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救你……”

正欲離開,手忽然被拽住,李珛微睜開眼睛,嘴唇蒼白幹裂:“你要……去哪裏?”

承歡如實回答:“去求李珵瑞,讓他派禦醫來救你。”

“你不能……不能回去…”李珛死死握住承歡的手,連連搖頭:“你知道回去……回去的話……”

承歡當然知道,回去的話會被李珵瑞收入後宮,當一只永遠沒有自由的金絲雀,她會與李珛隔着深深的宮門,再無厮守的可能。

承歡輕輕掰開李珛冰冷的手指:“不管怎麽樣……只要……我們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嗎?”說道此處,再也忍不住:“我不要你死,我們都要活着,我不相信地獄會有我們的位置,來生的一切都是未知數,我只要今生相守……你等我,我三天內一定帶禦醫回來救你。”

李珛不肯放手:“你不能回去……縱然我死了,你還有自由……”

“自由……沒有你的話,我要自由做什麽……”

承歡掙紮着離開李珛身邊,決然跑出門去,蹲在院內嚎啕大哭。她無法再承受自己所愛的人第二次離開自己,這次無論如何也要救他,不管付出任何代價都在所不惜。

陳思危搖着輪椅到她身邊,給她遞上手帕,承歡不接手帕,跪倒在他面前,連連磕頭:“求您一定要在我回來前,替我留住世子的命。”

“是去是留,全看他的個人意願……”陳思危扶起承歡,想給她擦淚,想了想,終究還是沒有貿然去碰她。

“你和他說,如果我回來見不到他的活人,便為他殉葬。”

此時小童從醫館後院牽出平時陳思危出行的馬車,卸掉車廂,搭上馬鞍,把缰繩遞給承歡,擔心的問:“會騎嗎?”

承歡跨上馬背,片刻不停,高舉馬鞭抽打馬臀,朝着長安的方向行去。

寒夜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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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如血伴着瑟瑟寒風,無比凄涼,承歡剛入長安城門,身後大門便沉悶的被守兵關上,這也意味着宮門也已經同時關閉,她要見皇帝幾乎不可能了。

承歡馬不停蹄的向皇宮方向馳去,遠遠見到了朱牆黃瓦,承歡立刻勒停了坐騎,下馬朝宮門跑去。

還未上前,一個守兵一把承歡推到在地:“哪裏來的大膽狂徒,敢夜闖宮門。”

承歡從地上爬起來,此刻戴在頭上的幞頭掉在地上,一頭如雲秀發露了出來,推她的守兵提着宮燈走近,認得出眼前的人是一個絕色的美女。承歡拾起馬鞭照着守兵的臉抽打,罵道:“滾開,敢阻攔我,你們自己摸摸長了幾個腦袋!”

守兵們面面相觑,吃不準承歡是什麽人,不敢随便招惹,閃到一邊。

“開門——我要見陛下——”

承歡拍打着宮門,一下一下直到手完全麻木,鮮血淋漓也感覺不到一絲疼痛:“開門——開門——陛下——陛下——”

可是朱紅宮門,就像它所代表的皇權一樣沉默而冷酷,承歡堆縮跪倒在門前萬念俱灰。她連眼淚也流不出來,只能重複單調的敲打動作一遍又一遍。

一個好心的守兵勸道:“你有什麽事等明天宮門開啓,我們與你呈告聖上便是,你這樣夜闖宮門,就算陛下見你,也會治你的罪。”

明天……世子一分一秒也等不得了。

承歡聽不進別的聲音,她覺得她的世界快變得像這道門一樣沒有生命。

吱嘎——

沉悶而厚重的宮門緩緩打開,兩隊掌燈的小太監先行出來分列兩側,接着是宮內的數百帶刀侍衛齊刷刷的跪拜來人。

“陛下——”

李珵瑞從龍辇上下來,親自扶起承歡,疼愛無比:“原來是朕的承歡回來了。”

他包容了她的不辭而別,只感謝上蒼,能讓她再次回到他的身邊。李珵瑞在寝宮聽到來報說有一個美貌女子夜闖宮門,便猜測可能是承歡,僅僅是可能而已,已經值得他九五之尊親自相迎了。

承歡撲到李珵瑞懷中,顧不得禮數,苦苦哀求:“陛下,求求你——求求你——救救——”該如何稱呼李珛?……承歡噙着的淚水,在閉眼的瞬間滑落:“救救……我哥哥——”至此一句,他們永遠不可能再相守。

“你哥哥?朕以為你是獨女。”

承歡聲淚俱下:“我哥哥是靖王世子——李珛。”

李珵瑞覺得宮燈的光亮耀的他頭昏眼花,他呆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看着承歡:“你是郡主?”

承歡別過臉,含淚點點頭。李珵瑞松開她,後退一步,承歡從他懷中跌落,跪在他面前,扯着他的龍袍,哭訴:“陛下,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其中隐情,與世子相認後,他假說抄經閉關三月,實則帶我去揚州尋找我的生母尋求真相……沒想到路遇強盜,我哥哥身負重傷,命在旦夕……希望陛下能派最好的大夫為他治傷……”

李珵瑞在承歡的身世的震撼中沒回過神來,如果她是郡主,那麽他們就是堂兄妹。承歡不見李珵瑞答應,承歡磕頭如搗蒜。

“陛下,先救救他……欺君之罪我願意獨自承擔,要殺要剮,我心甘情願。”

李珵瑞方才緩過神來,命身邊的太監同恩說道:“去叫最擅長治外傷太醫,乘快馬去救世子。”

“在汴州城外的一處醫館,我帶你們去。”

“不行,你留下來,朕不能再放你走。”李珵瑞攔住承歡,喝令同恩:“告訴禦醫們,如果救不了世子就在汴州服毒自盡罷。”

同恩帶了幾個小內監急匆匆去太醫院傳令。承歡如釋重負,望着同恩的背影,希望能把她的這份的感情傳達給李珛。

他一定能活下來,一定能。

“究竟是怎麽回事,必須跟朕說個明白。”李珵瑞的語調悲涼多于嚴厲。

夜風吹散承歡的長發,她低首用小指将碎發掖到耳後,姿态妩媚,含淚的眼波說不出的動人,她朱唇輕啓柔柔的喚了一聲:“陛下……”

本是至高皇權代表的冰冷二個字,被她說得無比動人,聽的李珵瑞心裏麻酥酥的,只此一句,他已無招架之力。

李珵瑞握住承歡的手,又怕風寒鑽入,用錦袖蓋住二人的手,承歡忽然捂住右肩:“好痛。”

“怎麽了?”

“我的肩膀受傷了……”承歡虛弱。

李珵瑞慌了:“朕這就帶你去看太醫。”說罷扶着她走到他方才的坐的步辇旁,示意她坐上去。

承歡誓死不從:“陛下叫我坐龍辇,以後會不會因為此罪懲罰我?”

李珵瑞才不管那麽多:“朕不會那樣對你。朕命你坐上去。”

承歡這才膽戰心驚的坐上龍辇,李珵瑞對她的感情,比她想的還要深,正是她擔心的。

醫士療傷

太醫院值班房的太醫們剛被皇宮侍衛來審查一遍,說要找擅長治療外傷的禦醫,可惜冷佰博今夜不在班,傳旨的同恩啐了一口,帶着侍衛匆忙離開太醫院去冷佰博的家找他。但順便也把值班的幾個有名望的老禦醫一起帶走了。

只剩下老弱的禦醫楊勳和醫士墨子瞻留守。

墨子瞻哪裏見過這個架勢,等同恩走了,問年紀少長的太醫楊勳:“這是怎麽了?宮裏出事了?”墨子瞻在腦海中瞬間閃過皇帝遇刺的一幕,自說自話:“非常有可能。”

楊勳比不得墨子瞻年輕體勝,被折騰了一圈,打着哈欠回到內室去睡覺了,墨子瞻卻異常興奮,如果真要是出了刺客這就是大事啊。不能睡,他要等第一手消息。

他正襟危坐,耳聽八方,果然太醫院門外又傳來人聲,唯恐天下不亂的墨子瞻大喜,立刻跑出來探頭探腦,可這一望,差點把心髒吓出來。

他可以肯定皇帝龍體無恙,因為穿着龍袍的皇帝陛下正跟在自己的龍辇旁小跑,龍辇上則斜躺着一個女子,墨子瞻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沒有眼花。

“楊大人,楊大人——快出來迎駕——”墨子瞻興奮的大叫,以他的職位能見到皇帝,絕對是天下掉餡餅砸在了他頭上。

楊勳睡意全無,從內室沖出來,跪在門口。墨子瞻雖然也跪下,可眼睛不老實的偷偷看龍辇的女子,究竟是什麽樣的女子能叫皇帝如此寵溺。

皇帝小心翼翼的從龍辇上把女子扶下來,墨子瞻定睛一看,下巴瞬間掉在了地上,只見女子體态輕盈嬌無力,蛾眉微蹙,鳳眼含情,妖顏魅惑,整個人帶着一種讓人神魂颠倒的氣息。

妖女啊,妖女啊。妹喜,妲己,褒姒,貂蟬……墨子瞻在心中把從古至今妖顏惑主的禍水挨個數了一遍。

“微臣太醫院醫士墨子瞻見過陛下。”

“起來說話,快給朕的……”朕的什麽,皇妹?不對。李珵瑞停頓一下:“朕的承歡療傷。”

墨子瞻一向膽大,楊勳已經吓的說不出完整的話,他卻鎮定自若:“不知道主子受的是什麽傷,傷在何處。”

承歡說:“是箭傷,傷在這裏。”指了指右肩。

“娘娘裏面請,小臣這就為您醫治。”

楊勳大驚失色,因為他知道墨子瞻是他徒弟,擅長的是婦科千金,骨科外傷略通皮毛而已。墨子瞻卻非常淡定,甚至有隐隐的興奮,他知道不管他擅長的是什麽,只要伺候好這個女子,榮華富貴近在眼前,值得一賭。

墨子瞻剪開承歡包紮傷口的繃帶,查看了一下傷口,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皮肉已經開始愈合,雖然偶有血水,但沒有炎症,只要靜養不日便會痊愈。

“會不會留傷疤?”

墨子瞻感受到一股來自帝王的強大壓迫感,他清了清嗓子:“時下女子妝容甚多,娘娘聰慧,不如……”

承歡說:“不如學上官婉兒描個紅梅妝?這是個好主意……”

上官婉兒因額有傷痕,便在傷疤處刺了一朵紅色的梅花以遮掩,誰知卻益加嬌媚。宮女們皆以為美,有人偷偷以胭脂在前額點紅效仿,漸漸地宮中便有了紅梅妝。

墨子瞻開了幾副消炎止痛方子,又将需要注意的飲食規則和平日護理事項都清晰的列好呈遞給皇帝,皇帝粗看下,遞給了身邊的太監。

皇帝起駕回宮,墨子瞻與楊勳跪拜送駕,直到看不見最後一個随行太監的影子,墨子瞻才站起來。

他料定此女日後必将得寵,到時候攀上她的勢力,他在太醫院很快就能混出名堂。否則太醫院分四等,一等禦醫,二等吏目,三等醫士,四等醫生,他一個小小的醫士不知道要混到幾十歲才能出頭。

心寒似冰

李珵瑞把承歡帶回自己居住的蓬萊殿,揮退太監和宮女,把她抱到龍榻上。

“你可知道朕……朕……自離開有多麽思念你嗎?”

“承歡何嘗不是呢?我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去核實……”承歡忍淚,做出痛心無比的樣子:“如果我真是郡主,那麽與陛下再無可能……”

“你怎麽知道你是郡主的?”

“是世子來求我的……”承歡現在要做的就是用謊言把所有的漏洞都彌補上:“璟王被囚後,世子對我說出我的身世,希望我能向陛下求情,營救我們的父親……可是……”

李珵瑞一時理不出頭緒,他記得承歡是裕王府的歌姬:“既然你是郡主,是如何流落民間的?”

承歡的謊話扯的太多,圓起來要費些力氣,一時想不到合适的理由,哽咽不語。李珵瑞也不逼迫她,耐心的等着她情緒緩和。

承歡決定以自己對李珵瑞的了解,賭一把,與其把用一萬個謊言給自己墊腳不如和盤托出:“我的出身比原本告訴陛下的更加卑微,我娘是揚州名妓柳溺寒……二十年前在璟王府生下我就去世了,璟王不喜歡我,把我貶做奴婢,以歌姬的身份被教育長大,鬥大的字不識半個……”

“別說了……”承歡的遭遇已經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承歡哪裏肯聽,她不僅要說,還要把說的天衣無縫,把璟王往死裏整治:“……可是璟王恨我入骨,嫌我礙眼,于是把我送入裕王府,裕王是什麽樣的人……陛下早就知道的,他又把我送給了當時做太子的您……之後的一切您已經知道了。”

她的命竟然這麽苦,李珵瑞眼眶濕潤:“九叔怎麽能這樣對你!”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疼愛自己的孩子。”

沒錯,父皇也不喜歡自己,而偏愛二弟蜀王,李珵瑞良久無言,坐到承歡身邊,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肩頭:“他們欠你的,朕統統補給你。”

承歡輕聲問:“陛下要怎麽補給我呢?”

“你說,你想要什麽?”

她想要一方靜土和李珛共度此生。

承歡知道那是永遠不可能的,她緩緩說道:“給我找一個好夫君,賞我良田豪宅……”話未說完,李珵瑞已經明白了,她是讓他做出選擇,選擇以什麽身份補償她,是一枕同眠的夫君,還是慈愛疼她的皇兄。

她提及夫君,他如果答應為她另找夫君,就意味着他會放棄她。

李珵瑞做出了選擇,他的手緊緊扣住床沿,故作鎮定的問她:“你想要什麽的夫君……”他說不下去了,哪怕再多半句,承歡一定能聽出他的失衡的語調。

這就是李珵瑞的選擇,他愛承歡,但不能不顧及皇室顏面,迎娶自己的堂妹,這樣的荒唐事,只有南朝廢帝納自己姑姑進後宮的劉子業才做的出來。

承歡如釋重負,這樣的結果真是太好了,李珵瑞不會納她為妃子,她自由了。

“陛下,我并不想現在就急着嫁人,等我哥哥傷病痊愈,我想離開長安,去揚州歇息一段時日……”承歡抑制住內心喜悅,別過臉,裝作以袖拭淚的模樣:“希望陛下成全。”

“等明年元月朕登基大典之後,賜你郡主封號,之後是去是留,再說不遲。”

“陛下,承歡出身低微,入不得李氏宗籍。也不想同父王相認……承歡只想尋一處安靜的地方,過富足安穩的小日子,萬萬不奢求能獲得郡主的名位。”

“你想要的只有這麽多……叫朕如何補償你。”

“難道安穩富足……這個要求不奢侈嗎?”

李珵瑞聽的懂承歡的弦外之音,他沉默了一會,才說道:“好……朕不會叫任何人去打擾你。”他已經忍耐到了極限,以為把承歡迎了回來,其實卻是讓她走的更加徹底。

“承歡跪謝聖恩。”

李珵瑞看着叩首的承歡,眼前又出現了第一次相見時候的情景,她舞姿曼妙,長袖如天端雲霞,帶來滿室彩華,美若仙子。

他因為她,如果不發動宮變,就會成為廢太子。

可是現在,她的哭,她的笑,他将再也看不到。她将在揚州水榭歌臺間閑适度日,而他在紫金寶殿,空等一生。

李珵瑞想到這裏,起身走過跪地的承歡身旁,走出幾步,背對她說道:“你先在這裏休息,其他事宜,明天再說。”

承歡真不知道背對她的李珵瑞,已經滿面淚水。

“陛下要去哪裏?外面夜涼風緊,保重龍體。”

李珵瑞也不回答,推開蓬萊殿的宮門,急匆匆去了。

承歡退到龍榻前,抱住雙腿縮成一團,把臉埋在雙膝上,想哭又不敢大聲:“世子……你要挺住……他們去救你了……我也要自由了,只要你活下來……我們……我們終究就會厮守……”

夜涼如水,心寒如冰。

興師問罪(上)

承歡哭了一夜,等到天快亮才了睡着,夢裏都是猙獰扭曲的怪臉,大叫着向她撲來要把她撕碎。承歡猛然睜開眼睛,發現天已大亮,她躺在明黃色的床榻上,身上蓋的被子也有龍紋。

她才想起,昨夜是留宿在皇帝寝宮蓬萊殿的。

“主子,您醒了。”一個眉眼細長的宮女恭腰說:“這就伺候您起床。”

承歡起身,掃視着站在身前的七八個宮女太監,她不喜歡別人出現在睡夢中她的身邊:“誰叫你們站在這裏的。”

“陛下早上來看過您,令我們站在這裏等主子醒來。”

承歡哦了一聲。剛才說話的宮女用金盆端來清水伺候承歡梳洗完畢。小心翼翼的問承歡喜歡什麽樣子發髻,她都會梳,承歡擺擺手:“你最擅長什麽就梳什麽樣子的吧。”

梳頭婢給她挽了反绾髻,然後垂首立在一邊:“回主子,梳好了。”

這時殿外傳來太監尖細的嗓音:“太後,皇後娘娘駕到——”話音剛落,剛才服侍承歡的宮女太監立刻跪地叩首,等待來人。

後宮最後權勢的兩個女人走了進來,身後随着十幾個太監和宮女。

承歡俯身施禮:“承歡見過太後,皇後。”她不敢妄自擡頭。

“擡起頭來,叫本宮好好看看你迷惑聖上的臉蛋。”太後厲聲道。太後本家姓安,出身東都洛陽的小官吏之家。

承歡一聽便知來者不善,但也得聽令。她緩緩擡頭,直視安太後的眼睛,安太後年紀四十上下,細眉長目,不怒自威,天生一股統領後宮的威儀。她鄙夷的打量了承歡一番,對一旁剛剛升為皇後的海漪輕蔑的說道:“你怎麽能争不過這種勾欄街的貨色。”

皇後的心裏還是太子府溫良的太子妃,她低下頭,不敢看安太後。她一向懼怕嚴厲的安太後,對于她的任何吩咐都不敢違抗。

承歡聽安太後罵自己的是勾欄院的,面無表情。

“你就是葉承歡?和上官臻赫混在一起的那個?”

承歡如實回答“是。”

“你還有臉答是,你這樣一個污穢的女子怎麽敢入住蓬萊殿。”

承歡看着暴怒的安太後,心裏只覺得好笑,以為她願意住在這裏嗎?!她低首:“承歡不敢,這就離去。”

“你當皇宮是什麽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今天本宮定要叫你知道知道宮裏的規矩。”安太後一大早聽到皇帝把叫葉承歡的女人弄進蓬萊殿居住,氣的立刻就趕來了。

目的明确——教訓她然後把她攆出去。

“承歡甘願受罰。”

安太後一愣,她還是第一次聽到要受罰的人這樣回答。後宮的女子不管是誰,一聽到要罰一定會跪地求饒。葉承歡是在藐視自己,安太後怒極:“你葉承歡以色侍人,迷惑聖上,本宮就把你的臉刮花,看你還能拿什麽妖媚承主。”

“母後……”皇後小聲說:“這樣未免太過殘忍……”

“她搶你的丈夫,你還包庇她?!叫本宮怎麽說你,等大喪一過,廣選天下秀女充盈後宮的日子到來,你叫本宮如何信你,能承擔得起後宮之主這個位置。”

皇後不敢再做聲。

“愣着幹什麽?”安太後命左右:“還不拿了她?”

跟着安太後身邊的兩個太監上前按住承歡向外拖。蓬萊殿內剛才服侍過承歡的宮女們非常着急,但是無可奈何。

承歡被推出宮門的一刻,看到門口的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禁回頭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安太後。

“慢着!葉承歡,你好大的膽子,你竟然那樣看本宮,看本宮不挖掉你的眼睛。”

“如果朕看母後,母後是不是也要挖掉朕的眼睛?”

李珵瑞站在大殿門口,他還穿着十二章朝服,帶着通天冠,一看便知剛下早朝來不及換常服便急匆匆趕了過來。他早就吩咐了親信,不許讓任何人靠近蓬萊殿半步,一旦有人越制,立刻呈報他。

結果剛退早朝,他就接到禀報,安太後和皇後不受阻攔,已經進入蓬萊殿。

興師問罪(下)

“臣妾見過陛下。”皇後海漪慌忙行了一禮。

李珵瑞狠瞪押着承歡的太監:“還不放手!”吓的那兩人立刻放手跪在地上求饒。

“陛下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入住蓬萊殿,未免有失偏頗。”安太後陰陽怪氣的說:“先帝屍骨未寒,陛下便沉溺女色,天下仕子會怎麽議論陛下想過沒有?恐怕會把陛下比作隋炀昏君吧。”

李珵瑞聽安太後罵完,只冷着臉說道:“她得到朕的許可,就不是來歷不明的女子。反倒朕要問問母後,蓬萊殿是皇帝寝宮,沒有朕的谕令,私闖者該如何懲罰……”

“陛下難道還要懲罰本宮嗎?”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宮中之事皆有祖制可循。”李珵瑞說到這裏,看到安太後眼中略顯慌張,接着說:“不過朕想來是母後在父皇死後,哀傷過度,不能自持,以至于忘記了宮闱禁忌,朕替母後擔憂,如果母後思念父皇,不如去夜闌宮暫住。”夜闌宮在帝陵旁邊,只作為皇族祭祀時的行宮,平日無人居住。

李珵瑞的言下之意是要打算送安太後出宮暫住。

安太後氣的半晌說不出話,皇後急的為她撫平心氣,安太後才蹦出一句話:“陛下當真願意為了這個女人置天下于不顧嗎?”

“天下顧與不顧都是朕的,不知道安太後此言何意。”

此句暗含殺機,皇後已經吓的瑟瑟發抖:“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皇後還不扶母後回宮歇息,這還需要朕親自下令麽?”

安太後咬牙切齒的瞪了承歡一眼,被皇後扶出了蓬萊殿,一幹太監宮女也跟着走出去,轉眼間,蓬萊殿靜的吓人。

待安太後和皇後走遠了,李珵瑞長舒一口氣,問承歡:“你有沒有受傷?”

承歡搖搖頭,笑着說:“第一次見陛下對人這樣兇。”在承歡印象中,李珵瑞是連面對蜀王的毒酒都無可奈何只能飲下去的人,想必是帝王生活讓他改變了。

“母後明着是對付你,實則是在試探朕的底線,如果朕今次讓她,日後她幹預的會更多。”李珵瑞頗為無奈的說:“母後權欲之心異常強烈,好在父皇也頗為強勢,才能壓制住她。現在父皇駕崩,母後以為可以控制住朕,來滿足她對權力的渴望,剛才朕警告過她如若再越線,朕就送她出宮,希望母後能記在心裏。朕不會讓本朝出現武瞾。”女皇武則天為了帝位連自己的兒子都可以殺害。

承歡嘆了口氣:“陛下一向是揣着明白裝糊塗,什麽都明白什麽都不說。”

“不說不代表朕不知道,也不代表朕不會懲罰朕的敵人。”

承歡默然。李珵瑞的性格看似軟弱,但軟弱是出于包容和仁惠。如果發生觸犯他利益底線的事情,他可以殘忍的心如磐石。這點也正被承歡利用,讓走投無路的李珵瑞謀反登基。可現在她有些擔心了。

“安太後以為陛下要将我留在宮中和皇後争寵,聽到安太後下令要刮花我的臉,我當時想,這輩子可能真要隐匿山林了。”

“即使被毀容貌,你也不願說出和朕的關系……”承歡是在保護他,不讓安太後知道他和上官臻赫争奪的其實是自己的堂妹,保護他作為皇帝的顏面。

承歡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其實她只是不想承認璟王郡主這個身份罷了,厭惡璟王兩個字背後代表的一切。

李珵瑞将承歡攬在懷中,她的身體柔軟溫暖。

“不管你想要什麽,只要你開口都會答應你。”

“我想讓陛下永遠囚禁璟王,直到他死,都不要讓任何人去探望他,讓他嘗盡孤獨。”

“……好。朕答應你,還有嗎?”

“讓我回揚州。”

“……朕在長安為你仿建揚州亭臺水榭,樓閣園囿……不行麽,非要回揚州……”

“我想要要的是生活在揚州的與世無争”

李珵瑞心酸:“……還有什麽朕可以替你做的?”

承歡伏在李珵瑞胸口:“沒有了。”

李珛生死未蔔,她還能有什麽願望。

王府求情

宮裏但凡有風吹草動,李雒都會知道。第二天便有探子來報,昨夜有一個美豔女子夜闖宮門,被皇帝親自迎進了蓬萊殿。

李雒本在正站在花臺上懶洋洋的逗鳥,聽到這話,瞬間愣住,然後回身死死盯着探子質問:“那個女子長什麽樣子?她說了什麽?”

“長的很漂亮,她讓殿下救她哥哥,據說昨晚長安門開啓專程送禦醫冷佰博出城了。”

李雒一腳踹翻探子,罵道:“說半截話的狗奴才,我問一句,你才說一句,那半截舌頭沒用的話剁了喂狗!”

探子吓的跪地瑟瑟發抖。這位昭王爺從來都是不緊不慢笑眯眯的,今天忽然發這麽大的火,活像變了一個人。李雒深知拿探子出氣也是徒勞,喪氣的揮揮手:“滾吧,以後記得把話說利索。”

探子連滾帶爬的跑開了。李雒肯定是承歡回來了,她對沒對李珵瑞說是他追殺他們?!當初就該一箭射死她,就不會弄的這樣被動了。

怎麽辦?怎麽辦?

忽然間,他想到了什麽,立刻舒眉淡然一笑:“葉承歡,你不僅沒對李珵瑞說是我追殺的你們。而且我肯定你兩日內必會上門求我。”

李雒告了病假,在府中休養等着承歡上門,果然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府中管家來報,說有一個女子求見。

李雒正在看書,把書撇到案幾上,輕描淡寫的吩咐:“把她帶進來吧。”他裝作若無其事,可當聽到承歡的腳步越來越近,門吱呀被推開,邁進來一只綴着珍珠的繡鞋的時候,他竟然本能的站了起來。

承歡穿了一件白如瑞雪的鬥篷,扣着帽子,低着頭回手将書房的門關上。

李雒的心撲通直跳,強裝鎮定,冷漠的說道:“你的命還真大。”

承歡摘下帽子,緩緩擡起頭,盯着李雒的眼睛,直直的跪在了他面前。李雒想去扶她,終究還是忍住了,繞到她身後:“難道你沒對陛下說是我追殺的你們?”

承歡搖頭:“我說了能怎麽樣?龍顏大怒将你問罪,你會說是為了阻止我們亂侖私逃而清理門戶。我會那麽蠢麽!”

李雒點點頭:“被人抓住小辮子,被追殺都不能告發兇手,還真怪可憐的。不過也不至于給我跪下吧。”他明知道承歡為何下跪。

“李珛從鬼門關外撿了一條命回來……希望殿下……不要再傷害他,讓他平安回到長安。”

“我聽到你夜闖宮門為李珛求情的事了,陛下派了禦醫去汴州為他醫治,于是,我也派了幾個人去迎接他們。”李雒蹲下身,笑容可掬:“是迎他們回長安,還是迎他們去鬼門關,我還沒想好,不如你替我拿個主意。”

承歡懇求的說道:“殿下,你的目标是我,放過他罷。”

“可是你現在回到了陛下身邊,我要除掉你就不是那麽容易了。”

承歡道:“我已經對陛下說出了我的身世,陛下知道我是璟王之女,是李氏皇族郡主……已經答應放我離開長安,讓我去揚州靜度此生……我的身份已經确定,只是一個小小的郡主,不能伴在君王側,真的對你半點威脅也沒有了。”

李雒聽到承歡已經對李珵瑞公開身份,又喜又悲,喜的是她不會被收入後宮,悲的是她終究要離開長安:“如果我說,就是要取你的命呢?!”

承歡崩潰了,她不懂這個人咄咄逼人究竟是了為什麽:“你說我是禍國妖姬,怕朝局再因我起紛争,可是現在我是郡主,是你們的妹妹,我還能怎麽樣?為什麽你非得我要的命?你害的我和世子終究要天各一方,不能厮守!你若是想我痛苦,那麽你的目的早就達到了!”

李雒被承歡一席話質問的啞口無言,她是不是惑國妖姬,是不是郡主都不重要,他想要她死,理由幼稚可笑卻異常殘忍。她是長在他心頭的毒瘤,他必須剪除她。

“……不管怎樣,我不會讓你活着……”李雒底氣不足。

試探昭王

140

承歡眼淚不争氣的又掉了下來,她這樣求他,放棄抵抗繳械投降,他是真的恨她,恨不得她立刻就死在這裏,說什麽都沒有用。她真蠢,居然還抱着一線希望與虎謀皮,承歡站起來,淚已千行:“我究竟哪點要招致你如此的憎恨,你說我和李珛玷污李氏皇族,可是你們呢?手足相殘,父子相戮,為了權力血染長安,說我污穢,至少我對李珛的感情是幹淨的……”

“啧,一雙玉臂千人枕的葉承歡幾句話就把自己粉飾成癡情女子了。”

“我粉飾不粉飾,又有什麽關系,你根本無心,我說這些話也不能感動你。”承歡轉身向門外走去,身薄如紙,一點外力都能把扯碎。

承歡今日穿的雪白,像誤入繁華皇城的一尾白狐。

“承歡……”李雒小聲叫她,希望她回頭再看他一眼。

承歡不理他,繼續向外走,李雒心如刀絞,忽然在晌午灼眼的眼光下,他看到什麽東西寒光一閃,等看清的時候,承歡已經倒在了地上,身下蔓延開一灘血跡。

李雒忙扳過她,發現一柄匕首插在她的小腹上,流血不止。

“不用等你動手……我自己了斷……”承歡把血抹到李雒臉上,笑着說:“殿下……我死在你府上,陛下會饒了你嗎?!關于我的世子的事情,也死無對證了,随你去說……”

她居然用死來對抗他。

“我……我……”李雒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談笑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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