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出口的瞬間就熄滅了,以至于現在她連恸哭發洩的力氣都沒有,承歡想自己可能就要這樣枯萎下去,凋零在漫漫苦海之中。她不敢看他,怕看到他毫無挽留的決絕表情。

承歡輕飄飄的與李珛擦身而過,心如死灰。

外面的雨下的比來時要大了許多,落在承歡身上,打濕了她的衣服,凍得她瑟瑟發抖。最後可以依偎的懷抱也離開了,原來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承歡在大雨中漫無目的失魂落魄的走出璟王府,衣衫早就濕透了,她從內到外都冷透了,覺得自己像一塊僵硬的玉石,稍微再受撞擊就要破碎成千千萬萬塊。

每走一步就離李珛越來越遠,離錯誤也越來越遠。原來真的是她一廂情願,她以為抓住了幸福,結果她的幸福卻渺小的從指縫之間溜走了。她孤零零一個人走到現在,注定一個人孤零零的離開。

想到此處,承歡只覺得自己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暗,頭重腳輕載倒在地。

“這位姑娘,你沒事吧,我這就扶你起來。”

是一個穿着短打的侍衛,撐着雨傘來到她身前。雖然他穿着簡單,但是用料剪裁都是上好的,一看便知跟随的主人地位絕不一般。

承歡是男裝打扮,對方卻看得出她是女子,可這個時候她哪還顧及到這個,她搭着那人的手,從地上站起來。

“姑娘,我家王爺說,如果不嫌棄可以前去王府中暫避。”

“哪個王爺?”

護衛用眼神向她示意不遠處的馬車隊伍,此時自最前排的車辇中探出一個男子的上半身來,向她招手。承歡無心去看,只淡掃了一個輪廓,可僅是這個輪廓已經叫她自嘲的大笑起來。

“姑娘笑什麽?”

“那車中坐的可是裕王殿下?”

“的确是裕王殿下,殿下看到姑娘你冒着大雨獨自前行,見你可憐,可以讓你到裕王府中避雨。”

承歡笑着擺手:“謝謝殿下的好意,現在的我已經不用了。”十六歲的奈荷需要卻得不到,現在的葉承歡不需要又送上門前。承歡剛要繼續向前走,手被對方鉗住:“姑娘既然知道是裕王殿下,那麽姑娘至少應該親自辭謝殿下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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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身飄零

“放開她——”

随着怒斥,馬蹄聲轉眼也到了跟前。李雒揮着馬鞭打在扯住承歡的護衛臉上:“哪家的奴才,好大的狗膽,你知道她是什麽人嗎?!”

“昭王爺饒命。”護衛捂着臉上汩汩流血的傷口:“我是裕王府的侍衛。”

李雒早就看到了不遠處的裕王的車辇,他對十六叔沒有任何好感,在他眼中,不過是個喜歡喝酒玩女人的無能王爺罷了。

“胡說,十六叔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不懂事的奴才!”李雒下馬一腳踹翻那人,又是兩鞭子。

“賢侄——手下留情,他真的是我的護衛。”

裕王見到自己派出去的護衛被突然出現的昭王猛抽鞭子,下了馬車,邊走邊制止住李雒:“他不懂事,你就饒了他吧。”

李雒暴露在雨中,他拽過木讷的承歡,讓她站到自己的身後,對被随從衆星拱月般伺候的裕王說道:“小侄見過十六叔。”

裕王雖是王爺但并無勢力,根本無法抗衡新皇帝的心腹李雒,縱使親信被李雒抽打也沒辦法發火:“我府中的奴才不懂事,皇叔向你陪個不是。”

承歡看着對李雒恭謙的裕王,哽咽着說道:“裕王爺還記得我嗎?”

裕王已經知道此女與李雒的關系絕不一般,不是自己可以染指的範圍,粗略的看了一眼承歡,搖搖頭:“本王并不記得見過姑娘。”

繞在他身邊的女子太多了,怎麽會記得四年前在璟王府臨時幸過的奈荷。給奈荷玉佩就是分辨她被是否被幸過憑證。四年前他離開九哥璟王的府邸之後,轉眼就忘記了奈荷這個女人。直到璟王送來五個美姬說是要抵償出嫁的奈荷,他也沒深想。收下美姬,繼續過自己的逍遙日子,今日想邀承歡入府,只因為在雨中的她有懾人心魄的美麗。

“是小女冒失認錯人了……殿下勿怪……”

裕王對美女歷來沒有脾氣:“小王不會怪你。”

李雒狐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走,他冷然的說道:“皇叔一定還有事吧,不如先行離去。”

極其沒有禮貌的驅逐令。

裕王知趣的告辭,對于這個皇侄,雖然平時也常走動,但他仍舊對李雒有種他自己都想不通的恐懼感,尤其現在昭王府的勢力異日壯大,今非昔比,裕王更不想因為一個美女和他産生過節。他順着李雒的話道:“本王這就回府了,賢侄哪日有空不如去本王府中小坐。”

“自然。”

裕王被衆人伺候着上了車辇離開了。

“走——跟我回去——”李雒拉住冰冷的手向回拖:“現在李珛不要你了,沒人跟你百年好合遠走高飛,你還要去哪?”

承歡木然的淺笑:“是啊,還能去哪呢?”她用手背在眼睛上擦了一下,可是雨水能拭去,眼淚流個不停,擦也擦不完。

“李珛豬狗不如,明知道你是他妹妹,還同你在一起,分明是玩弄你。現在見事情敗露,又沒勇氣承擔。”

承歡仍為李珛辯護:“是我故意勾引他的,不關他的事,都是我的錯。我現在懊悔的很,懊悔當初不該向裕王出賣身體,而錯過了陪伴他的時間。”

“你,你究竟與多少人有染?裕王,世子,小侯爺,太子,下一個又是誰?”

“十六歲的我曾向裕王出賣身體……這些男人都是達到目的的工具而已。我向裕王要錦衣玉食,向小侯爺要的是打擊太子的勢力,我向李珵瑞要的是囚禁璟王的權利。”她向世子要的是終其一生兩不相忘的牽挂,可惜……

“十六叔是你第一個男人?”

“第幾個有什麽關系,貞潔對我不如一葉輕,那玩意我根本沒放在眼中。”承歡反問:“再者,我什麽樣子關殿下有關系,你何必冒雨追着我出來?”

說完,雙方都愣了,承歡首先反應過來,慘笑:“難道你喜歡我這個水性楊花,浪蕩無羞的女人?”

李雒如夢初醒,放開承歡,後退一步拉開兩人距離,重新換上以往從容的淡笑:“原來你還愛自作多情,恐怕你對李珛從最開始就是一廂情願,你自以為魅惑無雙,人人都愛你,其實你最可憐,說愛你的都把你當玩物。”

承歡嘲諷:“王爺為了我這個玩物,放棄一貫四面讨好,八面玲珑的樣子對裕王冷言冷語……承歡受寵若驚,還是要謝謝您。”

“葉承歡,到了這步田地,你何必強硬?就為了保護你可憐的自尊?”

“自尊?哈哈——我根本就沒有過。王爺是不是認為,我被世子抛棄了一定要在風雨中哭喊,滿世界昭告自己的悲慘,最好是哭天搶地,人盡皆知。”承歡冷笑:“天不憐我,我何必哭天!”

此時李雒的侍衛們騎馬追來上來,見到自己的主人站在風雨中,紛紛跪在李雒面前一個侍衛忙撐着雨傘為李雒遮擋風雨,李雒奪過雨傘扔到地上,說道:“都被淋濕了,再打傘有什麽用!”

侍衛以為是怪罪自己,跪倒在地:“殿下饒命。”

“璟王府的事情處理完了?”

“回殿下,璟王已被押往置敕宮。”

“世子呢?”李雒問手下,其實是問給承歡聽的。

“世子仍在府中。”

“她走後。”李雒指着承歡繼續問:“世子有沒有看着她離去的方向,有奇怪的舉動。”

“沒有。”

“璟王爺被押走的時候呢?”

“也沒有。世子自始至終沒有任何言語。”

承歡依依施禮:“如若無事,承歡告辭。”

“你要去哪裏?”璟王別苑她絕不會回去,她現在有什麽地方可以去。

“不勞殿下費心。”

承歡轉身離開,一步步仿佛走在刀尖上,五髒六腑攪碎一般的生疼。

李雒伸出手,想要再次叫住她或者把她抱進懷中溫暖她。終于還是理智占據了上風,李雒咬住下唇,印出一排血印。

他不能再留着她了,她已經成為他的弱點了,必須鏟除。

主仆之情

承歡拐進一個小巷子裏,拍打着院門。很快就有人前來打開。

“主子——”碧玉抱住渾身濕透瑟瑟發抖的承歡:“主子,你這是怎麽了?”

“我冷——”承歡抱緊肩膀:“我好冷。”

“主子,快進來。”碧玉領着恍恍惚惚的承歡走進屋內,幫她脫下濕衣服,又翻出幹爽的衣服給她換上,熬了一碗姜湯給她取暖,過了半晌,承歡才恢複了往常的樣子。

“你在這裏住多久了?”

“四天前你派人告訴我璟王府要有大劫,要我搬出來,我到這裏住的。”

“對……這小院還是我給你找的。”承歡感覺這幾天像一百年那麽久:“我都差點忘記了……”碧玉一直負責在她和李珛的聯系住在璟王府中,前幾天怕她抄家的時候受牽連,才讓她搬出來的:“你在璟王府中有沒有要好的朋友?”

“男的還是女的?”

“了解世子行蹤的。”

“世子随身侍衛穆闵……我和他還算比較熟。”

承歡一聽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佯裝生氣的說:“熟到滾被窩了吧。你就不能安分守己一點,沒有男人你會死啊。”

碧玉撲通跪在承歡床前,拽着承歡的衣襟求饒:“主人,我錯了,我只是閑着無聊,想找個人陪我。”

承歡點着碧玉的額頭,笑着數落她:“你還長記性了?!沒有男人能活的下去?”

“有主人,我就活的下去。”碧玉指天發誓:“除了主人,我誰也不要,一定和主人一起變老。”

成歡笑:“我比你年長,變的和我一樣老,你不是虧了?”

“不虧,不虧是碧玉的福分。”

“哦?既然我是你的主人,那我交給你的事,你有沒有好好的完成?”

“當然有。銅錢現在好着呢。”碧玉指了指梁上盤的蟒蛇:“就是最近天氣轉涼,不怎麽愛動了。”

承歡叫碧玉起身說話,在床上讓出一塊地方給她坐:“有兩件事要你做,一是你一會找到穆闵,向他打探世子的情況,二是,你去找刑部尚書秦頌秦大人,向他要進天牢的腰牌,這是我們約定好的,他自然會給你。”

碧玉讓承歡好好休息,立刻着手去辦事。等她回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紅霞直照進屋內,映襯着小築滿是斑斓絢爛的色彩。

承歡累了一天,這會睡的正甜,如果把嬌媚的容顏形容為怒放的花朵,那麽床上的這一朵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

碧玉把腰牌輕輕放到承歡枕邊,撩開垂在肩上的秀發,俯身,櫻唇輕點在承歡的胭脂紅的唇上。

此時承歡睫毛微動,碧玉忙離開她,站到一旁,輕喚承歡:“主人,腰牌拿回來了。”承歡揉了揉眼睛,哭的眼睛生疼,睡了一覺雖然好了許多,但還是酸澀,她接過腰牌:“你見到穆闵了嗎?他怎麽說?”

“見到了……”碧玉并不知道事情細節,但估計是世子和主子之間出了問題。她替承歡失望,語氣低落:“聽穆闵說,世子要去寺廟抄經靜心,閉關三個月。”

原來他是後悔了,要抄寫經書忏悔罪孽。承歡哦了一聲,重新躺好側身向內,過了一會,碧玉聽到承歡喑啞的說道:“我要你現在就出城,回揚州去調查一個叫溺寒的女人。她二十年前是揚州的名妓……應該不難查,你探聽一下她在失蹤前究竟有幾個男人……然後你就原地待命,等我跟你會合。”冷靜下來的承歡,開始懷疑璟王的話,她才不會沒憑沒據就相信他的話,她還沒那麽蠢!

“然後呢?還回長安來嗎?”

“不回來了,永遠不回來了。”承歡苦澀的笑着說:“我們主仆就在揚州相依為命,你不想跟我變老都不行。”

碧玉心中樂開了花,高高興興包了盤纏,男裝打扮,片刻不逗留,在關閉城門之前向着揚州出發。承歡待碧玉走後,伏在枕頭上,眼中的淚水不受控制的又流了出來,此時蟒蛇銅錢游弋的蹭到承歡手邊,帶來一片濕潤的冰冷,它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痛苦的感情,過來安慰承歡。

承歡托起它的頭,含淚凝視它的眼睛:“你也累了吧,就快好了,等事情結束,就放你自由,找個地方,好好睡一冬,等明天春暖花開又是個好年景。”

天牢之殺

三天後的傍晚,承歡打扮的美豔可人,将蟒蛇銅錢裝在籃子裏用布蒙住,拿了秦頌的腰牌去天牢看何庚。

典獄一見是刑部尚書的腰牌立刻笑臉相迎。

承歡嗚咽着說道:“何将軍對我有恩,還請大人們通融通融讓我見他一面,送他幾件過冬的寒衣。”

典獄看了看承歡手裏提的籃子,想是過冬的寒衣并未生疑:“看歸看,只能隔着牢欄。”

“能隔着牢欄同何将軍講幾句話,我就知足了。”

承歡掏出一錠銀子塞進典獄手中:“有勞大人了。”

“好說,好說,姑娘有秦大人的腰牌,我們哪有攔您的膽量吶!來人,帶這位姑娘去見何将軍”

一個山羊胡子的牢頭躬身上前帶着承歡去何庚的囚室。

何庚料定新登基的李珵瑞不敢把他怎麽樣,他戰功赫赫,為國家立下汗馬功勞。武将中他親自的提拔就有數人,李珵瑞想要坐穩天下,不想武将不服,就得賣給他個面子。

在天牢裏好吃好喝住的極為舒服,他一貫是這樣,自信到天塌了也能頂住。

這晚,因為深秋氣候濕涼,何庚大吼大叫非要牢頭多拿一條褥子來,牢頭也吃不準何庚能不能東山再起,不敢得罪他,拿了褥子給他,何庚躺好,呼呼大睡。

“何庚!有人來看你了?”

睡的正香,牢頭的大叫聲把他叫醒,何庚怒罵:“你奶奶的,沒看老子睡的正香嗎?!老子的兒子都不來看,是哪個找死的過來煩老子?”

“将軍,我是呀。”

何庚見一個嬌俏無比的身影走進視線,女子穿着一身绛紅色鬥篷,緩緩摘下鬥篷的帽子,露出臉來,他忽然想起這張美豔無比傾國傾城的臉來,比當年更加絕代風華。

何庚淫笑:“你怎麽來了?來給老子暖床?”

承歡見牢頭走了,這裏獨剩下她和何庚,她把籃子放到地上,說道:“看來将軍在這裏過的還不錯。”

“除了沒你陪,什麽都好的很。”何庚隔着大牢的栅欄喘着粗氣:“我的美人,你一走三年,可想死我了。”

三年前,承歡在何隐竹死後一門心思服侍他,可他進宮赴宴回來,卻發現承歡不見了。追問長子何隐松,何隐松淡淡的回答他說,已經把妖媚惑主的承歡殺掉了。氣的何庚拔刀便砍何隐松,何隐松絲毫不讓他,兵戈相對,眼看出大亂子,他的夫人從病床上爬下來哭着阻止何隐松才沒生出禍事。

“這三年,我一直在準備怎麽殺掉你。”承歡每個字都是用血淚換來的:“你該死!”

何庚莫名其妙:“為什麽?你服侍老子是你自己願意的。”

“我願意?”承歡倒抽一口冷氣:“隐竹死的那晚,你還在逼迫我,羞辱我!”

“原來你還記得那個短命鬼。”何庚哈哈大笑:“不過,別把自己裝扮成癡情種子,承歡,隐竹對你好,你就喜歡他,你說你是個什麽東西,你和讨食的母狗沒有區別。”

如果是從前,她一定争辯,但是現在的葉承歡,見多了無賴,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的人是沒法用語言溝通的,再說對一個将死的人表達自己對隐竹的感情是多麽可笑。

蟒蛇從承歡的籃子中滑下來,在地上游走,心思在承歡身上的何庚完全沒有注意到。

“随你說吧,你也就過過嘴瘾,現在的你,什麽都沒有了。權力沒了,次子已殁,長子恨你。你只在意自己的享樂,從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哪怕是至親骨肉。”

“你懂個屁,老子要是死了,那幫武将還不反了。”

“哈哈哈哈——”承歡肆意的大笑:“你進了天牢這半個月,新帝就忙着做一件事,就是殺人。皇城中敢反抗的死都差不多了,反個鬼哩,太子李珵瑞就是靠謀反登基的!”

何庚雙目圓瞪大:“李珵瑞謀反?!你說的是真的?你怎麽知道?”

“對,謀反的是李珵瑞,李珵瑞殺了先帝和蜀王,反倒誣陷蜀王謀反,至于我為什麽知道,因為這是我一手策劃的呀。”承歡笑嘻嘻的說:“為的就是李珵瑞登基後,把你這個先帝的重臣抓起來。”

“不可能,你怎麽可能有如此大的力量。”

“究竟有沒有,你去閻羅殿問吧!”蟒蛇已經爬到了何庚的頭頂上方。

何庚忽然覺得脖子被什麽東西死死纏住,一點聲音都發不出,而且随着他的出氣,越纏越緊,他想掰開那東西,但滑溜溜的無處着手,他後退幾步跌倒在大牢中央,苦苦掙紮着,臉色青紫。

承歡默然的看着這一幕:“這是隐竹最喜歡的寵物,你死在它手中也算值了。”

蟒蛇感覺到了纏繞的人已經沒了生命的跡象,慢慢松開何庚。承歡把着牢房的欄杆,和藹的對蟒蛇說道:“好了,都結束了,你自由了。”

蟒蛇便順着牢房的小窗滑了出去。承歡換上笑容走到典獄長和牢頭喝酒的地方,又扔下一錠銀子笑着說:“這是一點酒錢,我家恩公要多勞您擔待了。”

典獄收進元寶,堆滿笑臉:“哪裏的話,何将軍東山再起未可知,到時候不要忘記小的就行了。”

承歡但笑不語,從容不迫的走出天牢。

天涯海角

出了天牢的大門,承歡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出氣比呼氣多,心裏空落落的,完全沒有當初設想的感到解脫,璟王被囚,何庚死了。她的兩個願望都已達成,該是時候離開這裏了,其實沒什麽好難過的,李珛會離開她,這她就預料到了。

“好了,是時候該離開了!”承歡低喃。

“你不告訴我,自己要去哪裏?”

是李珛。

笑盈盈的看着她,就像四年前惡作劇吓到她時那樣。

承歡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沒看花眼,可還沒看清,眼中泛起的霧氣模糊了來人的模樣:“你來做什麽?”李珛俯身,擦去她臉頰上的淚水:“當然是帶你走,我們不是約定好,等待事情結束,我們就離開長安。”

承歡撫摸李珛的臉龐,确定真的是他,喜極而泣:“你不是說不想再見我了嗎?!”

如果沒有你,我活着還有什麽意義。李珛心中想。

“那天昭王在場,如果我盲目的表示要和你在一起,他上呈陛下,我們根本逃不掉。”李珛扶起承歡,牽着她向不遠處的馬車走去:“我已經對外說,我要去寺廟抄經靜心,閉關三個月不見任何人。就算陛下發現是我把你拐跑了,三個月後,咱們沒準都出海去了爪哇國。”

原來李珛那天說不要再見面,是為了長久的在一起故意迷惑李雒而撒的謊。

“你……你……”承歡捶打李珛:“你為什麽不給我一點暗示?你知道不知道我多傷心!”

“我不看你的眼睛,我以為你一定看的出來。”李珛躲開承歡的粉拳:“再說騙過你才能騙到昭王的吧。”

承歡擦幹眼淚,紅着眼睛假裝生氣的說道:“誰想到幾年沒見,世子也會說謊話騙人了。”

李珛求饒:“等我們離開長安,任打任罵随便你,上車吧。”承歡在踏上馬車的瞬間遲疑了,李珛問她怎麽了,承歡說:“我們這一走再也回不來了,你不做王爺了?”

李珛毫不遲疑:“不做了。”

承歡目含的淚光,在黑暗中閃如星鬥:“兄妹呢?”

“我姓李,你姓葉,我們本不是一家人。”

承歡黯然,如果他以這種幼稚的借口來麻痹幾日,過不了幾日還是會被罪惡感吞噬,她不能叫一個意志薄弱的李珛随自己的共赴劫難。

李珛接着說:“可是流着一樣的血……血緣不斷,此情不變。”

李珛從懷中取出那塊裕王的玉佩來,說:“你曾經說過,等到你不再需要以色侍人的時候,你再來取回,現在是時候了嗎?”承歡接過玉佩,想起她十六歲出嫁那天,她把它遞給李珛說,世子,拿好,這是我的貞潔。

現在她來取回她的貞潔了,從此之後她只屬于他一個人。

承歡舉起玉佩摔到地上,玉佩比想象中的脆弱的多,在觸碰地面的瞬間,分崩離析碎了一地。

承歡引袖拭淚,她這幾日仿佛哭盡了畢生的眼淚,這樣也好,但願以後都能快快樂樂,不需要再流眼淚,她坐進馬車裏,李珛放下車簾,策馬而去。

現在城門的守兵是李珛的人,出城事宜都已安排妥當。

承歡和李珛離開後,自一旁樹蔭處走出一人來,右眼下一顆血紅淚痣。那天承歡自離開璟王府,李雒便滿長安找她,卻一直沒有消息。可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竟然叫他給撞見了。

他深夜來天牢,準備夜深秘審何庚,為了掩人耳目,只帶個兩個侍衛,沒乘車辇,剛走近大牢,便見一個女子從天牢中出來,一眼就認出是葉承歡。李雒忙躲到一旁,靜觀其變。卻看見已經外傳閉關抄經的李珛出現,和承歡一同離開。

他那日見承歡傷心欲絕,以為李珛真的和她恩斷義絕了。李雒信以為真,隐瞞他們之間的關系,沒有上報給皇帝。原來他被他們給騙了。

“阿九,你過來。”李雒喚來侍衛阿九吩咐:“你……”李雒現在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告訴皇帝,立即阻止他們離開長安,不過那樣他就不能殺掉承歡了。

“阿九,你跟着他們,每日快馬像我報告位置,不得有絲毫差池。”

随從見昭王爺注視着離開的馬車,眼下的淚痣像一滴鮮血,配合着嫉恨的目光,不寒而栗。

隐松複職

派人去跟着承歡後,李雒繼續今晚的行程——提審何庚。

李雒進了天牢,典獄領着他去叫何庚,隔着牢門,只見何庚側面朝裏,怎麽叫也不應聲。

“打開門!”

“這,何庚是重犯,小的沒權力随便開門。”

“本王叫你開就開!”

典獄好漢不吃眼前虧,趕緊打開牢門,放了李雒進去,李雒小心翼翼的走近何庚,叫了聲何将軍,慢慢将他反過身來,只見何庚嘴唇青紫,雙眼暴突。再觸鼻息,跟沒有了呼吸。

李雒質問:“剛才有什麽人來看過他?”

“有一個女子拿了秦大人的腰牌,要看何庚。可她是個女子,哪有那麽大力氣能勒死何庚?!而且小的沒聽到何庚半點叫聲。”

李雒也覺得奇怪,何庚死在大牢中央,承歡無論如何也進不來,她是怎麽殺的何庚?!大意了,大意了。這個女人要做成事情當真有的是手段。

“殿下,現在該怎麽辦?”

“通報秦大人,交由他處理就是了。”既然是秦頌給了承歡腰牌讓她可以殺何庚,那麽出了亂子就該由他收拾。

典獄領命去報告秦頌,秦頌則連夜進宮向皇帝報告此事,隐去了承歡的部分,只說有一個神秘女子拿着自己被盜的腰牌來見過何庚。李程瑞對何庚的私生活也略有耳聞,想是有仇家趁着他大權旁落,趁機害他。況且何庚這樣吸氣糊塗的死了,這個結果對李成瑞來說,再好不過了。

象征性的罰了秦頌一年的俸祿,此案算是結了。

新帝登基,要處理的事情堆積如山,他有的時候要批閱奏章到天亮,雖然牽挂承歡,但大喪期間也不便多接觸。想着她在宮外居住一些時日,等天下大定,再接她入宮。

被停職在家軟禁的何隐松聽到自己父親莫名其妙的死在了牢中,并無哀傷的表情,對李媛說:“都是你哥哥做的好事!”李媛急了,當即反駁:“傳聞是個女鬼索命,怎麽就賴上我皇兄。”

何隐松聽了這話愣怔了許久,跌坐在椅子上:“這回她成功了。”三年前何隐竹死後,承歡就要殺了何庚,因為被冷泉告密,及時被何隐松阻止了,現在她終于還是成功了。

原來何隐竹的死在她心中留下的傷痕是那麽深。

李媛以為何隐松被他說的自知理虧:“我們李家對你們何家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你爹與蜀王勾結謀反,陛下都沒即刻下令斬了他,還不是看我的面子,你若是好好對我,官複原位也不是難事。”

何隐松斜眼看她,眼神極為冷漠:“誰要官複原職?!我就單純做個驸馬,領一點俸祿,守着你這個公主過活不好嗎?”

李媛叉腰怒道:“你敢這樣看我,你那是什麽眼神?”

何隐松被她吵的心煩,也不與她争辯,把她推到門外才算清淨了一會。他此刻真正的理解了什麽叫做心亂如麻,心裏的疙瘩多到解不完。

正愁眉不展的時候,管家來報:

“大人,昭王爺要見你,已經在前廳等着了。”

他來做什麽?!何隐松現在戴罪在身,父親被害死在牢中再外人看來也是對何隐松下場的某種暗示,雖然是驸馬,但是驸馬死了,公主再嫁也是尋常的事,都對他避之不及。

李雒已經從璟王口中得知了承歡十六歲前的所有事情,包括她承受的各種羞辱,李雒現在還差與何庚的過節這一段,等他把所有的片段傳成一條線索,就能破解她所有的秘密。

何隐松來到前廳看到微笑如常的李雒,開門見山的問:“殿下,有事直說,何某喪父傷神,禮數不周,還望殿下多多包容。”

不讓座,不奉茶,豈止是禮數不周,根本就是沒有禮數。

“我們是一家人,驸馬喪父,我亦悲痛非常。”李雒說了一句場面話。何隐松無動于衷,他自己都摸不清自己到底有多悲痛,李雒一個外人能有什麽悲傷。李雒客套完,嘴角勾出一朵笑意,何隐松問他笑什麽。李雒回答說:“我想起陛下昨日對我說,要恢驸馬的禁軍總領之職,我是替驸馬感到高興。”

這話對何隐松來說是天大的好消息,對透露消息的李雒也不那麽冷漠,客氣的還禮:“都是托殿下的之福。”

在朝中能混個一官半職的都是極其精明的人,懂得看人下菜碟,何隐松出身官家,自然懂自己能夠起複,是有人從中為他美言。這個人當然就是告訴他複職消息的人——昭王李雒。昭王賣他人情,是在拉攏他。

承歡往事

“除了你,陛下還寬宏大量赦免了一個人。”李雒說道:“陛下不僅赦免上官臻赫無罪,還封他為平疆王,世代鎮守北疆。德妃上官臻雯也被赦免。”

何隐松蹙眉:“本朝從沒有過異姓王,上官氏是第一個。”

“這方能看出陛下的仁慈和對上官氏的厚愛。”李雒微笑。他見到獄中的上官臻赫,把自己僞裝成潛伏在李珵瑞身邊的蜀王黨,對天發誓無論如何也要拯救上官一族。上官臻赫信以為真,對審訊的人一點也沒透露李雒曾經與他們密謀殺害李珵瑞的事兒。李雒也不負重托,不僅把他救了出去還求皇帝把上官氏封為平疆王。

其實事情的真相是,雖然由侯爵晉封為王爺,卻只有一個空名,裁去府兵封地,全家遷出長安,去北疆蠻荒之地留守。所謂鎮守也不過是說的好聽,沒有兵權又遠離長安政治核心,即使現在上官家根基雄厚,但不出兩代,必然衰落成為一般的小族。

這算是某種意義上不流血的扼殺。

何隐松現在哪裏還能顧及別人的雜事,知道自己将重掌兵權,心裏寬慰了許多。

李雒先送給何隐松一份大禮,現在該索取了,便直入主題:“我想向驸馬打聽一個人,她叫葉承歡。”

何隐松的心被那三個字緊緊揪住:“她是上官臻赫德女人,想知道她的情況,該去問上官臻赫。”

“上官臻赫遇到承歡的時候是在幾個月前,我想知道的是葉承歡十六歲時候的事情,還有她是怎麽和家父結仇的。”是什麽仇恨值得她必須殺掉何庚。

“原來殿下是來交易的。”何隐松兀自笑了,笑容中幾多悲涼只有他自己知道。恨大于愛的父親剛死,現在他還要再次回憶自己最疼愛的弟弟的死亡。“好了,好了,我都告訴殿下好了。”何隐松沒什麽好隐瞞的,把怎麽遇到承歡,承歡怎麽和母親交易,何隐竹怎麽死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兩人緘默,過了一會何隐松不無諷刺的說:“何家兩個男子都因她而死……也不知道我能躲多久。”

李雒聽了何隐松的話,直覺得一股悲涼慢慢自心底泛起,根本無法遏制,以無法阻擋的氣勢将他淹沒,原來她根本不曾擁有過任何幸福,初戀的人早逝,深愛的人是自己的異母哥哥,終于報仇雪恨,把傷害過她的人結果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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