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了,不顧世俗倫理,沖破種種桎梏與李珛私奔,卻不知道還有他虎視眈眈在後,準備殺了她。
他昭王李雒将要充當她生命中最後一個惡人。
李雒無事告辭,走了幾步,回頭提點何隐松:“驸馬爺将官複原職,這府裏還是布置下靈堂比較好,做做樣子糊弄下外人。”
何隐松不做反駁,送李雒出府。
初冬到來了,雖然太陽鬥大,除了耀眼外,沒有半點溫度,李雒被風吹透了衣衫,從內到外冰冰冷冷。
葉承歡,她原來過的是這樣的日子,被男權社會肆意踐踏淩辱,紅妝被淚水模糊掉化作腮邊一道道傷痕,她的美貌原來不僅為國家帶來災難,連她自己也難逃詛咒。
眼前又看到了那日大雨滂沱中,她得知自己的身世時眼挂淚痕楚楚可憐的模樣。
李雒覺得像被人當心口剜了一刀,疼的他扶住何府回廊的紅柱。
“殿下?現在我這裏歇會,叫大夫過來看看罷。”
李雒對何隐松揮揮手:“沒事,這是最近才得的病,馬上就要好了。”
李雒相信,殺死承歡一定會把心裏的她一起除掉,到時候他的心疼病自會痊愈。
。
情深缱绻
李雒告訴皇帝,葉承歡失蹤了。
早朝之後,李珵瑞按例在紫宸殿內批閱奏折,可是自從知道承歡失蹤之後,基本上貼身太監同恩打開一本折子放在他跟前,他心不在焉的從頭看了一遍,根本不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麽。
她究竟去哪裏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甚至連只言片語都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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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該等到第二年正式冊封她為皇貴妃,再迎她進宮,而把她一個人留在宮外。
他不止一次的問過李雒關于承歡失蹤的細節,李雒把謊言撒的滴水不露,說承歡被上官臻赫拘束怕了,一獲自由就常出門散心。漸漸守衛習以為常,不想她三天前的晌午,出門了再也沒回來。
李雒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進行了深刻的自我批評,說承歡失蹤都怪他看管不利。李珵瑞想罵他的話都被他自己說淨了。
李雒是李珵瑞不僅是他的至親兄弟,又是他登基的左膀右臂,承歡已經走了,不能連他失去。李珵瑞沒有過多責難李雒,只說:“你從宮廷守衛中抽調五百心腹,去尋她,一定要找到。”
“臣弟懂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李珵瑞蹙眉不悅:“只要見人!”
李雒忙改口:“是見人!”心裏則道,可惜你連屍體都未必見得到。
李雒抽調了五百個侍衛,都派去了與自己的密探報告的承歡真實地址相反的地方去了,當然是空找一場。
李雒的地位如日中天,輔國将軍何庚死後,兵權便交給裏李雒,負責守衛帝王。處置了上官臻赫,賣給了何隐松一個大人情,長安城中的不歸順的官員的殺的殺,撤的撤。
除了皇帝,誰也奈何不了他了。
探子每日都快馬回來報告葉承歡和李珛的位置,他們從長安出發已經走到了洛陽,并在洛陽暫住了幾日。
“倒是悠閑。也好,我就再放你們幾日快活。”他用白皙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上的地圖:“我在汴洲準備兩副好棺木等你們。”
【殿下會怎麽對待自己心愛的女子?】
【殺了她。】
……
承歡自夢中驚醒,發現自己出了唬出了一身冷汗,心跳的厲害。
李珛自從離開長安,從不敢睡實,這會已經醒了,他關切的問:“做惡夢了?”
“我害怕……”承歡縮在他懷中:“我怕自己還是抓不住幸福。”幸福來的太簡單難免擔心會輕易的逝去。
“不管你去哪裏我都跟着你。”天堂煉獄都不分離。
這幾天,兩人都是和衣而睡,尤其是李珛,承歡雖然沒有半句怪他,他自己卻難以原諒自己,沒過半點過分的親昵,有意避開曾經的犯過的錯誤
承歡現在依偎在自己懷中,他克制住自己的欲望,想把腦中亵渎她的淫念趕出去。
“我在想,既然我娘是揚州一個名妓……璟王又罵她淫婦,我猜想她一定同時服侍幾個男人,才會叫璟王如此嫉恨,或許……”承歡頓了頓,纖手探入他下身,暧昧的說:“或許我們根本不是兄妹,我的父親另有其人。”
“你別惹我……”李珛拿開承歡的手。
“你還記得我那天說過的話嗎?”承歡緩緩起身,側坐着看李珛。
那天,承歡毫不掩飾表露對他感情,他當然都記得,卻不知道她單指哪句。承歡眼波流轉,媚笑:“我說,就算他不愛我,我也要沒有廉恥,沒有自尊,奴顏婢膝,使勁谄媚的手段勾引他……”
承歡寬衣解帶,露着凝脂雪肌,水一般嬌嫩,眼梢帶着醉酒般的朦胧媚态,她用食指挑起李雒的下巴:“就算你是我的親哥哥,我也不在乎,我就是想和颠鸾倒鳳,紅绡帳中度春宵!”
他是真的愛她,愛到無計可施,只能束手就擒的地步,狩獵場手刃先帝守軍,血染黃沙,承擔一旦失敗性命不保的危險,都沒半點遲疑,只因為她叫他那樣做。
她要囚禁自己的父王報仇雪恨,他依着她,她要離開長安,他就舍棄王位跟着她。
如果開始就是錯的,那麽就任它一錯再錯,一錯到底吧。
李珛抱住承歡,輕吻她,她的朱唇美若彩霞,帶着可人的香甜,但李珛卻嘗到了人間最苦澀的味道。
百媚嬌喘,紅帳生春,魂亂逍遙。
。
雨夜投宿
一大早,李珛去客棧的前臺結算住宿錢,掌櫃見李珛年紀輕輕,舉止娴雅,容貌俊秀,料定必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多客套了幾句。這時承歡自二樓梳洗打扮好了,走下來到了李珛身邊,挽着他的胳膊笑嘻嘻的說:“相公,你和掌櫃的說什麽呢?人家也要聽。”
承歡身着普通衣裳,挽着簡單的發髻,插了一株玉簪,沒有粉脂華服金飾,反倒顯露出了她最純粹的美麗,像早上的霞光一般明麗。李珛見大堂內人們的目光都積聚在他倆這裏,李珛不想別人盯着他的承歡看,匆匆拽着她走了。
馬車從洛陽出發向汴州方向行去,承歡心情極好,與驅車的李珛說笑,她仿佛已經看到了幸福就在不遠處向她等待她。
承歡憧憬着美好的生活:“我們找一處安靜的地方,再也不分開。”她撩開車簾,從後面抱住驅車的李珛,溫暖的貼着他在他耳邊說:“真不敢相信,你居然真的會和我在一起。”
李珛說不出肉麻的甜言蜜語,不過承歡的話聽的心裏甜甜的,抿嘴輕笑。承歡又說:“除了你,我什麽都不在乎。”瞄了一眼李珛,見他沒反映,撅着嘴巴說道:“你別光笑啊。”
“你要我說什麽?”
“……嗯,承歡,我愛你。就這個吧,五個字不長。”
“怎麽不長,這五個字要用一輩子來兌現。”
承歡笑靥如花:“好酸哦~”
她愉快的哼着小曲,愉快的小調向着汴州而去。
快到傍晚的時候,天空飄下零零雪花,承歡伸手接住,如此晶瑩剔透的雪花在長安是從來都沒見過的。初冬的細雪夾雜着毛毛小雨從天上落下來。承歡不願李珛冒雨趕路,路過一處人家,兩人下車投宿。
孤零零的一個茅屋在路邊倒顯得此處更加荒涼,兩人走進小院,叫了幾聲,無人應答,李珛警覺的走進去,四處查探了一圈,走出來對承歡說道:“看來主人已經遺棄了這裏。”
“我們就在這裏過夜,等雪停再啓程也不遲。”
屋內擺設簡單,粗木打造的家具落了厚厚的灰塵,李珛抽出佩劍劈碎桌子,就在屋內點着一捧篝火,讓承歡烤打濕的外衣。
承歡嘆了一口氣:“一把寶劍讓你做木工活了。”
“反正也沒用處了。能劈柴烤火都是擡舉它了。”
李珛冒着雨回到馬車上拿出早上從客棧儲備的幹糧,打開來放到承歡旁邊。承歡拿了一塊興平酥叼在口中,偷瞄李珛,李珛一門心思添柴,忽然發現承歡在看自己,莫名其妙的說道:“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
“沒有,就是我相公好看呗,多看兩眼。”
李珛刮了下她的鼻子:“你膽子越來越大了!”
“膽子不大,能勾到世子你嗎!”承歡靠在李珛肩頭,沉默了一會,說道:“我一直認為幸福兩個字是最可恨的,因為它的變數太多,榮華富貴一夜之間可能煙消雲散。可是現在……我想我終于抓到了這可惡幸福的尾巴。”
。
生死一線
天色漸暗,雨夾雪變成了轉成了小雪,細細密密下個不停,任屋外寒風冷雪,室內圍着篝火的兩人,卻無比溫暖。李珛輕吻承歡的額頭:“你這話也酸死人。”
“相愛就是兩人彼此說一堆傻話還覺得心裏暖洋洋的。”承歡甜笑:“只有我一個人說,單方面被我肉麻,你會吃虧的,所以呢,你也想想能把我肉麻到牙齒發酸的話。”
李珛想了想:“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的心眼就變窄了,窄到只能容下你一個人。”
“呵呵,有潛力,繼續說。”承歡眼波一轉,略微一想:“我給你說一句,聽好了。”
“說吧。”
“我和上官臻赫還有李珵瑞莋愛的時候,不想着你根本沒法高潮。”
李珛慶幸自己沒在喝水,否則一定會嗆到,他一拳捶在地上,既尴尬又生氣:“你說的是什麽鬼話?!”
承歡委屈的說道:“我說的是事實,有幾次差點叫出你的名字來。”
李珛別扭的背過身去不理承歡,承歡俯身偷看他,笑眯眯的問道:“我的珛吃醋了?!”
“沒有。”
“那為什麽不理我?”
李珛把承歡摟在懷裏:“別再提別的男人的名字了。”
“我不提就是了。”在承歡眼中上官臻赫和李珵瑞與阿貓阿狗沒有區別,她見李珛不生氣了,一臉壞笑:“不過,你還要說肉麻的話給我聽。”
“你還記得啊?!”
“當然啦,我說完了,該你了。”
李珛思忖,他回憶起曾經的種種過往,從年少時的相遇到生死分離,自她再次出現到狩獵場之亂,他的痛苦掙紮到真相揭露後的抛棄一切與她在一起。一路走來,不禁喉嚨哽咽,沉沉的說道:“……我愛你。”
承歡心中的最後一塊寒冰随着這句話土崩瓦解,她含淚颔首,兩人相擁相依,無需任何情話。
承歡在李珛懷中睡的甜酣,他輕撫她的臉頰,懷中的女子是他的最愛,他可以為她抛棄一切,不計任何後果的帶着她逃離。
忽然,李珛聽到一陣悶響由遠及近,這樣的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在狩獵場一戰當中,為了不被守軍發現他的軍隊接近,他下令馬蹄用布包住,以減小馬蹄聲。
可是雨夜裏,布被浸濕,隔音效果不是那麽好。
馬蹄聲戛然而止。
是來人下馬步行了。
李珛晃醒承歡,帶着她走出小屋,貓着腰躲到院子裏的柴垛後面查看情況。雨雪還未停,來人此時已經到了小院門外,一共有四人。
黑夜中看不清他們的面孔。李珛将食指豎在唇間,示意承歡噤聲。只見來人低頭耳語,與此同時都抽出腰間的佩刀,兩人守住門口,兩人貼着牆根一步步走向窗戶窺探,
李珛拉着承歡的手,慢慢向後退,準備趁四人沒有察覺,悄悄逃走。承歡不知道這些是什麽人,但必定來者不善。
承歡不是養在深閨的大小姐,沒見過世面,一點的意外就吓的花容失色。經歷過生死離別,鈎心鬥角的她,早就具備任何時候都冷靜如常的心智。兩人從小院一處破開的栅欄處鑽了出去,向小院裏反方向跑去。
直到看不到剛才的茅屋,承歡才上接不接下氣的問:“你覺得剛才的是什麽人?”
“最好的結果是強盜,只求錢財,行李就在屋中,他們分了,不會在乎咱們。”李珛為承歡擦去臉上的雪水,說道:“最壞的結果,他們就是為了咱們來的。”
承歡心悸,蹙眉說道:“為什麽?”
“強盜不需要包裹馬蹄減少噪音,強盜也沒有那麽好的佩刀。”
話音未落之時,李珛忽然推開承歡,一只羽箭落在她原本站的地方,羽箭落地還在嗡嗡清響。
“你的觀察能力不錯,可惜就要被這個女人害死了。”不遠處出現三個男子,為首的大胡子放下手中的弓箭:“我們的确是為了取你們性命。”
。
此生不換
大胡子長嘆一聲,然後踢了身邊一個瘦的麻杆一樣的随從一腳,罵道:“還不去把在茅屋找人的四個傻瓜給我叫回來,人都逃出來了。老子左挑右挑,挑中這麽幾個頭腦簡單的笨蛋。”護衛片刻不敢耽擱,閃身入了森林去找剛才那四個人。
李珛護住承歡:“我不會叫你傷害她。”
大胡子甕聲甕氣的說:“這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說罷拉開弓弦,搭上一支羽箭,箭離弓弦,直奔承歡,千鈞一發之際,李珛抽出佩劍在空中斬斷羽箭,羽箭落地的瞬間,李珛朝承歡大喊:“還不快跑——”
承歡呆愣一下,轉身便向着黑漆漆的夜色奔去,她的頭腦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為什麽變成這樣了?直到剛剛,她還那麽幸福……雜草樹枝刮破了她的衣服,一點感覺都沒有。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到,逃到何處去,漫無目的的跑着。她強迫自己不流淚水,因為那樣會模糊視線,阻礙逃開。
大胡子身邊還剩的一個随從,立刻去追承歡,李珛掏出腰間的短匕首投出去,正中那人的後腦,那人連哼一下都沒有便斷氣了。
“世子果然厲害——”大胡子哈哈大笑:“我家主人本來交代如果你不抵抗,可以留你一條性命,我家主人很少賞識人的。”笑聲未落,李珛已經到了大胡子眼前,一劍刺來,大胡子側身閃過,拔刀抵抗。
大胡子體格魁梧,兵戈相抵,鎮的李珛手腕發麻,不覺得向後退了一步,大胡子趁機舉刀向李珛的面門劈來,李珛擋住大胡子的環刀,可力氣不如對方,向後退縮。大胡子更加得意:“我做禁軍的時候,就沒人是我的對手。”
李珛被逼到一株大樹下,再無退路,大胡子分外得意,他的刀就要壓在他的脖子上。忽然李珛蹬住身後的樹幹,淩空翻身到大胡子身前,一劍從大胡子身後刺入。
“你們家主人就不能選個不聒噪的殺手來嗎?”
李珛從對方的心口拔出佩劍,一股鮮血自大胡子的心口噴出,他直挺挺的倒在了雪地裏。此時李珛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逼近,回頭見是剛才在茅屋的四人還有剛才去找他們的麻杆瘦子。
他們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大胡子,同時拔出佩刀,刀光在夜色中成為難得的光亮,圍成一圈向李珛發起進攻。
李珛沒有浪費口舌在詢問對方受誰指使上,殺手也沒有坦露來處,說幾句讓李珛死個明白之類的話。
在寒風黑夜當中,一切都用刀劍說話,雙方的目的非常一致,取對方性命。
五對一,李珛沒有勝算。
也沒必要有勝算,他能拖延時間,不叫他們追上承歡就是成功了。
死一般的寂靜後,五人齊齊向李珛襲來。
…………
承歡躲在草叢中,聽着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像妖怪臨死前的嘶吼,她的衣衫早就濕透了,內裏和外在一樣寒冷。
天邊一線霞光從雲縫中擠了出來,把斑斑駁駁的光亮灑向大地,雨雪漸漸停息。承歡從草叢中爬出來,四下張望,她想聽到李珛的聲音。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逃出來敵人的埋伏,她分不清方向,跌跌撞撞的靠着本能向前走去。她連哭都不敢哭,怕一哭心中最後一點希望也被自己的淚水湮滅。
在森裏的盡頭出現了一個峽谷,下面是滔滔江水,承歡站到懸崖邊,眼淚滴落,在空中被風吹散。
“李珛,你在哪裏?”她自言自語的說。
“不久你就會見到他了。”承歡回身見到了十幾個男子堵住她身後的退路。原來來追殺她的人,竟然這麽多,還真是怕她死不成呢。
風吹亂她的秀發,承歡破涕為笑:“那也好。”
她望了望滾滾江水,一只腳已經在半空中,只要再邁一小步就結束了。
“承歡——”
是李珛。
話音剛落,身子就被從懸崖邊上拉回來。李珛滿身是血,用劍支着身體,擋在承歡面前:“待我把這些人也殺掉……”血水流到眼中,一片血紅,他與五個高手厮殺一夜勉強獲勝。
大悲無淚,承歡拭去李珛臉上的血水,溫聲說:“……我害怕……怕你下輩子不認得我。”
李珛哽咽說道:“不管幾生幾世,我都會……”
話未說完,一道寒光擦着自己的身側滑過,直中承歡右肩,在她身上綻放出一朵血花,承歡被箭矢的力量掀下懸崖。
“承歡——”李珛随着她跳下懸崖,右手在空中抓住她,另一只手則挂住半山腰伸出一株古樹。
“我……這就拉你上來……”李珛身負重傷,已經沒有多少力氣,根本無法支撐住兩個人的重量。
承歡覺得自己的身體在空中被峽谷的大風随意的撥弄,晃來晃去。
她搖搖頭,盡量把最後的笑容向他展露的好看一些,這樣他在回憶的時候,還能有一絲甜蜜,承歡拔出肩頭的箭矢,刺向李珛的握住她的手。
李珛吃痛咬着牙說:“別做傻事——”
“樹枝承不住兩個人的……”
血液此刻是最糟糕的潤滑劑,李珛覺得承歡的手緩緩滑了出去,他就要抓不住她的手了。
如果不能同生,也要同死。
他是膽小鬼,不能再一次生活在沒有承歡的世界。
想到這裏李珛松開樹枝,兩人一齊跌入深澗,在空中好似兩只蝴蝶,可惜是兩只死亡之蝶。
。
死裏逃生
……
每次呼吸都能帶來胸腔的刺痛。而這種刺痛恰好喚起了承歡的意識,她能感受到亮光聚集到一點,耀的她睜不開眼睛。
漸漸适應了這份光亮,承歡慢慢睜開眼睛。
四周因為昨夜的降雪都是白色,樹木銀裝素裹。她一節身子還浸在水裏,冷的直打顫,用去僅剩的力氣攀上河岸,扒着河石前進。
“李珛——”
承歡回望上游,确定沒有人追過來。心裏稍微安定下來,踉踉跄跄繼續沿着河岸走,一只鞋子已經不知去了哪裏,但是她像着了魔,只想走,木讷的走,摔倒了走,爬也要爬走,就這樣,仿佛行屍走肉一般。
她居然沒死,是命中注定的苦沒吃完嗎。
“李珛——”她肩膀的傷被冷水凍的麻木了,根本不覺得疼。她歇斯底裏的呼喚着李珛名字一遍又一遍,這兩個字是她的全部希望。
忽然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她看到熟悉的身影,連滾帶爬的撲過去,眼淚婆娑而下,她試了試李珛的呼吸,十分微弱,幾乎探不到。
為什麽老天要一次次奪走她愛的人,她究竟做錯了什麽。
榮華富貴,世俗偏見,都可以抛棄,為什麽還不能在一起,究竟是誰在阻擾他們……
承歡抱着李珛,淚流不止,在他耳邊一遍遍輕喃我愛你三個字。此時她聽到又馬蹄聲漸漸近,承歡瞧也不瞧。
“……動手吧。”原來還是逃不掉。
“已經認命了?”
承歡一個激靈,這把聲音她識得,她僵硬的擡起頭,正對上來人的雙眸:“李雒——”
李雒穿着一襲白衣,在銀白的雪地中顯得清俊非常,而右眼下的淚痣仿佛落在雪地上的一滴血,妖冶而美麗。他手執弓弩,加上一支羽箭,拉滿弓弦。
“為什麽?為什麽?”承歡淚眼模糊,質問李雒:“你幫我囚禁璟王,然後我離開長安,我們約定好的……”
“我的确放你離開長安了。這裏是汴州。”
承歡自嘲的笑,仰面拭去淚水:“我早該醒悟到你的承諾一文不值……可是……我已經不對你造成任何威脅了呀……李珵瑞的皇位随你去奪……我只想和所愛的人在一起,隐蔽山林,終此一生而已。”
“妖姬一日不死,天下一日不定。”
李雒給了承歡一個還說得過去的理由,究竟為什麽,他自己都不願意面對。
承歡呵出一串白霧,低眉輕笑:“此情此景,與四年前何其相似,當我從璟王府逃出來,跳河逃婚,遇到了在狩獵的何隐松,他面容俊朗,身騎黑馬,英姿飒爽……他也是手執弓弩站在我面前,要射死我……”
“然後呢?他怎麽放了你?”這個細節何隐松對他沒說過。
“我說我是被人奸污後扔到河裏的……他就相信了,還要替我伸冤吶。真是個好人……”承歡所有的感覺器官都被凍麻木了。
李雒冷笑:“可惜我不是何隐松。”
“我知道……”她的笑容燦若朝華,語氣輕柔:“不想死是因為還有留戀的東西,可是現在……”她看了看懷中氣若游絲的李珛:“我什麽都沒有了,活着還是死亡,已經沒有區別。”
她閉上眼睛,等待一箭封喉。
李雒的拉着弓弦的手指酸痛,力量一點點的流失,他現在只需放手,眼前的絕代妖姬就會成為一具枯骨,刺痛他內心的影像也會消失。
【殿下會怎麽對待自己心愛的女子?】
【殺了她。】
【殿下到時候未必能下得了手】
怎麽會?!他咬緊牙關,他李雒想要做成的事情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攔的了,佛擋殺佛,遇神殺神,至親的父皇、皇兄都不在話下,一個小小的女子算得了什麽!
李雒放開弓弦,箭矢朝着承歡射去。
羽箭卻貼着承歡的耳鬓擦過,插到河岸的泥沙中。承歡驚慌的睜開眼睛向李雒探尋答案,可李雒的眼神更加慌張,這是他第一次失手。
他忙又從箭囊中抽出一支箭,彌補剛才的過失。就在放手的那一刻,眼中忽然泛起一層霧氣,模糊了視線,什麽都看不清。
他竟然也會哭。
他下不去手,真不的行。怎麽辦?叫其他人的來殺掉她,不……不行,對,這裏人跡罕至,一片荒涼,她又渾身濕漉漉,他不殺她,過一會也會被凍死。
李雒把弓弩扔在地上,對承歡說道:“你自生自滅罷!”掉轉馬頭,奔馳遠去。
承歡不明白李雒怎麽忽然改變了主意,只知道自己撿回了一條命,以李雒的處事風格,很難保證不再殺回來,她忙扶起李珛,跌跌撞撞的逃離原地。
。
劫後餘生
太陽從雲層中完全展露出來後,暖烘烘的陽光帶來的熱度融化了昨夜積攢的小雪,青山白雪,一副上好的風景畫。
“有人嗎——救命——誰來救救我們……”
她只能聽到自己的回聲,荒郊野外,哪裏有什麽人,難道她真的如李雒斷言,要在這裏自生自滅了。
李珛的額頭滾燙,刀傷發作又淋了冷水,怕是挺不了多久了。承歡伏在他的胸口,仿佛看到了十六那年的李珛和自己,他對她心存愛戀,她卻回答:我從未想過依附于你。她需要一份不被玷污的精神依托。她怕與他走的太近,使得他幾年內對她失去了新鮮感而離棄她,如果那樣,剩下的人生,她不知道該怎麽過下去。
不過現在好了,沒有居心叵測一心害她痛苦的璟王,沒有血緣羁絆的束縛,沒有利用她達成目的到了李雒,罷了,罷了,在這裏結束也未嘗不是一個好的結局,至少終于只剩下他們兩人了。
……
就在承歡斷絕所有希冀的時候,遙遙聽到四句不搭調的詩詞:
“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吾師壞心眼,童子做苦工。”
承歡立刻向聲音的方向跑,轉過一顆高大的樹木,她看到一個梳着總角的十二三歲的小童,氣哄哄的大聲念道:“弟子采藥去,師傅坐高堂。”
“救命——”承歡終于看到了活人,上前抓住小童的手:“快救救他……”
小童忽然被沖出來一個發絲淩亂的女子抓住,吓的哇哇大叫:“你是人是鬼?一定是鬼,你這麽冷,又長的這麽漂亮……救命啊——白日見鬼……師傅,師傅,對不起徒弟不該罵你。”
承歡上前拽起跌坐在地的小童,哀求:“那邊有一個人身負重傷……你快去救救他……求求你。“一想到李珛,承歡的眼淚止不住的掉,眼淚掉到小童的手上,小童摸了摸,長出一口氣:“眼淚是熱的……原來你是人。你剛才說救人?救什麽人,快點帶我去看看。”
兩人回到李珛身邊,小童利索的卸下肩上的藥箱,取出幾個小瓶,說道:“這是我防止采藥出意外準備的外傷藥,我先給他上一些,止血消炎。具體的情況,還要看我師父怎麽說。”
承歡已經覺得自己萬分幸運了。小童簡單的為李珛包紮好,與承歡兩人扶起高燒不退的李珛向森林外走去。
醫館在汴州城郊,院落不大卻十分幹淨。小童先行了幾步,率先跑去報信,過了一會走出來,神秘的叮囑道:“我師傅脾氣有點古怪,你不要盯着他的腿看,也不要詢問和他的腿有關的任何問題。”
承歡一個勁的點頭:“我保證不看他。”
小童扶着李珛走進了醫館,承歡緊随其後。走進室內,一股暖氣撲面而來,一個人坐在輪椅上正給火盆添炭火。
“師傅,就是這個人了,你看還有救不?”
輪椅上的人并未看重傷的李珛,全部的目光都聚集在承歡臉上:“奈荷——”
承歡好久沒聽到有人承歡她舊名字了,不解的問道:“大夫認識我?”
“是我啊——奈荷……在璟王府裏給你治病的陳思危。”
承歡想起了為她治療棍傷的年輕大夫,她對他沒什麽印象,這四年她唯一能認出不同的是他的腿:“這……”
“這……這是掉下馬車摔斷的,我實在是粗心大意。”陳思危故作輕松的說道:“你逃走後過的還好吧?”他因為放走她,被璟王挖去髌骨,趕出王府,幸好舊友相助,才在汴州城外安家。
承歡沒有心思敘舊,懇求道:“陳大夫,請你救救世子……”
陳思危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男子,他臉色蒼白,滿身是血,可陳思危一眼便認出了他,他是挖去他髌骨的仇人璟王爺的獨子李珛。
“我不治此人。”陳思危每個字都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承歡身子一抖,癱軟在地:“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璟王害你還不夠,你還要救他的兒子?”
承歡爬到陳思危輪椅旁邊,拽着他的衣袖子,她明白這個人還對她心存愛戀,而只有他能救李珛一命:“他的确是璟王世子……可我不能沒有他,如果他死了,我也不能獨活,大夫已經救過我一次,就再開恩救我第二次,好嗎?求求你……求求你……”
陳思危長嘆了一口氣,是啊,他已經救過她一次,這次豈能眼睜睜看她傷心垂淚。
他對目瞪口呆的小童無可奈何的吩咐道:“把我的藥箱拿來。”
他為她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但是無怨無悔。她要他救人,他又怎麽能拒絕。
。
在所不惜
小童端來溫熱的清水放在承歡面前,承歡脫去滿是血污的衣服,露出白皙的肌膚,羞的小童捂住眼睛,背過身去。承歡咬着牙擦去箭傷處凝結的血塊,疼的倒抽一口冷氣。
小童回身從指縫中偷看承歡,問:“我看那是箭傷,箭頭呢?”
“沒傷到骨頭,被我拔掉了。”
“你還真下的去手!”小童打了一個寒戰,把為承歡準備的幹淨衣物放到一旁:“我就納悶師傅第一次對旁人這麽好……原來你們認識。”
承歡給自己的傷口上了藥粉,一瞬間疼的眼前一黑,她虛弱的對小童說:“來幫我包紮傷口。”小童紅着臉,努着嘴巴,為她包好傷口。承歡毫不避諱的換了幹爽的男裝,便去看望李珛。
承歡剛到門口還未等進去,正遇到從裏屋出來的陳思危。承歡未開口,淚先流:“陳大夫,怎麽樣?世子有救嗎?”
“他身中多處刀傷,本已失血過多,又被冷水浸泡,害了風寒,現在傷口發炎,恐怕……”
承歡咽下眼淚,追問:“恐怕什麽?陳大夫請直說,就算有一線機會補救我也不會放棄。”
“恐怕支撐不過三天了,除非我的師傅,太醫院禦醫冷佰博出手相救。不過你知道,除非有皇帝谕令,禦醫是不能随便給他人治病的。”陳思危看承歡痛苦,也非常難過,但他真的愛莫能助。
“如果能在三天之內把冷佰博帶到這裏,就能救他,是嗎?”
陳思危阻止承歡:“他命不久矣,與其去尋找不可能找來的禦醫,不如在這裏好好守着他……”度過最後的時光。
承歡不聽陳思危的勸告,徑直走到李珛身邊,李珛依舊高燒昏迷不醒,承歡俯身輕吻他,在他耳邊說:“你一定要挺住,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