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雯也來為弟弟求情,希望能夠網開一面。皇帝扶起德妃,透露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你那個弟弟,吃些苦頭,還能老實點。”

德妃欲言又止,不過為了救弟弟還是把話說了出來:“可臣妾聽說了一些傳聞,太子是真的想要臻赫的命。”

“把話說完。”皇帝臉色一沉。他絕不允許太子背着他做出任何他猜不透想法的事情的來。

“臣妾聽聞,皆因妾弟臻赫的美姬承歡而起……”德妃說完,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皇帝的臉色冷若冰霜,吓的噤聲不語。

“你下去吧,此事朕自有分寸。”

德妃忙施禮,翩然而去,皇帝是何等英明神武之人,此事自有定奪。話到此為止恰到好處,如若一句話說錯,她将引火燒身。

太子之位立長不立賢,是為了避免諸王争位亂政,可是如果為長不賢,天下豈不是會更亂。皇帝傳來親信的侍從,去打聽上官臻赫同太子的糾葛,一旦印證真因女人而起,他當真要好好考慮皇儲之位的最終歸宿了。

侯爵入獄(下)

上官臻赫在刑部大牢裏好吃好喝,他量秦頌也不敢把他怎麽樣,除了對承歡的思念頗為難熬之外,他過的倒也自在。

這晚,上官臻赫躺着從巴掌大的天窗裏窺視夜空中的繁星,想來自己這會本該摟着承歡花好月圓,一股無名火竄上心間。

此時牢門被從外面打開,他瞭了一眼來人,是秦頌,他冷哼一聲,坐起身來,指着秦頌罵:“我以為你去李珵瑞那領骨頭吃了。”

秦頌苦笑:“小侯爺,你怪我也沒用,我不過是一顆棋子,東宮谕令,我怎敢違背。”

上官臻赫冷笑:“不管哪宮谕令,要處罰我先數一數朝中有多少官員姓上官。”

“小侯爺,話不能這樣說。”秦頌走到上官臻赫面前,勸慰:“刑部在案的罪名皆不是空穴來風,告到陛下那裏也休想翻案,如果真的較起真來,對小侯爺沒有好處。”

“還能斬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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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爺,如果觸犯聖怒,削去爵位,貶為縣公,德妃娘娘在宮中少了靠山,一旦陛下百年,太子即位,娘娘在宮中怕是要受苦了。再者,雖然上官氏的确家大業大,根基深厚,可如果您這棵主幹倒了,其他的旁枝也只有死路一條。”秦頌一切從上官家的利益出來,情深意切的說:“小侯爺,退一步好闊天空,不如從長計議。”

“你的意思……”

“獻出承歡。”

“滾——”上官臻赫踹向秦頌,好在秦頌反應快,沒有傷着。秦頌離開上官臻赫幾步遠,不死心繼續說:“小侯爺,你我相交也有數年,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還能害你不成。如果你被打壓不能翻身,承歡還是要落在李珵瑞手中,不如獻出承歡,先保周全要緊。”

“叫女人賣身救我,我還不如一頭磕死。”上官臻赫脖子一昂:“你回去告訴李珵瑞,承歡是我的女人,除非我死了,否則休想動她。”

秦頌嘆了一口氣:“可惜,承歡已經去找太子求情了。我剛才勸你,就是希望你得知此事後,能好過一些。”

“什麽?!”上官臻赫嗡的一聲,頭大如鬥,揪住秦頌的衣襟:“你怎麽才說?!”

“我什麽時候說,小侯爺在這裏也改變不了什麽。”

“老子要出去!”上官臻赫本來打算此次回來迎娶承歡做正室妻子的,一切計劃盤算的都非常好,怎麽會變成這樣。

“有承歡去求情……小侯爺應該快出去了。”

上官臻赫啞口無言,推開秦頌,秦頌險些跌倒,撞到牆上,擦破了官服,他揉了揉撞疼的後背:“小侯爺,你拿我撒氣也沒用,還是想想出獄之後如何出這口惡氣吧。”

上官臻赫本來談不上是支持蜀王還是太子,但現在他的立場再明顯不過了,只要與太子對立的人,都是他的朋友。

“李珵瑞,你當真以為太子的位置沒人能撼動了嗎?!”上官臻赫想到承歡為他去求李珵瑞,只覺得心中一團怒火幾乎燒的他無法呼吸,他掀翻監室內的桌子,摔碎的茶壺碎片濺到秦頌腳邊。

秦頌覺得上官臻赫的怒火還不夠,趁機又點了一把:“小侯爺,等到了大理寺與刑部會審的時候,問你什麽,多少說點服軟的話,頂多是削去一些封地。”

“哼,你難道不知道大理寺寺承姓上官?論起輩分,他還叫我一聲叔叔。”

“着我知道,可審來問去,拖拖拉拉,小侯爺出去的時候,承歡怕是已經死了。”

升官臻赫猛然驚醒,連說:“是啊,她的性格那麽烈!”

“小侯爺,你的命就是承歡的命,凡事要三思啊。”

秦頌自認為今晚的交談達到了預期的效果,以時間不早為借口,告辭而去。上官臻赫看着被砸爛的囚室,還覺得發洩的不夠,他恨不得現在就宰了李珵瑞。

虛情假意

上官臻赫在囚牢裏的過的生不如死,承歡卻惬意非常,每天打扮做小內監的樣子進宮和太子幽會。承歡嬌顏美目,天生麗質,就算做了太監打扮,也很容易被看穿,加之有李雒散布謠言,皇帝身邊的侍從很快探得太子的确和上官臻赫的小夫人糾纏不清,還帶進宮中霪乿的事實。

盛怒之下,皇帝判斷上官臻赫入獄一事系太子一手陷害,立刻傳令東宮,不日釋放上官臻赫,并加賞封地,以犒和談之功。

上官臻赫沒等到大理寺和刑部的會審,直接等到了無罪釋放和加賞封地的東宮谕令。秦頌帶他走出刑部大牢的時候,他坐上麒國公府來接的馬車,對秦頌說:“當我是什麽人,想抓就抓,想放就放,我的女人随意染指,秦頌,你最好想明白,如果跟着太子,你就是我上官臻赫的敵人了。”

“秦頌之心日月可昭,定與小侯爺同心。”秦頌指天發誓,為了向上爬到高位,天地鬼神可以任何糊弄。

上官臻赫冷笑的放下車簾,命車夫:“還不啓車!”車夫揮鞭驅馬而去。秦頌摸了把冷汗,心想,‘事情終于到了這一步,蜀王的勢力終于壓過了太子。’

上官臻赫一瞧車窗外的街道景色,對不懂主人心思的車夫罵:“你真是笨的可以,白跟了我這麽多年,我現在想去哪裏,你不知道?!”

“可……老爺等着你回去呢。”

“管他等不等,調車去璟王別府接小夫人。”

“是——”

馬車剛到府門前,上官臻赫便跳下車,對着府門一陣猛拍,守門的護衛一見又是上官小侯爺,深知阻攔沒用,齊齊靠邊放行。上官臻赫直接來到上次找到承歡的房間,發現承歡懷抱一柄琵琶,輕輕撥弄琴弦,音符緩緩流出,繞在他心間。

“恨相見得遲,怨歸去得疾。

柳絲長玉骢難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

馬兒遲遲的行,車兒快快的随,

卻告了相思回避,破題兒又早別離。

聽得道一聲“去也“,松了金釵。

遙望見十裏長亭,減了玉肌。此恨誰知!”

承歡如泣如訴而唱,一曲唱畢,黯然落淚,忽然擡眼看到門口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侯爺——你真的沒事……”承歡破涕而笑,扔下琵琶,去迎他,可走了一步,臉上的笑容僵在那裏,她害怕的退縮回來,離他越來越遠。

上官臻赫悲從心中來,第一次心酸的想哭,他敞開雙臂:“承歡,過來——”

“不……不,我不配得到你的寵愛,現在小侯爺安然出獄,證明李珵瑞沒有食言,我也可以放心去了。”

她到底和李珵瑞做了交易,所以他才得到了釋放。上官臻赫從沒覺得自己這樣窩囊過,不僅保護不了自己心愛的女人,還要對方去服侍敵人來換得他的自由。

上官臻赫怕她做傻事,上前一步把她死死抱在懷中:“你就在這裏,哪都不許去。”

“一切因我而起,現在小侯爺安全了,我的命到這裏了結也沒有什麽可惜的了。”

“不許胡說!”

承歡被他吼的猝然一愣,須臾噙滿眼淚的滾滾而下:“你難道聽不懂麽,非要我說清楚,我已經被李珵瑞玷污了,沒臉活在世上了,如果小侯爺憐我,就讓我已死明志。”

“你的志向我懂就行,不用以死來證明。”

承歡啜泣:“小侯爺,不嫌棄我,我卻嫌自己肮髒污濁。”

“李珵瑞碰過你哪裏,這裏?”上官臻赫不顧承歡掙紮,俯身順着她的耳垂一路吻下:“不管哪裏,我這就擦去它們。”上官臻赫扯開承歡的罩衫,将承歡抱到床上,一解多日的相思之苦。

昭王毒計

事态的發展完全超出了李珵瑞的預料,他認為上官臻赫強搶承歡一事,已經看出他目無法紀,如果放任不管,早晚會變本加厲,所以上官臻赫一回長安便逮捕他下獄,一是提醒他注意收斂,二則為承歡出口惡氣。

可是現在,皇帝不僅親自都令釋放上官臻赫,還賞賜了額外的封地。李珵瑞想不通,父皇既然把監國之權交給他,怎麽一個上官臻赫才關進去沒幾天就大動肝火,勒令東宮收回谕令。

皇帝對太子的信任感急劇遞減,加之蜀王買通了皇帝左右侍衛添油加醋的大進讒言,把李珵瑞描繪成濫用權力,色鬼上身的不賢太子。廢黜太子的念頭,在皇帝腦海中漸漸清晰起來。

上官氏向蜀王倒戈,舉朝之中,非議太子之聲四起,就算此刻真的廢黜太子,也不會遭到多少大臣的反對。

情況對太子極為不利,蜀王的氣焰嚣張到了極點。

蜀王按照此時的境況下去,不久父皇就會廢了李珵瑞,冊封他為這個帝國未來的繼承人。這日,秋高氣爽,天空湛藍如洗,不見一絲白雲。蜀王在蜀王府內的騎射場,同李雒比試箭術,幾番下來,李雒無一射偏。

蜀王又一箭射出,偏離靶心,他啧了一聲,失望的放下弓弩:“三弟,我與你比還是差的多。”

“皇兄的才能又豈在這騎射小技上。”李雒抽出一支羽箭,架在弓上,一擊中的:“我清閑無憂,才浪費了許多時間在這個上面。”

“你這樣說,是不叫我輸的太難堪麽?”蜀王很有自知之明:“皇子當中,就屬你騎射第一。”

“這我倒不知,不過,我想倔脾氣四弟算是第一。”

“我看是胡鬧第一。”蜀王難掩厭惡:“染惜遲沒長大腦胡鬧,他竟然比她還胡來,扔下皇子職責,去追自己的王妃。”

“四弟對染惜遲一片癡心,在皇族當中實屬可貴,我倒是有些羨慕他,能有一個女子叫自己為之傾心不舍。”李雒向往常一樣,不過是随口說說。在他心中,女人應該是他的附庸,他絕不會因為自己的附庸,本末倒置,耽誤了正事。

“我怎麽就看出染惜遲有哪點好。”

“姻緣這東西,哪裏能說的清呢。”李雒腦海裏竟然一閃而過一個美麗的倩影,雖然只有一瞬,卻足以叫他驚愕。

倩影的主人姓葉名承歡。

蜀王無心的笑問:“三弟,似乎頗有感悟,不如心系哪家女子?”

如若往常,李雒或許會随口編一個和哪家小姐美麗的邂逅故事來消磨時間,但現在他被自己不受控制的思緒攪的唬了一跳,忙說:“我要是心系的女子倒是好了,相思之苦也比現在寂寞無主好的多。”

“說歸說,你我都該知道紅顏禍水。”蜀王冷哼,接着說:“眼前不就有一個活例子麽。”

李雒會心一笑:“皇兄說的極是,依我看父皇的怒火已經到了臨界點,現在哪怕一件小事再觸怒父皇,李珵瑞的太子之位便該轉手歸你了。”

蜀王春風得意,喜笑顏開:“這是自然。”

“也不能完全這樣說,監國之權,父皇并未收回,就證明父皇還對李珵瑞抱有期望,給他機會改正,一旦他重拾父皇的信任,再搬到他就難了。”李雒憂心忡忡的說:“我們該趁他現在虛弱,再給他下一計猛藥。”

“細細說來。”蜀王一聽李雒有計謀,立刻來了精神。

李雒靠近蜀王把計謀全部告訴他,說完補充說:“這條計謀可能不夠精細,但對付李珵瑞錯錯有餘。”

如果李珵瑞和蜀王喝酒的時候,蜀王中毒。皇帝一定會認為是李珵瑞投毒。

“為了保住太子之位,謀害王位争奪的勁敵——自己的親弟弟。”蜀王眼中寒光一閃:“李珵瑞,你就是長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可是他對我頗為忌憚,如何把他邀出來?”

“很簡單——葉承歡。”紅顏禍水,禍水紅顏。就叫她把這個角色扮演到底吧。

“可上官臻赫……”

“皇兄放心交給我去游說即可。”

離開蜀王府,李雒便來到麒國府找上官臻赫商議,和設想的一樣,上官臻赫對承歡視若珍寶,一聽要讓承歡再見李珵瑞,險些與李雒動起手來。

李雒把蜀王引出李珵瑞,設計對付他一事,大概說了一二,又保證有他在,誰也奈何不了承歡半根汗毛,上官臻赫才勉為其難的答應。

承歡聽說要見李珵瑞,死也不應,又哭又鬧,李雒看的頗為無語,很怕承歡表演的太賣力,上官臻赫心疼她,一口回絕。忙說:“小夫人,如果想出這口惡氣,現在正是機會。”

承歡這才咬着嘴唇,含淚點頭應諾。

殺機四伏(一)

承歡将頭發束起盤到腦後,插上發簪,戴了皂色折羅巾,身着白色缺骻袍,足蹬黑色高腰靴,一副男子打扮,清俊而不失溫婉。

宮內的太液池分為東西兩部分,其中西池最大,池中心有人工堆砌而成的蓬萊山,山上小亭,居高臨下,俯瞰微風吹皺一池春水。

李雒瞧見承歡一身男子打扮,迎上前貼在她耳邊說:“不是叫你打扮的漂亮點麽,怎麽不男不女的就出來了,是怕誘的李珵瑞在這裏失了分寸嗎?”

承歡按捺住心中的不忿,盡量平和的說:“殿下跟我真是不分親疏呢,這樣的話也随便亂說。我這樣打扮是小侯爺吩咐的。”

“這樣也好,天涼了,多穿點總沒有壞處。”

李雒對承歡頂撞他,并未深究。因為按照他的設想,不出意外,太子,承歡,蜀王今天會一并完蛋,勝利者只有他一人。

“這裏只有殿下和承歡兩個人麽?”蓬萊亭中連宮女也沒留一名。

“太子殿下和皇兄還未到。”李雒落座,托着下巴笑看承歡:“我告訴你的時間不對,比約定的要早兩刻鐘。”

天啊,承歡內心驚呼,這兩刻鐘又要費心的和李雒思辨了。

“不知道殿下先把我叫來有什麽單獨說的。”

“你該知道的吧。”李雒端起瑪瑙瑞獸酒杯,示意承歡倒酒,承歡小步上前為他斟滿酒水,故意裝傻:“承歡愚鈍,哪能猜着殿下的心思。”

李雒在承歡俯身斟酒的時候,輕語,聲音雖小,承歡卻字字聽在心中:“這是為李珵瑞擺的鴻門宴……看你伶俐,陪着他這麽死了不值得。我給你的時間足夠你想清楚,究竟站在哪一邊。”

李雒攤牌了,這就意味着承歡也不需要再僞裝什麽,她把酒壺用力撂倒桌上,笑的極是媚人:“殿下這話說的不對,就算這是鴻門宴,也不意味着我就要陪太子殉葬,我現在和殿下一樣,是個兩面派,可進可退,太子贏了,我未來至少也是個妃子,太子輸了,我安心做我的侯爺夫人。殿下不也是麽,哪方勝了,您都是一等功臣。”

李雒輕抿一口醇酒,說:“可你想過沒有,今日一旦李珵瑞死于此地,蜀王同我還會留你這個活口麽?!說你被李珵瑞情急之下失手殺死了,反正你們都死了,事實是什麽随我怎麽說。”

李雒往玲珑青玉酒壺中導入一包粉末,晃了晃,若無其事的重新放到桌上。他的行為是叫承歡看清楚了,他的确是在下藥準備毒死李珵瑞。

“王爺難道不怕我把你真正的立場告訴太子爺?”承歡聽他說完,心髒猛跳,李雒絕對說的出做得出,難道她今天就要死在這裏,所有的一切都要前功盡棄?!

李雒輕蔑的笑:“我與太子都是皇後撫養長大的,感情極深,你可以試試拆穿我,看他是相信我這個相處二十年的好兄弟,還是已經劃為敵人的上官臻赫的小夫人?”

“凡事沒有絕對。”

“是沒有絕度,可你承擔起這個風險嗎?。你可以好好思量思量,還有時間。”

承歡扶着蓬萊亭的雕花欄杆,腦海內一片空白,就算她同意站在蜀王這邊,她就能活嗎?!對于李雒,她沒有絲毫信任,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是為了迷惑她,故意說的假話。

不過,不管怎麽樣,她都不會死,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她的命之所以能受到李雒的威脅,就是因為她還太渺小,她要活下去,獲得無法動搖的地位。

承歡伸出一口氣,理順氣息,悠悠的對李雒說:“承歡想好了,悉聽殿下吩咐。”

“四處讨食的貓要比從一而終的狗活的命長。”

是貓是狗,都沒關系,只要能活下去。

殺機四伏(二)

不多久,蜀王便到了,李雒起身相迎,兄弟兩人避開承歡,低語商量具體細節。依承歡看,蜀王似乎并不知道她和李雒已經互相揭了老底,是啊,李雒左右逢源,詭計多端,一定在蜀王面前僞裝的極好。

人人都當他是好兄弟,好幫手,卻就數他最為陰狠。

唉……

承歡立在一邊,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李雒聽到她悵然長嘆,說:“小夫人,為何不落座?!”

“這裏連個侍女都沒有,我還是站着給王爺們斟酒奉茶,服侍各位是好。”

蜀王覺得承歡自甘為婢,算是有自知之明,正在這時,他遠遠瞧見,太液池上出現一艘寶船,應該是從對岸紫宸殿來的李珵瑞。

“太子爺到了,你去迎一迎。”蜀王說。

承歡多了一個心眼,走下樓臺的時候,回頭偷看二王,承歡回過頭,蜀王正往自己面前的金樽中倒入一屢紅色粉末。加急步子下了樓臺,免得叫他們發現她。

膽大包天,他們真的要謀殺太子?!

承歡膽戰心驚的站在太液池邊的高臺上,李珵瑞從寶船上下來,本來緊繃的神經,見到承歡,一下子松懈下來,在初秋涼薄的陽光下,他的笑容依舊溫暖:“承歡……”

承歡咽了口吐沫,擠出笑容:“太子爺,快上來吧,兩位王爺都到了。”

李珵瑞從寶船走下來,踏上岸,舉目高望,正對上在蓬萊亭中居高臨下俯瞰他的蜀王的冷若冰霜的眼眸。

“大哥——”李雒探出頭來擋在蜀王前面,興高采烈的朝李珵瑞揮手:“你來遲了,要罰酒。”

李珵瑞回敬李雒一個苦澀的笑容。

承歡想,如果李雒敢稱厚黑第二,普天之下沒人敢稱第一。

“太子爺。”承歡看到寶船的內站着太子的護衛醇楓,拽住李珵瑞問:“他不跟着麽?”

“我們兄弟相聚,醇楓雖是我的侍衛,但終究是外人,不便在場。”

“還是多提防一點的好。”

李珵瑞說:“在宮中他不敢亂來,再說還有昭王和你在場。”

在李珵瑞的心中,敵人只有蜀王一人,李雒還是站在他一邊的。今日相聚就是李雒提議的,說現在形勢對他不利,與蜀王聯系一下感情比較好,只要蜀王不對他窮追猛打,保存實力,一定能反敗為勝。又說上官臻赫已經厭棄了承歡,時常大罵她,也會想辦法帶上她,叫她出來散心。

李雒巧舌如簧,他把蜀王和太子心裏所思所想,摸的一清二楚。

承歡随着李珵瑞踏上梯臺,眼看就要登上蓬萊亭,承歡忽然一腳踏空,摔在階梯上,李珵瑞忙攙扶起她,關切的問:“有沒有摔壞哪裏?”

承歡順勢倒在李珵瑞懷中,在他耳邊悄聲說:“不要喝青玉酒壺中的酒,有毒。”

她思量再三,還是信不過李雒,她靠得住的只有太子,決不能此時撒手倒戈。

“你怎麽知道?!”

“這些是後話,殿下切忌。”承歡抓住最後一點時間說。

“小夫人,沒傷着吧?”

承歡循聲望去,李雒站在高她和李珵瑞幾個臺階的地方,一臉關心的問:“正奇怪這麽久不見上來,原來是承歡跌倒了。”

皇子當中,都不乏清俊優雅,但仍屬李雒的外貌最為出衆,俊美非常,只盯着他的眼睛,黝黑的雙目已然把她吸附于其中,正如同他給人的感覺,像無底的黑洞,把周遭的一切都卷進自己貪婪的胃口,一并毀滅。

承歡離開李珵瑞的懷抱,撲打幹淨膝蓋上的塵土,正了正折羅巾:“瞧我莽莽撞撞的笨樣子,見笑,見笑。”

李珵瑞剛得知蜀王已經備了毒酒要害自己,一時間思緒混亂,此時承歡拽了拽他的衣袖,一臉擔憂的說:“殿下,身體有恙?不如回去休息如何?”

逃?

就這樣逃?

不行。

李珵瑞定了定神:“我沒事。”一步步踏完剩下的幾節臺階,來到了蓬萊亭上,直面蜀王。蜀王起身将李珵瑞迎為上座。

殺機四伏(三)

承歡坐在太子身邊,外表看起來與平時沒有區別,笑的可人,但手心裏已經緊張的全是汗水,眼神裝作無意的在青玉酒壺和太子之前游走。

李雒則看不出絲毫的緊張,嬉笑如常。他看到承歡盯着青玉酒壺的緊張神色,心中竟然毫無預料的隐隐作痛,此時此刻,她還在擔心李珵瑞,難道她對他是真心的?!

李雒發現自己這個可憎的念頭,立刻在心中告誡自己,不要再看她,她只是偷食的貓而已,你該鄙夷她才是。她甚至不配得到你正眼相視!想到這裏,李雒拎起青玉酒壺為自己斟酒:“三弟在這裏敬兩位兄長一杯清酒,願天下安定,四海皆平。”可手一抖,将酒撒到了杯外:“唉,我做不來這個,不如承歡你來斟酒。”

承歡沒法推辭,來到李雒案前,為他斟滿一杯酒。她狐疑的看着他,心想,這酒有毒,李雒你難道不怕麽?!還是你事先服了解藥?!

承歡又為蜀王斟滿酒,蜀王面無表情,這麽多年的勾心鬥角,早鍛煉出了隐含心機的能力。承歡剛才看到他往自己的酒杯裏倒入一縷紅色的粉末,想必就是解藥。

李珵瑞死死盯着酒水,心裏十分清楚,絕對不能喝。

“大哥,我這個做弟弟的,這麽多年未盡孝悌,希望你喝下這杯酒,能原諒我。”蜀王起身,舉起自己的金樽,高聲說,頗有些霸氣。

李雒也站起來勸酒,見李珵瑞遲疑,故作奇異的問:“大哥,怎麽了?有何不妥?”

李珵瑞只聽承歡說了一嘴酒中有毒,也不敢肯定,至少現在不能撕破臉。他慢慢端起酒杯,平日輕巧的酒杯,現在卻贅的他連端都吃力。

一脈的至親兄弟,為了皇位,要毒殺他。

父子相殘,手足相戮的慘劇真的發生在了他的身上。

承歡見李珵瑞端起了酒杯,不得不加以阻擾:“慢!承歡有一個想法,不如交換酒杯,互食對方的酒水,應該更能體現手足之誼”

“那我和皇兄對調。”李雒瞥了承歡一眼,來到李珵瑞面前,不等李珵瑞反應過來,已經奪下了他的酒杯,一飲而盡,又将酒杯倒置,已示确實全都喝幹淨了。

李珵瑞在心中道了一聲奇怪,承歡告訴她酒中有毒,現在李雒喝淨,絲毫看不出有異。承歡也大吃一驚,李雒将原本屬于自己的酒杯塞到李珵瑞手中,笑的燦爛無比:“皇兄,不要嫌棄我啊。”

李珵瑞這回完全被逼近了死胡同,李雒喝了他的酒,他無論如何也要喝掉李雒的酒。他的嘴唇觸到酒杯的邊緣,冷若寒冰,涼烈的醇酒落入腹中,從內到外滲透着寒氣。好在除了涼一點,沒有別的感覺。

承歡皺眉,她真的不懂,李雒明明當着她的面,往酒壺裏落毒的,為什麽他喝沒事,李珵瑞喝了也沒事,為什麽蜀王還要往自己的酒杯裏放東西?!

一團亂麻。

李雒得意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大功即将告成。

剛才的一幕幕重現在眼前,猛然承歡全部想通了。

真相應該是這個樣子的,李雒欺騙蜀王,叫他同太子喝酒到時候服下藥粉,這種藥粉絕不會致命,只會叫人嘔血輕微中毒。然後誣陷太子為了保住皇位謀殺親兄弟。

而事實是,李雒在青玉酒壺中落的毒單喝不會發生效力,只有配合蜀王落入酒杯中的藥粉才會生成致命的毒藥。

李雒要殺的人是蜀王,然後再誣陷給太子。

蜀王死了,太子謀殺罪名成立,不久即會被廢,紀王失蹤,皇位自然是他李雒的。

承歡眼看被蜀王就要飲下毒酒,大叫一聲:“且慢!”

殺機四伏(四)

蜀王不耐煩的說:“怎麽,小夫人又有高見?”

李雒則冷看承歡:“我們兄弟相聚,卻屬小夫人的話最多。”

承歡不理李雒,鼓起全部勇氣,她好不容易才讨得李珵瑞的歡心,決不能讓他被廢黜,已致前功盡棄:“蜀王殿下的酒也該敬給太子爺才對,就像昭王殿下那樣。或者蜀王殿下不想對太子爺表達自己的孝悌之情。”

李珵瑞也順着承歡的話說:“二弟,本太子為你斟酒一杯,你我推杯換盞,一抿恩仇,如何?!”他将自己的酒杯斟滿酒,遞到蜀王面前。

蜀王無法推辭,可酒中已經被他落了咯血的毒物,如果叫李珵瑞飲下出現狀況,謀害兄弟的罪名豈不是要安在他頭上,萬萬不可。

此時承歡看出了蜀王的為難,打圓場:“酒冷情熱,不如叫承歡把兩位殿下的冷酒都喝下,而把兄弟之誼留在殿下之間。”

李雒心中氣承歡不聽勸告出來攪局,憤然道:“此舉不合禮數!”

“哎——三弟也不要這樣說,承歡本是好意,擔心皇兄體弱受寒,我就依了承歡的意思。”蜀王轉念一想,承歡中毒了,便順水推舟,說是李珵瑞因怕貪戀女色之名被廢,便謀害禍水承歡,沒準上官臻赫還會做出過激的事來,到時候,廢黜太子的機會一定會再現。

承歡從蜀王手中接過毒酒,心想,這杯就是此次聚會中,唯一一杯可以致命的毒酒,如果這樣喝下去絕對死定了。

她掃了一眼默不作聲的李雒,将嘴唇緩緩靠近杯沿……

李珵瑞根本不知道這杯酒有毒。

蜀王還當這杯酒裏的毒并不致命。

只有承歡和李雒知道這杯酒的底細。

李雒看承歡要喝掉毒酒,腦海中那個拼命克制的念頭,一瞬間占據了上風,她不能死,絕對不能!

“慢——”

其他三人一起望向出聲阻止的李雒,李雒愣了一下,随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态,窘困虛弱的笑:“我……覺得承歡一介女流不配用皇族的器皿。”

李雒,你是怕我中毒而亡,向蜀王暴露了你的野心吧。承歡順坡下驢,及時抓住李雒此刻反悔的心緒,佯作生氣:“昭王殿下,暗指承歡不潔,承歡這就把我用過的東西丢了,免得髒了殿下的眼。”她一甩把手中的酒杯扔到亭下的太液池中,金樽落入水中,濺開一波點漣漪,沉入水中。

承歡在心中舒了一口氣,這回沒有毒酒了。

李雒眼看自己的計劃被承歡全盤破壞,仇恨的種子早就沖破土壤長成了蒼天大樹,只是培育這個樹的土壤成分有仇恨,有利用,還有連他自己都不願意正視的愛戀。

“承歡……不得無禮。”李珵瑞怪承歡反應過激:“快向昭王道歉。”

“是我言重了,我敬承歡小姐一杯,還請你原諒我。”李雒從青玉酒壺中斟滿一杯酒,遞到承歡面前。

承歡永遠不想再看到東西有很多,但現在只有兩樣,分別是從青玉酒壺和李雒。

“我是實心道歉,酒中無毒。”

“承歡剛才失禮,是該我向殿下致歉才是。”承歡從李雒手中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承歡算是怕了機關算盡的李雒,這個對手完全不在她的名單上,根本不知道他何時何地用什麽招式出招,今天是僥幸化解了危機,還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躲過去。

李雒見承歡飲下醇酒,裝作釋然的舒心一笑,又在蜀王與李珵瑞之間談笑風生起來,李珵瑞喝下一杯酒沒事,但出于對蜀王人品的了解,他十分相信蜀王會下毒取他性命,雖是虛驚一場,卻驚飛了他對蜀王最後一絲兄弟之情。

蜀王見不能按計劃進行,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李珵瑞閑聊,沒多久便以有事在身,借故離去,掃盡了李珵瑞的面子。

蓬萊亭一聚,沒有人真的失去性命,但四人心目中最後殘存的人性都在此時,一點點枯萎直至完全泯滅。

真真假假

蜀王走後,李珵瑞接到內監傳旨要他回含元殿面聖,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此次面見父皇見面多半沒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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