隐竹這時終于覺得有什麽不對勁,擦了一下鼻子,卻見手上都是血,活這麽大,他還沒見過如此血腥的畫面,自己流血是第一遭,又擦了一下才發現流量還是很驚人的,衣服上已經沾染了一些。
承歡叫何隐竹昂起頭,穿上衣服為他打來冷水,用巾帕浸濕了捂住鼻子。
何隐竹自知丢臉,待不流了,仍舊低着頭。
承歡在一旁為他扇扇子降低燥熱:“你不會沒見過女人的身體吧。”
“當然沒見過……”何隐竹窘迫。
“我不介意,無論你将我怎樣,都沒有關系,因為我喜歡隐竹哥哥。”承歡握住何隐竹的手,何隐竹觸電一般的甩開她,僵硬的說:“我要去遛狗了,你可別跟着我。”
“難道你讨厭我?”承歡啜泣:“你一定認為我是個不潔的女子……”
“沒,沒。”何隐竹手忙腳亂的哄承歡:“你別哭,我不讨厭你。”
“那隐竹哥哥也喜歡我了?”承歡破涕為笑,可這個問題卻難住了何隐竹,他認真的思考了一番,最後給出答案:“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歡你,但不想你難過。”
承歡愣了下,随即摟住何隐竹的脖子,在他臉上輕吻了一下,在何隐竹傻愣愣的時候,笑着跑了出去。
是夜,何隐竹的視線逐漸模糊,現實中的景物逐漸退去,潛意識裏的思想蠢蠢欲動占據了上風。
河邊的少女笑盈盈的回眸對他笑,淡淡的香氣扶着她美麗的身體,微風掠過帶走花的味道卻帶不走它們對少女美麗的留戀。
她微閉的雙睫只留一絲縫隙,綻放笑臉在明媚的驕陽下。
他伸出去觸及她,忽然少女化作無數的花瓣,随風而逝,舉目四望,世界一片灰白。他孤獨無望的站在灰白的中心點,周身冰冷,他不會自怨自艾,他不再是韓府不受歡迎的兒子。忽然一雙溫暖臂膀抱住他,熟悉而又渴望的氣息圍着他,美麗妖嬈的容顏出現他眼前,纏綿熱吻,一夜承歡。
何隐竹醒來之後,非常內疚,覺得自己無恥極了。
路上遇到承歡都繞行。
。
桃花
連續幾日的好天氣,天空湛藍如戲。
何隐竹用手擋住眼睛,免得外面的陽光打擾他的午睡,院裏的桃花樹的淡粉花瓣一直在夢裏充當主角,似乎炫耀自己的舞姿般的變換着凋落的姿态,在他的腦子裏攪擾他的睡眠。風吹過,花瓣絮絮飄進來落在他的鼻尖上,打了一個小噴嚏,睜開眼正對上承歡嬉笑的眉眼。
承歡伸手接住花瓣,然後往何隐竹臉上吹,惹得何隐竹臉上癢癢的。
他別過臉,不去看她:“你別站在這裏了,我準備叫慶喜把你送回本家去。”
“為什麽?”承歡明知故問,她伏在他枕邊。
“因為變得很奇怪,我想像原來那樣。”
“現在哪裏不好?”承歡的手蛇一樣在他身上游走,最後落定,何隐竹有些急了:“你別這樣!”承歡深谙此道,握住他胯間之物,有節奏的搓動,然後慢慢俯下身含住。
對何隐竹來說,承歡像水草一樣盤根錯節死死将他困住,他每掙紮一次都會被她束縛的更緊,直到完全淪陷。待有了反應而高高昂起,承歡胯在何隐竹身上,讓它進入自己的身體。
“二公子,還要不要把我送回本家去?”她輕咬他的耳垂,妖魅的低喃。縱使多年後看起來,此時的媚術是那麽幼稚而又青澀,但她仍舊覺得溫暖而甜蜜。
何隐竹覺得自己做了錯事:“我們這樣……不對……”他身體的表現和嘴上正好相反,承歡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何隐竹并未拒絕。
“是啊,不對。”承歡非常同意:“那我現在去跳河贖罪怎麽樣?你給我收屍。”
“不行。”何隐竹斬釘截鐵:“我不讓你死。”
“為什麽?”
“因為你……是我妹妹……”
承歡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我可從沒把你當哥哥。”
說完這句話,她腦海裏忽然浮現出在雪夜裏的摟着她哭泣的李珛的面龐,不知道他有沒有忘記自己。她搖了搖頭,驅散胡思亂想。
她加快了速度,讓何隐竹嘗到男女歡愉的極樂滋味。
快*感如海潮退去,承歡心中的失落一點點湧上心間,她的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下面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安心同何隐竹在別院無憂無慮的修養。二是……輾轉于他們兩兄弟之間,抛棄身體羸弱的何隐竹叫他心如刀絞,用來報複何夫人。
第二點本是原計劃,可現在她猶豫了。
何隐竹是真的擔心自己做的事情,久久不能釋懷。很快別院上下都知道他和承歡的關系,卻沒人去議論,除了何隐竹本人外的,其他人自打見到承歡的那刻就料到了這麽一天。
承歡發現逗何隐竹是另一個樂趣,他們的相處變得很不同,承歡占據着主導,無論是床事還是平時相處,承歡開始着手清理他的寵物們。
何隐竹就算再不舍,在承歡一個眼神的示意下,都乖乖放生,比起失去寵物的失落,失去承歡的痛苦要大的許多。
冷泉一日,有意無意的說:“你會陪二公子住在這裏嗎?何家就屬二公子待你最好了。”
“不是何家,是自打我來到這個世上,就屬隐竹對我最好了。”承歡笑答。說完,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心中的搖擺彷徨在這一刻落定,她已經做出了選擇。
她要同他在一起,叫什麽陰謀詭計都去見鬼。
何隐竹的身體是在好轉,但仍然不會長命,有的時候在夜裏,她會在黑暗當中輕撫何隐竹的五官,浮着淡淡的笑,最後笑容都會轉為哭相。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愛他,但每每想到他會離開自己,都無法抑制住滿腔的哀傷。
。
畫像(上)
何隐竹要給承歡畫像,考慮到承歡的承受能力,選了個簡單的姿勢,只要她執着團扇坐在湖心的小亭中央,承歡高興的答應了,可很快她就發現呆坐着是多麽無聊,脖子僵硬,腰酸背疼,何隐竹見她難熬:“正好沒有墨水,我去取些,你休息一下。”
“叫別人去拿就好了,你在這裏陪我好不好?”承歡撒嬌。何隐竹害羞的擺擺衣袖:“不行,他們不知道要拿哪種黑墨,我親自去取。”待到拐角的地方,何隐竹用手背試自己臉的溫度,只罵自己沒用。
承歡不過笑的很好看罷了,有什麽好臉紅的,你可是連她床上的樣子都見過的,床上的樣子……何隐竹想了一下,霎時臉更紅了。
“隐竹,你自己在這嘀咕什麽呢?”
何隐竹見了來人,忙恢複常态,幹笑兩聲準備搪塞過去:“大哥,怎麽你來了,也不事先通告一聲。”
“我與太子打獵路過此處,順便來看看你。你到底在這做什麽?”
“你先去湖心亭等我,我去拿些墨水。”為了避免何隐松的盤問,何隐竹不等對方同意,一溜煙跑了。何隐松只得去湖心亭等他,他遠遠就發現一個女子趴在石桌上輕眠,走近了,發現是承歡。
何隐松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她的睫毛微微顫抖,她感覺到了這溫柔的撫摸,臉上蕩起微笑,在陽光明媚的閑适午後,樹葉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柔和的夏風吹過湖心的小亭,仿佛她的笑容也沾染了夏的靈氣。
承歡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幸福的笑。
她并沒有發現,手的主人不是她想的那人。
何隐松的心連自己的都無法預料的跳的加速了,這樣的情況從沒出現,他有些不知所措,不過有一個念頭卻無比清晰,他希望時間停止,只有安靜的她和自己。
承歡暖洋洋的睡的舒服,迷迷糊糊的覺得有人牽住自己的手,她想那個人一定是何隐竹,有些撒嬌的說:“我們要是能永遠這樣多好,一生一世。”
何隐松愣了一下,他第一次周身感覺到了溫暖。
他會心的微笑,但是承歡下一句話徹底打碎這不切實際的幻想。
承歡說:“你說好不好,隐竹。”
何隐松猛的甩來她的手,承歡被吓醒,驚慌中睡意全無,當發現眼前站的是何隐松的時候,剛才恬靜的美麗女子,立刻換上淡然如水的表情:“見過大公子。”
何隐松心裏冰涼,強裝鎮定:“何必客氣,你我都是一家人。”
承歡淺笑表示同意,便再無言語。何隐松終于忍不住這樣尴尬的寂靜,問她:“你在這裏住的如何?”
“很好。”承歡回答,如果不是手裏搖着團扇,倒像是畫中人一般。
何隐松又問:“你的計劃實行的怎麽樣了?”何隐送說這句話本是要承歡難看,他想看她的臉上出現愧疚的表情。
“還算順利。沒準明年,你的小侄子就會出生了。”承歡迎着他的目光回答。
。
畫像(下)
“那你要好好養育他。”何隐松覺得自己開始變得不像自己,他何隐松為什麽會說出如此卑鄙的話,可他仍然說出了口:“因為這個孩子生下來不久就會沒有爹了。”
承歡的手抖了一下:“我會記住的,我和娘會好好養育他的孩子。”
何隐松冷笑:“以沒有名分的私生子的身份?”
“如果大公子擔心,不如想個法子幫我解決。”
“叫隐竹娶你,然後很快做個寡婦。”何隐松回答。
承歡怒目何隐松,冷笑:“大公子真是薄情之人,你就這樣厭惡你的弟弟?恨不得他早死?”
“難道他的身體狀況還是秘密嗎?你要給他留下孩子就是基于他将不久于人世這點,難道我說錯了?”
“他的身體已經開始好轉了。”承歡辯解,卻蒼白無力,何隐松冷笑:“好?能多活幾年?一年還是兩年?抑或三年?”
“大公子,你不要再說了。”承歡不想再聽到殘忍的真相了,即使她原本就知道。
何隐松也覺得空虛非常,他究竟在說什麽,他那麽疼愛這個弟弟,怎麽會說出這些話來,如果是旁人說這些,叫他聽到了,準要對方的命。這時承歡見何隐竹端着新的筆墨走來,忙迎上去:“怎麽去了那麽久?我都等的不耐煩了。”
“那個……”何隐竹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是等到臉不那麽熱了,才來見承歡的,當然還有一點就是因為他躲在假山後面偷聽他們的對話。
“那個……我剛才弄灑了墨汁,又回去重新拿,叫你們久等了。”何隐住笑問:“你們在聊什麽?”
“一些家常罷了。”承歡搶先回話:“大公子誇你畫的好。”她撩起衣袖,為何隐竹研磨,話中有話的看似漫不經心的說:“既然大公子喜歡,不如留下來慢慢看隐竹畫完,我也好有個伴。”
承歡這話分明是在羞辱他,何隐松哼了聲:“我還有公務在身,沒時間陪你們做這些無用的事。”他給弟弟轉告了母親的叮囑,将打獲的獵物留在別院,便離開了。
何隐竹繼續給承歡畫像,她的眉目在他筆下越來越清晰,他細心的描繪着,每一筆都是他在愛撫它的主人。
【因為這個孩子生下來不久就會沒有爹了】
【叫隐竹娶你,然後很快做個寡婦。】
何隐竹仿佛感到心裏有荊棘生出,慢慢纏住他的心髒,每次呼吸都痛徹心扉。眼淚不争氣的眼裏打轉,他以前太過任性,想笑就笑,想氣便氣,他這會才知道以前是多麽的快樂,因為隐藏自己的感情,真是比病痛還要痛苦。
他對承歡笑:“你來看,我畫的怎麽樣?”
心裏卻在哭,放手吧,你遇到了這個女子,愛過她,不能害她。
承歡沒有注意到何隐竹的異樣,提筆在畫的上方題上自己的名字,何隐竹笑她的字醜。
“那你寫好了……”承歡酸溜溜的把筆遞給何隐竹。
何隐竹思忖了一下,心頭百轉糾結的感情化成了一句詩詞:
承歡輕輕念出:“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輕狂。”已經感覺到詩句中的悲涼,她的聲音纖細脆弱:“太傷感了,我不喜歡。”
“那好我抹了它,題上真高興真高興真呀真呀真高興,你看怎麽樣。”
“那還是這個好了。”承歡輕輕吹幹墨跡,挽着何隐竹的胳膊,依偎在他懷裏歡心的笑。一池碧色秋水,一地嫣紅落花,偶爾有柔風拂過,輕輕飛起點綴在承歡美麗的眼眸中,花影轉瞬即逝,眼眸依舊明亮。
何隐竹在心中對自己說着,你看,她多美,何隐竹你是個半個死人,你不能拖累她。她是件絕美的玉器,該放在能給她光亮的男人身邊,而不是随你堕入黑暗。
。
分別(上)
承歡為了何隐竹的身體着想,每隔七天才相歡一場。但最近她能見到何隐竹的時候越來越少。何隐竹對她的态度越來越冷淡,承歡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還找冷泉研究過,還是找不出原因。
天氣入秋轉涼了。
這天,承歡敲門:“隐竹,慶喜他們逮了只小鹿,你要不要去看?”
“我又不是小孩子,還喜歡那玩意。”
承歡嘆了口氣:“那好吧,我吩咐廚子将它殺了做菜。”
“去吧,去吧,別在這煩我。”
“隐竹,你告訴我,我哪裏做的不好?”承歡幹脆直接問,她發現跟何隐竹廢話根本沒必要,何隐竹更加不耐煩:“你沒做錯,我只是不想見你。”
不可理喻,承歡見門沒插,直接走進房內,何隐竹坐在書桌前寫着什麽,聽到承歡的腳步聲,忙把寫的東西揉成一團踩在腳下,承歡笑着走過去,看到桌上七零八落的都是寫過的宣紙,仔細一看,上面都只有兩個字。
承歡。
“你躲在這就是偷寫我的名字,我好生生在你眼前,想我就來見我啊。”承歡拉着何隐竹的手,向外走:“你最近太奇怪,整天躲在屋裏,該曬曬太陽。”
何隐竹掙脫她的手,疾言厲色:“你別在我眼前,你快點走。”
“你讨厭我?”承歡笑問,玩笑的成分居多。
沒想到何隐竹一本正經的回答:“對,我正想着把你送走。你不能住在這裏!”
“……我怎麽了?怎麽又說要送我走。”承歡壞笑:“還記得你上次要送我走,發生了什麽吧。”
上次說要她走,卻把她送上了自己的床。何隐竹當然記得,但這次不一樣,他要趁着自己還能下的狠心的時候,讓她離開。如果她的真懷了自己的骨肉,她将被這個孩子拖累一輩子,她才十六歲,她有傾城之貌,她應該尋找更好的人家,而不是做他的活死人。
“你糾纏我也沒用,我不會娶你。”何隐竹以為會吓着承歡。
承歡無所謂的回答他:“不娶就不娶。”轉而笑:“天氣好着呢,我們出去轉轉。走。”
“你還算有自知之明。”何隐竹冷笑,他發現他原來可以如此決絕,他的心髒跳的厲害,他問過慶喜,怎麽才能趕走承歡,慶喜告訴他,只需要幾句話而已。
“那我們想到一塊去了。”何隐竹繼續說:“因為我才不會娶你這個妓女。”
承歡的腦袋嗡一聲,她不相信何隐竹會說出這種話,剛才強裝出的輕松頃刻土崩瓦解:“你什麽意思?有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罵我。”
“我見過你進過我大哥的房間,還服侍過我爹。”何隐竹重複着慶喜告訴他的話,他聽慶喜說的時候也着實震驚,他更加可憐她,但現在他必須這樣說:“如果你懷了孩子,誰知道是誰的,再說我不喜歡和他們用一個髒女人。你不過是為了錢,勾引着何家的每個男人,我放你走,你去找我大哥不是更好?”
承歡輕輕出了一口氣,仿佛力度大了會将心裏的傷口撕的更深:“不管是誰告訴你的……我只想問,你真的這樣看我?”
何隐竹點頭,冷笑。他覺得自己臉上的表情已經僵硬了,也許是在冷笑或許是在哭,他完全沒有感覺。
。
分別(下)
“是有人告訴你這些的吧。”承歡平靜的問:“你寧可相信其他人也不相信我?”
“我絕不會相信妓女。”何隐竹回答,在說完這句的時候,他連自己是活着都感覺不到了。
承歡咽了眼淚,和盤托出:“是你娘叫我來陪你的,目的是為了給你生下一兒半女。”何隐竹跌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原來你真的有目的。”
“為了給你生孩子。”承歡繼續說:“至于原因,你我都知道。”
何隐竹用指甲死死扣住掌心,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能哭:“你受了我娘之托故意接近我?”承歡點頭,何隐竹又問:“那你對我有沒有半點真情實意?”
承歡笑的燦爛。她的計劃原本是引誘何隐竹,然後操縱他,讓他與他娘産生間隙,用來報複愛子情深而利用她的何夫人。可她與何隐竹的相處中,愛上了這個如山中翠竹一般單純的人,于是收起了所有的惡意,想和他好好一起生活。
但是何隐竹似乎和其他人沒有分別,仍會傷害她,輕賤她。
她撒謊了,并且為了這次謊言她悔恨終生。
越是在乎,傷的越深。
“當然沒有。我不喜你的孩子氣,正如二公子不喜歡我的浪蕩。”承歡字字清晰,轉身:“二公子嫌我,自然不會叫我懷你的孩子,二公子好好養病,承歡不玷污別院的氣息了。”
承歡走的決然,連眼淚也沒流一滴。
她走到湖邊,看着滿池秋水,菡萏凋零,只留下枯黃的荷葉,承歡摘下手上的玉镯,抛進湖中,回身看到何隐竹瞧着這邊,她恢複了笑容:“這回輕松了。”
她只是不想受傷害,不想是被傷的最深的那個罷了。
何隐竹站在臺階上看着她和冷泉笑着告別,和馬車夫商量着走哪條路回本家比較平坦,承歡離開的那一刻,看到了癡癡望她的何隐竹,眼神卻一掃而過,毅然轉身而去。
連她自己都奇怪,她完全可以沒有尊嚴,哭着求何隐竹将她留下。
她無法忍受自己在他印象中留下半點不堪,既然污濁了,只好離去。
何隐竹捂着胸口,在承歡離開的那一刻,将上湧的血氣憋住,生生咽了回去,望着承歡離去的方向,直到完全看不到為止。
這樣真好,她原本就不曾喜歡過自己,只是母親派來引誘他的,他不用對她心存愧疚了。冷泉過來扶他:“少爺,你的臉色好吓人,快回去休息吧。”
何隐竹擦去嘴角的血跡:“你覺得她還會回來嗎?”
“應該不會了。”
“真好,真好。”
就叫我一個人死在這裏吧。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輕狂。”承歡在馬車車棚中念着這兩句詩,萬念俱灰,已經走出了很遠,依稀能看到長安的城門。
長安沒有她的家,她真的什麽都沒有了,承歡眼前浮現着同何隐竹的種種過往。她的全部感情仍舊留在他那裏,如果沒有了他,要強裝的尊嚴又有何用。承歡終于再也忍不住,哭着對車夫道:“請折回去,我不想就這麽走,求您,請折回去。”
“可……馬上就進長安了,再說是少爺要你走……”
“求您了,我只回去再看一眼,求您。”
車夫只得掉轉車頭,向着原路返回,承歡一路哭,在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前,終于趕回來別院。
“隐竹——隐竹——”承歡哭着喊他的名字,終于在湖中發現了他。
何隐竹站在深秋的冰冷湖水中,在湖底尋找什麽東西,承歡顧不得那麽多,跳進湖水,向着他的方向趟着冷水走過去,何隐竹以為是下人來找他,沒有在意,依然一絲不茍的在冷水中摸索。
承歡抱住他,哭的幾乎斷了氣:“你傻啊——你不要命了,這水會凍死你的。”
何隐竹一愣,哽咽:“你回來做什麽?”手裏已經摸到了要尋找的東西,慢慢撈出水面,拂去上面的淤泥,承歡丢棄的玉镯又呈現她眼前。
承歡泣不成聲:“這種東西你撿他作甚?!”何隐竹擡起她的手腕,将玉镯給她戴上:“你看,這樣才漂亮。”他給她擦去淚水,卻沾了她滿臉的泥水,忙在胸口衣裳幹淨的地方擦幹淨手,撫着她的臉,俯身一寸一寸的輕吻。
。
風寒
兩人泡在浴盆中,洗去滿身泥水。
何隐竹卷起她的發絲繞在手指間:“我不知道還能活多久,但你不要聽我娘的,我不要你給我生孩子……萬一他像我一樣,早早過世,你不是更要傷心。”
承歡輕聲說:“我們不管這些,一切都是命。”何隐竹搖頭,剛要反駁她的話,卻咳出一口鮮血。
“隐竹——”承歡驚慌失措的為他擦去嘴邊的血跡,對着門口大叫:“來人吶——來人吶——叫大夫。”何隐竹攤開手掌,幾點腥紅落在白皙的手掌上,他忍着胸口的痛:“你要聽我的話,否則我死了,也會傷心。”
“依你,都依你。”承歡說:“你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何隐竹苦笑:“如果不能,也是命。”
大夫給何隐竹診完脈,叫他服下湯藥,安生休息。然後将承歡叫到門外,嘆了一口氣說:“小姐,你還是回本家告訴一聲,恐怕二公子是不行了。”
“怎麽會?胡禦醫不是說他已經在恢複了麽。”承歡死撐着,她不願意相信真相。
“那是春天的診治的結果,病來如山倒,而且二公子底子本就不好,他最近不僅抑郁成疾,這又着了涼,現在我看已經有了風寒的症狀,怕更是雪上加霜,不知能不能熬過這個秋天。”
“那有沒有治愈的可能?”
“十年前,夫人就問過我這句話。”
承歡平靜的哦了一聲,繞過大夫沿着長廊晃晃悠悠的前行,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裏,或許哪裏都可以。
她不知道哪裏出了差錯,前幾天還甜蜜蜜的畫像賞花,怎麽就會變成這樣呢。幸福曾經看似近在咫尺,如今卻支離破碎。
冷泉發現她的時候,她坐在湖中央的小亭裏,打着自己的嘴巴,無神的低喃:“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他還能多活幾日,都怪我。”
雙頰已經紅腫,她也不覺得疼,左一下右一下,仿佛打在別人臉上,冷泉吸了下鼻水,強裝平靜的說:“小姐,慶喜回本家通報了,夫人叫你們明天回長安。”冷泉見承歡沒有反應,抱住她哭:“承歡,聽姐姐一句話,你別這樣糟踐自己,難道你想少爺最後的日子見到你這樣麽?”
“都怪我,沒有把手镯抛進湖裏,他也不會在冰冷的湖裏凍出了病——如果我沒氣他,他也不會急火攻心,都怪我——都怪我。”承歡在冷泉懷裏無聲的哭泣。
冷泉抱緊她:“确實是你的錯,如果你不來到這裏,二公子也不會愛上你,他仍然是個不知愁滋味的任性少年……”深秋的寒風順着鼻腔直入心扉,從內到外冷的透徹。
承歡嗚咽着:“我會陪着他……”
直到死亡将我們分開。
她擦幹眼淚,待看不出哭過的痕跡了,回到他身邊,何隐竹閉上眼睛,黑密的睫毛輕微的顫動,略微幹涸的嘴唇輕抿,漸漸的他聽見承歡的抽噎,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淚水。
“我趕你走,是我不對。”他仍閉着眼睛,淡笑。
“我就知道你會反悔,才折了回來,要不然我才不理你,怎麽也得等你請我回去。”承歡假裝生氣。
“我氣你走,是因為我愛你,舍不得你陪我耗着,我現在留下你,是因為沒有趕你走的必要了。”
承歡第一聽到何隐竹的表白,但她卻沒半點高興,最後一句所謂的沒有必要了,暗指他将不久于人世,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你別胡說。”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