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的他完全亂了陣腳。
都怪他,是他把她逼到這一步的。
“殿下……這回你如意了吧……”
他怎麽會如意,如果如意的話,怎麽會這樣難過。
李雒忽然覺得什麽東西滾落出眼眶,流到嘴中說不盡的苦澀。
是眼淚。
氣若游絲的承歡也被李雒的眼淚唬了一跳,這個人見他死了該是得意的說幾句風涼話,泡一杯溫茶看着她斷氣才對啊。
李雒擦去眼淚:“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不能死……你等着我去叫大夫……”他徹底的失了神,步子都不穩,一路踉踉跄跄。
她不能死,絕對不能。
冷風刮過,李雒忽然聞到一股酒味,他止住腳步,聞了聞自己的衣袖。随即轉身疾步趕回書房,和他預料的一樣,承歡好模好樣的站在書房中央,見了他,把匕首扔到地上,笑着說:“這樣快就發現了,這是昨天西域高昌國進貢的葡萄酒,陛下說‘味兼醍醐,芳香甘醇’,要賞殿下一嘗,怎麽樣?還合殿下的口味嗎?”
“你騙我?”
承歡挑了挑眉毛:“雖然我把這酒讓宮女拿扇子扇了一夜用來去除酒味,可隐約還是會有味道,并不敢保證殿下一定會上當。”
李雒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一見承歡自盡,流血不止,大腦立刻失去了辨別能力,竟被她唬住了。
承歡舔了舔手上的葡萄酒殘液:“看來越簡單的計謀越好用呢。”她瞟了李雒一眼,說不盡的風情:“我就是想試驗一下,如果我真的死了,殿下是什麽反應……”
李雒躲開她的目光,心跳如鼓。
怎麽辦……怎麽辦……她一定知道自己的對她的真實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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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搶先一步說:“你死在我府裏,陛下怪罪下來,會給我添許多麻煩!”謊話撒的不及平時一半水平。可是不管怎麽樣,也不至于哭。
“呵呵,承歡沒說不是啊?!”何必此地無銀三百兩。
承歡慵懶的打了一個哈欠:“在宮裏睡的不好,我明個還是搬出來住吧。”她走到李雒面前,施禮:“承歡就不打擾殿下養病。”
“你就這麽走了,不怕我再殺李珛嗎?”
承歡自顧自的與李雒擦身而過:“李珛死了,我也不會獨活……我死了,殿下也會很麻煩吧……”
承歡在心中冷笑,果然和她猜測的八九不離十,在峽谷邊,李雒放她一條生路是因為他對自己有意。
李雒,你等着,你終有一日将後悔沒有果斷的了結葉承歡。
。
偶遇驸馬
承歡到底是從宮中搬了出來,李珵瑞起先并不同意,不過思來想去,終究是暫時放了她自由。在皇宮附近挑了一處宅子給她暫時居住,飲食起居一律按照公主規格,卻統統被承歡拒絕了,她想一個人安安靜靜。
她又回到了璟王別苑去住,李珵瑞傳了口谕叫別苑管家好好照顧承歡。
不過最令承歡高興的是她得到消息,李珛傷勢已無大礙,一行人已經動身回長安。她每天都去長安城門守望,日落了才坐上馬車悻悻而歸。這天還是去城門口等了一天,沒有等到李珛,她失望的乘上馬車回別府。
突然,馬車猛然停住,承歡不小心頭磕在了車壁上,她捂着額頭,撩開車門查看究竟。
“小姐,是驸馬府的車隊……”車夫解釋道:“我們得避讓”
長安城中驸馬不多,可也不少。但能用兩隊戎裝儀仗開路,百人執燈招搖過市的恐怕只有一個了。旌旗上那個‘何’字,分外惹眼。
承歡跳下馬車,站在路旁的人群中看熱鬧。何隐松身騎高頭黑馬,武将戎裝更顯得潇灑俊朗,一如當年。承歡莫名的心酸,人人都道,物是人非,可分明是物非人也非。
這時,何隐松發現了承歡,雙方都愣了一下,這是他們自上官臻赫宴請賓客之後第一次見面,随即承歡低下頭,避開何隐松的目光。
她害死了他的父親和弟弟,她欠何家兩條命。
“驸馬在看誰呢?”
此時行在旁邊的昭王李雒好奇的問,并循着何隐松的視線望去,也看到了人群中的承歡。上一次被葉承歡耍的灰頭土臉,這次要挽回一些顏面。
“葉承歡——”李雒拿着馬鞭指着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讓她無處可逃。李雒下馬,穿過護衛依仗,從人群中把她帶出來,來到何隐松面前,說道:“承歡,這是當今驸馬,你還認識吧。”
承歡對仍舊騎在馬上的何隐松依依施禮:“承歡見過驸馬爺。”何隐松百感交集,盡量不去看她:“……哪日去看看隐竹罷……”
承歡把頭埋在胸口,嗯了一聲。
何隐松不做逗留,對李雒說道:“何某還有事,先行一步。”便快馬馳開了。
承歡看着何隐松的背影,眉宇間掃過一抹失落,李雒抓住她的心緒的弱點,裝作無心的問:“舊情難忘?”
承歡反問:“哪個舊情?隐松還是隐竹?”
“當然是挂念最深的那個。”
“我最挂念的是殿下您吶。”承歡故意頓了一下,斜眼掃見李雒眼中的一閃而過的驚愕,又說:“一日不挂念您,保不齊命就沒了。”
李雒長籲一口氣:“吓死小王了。要知道在你身邊的男人沒一個有好結果的,不怕都不行。”
“是呢,璟王被囚,何庚慘死,隐竹早逝,臻赫失勢,世子重傷,殿下還是小心一些離我遠點的好。”承歡雖在笑,口氣裏透着威脅:“哪天沾了我的黴運,可別說承歡沒提醒殿下。”
李雒做思忖狀:“有道理。還有一事想問你,你會去看何隐竹嗎?”
“不會。”
“為什麽?”依何隐松的描述,承歡對和隐竹的感情是無可替代的。
“哭墳是給活人看的。”承歡淡說:“我不需表演給任何人看,想見他不用去那裏……”挂起一盞明燈,那人就會在燈下看她溫暖的笑。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世子死了,我也不會去看他的墳……”因為那個時候她也死了。
承歡施禮告退:“承歡不耽誤殿下行程,這就告退。”
李雒想告訴承歡的事很多,比如李珛三日內就會回到長安,比如李珵瑞自她離宮後茶飯不思。可他什麽都沒有說,就那樣看着她離去。
他想同她講話,又怕話多洩露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
重新團圓
承歡終于等回了李珛。
看着馬隊漸漸行到近處,為首的護衛穆闵一眼便認出了承歡,深知她和世子的關系,即刻下馬迎她到世子車辇前:“世子,是葉小姐。”
車簾卷起,伸出一只雕刻完的璞玉一般光潤的手,李珛側卧在軟榻上看着她,一言不發。承歡瞧見車辇裏還有一位長須長者,想是禦醫冷佰博了。
承歡淚眼迷離:“世……哥哥的傷好些了嗎?”
李珛聽到哥哥兩個字,覺得身上又多了幾道傷口,疼的他隐隐倒抽冷氣,果然和冷禦醫說的一樣,承歡已經對陛下說出了他們之間的關系。他勾了勾手指,示意承歡靠近:“來,叫哥哥看看,我的承歡瘦了沒。”
冷佰博雖然覺得李珛這話別扭,可也沒深想。李珛在榻上移開一塊地方給她坐,承歡握着他的手,把頭埋在他脖頸處,抽噎:“你沒事就好,沒事了就好……”李珛輕撫她的背:“別哭了,我不沒死呢麽。”
“你死了,我才不哭,脖子一抹就去見你。”
冷佰博現在覺得有問題了,他幹咳了一聲,低頭道:“世子和郡主相聚,小臣回避。”冷佰博是聽老友同恩講的內情。同恩曾嚴肅的一再警告他不許再對其他人說承歡和世子的關系。冷佰博至今都很納悶,既然是秘密,為什麽還要告訴他呢?!
同恩這厮分明是故意增加他心裏負擔。
冷佰博不顧自己的一身老年病,連忙下了馬車。
承歡垂淚捧起李珛的臉深吻纏綿。
“一切皆是徒勞,我們又回到了起點……”李珛嘆惋。
“不過你我都還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是呀……”李珛眼露兇光:“等我痊愈,我一定要找出是誰阻礙咱們!”
承歡試探:“珛,你覺得是誰?”
“上官臻赫,昭王,陛下……不出這三人。”
承歡暗嘆李珛的機敏,不過現在她并不希望李珛和昭王正面對抗,于是故意道:“我認為是上官臻赫,他發現我和你在一起,自己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以他的性格做的出。”上官臻赫正在北疆以平疆王的身份吃沙子,不會再回長安,用他暫時做擋箭牌再好不過。
李珛說道:“這個我會查清楚,除非他逃到沙漠裏,否則跑不了他!”
“不管怎樣,先把傷養好了,一切從長計議。”承歡側坐在他身邊,離他有一拳的距離,怕碰到他的傷口:“陛下已經知道我是璟王郡主,答應放我一人去揚州靜度此生。到時候,你找個機會,我們再離開就是了。”
李珛卻并不開心:“那樣又不知道要過多少年。”
“總歸有個盼頭。”
李珛怕承歡擔心,輕松一笑:“我們還年輕等的起。”
他不知道這一等還要等多久,李珛等了承歡四年,或許還要再等十四年或者四十年。承歡調笑:“這是你說的,到時候我白發蒼蒼,你可不要嫌棄我。”
“你變成什麽樣子,都還是我的承歡。”
承歡抿嘴淺笑,如一彎碧水潋滟,握着李珛的手安心的說:“是呢,你的承歡這輩子纏定你了,別想逃出承歡的手掌心了。”斜身輕靠在他肩頭,微閉雙目,享受這片刻寧靜的厮守。
李珛被送回璟王府,王府的醫官奴仆早做好交接準備,一群人亂哄哄的忙上忙下,好不易安排妥當,李珛把他們都趕了下去。
他頗有懼色的對承歡說道:“以前怎麽沒覺得被人伺候是件這麽可怕的事兒。”
承歡吹着湯藥對着躺在病榻上的李珛酸溜溜的說道:“記得以前光伺候世子的乳母就有十數人,陪您玩的小厮下人就更多了。人都說‘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你是‘伸手衣來,口開飯來’。”
李珛聽了這話,張開嘴巴。意思就是‘飯來’。承歡被他逗笑,走到他身邊,喂他一勺湯藥。李珛蹙眉咽下:“一口也是苦,一碗也是苦。”接過藥碗,一仰脖全部喝了個幹淨。
承歡把碗扔到一邊,爬到床上,膩在李珛身邊。這時護衛來報說宮裏來人找承歡進宮面聖。承歡哪有閑心顧及李珵瑞,說天寒風大,身體不适,把宮裏來的人打發了。
“你膽子真大,敢違抗聖命。”
“那你還笑。”
承歡以為李珵瑞還會再來找她,可出乎意料的是,只在冬至第二天,宮裏賞賜李珛一堆金銀布帛。過了冬至漸入年關,宮裏繁冗複雜的慶祝活動越來越多,作為皇帝李珵瑞是典禮重要的組成部分,抽不出時間考慮承歡的事情。
接下來長安城中大小官員來探望李珛的絡繹不絕,因為他們深知李珛是新帝的功臣,日後勢力發展不容小觑。按照承歡制定的原則,管家一律是這樣處理的,禮物留下,人可以走了。
秦頌任刑部尚書以來,翻查全國冤假錯案,在江南道發現一宗大案,親自跑去督辦。于是薛懋在探望李珛的時候,順帶把不在長安的秦頌的分子也送了。
鬧騰了十幾日,終于安靜了。
清靜下來的承歡叫來穆闵讓他去揚州尋找碧玉,并一再叮囑他說,告訴碧玉不管查到什麽程度都不要再查了,叫她即刻回長安。
半個月後碧玉回到了長安,承歡在府門前迎接她,碧玉看到承歡的那刻,撲到她懷中,像孩子回到了父母的懷中,嗅着承歡的熟悉的味道,安心的說:“還是在主子身邊安心。”
“油嘴滑舌的死丫頭。”承歡笑着說:“一點都沒變。”
“有變啊,變漂亮了。”
“是嗎,來進屋叫我好好看看。”
主仆兩人挽着手,一路笑着進了王府,留下穆闵傻愣愣待在原地。一股涼風吹過,他覺得自己被徹底無視并被遺棄了。
元宵争舞
元日的朝會大典上,皇帝頒布了新的年號——慶朔。
當年為慶朔元年,意味着李珵瑞的統治正式開始。
承歡雖然不信鬼神,但為了保佑李珛,還是在初一一早去寺廟捐了不少香火錢。李珛知道後說,神仙那麽多虔誠的信徒都管不過來,哪有時間理她這投機者。承歡則說:“燒香拜佛哪個不是有求的,我的願望還算善良的哩。”
承歡的投機成功了,李珛的傷勢好的很快,燈節的時候已經可以正常行走了。李珛搖頭嘆息:“佛陀也偏心吶。”承歡則得意的吹着小曲,美滋滋的給他換上冬衣。
“你修養這麽久,一定憋壞了,今晚我帶你去看花燈。”
“什麽叫你帶我去,夫唱婦随,應該是我領着你出門。”李珛氣色不錯,牽起承歡的手:“走,我帶你闖長安。”
正月十五元宵節又稱上元節,長安城中主要街道都有燈會,暮色降臨之後,雖然皎月當空,但銀白的月光被紅燈襯着仿若披着一層紅紗。花樹銀花,鞭炮震耳,熱鬧非凡。
承歡和李珛信步在人海當中,看燈說笑。
李珛說:“今天宮門大開,宮女太監都可以出來賞燈,更別提皇子王孫了,興許能碰到熟人也不一定。”
“長安這麽大,不可能那樣巧的。”
結果剛說完,承歡便看到同恩在遠處踮腳在人群中似乎在尋找什麽,一閃身又不見了。李珛聳聳肩:“瞧,我說什麽了。”
承歡:“……”
此時承歡瞧見前方豎起一座燈輪,高二十丈,挂了數百盞宮燈,用瑪瑙翠玉裝飾,清脆的作響,锵然成韻。百盞齊簇,恍如白晝,萦麗絢爛。承歡和李珛擠過人群,發現燈輪下,原來還有人在彈唱歌舞。
跳舞的歌姬身着錦繡羅衫,頭戴珠翠,跳的是綠腰軟舞,引來人們駐足觀看,紛紛叫好。承歡咬着糖葫蘆美滋滋的站在人群中看熱鬧。
曲畢,女子駐足行禮。
此時一個男人走到女子身邊,向衆人道:“你們知道她是誰嗎?她就是上官小侯爺的寵姬葉承歡!”
嘩。人群沸騰了。
承歡差點一口噎死,李珛輕怕她的背,給她順氣,承歡喘勻氣:“我這樣有名了嗎?”李珛點點頭:“坊間都傳上官臻赫與太子争奪你失敗,才被罰去北疆的。”
坊間八卦說的還是比較正确的。
男人扯着嗓門說:“這個美姬只要一百兩就可以領回家了。”
承歡冷笑:“怎麽會有人買。”
男人補充:“是一百兩黃金。”
承歡繼續冷笑:“更沒人上當了。”
李珛平靜的說:“那可未必。”
這時人群中有人出價:“我出一百五十兩!”
李珛聳聳肩,意料之中:“瞧,我說什麽了。”
承歡:“……”
她的冷笑徹底僵掉,須臾,緊皺着眉頭把糖葫蘆扔到地上:“哼,敢用我的名字賺錢,還早了兩百年呢!”
“別沖動。”
“陪他們玩玩嘛,不礙事。”承歡對李珛說道。擠出人群,來到叫賣的男人面前,說道:“你看我值多少兩黃金。”
下面一片驚呼。
“一千兩——”
“五千兩——”
叫賣的男人卻很平靜,對承歡的美貌熟視無睹:“那得看你會幹什麽了?”
“琴瑟歌舞。”
“那就依着這曲子,輕舞一支,如何?”
像事前排練過一樣,樂工奏琴吹筍,漸漸成調,承歡本來自信滿滿的笑臉,漸漸變冷。她霎時知道自己中計了,因為樂工緩緩奏來的是《詩經齊風?載驅》
方才跳舞的歌姬,輕悠婉婉唱道:
載驅薄薄,簟笰朱鞹。魯道有蕩,齊子發夕。
四骊濟濟,垂辔濔濔。魯道有蕩,齊子豈弟。
汶水湯湯,行人彭彭。魯道有蕩,齊子翺翔。
汶水滔滔,行人儦儦,魯道有蕩,齊子游敖。
李珛也聽出究竟唱的是什麽。《載驅》是諷刺齊僖公女兒公主文姜和同父異母兄弟公子諸兒的亂侖畸戀曝光後,仍不顧旁人眼光,一同坐車招搖過市的情景。
分明是有人設計好故意來羞辱他們。
李珛不能看承歡受辱,想把她帶走。
這時愣怔的承歡嫣然一笑,随着清唱舞擺腰肢,緩緩起舞,彩衣回轉如朝霞鋪散帶來一片炫霓,翩婉如迎風菡萏。
容貌冶豔媚惑的一代妖姬文姜就是這樣子的吧,當世嘲諷,後世罵名與她何幹,她的眼中只有她兄長諸兒。
承歡看着李珛,眼波明亮,她眼中的一切,他全看得懂,這一瞬間,世界變得無比安靜,只剩她的承歡為他而舞。
心意相通的兩人沒有注意到在不遠處,還有第三個人注視着他們。
。
情癡難解
微服出游的李珵瑞站在人群中,看着婀娜曼舞的承歡,目光一秒鐘都舍不得離開。她分明是在他的心尖舞蹈,每一步都在踐踏着他把持不住的道德觀。
她雖然是璟王郡主,是他的堂妹,那又如何……他富有四海,普天之下皆為他的子民,當然也包括她。
他一直在克制不再見她,冬至日宮宴,宴請她不到,雖然失望但也勸告自己正好以此為戒,不再見她,讓時間洗刷沖淡他對她的癡戀。可所有隐忍遏制,今日在元宵燈火下的絕世紅顏一笑下支離破碎。
詞罷曲停,承歡調整勻稱呼吸,收攏舞步。呆看的人群這才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喝彩聲傳出百米不止。
“那麽說說,我值多少兩銀子吧。”
男人謙卑的作揖:“一顧傾城,再顧傾國,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可擔您的美貌。”
李珵瑞暗忖,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只有他這個皇帝。
承歡正了正衣襟,拂袖而笑:“不需要那麽貴,遇到我愛的人,我——倒貼。”
嘩——
人群沸騰。
她仿佛看到了十六歲的元宵節,在華燈下站着的衣袂翩翩何隐竹。他說,承歡,找個實實在在的好人,不因你的容貌,不因你的錢財,而是當真愛你的人,幸福的過一生。
承歡走到李珛身邊,牽起他的手,低語:“我已經找到了……”
“你在說什麽?”
“沒什麽。”她幸福的笑,依在他肩頭。
李珵瑞懷疑的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他看到承歡和李珛兩人情侶般的眉目間淨是恩愛。
怎麽會這樣,她的承歡怎麽變成了齊文姜。
李珵瑞癡癡的跟在承歡身後,看着前面的兩人戲笑賞燈。
同恩見李珵瑞神傷,勸道:“陛下,咱們回宮罷。”李珵瑞推開同恩,繼續跟着承歡。同恩急壞了,叫侍衛和其他的小太監跟着皇帝。自己把流連街上美女的薛懋叫上前,壓低聲音:“我覺得陛下不太對勁……”薛懋擡頭果然看到李珵瑞目光僵直的凝視着不遠處。而不遠處正是承歡笑靥如花的面容。
薛懋道:“你去把承歡帶到陛下身邊不就結了?”
“沒那麽簡單……承歡和世子兩人……也不太對勁。”
薛懋仔細看了看,果然見承歡和身邊的李珛親昵無間,如膠似漆。薛懋咽了下口水,意識到事情嚴重了。
薛懋定了定神:“世子怎麽敢和陛下抗衡。”
同恩憋不住了,把秘密吐露了出來:“承歡是璟王郡主,是世子同父異母的妹妹。”
“什麽?!”薛懋直覺得腦袋嗡了一聲。事情比想象中的要複雜多了,原本以為是承歡繼上官臻赫之後搭上了世子李珛,沒想到竟然是兄妹亂侖。
“大人小聲些,小聲些。”
“此事都有誰知道?”
“陛下,大人你,老奴我,禦醫冷佰博,可能還有昭王。”
薛懋欲哭無淚:“我又沒問你,你幹嘛把這麽危險的秘密告訴我。”
“大人,別這麽說啊,老奴也着實沒辦法,看着陛下思念承歡茶飯不思,老奴又急又怕,總得找人拿個主意。”
薛懋計上心尖。右丞相陳臣入獄,左丞相顧元豐只會賦詞吟詩,根本就是個擺設。他現在是天子寵臣,只要再進一步,提拔他做右丞相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讨得皇帝歡心,而皇帝的歡心都系在一個女子身上。
薛懋已經有了主意,他暗笑。表面卻跟同恩裝傻:“我有什麽辦法,還是照顧好陛下吧。”撇下同恩,緊跟上李珵瑞的腳步。
這時,燈輪旁的一處樓臺上,一人對月獨酌,白衣被大紅燈盞披染了一層淡淡的紅光。剛才叫賣的男人畢恭畢敬的蹬上樓臺,跪到他面前說:“殿下,您交代的事兒,小的辦完了。”
“嗯……”李雒淡淡的說:“小王都看到了,做的不錯。”
沉默。
男人叩首:“那小人不打擾殿下雅興,先退下了。”
“去吧。”
男人貓着腰下去了。李雒斟滿一盞清酒,月亮映在酒盅當中,顯得孤酒更加清冷。
葉承歡,你想離開長安去揚州寧靜度日。
做夢,我不會叫你走。
李珵瑞,你想避開承歡,逼自己放手。
我偏要把你對承歡的癡戀全都引出來。
承歡,你走不了的,你注定要做長安的籠中鳥。
。
帝王疑心
李珵瑞一直跟着承歡還有李珛回到璟王府,注視着兩人手牽手進入府門,朱紅大門關閉的剎那切斷了他對承歡的視線。在寒冬當中,李珵瑞傻呆呆的站在門外,一言不發。薛懋和同恩實在看不下去了,好說歹說,一行人總算把行屍走肉般皇帝勸回了宮中。
害了風寒的皇帝一病不起。
從正月十六發病,一直到二月初五還不好。而二月十四就是李珵瑞的生日,皇帝誕辰定為天壽節,全國歇業放假慶祝。不過依這樣的情況看,有的人猜測,新皇帝的天壽怕是要盡了。
安太後忙着招人驅傩為皇帝祈福。同恩知道這些都沒用,皇帝得的是心病,解鈴還須系鈴人,只有承歡能幫皇帝痊愈。他費盡口舌終于說動承歡進宮面聖。
李珵瑞躺在榻上和李雒商量政事,聽到同恩來報承歡已經走到了太液池邊,馬上就到蓬萊殿了,長嘆了一口氣:“同恩,是你去請她的吧……”
同恩吓的跪地磕頭。李珵瑞把奏折扔到一邊:“你帶她進來吧,還有叫他們都下去。”同恩朝伺候的太監宮女使了個眼色,侍從們施禮靜靜的退了出去。
過了一會,他聽到玉佩碰撞的清響,一雙珠履婀娜着走近,她挽了一個單髻,除了固定頭發的玉簪沒有其他的頭飾。垂下的碎發薄如蟬翼的飄在耳側,十分随意,卻顯得闌珊可愛。
“虢國夫人不施朱粉,淡掃蛾眉進宮面聖,已算另類。”李珵瑞虛弱的笑了笑,然後說:“沒想到朕的齊文姜更勝一籌。”
承歡故作鎮定:“我可不是齊文姜,我是承歡呀。陛下認錯人了。”
李珵瑞淡笑:“你知道朕在說什麽……”
承歡惡狠狠的剜了李雒一眼,李雒無辜的揮手,表示不是自己說的。
“……是朕自己看到的。”
“陛下看到了什麽?”
李珵瑞沒想到承歡打算死扛到底,怒道:“元宵節當夜,你和世子當街相擁,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麽?!”說話太大力,他咳嗽不止。承歡忙上前輕撫李珵瑞的脊背給他順氣,李珵瑞甩開承歡的手:“走開!”
承歡不急不鬧,反而脫了鞋子跪在床沿上,笑眯眯的摟着李珵瑞的脖子:“怎麽,陛下吃醋了?”
李雒窘迫的說:“臣弟告退。”李珵瑞和承歡誰都沒理他。
當他是死人嗎?!李雒心想,李珵瑞已經被承歡吃的死死的,她比他自己還了解他。
等李雒出門,承歡靠着李珵瑞的肩膀,在他耳畔媚惑的低語:“陛下在懷疑什麽?說出來,給承歡一個辯駁的機會嘛……”
“朕找九皇叔問過了……他說你們有超越兄妹之間的感情,被他發現後,便設計将他囚禁……”李珵瑞不趕走摟着她的承歡,反而将找璟王問話的事說了出來。他在等承歡的表現,他猜測她大概會立刻吓的花容失色,跪地求饒吧。
承歡平靜如初:“璟王恨我胡說的。他這樣說是想陛下放他出去。”
“可是朕看到你和世子……”
承歡打斷他:“陛下看到的所謂我和世子的情景,真的過分嗎?不過是沒有拘泥一般禮數罷了。”
承歡和李珛的确沒有特別出格的行為。
但是有許多東西,從互望的眼神中就能看得出來,并不需要行動來證明。
“依承歡看,是陛下心虛吧……”她凝視李珵瑞的雙眼,一瞬間,李珵瑞仿佛覺得她鑽進了自己的心中,将他的秘密一覽無餘。
承歡的柔唇貼着李珵瑞的耳垂,呼出的熱氣燥的他難耐。承歡說:“陛下是怕世子和您一樣,是嗎?”
怕和他一樣愛上有同為皇室子孫的妹妹。
“朕只問你,你們之間到底有沒有違背倫理之事發生?”
她沒有膽量說出真相,李珵瑞已經不是不得勢的太子,他現在是天下的主人,一句話能讓無數人人頭落地。承歡指天發誓:“我與世子如有半點不倫,寧願永堕閻羅,遭受煉獄之苦,萬劫不複。”
如果真有地獄,比起活着不能和世子相守,又算得了什麽。
李珵瑞在無情的真相和甜蜜的謊言之間,選擇了後者,他抱住承歡:“不管別人怎麽說,只要你說沒有,朕就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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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苑表白
承歡伏在床邊繪聲繪色的講述民間的游園會。李珵瑞根本沒注意聽承歡講的是什麽,他只知道她美若仙蝶,伴着他。
“陛下,天不早了,承歡明天再來看你。”承歡調皮的說:“陛下可要按時吃藥哦。”施禮小步退出去。
“承歡……”
“陛下,還有什麽事吩咐?”
“沒事……”
李珵瑞對着承歡的背影,心裏想如果你是文姜,也得做朕的文姜!
承歡剛出蓬萊殿,侯在殿外的同恩便一臉堆笑的迎上來引她出宮。這時一隊戴着面具,拿着牛尾拂子的跳傩者在含元殿階下驅傩。擂鼓吹唢,又唱又跳,承歡看到李雒也圍一旁看熱鬧,順手撿起幾片飄落的桃符走到他身邊。
李雒看也不看承歡:“文姜有什麽話對小王說?”
承歡抽出一張桃符貼在李雒胸口:“桃符驅傩,疫鬼莫來。”
李雒撕碎桃符,扔到承歡腳邊:“你這是向小王下戰書嗎?”
“殿下別這麽說,元宵節那天為特意我準備的《載驅》,我感謝您來不及呢。”
“那不是為你準備的。”李雒頓了頓:“是為陛下。”
承歡倒抽一口冷氣,喧鬧的驅傩鑼鼓讓她更加心煩意亂。昭王想讓李珵瑞對她再起依戀,把她控制在身邊。
她的揚州淡然生活再次遠離。
現在李珵瑞已經對她和世子的關系起了疑心,不知道以後又會怎麽樣。剛剛柳暗花明,轉眼又是山窮水複。
“殿下可否借一步說話……這裏太吵了。”
李雒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讓承歡走在前面。
“同恩,小王送葉小姐出宮,你可以回去了。”
同恩還能說什麽,自然是笑着道了一聲:“恭送殿下。”原地目送兩人離去。
兩人自含元殿走過,來到太液池身後的梅苑。白梅暗香,傲然綻放,承歡随手折下一枝,拿在手裏把玩。
“我真是不明白,為什麽殿下總是跟我不過去,殺我不成,又要拆散我和李珛。”不怨不哀,僅想探求原因。其實原因,承歡多少也知道,只是不敢肯定。
李雒道:“我殺你,是因為……”
“雪……下雪了……”
整個冬天長安都沒有下雪,竟然在馬上進入春天的時候飄雪。
承歡伸手接住徐徐飄落的雪花,晶瑩的雪花落在手心,頃刻變成了一滴冰水。
李珛靜了靜心态,說道:“我殺你,是因為我愛上了你。”他不願拐彎抹角,隐藏對喜歡之人的執着迷戀。既然已經迷戀上了她,那麽就得到她。
承歡手中的白梅枝掉在地上,雪漸漸變大,落在她的睫毛上,亮晶晶的非常漂亮。李雒俯身撿起白梅還給她:“怎麽,吓傻了?”
“……我記起殿下的話了,你說過會殺掉你愛上的人。”承歡冷笑:“然後呢?現在不殺我,是殿下把我從你心裏驅趕走了?”居然僅僅因為這個理由,她險些和李珛天人永隔,李雒是瘋子,而且是神志清醒,不照常理出牌的瘋子。
“小王對你表白,你就這個反應?”李雒嘆了一口氣:“真是失敗,小王還有點緊張來着。”
“還要我怎麽樣?忸怩害羞做情窦初開的少女狀?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麽讓陛下對我再起心緒,既然你也愛我的話。”
“因為我不想你離開長安。”李雒毫不掩飾:“那樣的話,就見不到你了。”就算承認自己的心系承歡,他仍然保持着驕傲,說的理直氣壯。
“我被陛下收入後宮,你怎麽見我?”
“我不過是把你暫放在李珵瑞那裏幾年罷了。”李雒自信滿滿:“五年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