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與承歡依依不舍的告別。又叮囑李雒要把承歡安全的送回府中,李雒像往常一樣,對太子的吩咐全全照辦。
李珵瑞一走,承歡立刻說:“不勞昭王爺費心,我自己能回府。”
“哎,我把你帶出來,就得負責把你毫發無傷的帶回去,這樣才對得起上官臻赫。”李雒繞到承歡身後,低身将下颚抵在她肩膀上,唏噓的說:“原來從你的視線看,世界就是這種高度……”
“昭王爺剛才還大談不合禮數,你離我這樣近,又怎麽說呢?”
“仁義道德,貞潔禮數,這些東西對你來說是什麽?”
“不過是一捧無用的沙土。”承歡對上官臻赫以貞潔之名行淫婦之事,對李珵瑞用真愛之名來偷歡竊愛。恰巧她最不在意的就是貞潔二字,她所作的每個件都是對這兩個字的諧谑侮辱。
“如此誠實,我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昭王爺怎麽看,我一點都不在乎。”承歡閃到一邊,李雒也從她肩頭離開,她接着說:“反正我不過是被您利用的棋子之一。”
“你這話說的不對。”李雒搖頭:“你還是重視我對你的看法比較好,如果我現在想就在這裏殺掉你,你豈不是很危險。”
承歡不禁抓住身後的欄杆,很怕李雒推她入池:“昭王爺在這裏行兇,風險大了點吧。”
“我認為總比放任你攪局風險小,你太聰明了,竟然能看出我要除掉的人不是李珵瑞而是蜀王,我開始和你說的話都白費了。本以為能吓唬你歸順與我呢,看來是我的恐吓本領不過關啊。”
“昭王爺說什麽,承歡聽不懂。”承歡睜大眼睛,無辜的說:“我只是不想太子爺被你們害了,我想您的酒一定是安全的,所以提議你們對調醇酒,後來還是怕出意外,所以才攔下蜀王爺的酒。我想不管有沒有毒,我全喝了,太子爺就平安了。”
“難得卑鄙如你,能對李珵瑞動了真心,小王真是要感動的落淚了呢。”
“昭王爺連鄙夷我都是笑着的,我真想看看您的別的表情。”
“可能在我在殺你的時候,會面露兇色,不如我們來試一試。”李雒仍舊是笑。
“昭王爺覺得我現在解開衣裳,哭着大叫非禮,你會不會亂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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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命宮女太監退離太液池百米之外,你哭給誰聽。”
冷風吹的承歡透心的涼,李雒說話真真假假,這個時候千萬不能亂了陣腳:“殿下一定在麒國府內安插了親信吧,取我的命什麽時候都可以,沒必要非在今日。”
“這倒也是。”李雒低頭思忖,似乎真的在考慮承歡的建議,不過很快,他仿佛想通了,笑眯眯的說:“不過,我還是覺得親自了斷你,比較安心。”
他背着手,一步步逼近承歡,承歡只覺得李雒的身影高如巨山,壓的她幾乎窒息,她本能的後退,直到身後是蓬萊亭的邊緣,腳下是一池太液。
“對了,我不信鬼神,遺言就不要說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之類的了。”
“如果說,我願意委身昭王爺,以求偷生呢?”
李雒愣怔,随即搖頭:“你還真是沒有原則,不過并不是所有男人都會被你迷惑。”
承歡幾近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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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王倒戈(上)
李雒撲哧笑出聲來:“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他側身讓路,承歡忙離開亭邊,站到安全的地方。
“我一點都不覺得有趣。”承歡捂住胸口,端起酒杯猛喝了兩口清酒壓驚。她剛才真的以為李雒會推她入水,沒想到竟然是逗她的玩的。
“你太高估我的膽量了,在宮內殺人,我還沒那個膽子。”
承歡讨厭一切帶有掠奪壓抑感覺的男性,璟王,何赓,何隐松,包括眼前的李雒。當性命受到威脅的時候,哪個沒心沒肺的還能當作若如無其事。
“王爺拿我的命做娛樂,就不怕有朝一日,你我角色對調,我加倍奉還麽?”
“就怕你活不到‘有朝一日’”
此時的李雒萬沒想到,‘有朝一日’就在不遠的前方等着他,而他一敗塗地。
剛才李雒吓的她出了一身熱汗,承歡摘下頭上的折羅巾,拔下發髻上的玉簪,抖落秀發,用手扇風降溫:“昭王爺高擡貴手,我就能長命百歲。”
李雒捏住她一縷雲發,嘆息:“我不僅要高擡貴手,還要出手相助,我準備站到李珵瑞這一邊了。”
承歡從李雒手中搶回自己的發絲:“莫髒了王爺的手。”然後緩過神來,錯愕的問:“王爺說什麽?”
“我說要放棄蜀王,站到李珵瑞這邊。”
“王爺當争奪皇位是過家家酒麽?立場說換就換。”
“你才當争奪皇位是過家家酒,還要遵守可笑幼稚的規則,各自扮好選擇的角色。真正的皇權鬥争是沒有規章道德可循的。”
“哦?!”承歡挖苦說道:“想必是蜀王對您來說,再無利用價值可言了吧。”
“嗯。”李雒只回答了一個字。可這一個字後面,是李雒苦心經營數年,才換取蜀王信任,探知蜀王克扣的江南富省賦稅財寶所在地的隐忍。
有這一大筆錢,可以招兵買馬,賄賂官員,起兵謀亂。
蜀王在對他說出這個秘密的時候,就已經沒用了。所以李雒今日才會對蜀王這個同盟動了殺機,蜀王死了,奪取他的寶藏,為己所用。
本來今日打算一招除掉蜀王,誣陷太子,由于承歡的介入沒有成功,只有采取第二套計劃。
蜀王與太子不論誰即皇位,他都是第一功臣。太子即位除掉蜀王,他可以用蜀王這筆雄厚的寶藏來策劃推翻新君。而蜀王即位……好處就少得多了。
他從想過要擁立蜀王。
承歡懷疑的聽覺出了問題:“王爺剛才是承認了我的問話嗎?”
李雒笑容可掬:“太子乃國本,我擁護太子即位,是為忠臣。蜀王奪嫡篡位,我就是亂臣賊子,為了歷史上的評價好看一點,我還是站在太子這邊為妙。”
一派胡言!她輕蔑的笑:“殿下再說下去,承歡當真要笑死了。”
他會在乎歷史評價?!
“那好,我不說笑了。給你機會猜一猜,我為什麽要倒戈。”
“猜不出,您是根本沒有立場的,您永遠站在您自己的那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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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王倒戈(下)
“這話倒是不錯。”李雒挑了挑眉毛:“上官氏聯合六部九卿勸谏皇帝廢黜太子,李珵瑞四面楚歌。我想不通,既然你支持太子,為何又利用上官臻赫把太子推向深淵。”
“天下大亂才能大治。”這樣的話承歡對李珛說過,可惜李珛不懂。
“你是想叫太子在退無可退的情況下,逼的他發動宮廷政變吧。”李雒一語道破承歡所有計劃最核心的部分,流血漂杆的血腥政變從他口中說出來,像談論鄰裏家常一樣稀松平常。承歡大驚失色,真是該死,一句疏忽的大亂大治就被他猜破了玄機。
她踮起腳捂住李雒的嘴巴,驚慌之下四下張望,确定周圍真的沒有旁人在場,壓低聲音說:“這話不能亂說。”
李雒掰開她的手:“我猜對了。”他握住她細膩光滑,柔若無骨的手,細細把玩:“果然是最毒婦人心。”
“王爺高估承歡的智謀水平了。”她的辯駁蒼白無力。
李雒的母親在後宮争寵中被人設計害死,雖名義上由皇後撫養,但終究無依無靠,所以他比別的皇子更擅于察言觀色,洞悉其他人的想法。
承歡比之她還算幸運,她的察言觀色,婢膝媚主為的是活的更好,他的察言觀色,陽奉陰違則僅僅是為了在黑暗血腥的皇宮中活下來。
兩個人根本不是一個等級上的對手。
李雒自說自話的贊嘆道:“你的計劃也是不錯的,李珵瑞一旦成功,勢必大肆誅殺蜀王黨羽,你也水漲船高,依李珵瑞對你的喜愛,你順手編造幾個冤案是很簡單的。不知道,誰這麽榮幸,能登上你的名單。”
“請殿下不要再說了!”承歡幾乎歇斯底裏的大叫:“不要把憑空想象的罪名安道我頭上。”
李雒松開她:“我不說了,彼此心知肚明就夠了,我會按照你的計劃行事,鼓動李珵瑞發動政變。事成之後,你我再清算舊賬!”說罷,走下石階,走到一半回望,正好瞧見承歡在明媚的陽光照耀下,雙眸呈現着透明的光彩,黑亮的發絲垂于兩肩,眉眼秀麗,肌膚勝雪,玉雕一般的美麗。
只是承歡眼神焦點并不在他的身上。
她是在牽挂李珵瑞吧。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李雒走後,承歡才注意到被李雒握過的手,居然還在微微顫抖。上官臻赫和李珵瑞,已經被她捏在手中,想用就用。事情走到了這一步,竟然出現了李雒這麽一個人,輕易的看穿她的陰謀計劃。
最可怕的是,他沒有立場,沒有底線,除了自己的欲望不會被任何人控制。
承歡仿佛看到一個極端版的自己。
可是她并不喜歡自己,甚至深深的厭惡,這就注定了她與李雒必然對立。
“李珛……”承歡伏在案幾上,用食指沾着清酒寫下這個名字:“當一切結束之後,我們能離開吧……”仿佛是為了鼓勵自己憧憬未來,她綻放一個大大的笑容,可是笑容僵硬凝結,變成了哭泣。
“我會傷害你的父親,你怎麽可能會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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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前夜(上)
李珵瑞手中的傳國玉玺被收回了。意味東宮谕令形同虛設,沒有玉玺的谕令,是不能生效的。朝中也無支持自己的龐大勢力,本來中立的大族上官氏站到了蜀王那一邊,東宮大權旁落,李珵瑞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被廢黜的情景。
太子府門可羅雀,朝中官員最擅見風使舵,見他沒了勢力,都另尋主家了。只有太子洗馬薛懋以及刑部尚書秦頌還跟在他左右,好在皇族中三弟李雒并未因為他的失勢力而疏遠他。
轉入深秋,夜晚冷風漸強。不想坐以待斃的李珵瑞秘密召集幾個親信商量對策。在場的還有把上官臻赫灌醉偷溜出來的承歡。
“唉……”李珵瑞苦笑:“我究竟做錯了什麽,怎麽事情就到了這步田地呢。”
“殿下,唯一做錯的,就是宅心仁厚。”薛懋率先發話。秦頌稱是。
承歡神色焦急:“是啊,太子爺,蜀王是真的想取你性命,上次在蓬萊亭,如果不是昭王殿下發現酒水有異,偷偷換了,怕是您已……”
李珵瑞把目光投向李雒,李雒神色暗淡:“我看到二哥往酒中落入一把藥粉,我覺得有異,趁他不在意,命人換掉了,又叫承歡小姐告訴皇兄提防……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毒。二哥……難道真的……”
“蜀王恐怕已經開始猜忌昭王爺了。”承歡暗含諷刺。李雒,你真的表演高手,見招拆招,這個世界上還有你不能圓的謊話嗎。
李珵瑞心裏記下欠李雒的這筆人情,得到李雒的肯定,他十分确定蜀王要殺他,當他的權力受到盤剝削弱的時候,他還能保持心性,退讓隐忍,可當一個人的性命受到威脅,就顧及不了那麽多了。
他握緊雙拳,咬緊牙關:“蜀王這個秦壽!還有什麽他做不出的。”
承歡還在加深李珵瑞的恐懼感:“太子爺,我……我聽上官臻赫說,蜀王向麒國公府借了五千精銳府兵……他沒說蜀王要做什麽,但我想不會是好事。”
“逼宮奪位!”薛懋脫口而出。
一時四下皆靜。
秦頌只覺得氣氛壓抑的,呼吸都困難,他松了松常服的領口,輕壓一口暖茶。
“一旦蜀王成功,我可能會被流放蠻荒之地,還能茍活在世……”李雒說:“可太子爺呢?”
李珵瑞心裏一顫,失勢的藩王官員,還能撿一條命,太子一旦失去地位,只有死路一條。秦始皇死後,胡亥即位立刻找理由殺了太子扶蘇。
他将屍骨無存,死無葬身之地。
承歡在燈燭一下,美的妖冶,她還嫌李雒的話語對李珵瑞的刺激不夠,輕起朱唇道:“那可未必,玄武門之變,李元吉的下場,我們都知道。”
秦王李世民在長安城宮城北門玄武門殺死太子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并誅盡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子嗣,以絕後患。
并且史書中皆記載建成,元吉,荒淫粗鄙,他們死時凄慘,死後還要被世世代代的唾罵,而殺人者李世民卻美名千古。
成王敗寇,不過如此。
“呵呵,葉小姐說的對,我對自己的下場估計的還太美好了點。”除了李雒,沒人笑的出來。李珵瑞眼中的驚慌有增無減,他真的覺得自己只有死路一條了。
秦頌瞅準時間,在此刻說出真實的想法“殿下,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發制人。”
李珵瑞茫然的問:“如何先發制人?”薛懋與秦頌交換了一個眼神,對李珵瑞說:“好在,東宮十率還在我們手中,沒被裁去。”
東宮十率府中的太子左右監門率府、太子左右內率府不統府兵。為太子直屬的親兵,由太子直接掌握。
“但兵力只有兩萬,根本不能抗衡皇城三十萬禁軍……”李珵瑞如果強行逼宮,讓父親讓出帝位,得先過禁軍這一關。禁軍總領何隐松雖然是自己的妹夫,卻不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何家兩父子只聽皇帝調遣。
“我府中有護衛一萬人,雖然平時插科打诨,但關鍵時刻一萬人至少還能頂的上三千精兵。”蜀王慢悠悠的說,語氣倒像是其實大家是在湊份子旅行,一點都不緊張。
“唉……”李珵瑞絕望了。
“慢着,殿下,皇城中還有一個王府養兵衆多。”秦頌說:“掌控強兵五萬。”
“是璟王府吧,可我與九叔沒有交情,他不會幫我。”
“……微臣與靖王世子是多年的好友,我有九成的把握能說服他,起兵相助。”
李珵瑞心中這才踏實了一點:“那你快去游說,探聽一下李珛的口風,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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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前夜(下)
秦頌按照承歡的計劃,早就與李珛交談過此事,李珛并沒有秦頌想象的疑慮徘徊,答應的非常痛快。李珵瑞叫秦頌現在去嘆李珛的想法,秦頌嘴上應承着,并未多話。不能叫李珵瑞知道,他們早就計劃了此事。
“我在想……皇姐難道對何隐松一點控制力都沒有麽?”李雒提議拉李媛入夥,讓她去游說掌握禁軍的何總領,只要他按兵不動,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薛懋嗤之以鼻:“長公主不是共謀大事之人,我們不要寄希望與她了。”此時,顧不得那麽多禮節了,當機立斷,決不能叫不可靠的人加入。
“是啊,如果能有一個人拖住何隐松就好了。”李雒無比惋惜的說:“只要事發之時,他不能及時調兵……”
秦頌本能的望向承歡,除了她還有誰能拖住何隐松。李雒捕捉到秦頌的眼神,問:“秦大人平日也與何隐松多有走動,知不知道他有什麽珍視的人?”
李珵瑞忽然想起李媛對他曾經的哭訴,都是關于何隐松如何迷戀承歡的。想到這裏,他望向承歡,一時間,屋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承歡身上。
承歡仿佛并未察覺,低頭思考,半晌才說:“我曾聽上官臻赫說,何隐松有一個早逝的弟弟,他弟弟活着的時候,何隐松最疼愛他。好像這個月十六,就是他弟弟的三周年忌日,聽說他每年的這一天都會在他弟弟的墳前罰跪一整日呢。是不是,秦大人?”
“的确如此。”秦頌道:“他弟弟三年前早夭,何隐松那天的确會整日守在他弟弟的墳前,禁軍那天只有兩個副統領在,其中一個還是我們的人。另一人反應愚鈍,沒有何隐松坐鎮,禁軍的行動會拖慢很多。”
李雒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經秦尚書一說,我信心大增。”他心中冷笑,你們盤算的這等周密,說是臨時起意誰會相信。
李珵瑞并未起疑心,只歡喜自己的形勢有了好轉:“可是……不管怎麽說,就算禁軍會遲延行動,一旦硬碰硬,還是以卵擊石。”
“其實解決禁軍很簡單,只需一道以天子名義頒布的撤軍聖旨。”秦頌起身,整理衣冠,對李珵瑞行太子之禮:“殿下即位為帝一切問題迎刃而解。殿下以嫡長子皇太子身份即位,名正言順,到時候,何隐松絕不會不從。”
薛懋也跪到李珵瑞面前,叩首道:“殿下,事情至此,都因蜀王苦苦相逼,蜀王奪嫡野心,路人皆知,殿下一日不除此賊,天下一日不定。”
李珵瑞被他們兩人說到了心坎裏,他并不想逼宮奪權,只因蜀王逼的他無路可退。李雒倒沒被薛懋與秦頌營造出的悲壯氣氛感染,冷靜的說:“現在手中的兵力勉強可以一戰,但具體該如何鏟除蜀王,還要從長計議。”說到這裏,他瞭了承歡一眼,他知道,承歡一定早有計劃。
李珵瑞扶起薛懋與秦頌兩人:“昭王說的對,我們現在只有一個大概的框架,要想的還有許多許多,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秦頌道:“殿下,每年十月十六,秋闱狩獵,臣認為是最好的時機。”
李雒心中贊了一聲厲害,每年秋闱,皇帝都要帶着四位成年皇子在麓山的皇家圍場狩獵,雖然有侍衛護軍随行,但更多的則是儀仗人員,只要皇帝和蜀王不事先得知太子要逼宮奪權,只要行動夠決絕迅速,幾乎沒有漏洞。
并且十月十六,禁軍總領何隐松不在軍中。
葉承歡,你究竟計劃了多久?
李珵瑞瞬間也領悟到秋闱政變的有利之處,這個機會一年只有一次。
每年皇帝都會帶四個皇子圍獵,李珵瑞不擅弓弩,每年秋列都是蜀王出盡了風頭,雖然李雒的箭術在四人中最好,可惜他不受寵愛,無論做的多優秀都得不到皇帝的誇獎,漸漸的,李雒對秋闱也不上心,每年都只當陪襯背景,浏覽一番風景煞性而歸。
李雒道:“秋獵之日,蜀王只顧自我表現,得意忘形,一定會喪失警覺。”
秦頌說:“璟王世子帶兵埋伏在狩獵場周圍,聽太子號令,一舉圍殲蜀王。薛洗馬與我則領東宮六率攻下宮門,控制住宮內人員,靜候殿下登基。”
李雒道:“此事可成,皇兄拿個主意吧。”
窗外的秋風刮的落葉飒飒作響,李珵瑞起身踱了幾步,挨個掃過在場每個人的眼睛,李雒的眼睛清澈明亮,承歡的眼神焦慮苦楚,秦頌和薛懋的眼神滿是擔憂,所有人都在等他的答案。
這四個人的命運,在我的手中。如果我退縮,他們也只有死路一條。李珵瑞想到這裏,雙目迥然有神:“除掉蜀王,便在本月十六。”
同室操戈,血流成河,也在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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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堕地獄
後天就是十月十六了。
這晚承歡趁上官臻赫去蜀王府找蜀王商議政事的時候,從麒國公府中溜出,到璟王別府與李珛相見。
承歡坐在燭光下,覺得背後隐隐發涼,深秋的寒意侵襲着單薄的她。她擡頭望了望窗外冰冷的銀色月光,心裏泛起一股悲傷,月亮似乎有這樣的魔力,當你看它的時候,它悠悠的光能将你心裏的哀傷引出來。
李珛在門外一遍遍告誡自己要冷靜,不要一味看承歡,被她勾的忘乎所以。可當他推門見到承歡楚楚可憐的孤零零的獨坐在那裏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從後面抱住她,輕聲說:“怎麽穿的這麽單薄,小心着涼。”
理智這東西,太過脆弱。
承歡靠在他懷中,揚頭看他,一雙美目秋波蕩漾:“一會同眠取暖如何?”她見李珛的笑容僵硬了,換了口氣:“說笑的,世子不要往心裏去。”
李珛尴尬的岔開話題:“你是擔心後天的事麽?”
“難道世子不擔心?”他是未來的璟王,因為她參與到生死未蔔的宮廷鬥争中,一旦失敗,将一無所有。
“我說過,無論你想要什麽,我都會幫你得到。”李珛回道。在這個世界上,他只牽挂她一人,為了她,要他怎麽樣都可以。如果她有任何閃失,以至于再次失去她,那麽他也沒必要獨活。
“如果我說——我要你呢?”承歡媚笑,用纖纖十指,順着李珛的臉頰滑下。
“……”李珛放開她,退離到幾步之外。這一舉動直接刺激了承歡,她終于再也忍不住,哀問李珛:“世子,你究竟怎麽了?我稍和你親近,你便遠離我,究竟是為什麽?”
“我喜歡的是你的心,不是其他的東西。”李珛無力的辯解。
“哦~~”承歡把這個音階發的百轉千回,挑釁的說道:“世子還真的是高尚呢,可以把我的心靈和肉體分開來對待,那麽世子從今以後就單喜歡我的心靈吧。”說罷,抄起桌上的燭臺,作勢便往臉上燒。
“承歡,你聽我說——”李珛去奪燭臺,承歡瞅準機會,就向當年她失貞之時搶奪裕王玉佩那樣,叫李珛撲了個空,她把燭臺扔到地上,燈燭熄滅,四下一片漆黑。
月光如水,傾灑入屋內,罩在承歡身上,帶着一層淡淡的銀色憂傷。
“或者是我不配得到世子的喜愛,你嫌我髒?”她第一次真的在乎自己在一個男人眼中的形象。眼淚不争氣的落了下來:“如果你讨厭我,我真的不會纏着你。”
“我怎麽會讨厭你呢。”李珛的鼻子也酸酸的,他捧起她的臉,終于向內心的真實想法,毫無招架之力的妥協,他閉上眼睛,吻住承歡的唇。
承歡覺得臉上落上一滴滾燙的液體,她去摸李珛的臉,他哭了。
為什麽?
她有不好的預感,但此刻她顧不了那麽多了,在這還冷的秋夜中,她想要他的愛,他的溫暖,他的一切。
兩人纏綿着,倒在床上。
李珛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卻任由雙方情欲高漲。
他有悖人倫,與自己的妹妹發生關系。
是的,那又如何。
如果真的有地獄,那麽就讓他堕入好了。
他愛她,僅此而已。
血洗獵場
皇帝和三個兒子到達獵場的時候,先前的隊伍早已到達準備妥當,安營紮寨,圍出一片适合狩獵的範圍。并在派兵把守獵場四周,防止外人靠近。
蜀王騎着高頭大馬,行在皇帝右側,有說有笑。皇帝右側本是太子的騎行位置,如今蜀王不拘禮數,占了太子的位置,乃是大不敬,可是皇帝并未訓斥他,一如往常。
李雒同李珵瑞騎馬行在皇帝和蜀王身後,旁人一眼就知道,在皇帝心中孰輕孰重。
李雒鎮定自若,像往以往一樣只顧看沿途的風景,心情如同這天氣一樣明朗,時不時還伸手去抓身邊飛過的蝴蝶,終于擒住一只彩蝶,立刻遞給李珵瑞看:“大哥,你看。
李珵瑞緊張的要命,他在大腦中一遍遍模拟着一會可能遇到的情況。可心中終究不能完全放下顧慮,放手去做。他始終在想,難道事情真的非要以這種方式解決麽。這會見李雒仍舊恬淡如常,不僅心煩的說:“別被這些沒用的東西分心,快扔掉。”
李雒放手,彩蝶展翅而去,他的目光一直跟着它的身影,直到完全不見了。
蜀王眼尖,見一只幼鹿在樹叢中探出頭來,雖然只有一瞬間,但已被他看在眼中,他策馬直奔幼鹿而去,邊騎邊拉開弓弦,一箭射出,幼鹿敏捷的躲過,蜀王見一箭不中,惱了,又搭上一箭,随着幼鹿入了樹林。
“父皇,鹿在那邊,待皇兒擒來獻給您!”
李雒說了句,我去助二哥馳馬而去,緊随着蜀王的身影隐沒樹林中。
皇帝撫須嘆道:“戠兒文武雙全,治國之才也。”
只此一句,恩斷義絕。
蜀王是治國之才,那我這個太子又算什麽。
皇帝根本沒顧及李珵瑞的感受,蜀王走後只跟周圍跟随的宦官侍衛閑談,完全不理太子。李珵瑞看着自己的父親,他知道這個望了二十五年的背影就要被他趕超。
李珵瑞勒着馬缰的手暗暗發抖,一是激動二是害怕,兩股感情在他胸腔內翻湧抗争,正在他舉棋不定間,他只覺得一道寒光自眼前掠過,眼前已經綻開了一朵血色之花。
一支羽箭已經橫着穿透皇帝的脖子,剛才和侍從談話時的笑還挂在臉上,但人卻一下子栽下馬來,沒有了半點生命跡象。
皇帝死了。
所有人都愣了。
“有刺客——保護太子殿下——”
與此同時,反應過來的皇帝侍從,将李珵瑞從馬上扶下來,把他保護在身後,皇帝已經死了,太子就是帝國的主宰,不能連他也遭到不測。
四周的嘩變之聲越來越大,哀嚎慘叫響徹山野。
“殿下,怎麽辦?有人在同獵場守軍厮殺,不知道有多少人,受誰指使?”一個侍從擋在李珵瑞身前,他已經吓的面無血色,只靠着這些年培養的護主本能在保護李珵瑞。
不等李珵瑞說話,從遠處跑來一匹黑馬,到近處,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馬身上濕淋淋的,竟然都是血。馬背上的人,在馬還未住腳的時候,已經跳下馬,滾到李珵瑞面前:“不好了——獵場五千守兵不及對方萬人,叛軍已經攻入獵場……殿下快逃吧。”
果然喧嚣之聲越來越近,人的慘叫聲卻原來越少。
應該是殺光了。
死一般的靜寂比死更令人恐懼。
狩獵場的皇帝儀仗隊伍開始騷亂,四下逃竄。只有皇帝親信太監這會撫屍痛哭,哭聲被周遭的雜音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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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室操戈
話說蜀王追趕幼鹿進入林間深處,一心只想多捕獵物,贏得父皇的贊賞,聽到身後的馬蹄聲,料想就是李雒,也沒回頭确認,一門心思拉弓射箭。
等他将鹿射死的時候,回身相望,根本不見李雒。怎麽連其他的随從也沒跟來,往常他入了林子,少說也有數十個随從一并跟來的。
他隐約覺得不好,立刻調轉馬頭往回敢,沒馳出幾步,便聽到遠處厮殺之聲漸起,心髒頓時猛跳不停。
怎麽回事?!
“二哥——”
蜀王見是李雒,忙問:“發生了什麽事?”他慌了神。
李雒騎馬到了他身邊,看着遠方,不無擔憂的說:“會不會是李珵瑞搞的鬼?”蜀王大驚失色:“我們快去保護父皇。”
李雒在心中暗笑,二哥,最疼你的父皇已經死了。你蠢就蠢在以為,父親的喜愛就是一切,這麽多年從沒變過。
“如果是李珵瑞搞的鬼,這會他怕是已經對父皇動手了。”
“不會的,李珵瑞他不敢。”蜀王心中太子李珵瑞,懦弱優柔,借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違抗父親。蜀王顧不得李雒,策馬朝回趕。
李雒原地不動,搭上羽箭,将弓弩的弧度拉到飽滿,朝蜀王的背影喊了一聲:“二哥!”
李戠,你聽好,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二哥。
蜀王以為是李雒要他等他,勒住坐騎,轉身說:“快些跟上來。”可跟上來的是一只羽箭,射穿了身上的甲胄,刺進他的胸膛,蜀王被飛箭掀翻在地。
又一箭,他的坐騎倒在他身邊,昂頭嘶鳴,發出生命盡頭最悲涼的哀嚎,掙紮了一下,便不動了。蜀王由于盔甲保護,雖受重傷,卻未即刻死亡,他想爬起來,結果稍用力,五髒六腑撕裂一般的疼痛,一口鮮血噴在地上,人也重新倒下,只剩一口氣勉強維系。
李雒不慌不忙的騎着馬來到蜀王身前,從身後的箭囊中重新取了一只羽箭,拉滿弓弦。
“為什麽?”蜀王想死個明白,他這個三弟一直都站在他這一邊的啊。從小到大,都如影子一般跟随他這個主人身邊,李雒不受寵愛,小時候,在深宮內連太監都欺負他,都是他為他出氣。
李雒笑:“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浪費時間!”指望他此時苦口婆心把前因後果娓娓道來,簡直可笑之極。說罷,一箭射出,穿透蜀王咽喉,蜀王吐出一口血沫,連掙紮也沒掙紮一下。
李雒這才放下弓弩,鄙夷的看了一眼蜀王的屍首,便去迎李珛帶領的璟王府的官兵。
十月十六,對李雒來說是值得紀念的一天,兩個敵人從自己的名單上劃掉了。
剩下的事情就簡單多了,可以慢慢來。
只要在李珵瑞擁有子嗣前,除掉他,那麽王位按輩分排,自然歸他昭王李雒。
李珛已經控制住了牧場守兵,同李雒會和會後,下令慢慢縮小包圍圈,不許一人漏網。
“只要是活人,除了太子殿下外,一律——殺!”
李雒對李珛的印象,非常有限,無礙乎是九皇叔的獨子,長的非常不錯,與宮內聯系甚少,酒宴上見過幾次,多是點頭之交。
沒想到這個堂弟還蠻有魄力。虎父無犬子,璟王年輕之時風頭勝過當朝的蜀王。
狩獵場中所有的皇帝的儀仗,侍從,太監伴随着慘叫李珵瑞面前消失,他們多半知道皇帝遇刺,保命要緊,可仍然被無情的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