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我再在這裏賞梅,你則是我的貴妃。若放你回揚州,到時候去哪裏找你。”
在他眼中,她根本沒有思想沒有人格,像一件器物般可以被閑置,收藏,轉手。
“夠自私,夠冷血。”
“發現小王沒因為愛上你而變得優柔寡斷,很失望?”
承歡将梅花瓣都抓在手中,攥緊揉成梅泥:“誰稀罕你們愛不愛我。”
“四年前出賣貞潔巴結裕王,三年前同何夫人做交易想幫何隐竹留下子嗣的你可不是這樣的,轉眼間變得冰清玉潔叫小王還不适應。”
“殿下對我的身世沒少下功夫呢。”承歡目光冷冽:“他們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而現在我只要世子。您怎麽看我,和我無關。”
白梅,白雪,白衣,如血淚痣。
“你的命運不是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的。”李雒嘴角的冷笑濃烈:“你再不知輕重,任性妄為,一定會害死李珛。”
承歡眼神清冷,如這梅園飄絮的飛雪,和着單薄的素衣,像白玉雕刻的假人一般。李雒脫下外面的罩袍披到承歡身上,承歡甩開他的好意,疾步向梅園出口走去,消失在雪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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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入後宮(上)
雪斷斷續續下了一夜,第二天承歡進宮的時候還未止住。見了李珵瑞,承歡禮也不施,反而奪過李珵瑞手中的書卷,撇到一邊說道::“陛下,我來陪你了,別再這些沉悶的古書了。”
李珵瑞對承歡的無禮舉動絲毫不怪:“朕看的是佛經,是得智慧的。”
“佛經,我也看過。現在還記得一句。”
“哪一句,說給朕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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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愛玉中,獨來獨往,獨生獨死,苦樂自當,無有代者。”
承歡今日盛裝麗飾,美豔照人。李珵瑞聽了她的話,別開她的目光,不發一語。
她就是他的愛玉,他的心魔。
承歡叩首跪拜:“陛下,承歡明日便要離開長安,特來辭別。”
“過了朕的天壽節再走不遲。”李珵瑞猜測是他昨天戳破了她和李珛的暗情,刺激的她迫不及待的離開。
“長安再繁華,不是我最終想要的歸宿。”她黯然垂首:“承歡只求獨來獨往,獨生獨死。”
李珵瑞懂她心裏是怎麽想的,她想脫離長安的一切人和事物,甚至包括李珛,或者說她在用她的離開,來保護李珛。
“如果朕不答應呢?”
“那我請陛下允許我出家為尼,青燈枯佛,抄文念經,終其一生。”
“朕還是不答應呢?”
“陛下,答應過讓我去揚州靜度餘生的。君無戲言,陛下忘記了嗎?”
“朕那時以為你是璟王府郡主。”
承歡茫然的看着他,尋求答案。李珵瑞命一旁候命的小內監:“去把禦前侍衛醇風叫來。”不多時,醇風帶着殿外的寒風走了進來,見了承歡,略微颔首,算是行禮。
“說。”李珵瑞簡短吩咐。
承歡疑惑的看醇風。
醇風盡職的把在揚州打探到的情況全部說了出來:“微臣在揚州确實查到了二十年前有一叫柳溺寒的花魁,她名豔揚州,許多商賈貴胄都曾是她的座上賓客。但她不是清官,流連歡場,輾轉在許多男人之間,在她失蹤前她長伴過的男人就有四人,分別是當時揚州太守之子王時,詩詞大賦吳階,富商甄游藤還有不知底細的江湖客木子景。”
“江湖客就是璟王,木子為李,景璟同音。”承歡打斷醇風的話,冷笑着說:“他這個化名倒是不費腦筋。”
醇風見承歡已經識破,也不再遮掩直接說道:“柳溺寒雖認為璟王爺不過是一個無錢無才的江湖客,可仍與他出雙入對,纏綿缱绻。很快,璟王爺卻發現柳溺寒還與其他三人保持床第關系。便去質問她,柳溺寒在繡樓上脫下自己的鞋扔到璟王爺身上,說了羞辱王爺的話,至于具體說的什麽,醇風不敢用穢語污濁陛下聖聽……”
承歡看到光華風豔的歡場女子柳溺寒就站在她眼前,浪笑着和人調情的場景。
李珵瑞本就不想聽柳溺寒所說的龌龊的話,命令醇風說重點。
“璟王爺帶兵包圍了妓館,叫柳溺寒出來伺候他。柳溺寒見她是王爺,立刻換了一張面孔奴顏逢迎!”
承歡長嘆一口氣:“璟王對我娘徹底厭惡就是從這裏開始的吧……”
“之後璟王帶着柳溺寒回到長安,七個月後柳溺寒臨死前生下一女。”
李珵瑞對醇風說道:“這裏沒有你的事了。”醇風領命告退。
承歡想笑又想哭:“原來我娘是因為這點小事惹火了璟王。”
“輕薄皇族難道不是大罪?”
“是他自己放下身份向歡歡場女子尋求真愛,求不到怪誰?”
李珵瑞知道承歡是在維護她的娘親,即使他們從沒見過面,但也忍不住反駁:“如果當初無意,何必假意和九叔情投意合裝作相愛?然後再羞辱他,就算不是皇族,對待普通人就可以嗎?”
承歡斯毫不退讓:“羞辱普通人也會搭上性命嗎?!我娘被他害死了,他卻沒有受到半點懲罰,如果他不是皇族,他哪來的特權可以随意踐踏其他人的生命?就因為他姓李?!”她雙目圓瞪,眼淚流轉在眼圈內,稍稍眨眼就會落下來。
李珵瑞把她帶到懷中,輕撫她的脊背柔聲安慰:“朕不是這個意思,朕現在把璟王囚禁,他已經得到了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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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入後宮(下)
承歡當然知道李珵瑞究竟是什麽意思,她冷漠的說道:“陛下叫醇風說那些話無非是想說,我是璟王郡主的幾率只有四分之一,或許更少吧。”柳溺寒來到長安七個月生産,顯然孩子是在揚州的時候懷上的,至于是誰的,恐怕連她自己不知道。
李珵瑞颔首,他就是這個意思,如果承歡身上流的不是李氏之血,那麽……
承歡心中也有些許高興,她和世子極有可能不是兄妹,那麽他們就可以從罪惡感中解脫了。
李珵瑞抱着承歡,他不想放手也沒法放手,他試圖淡薄對她的感情,可是他做不到。他從沒以皇帝的身份對待她,但是今次他決定對她行使自己的特權。
“朕……朕要召你入宮。”雖命令卻更像懇求。
承歡愣了一下,離開李珵瑞。她最害怕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請陛下收回成命。”
“你不是璟王郡主,我們不是李氏同脈,你還在顧忌什麽?”李珵瑞說道此處,覺得可笑,他雖性格溫和仁惠,卻不愚鈍。他頓了頓,還是戳破了悲哀的真相:“或許你對朕根本就沒有真情,一切都是假的……”她愛的人是李珛。
承歡現在本可以媚笑着說些甜言蜜語把危機化解,但現在決不能退讓,她直視他的雙目,說道:“的确,當初我在麒國府內媚惑陛下,只是想擺脫上官臻赫,攀上高枝,飛上枝頭變鳳凰。”
李珵瑞早有準備,但親口聽她說出這句話,還是痛的他難耐:“朕現在貴為天子,你為什麽又要離開朕?”好吧,他愛她愛到可以忽略的欺騙,如果她想富有四海,那他就拱手河山讨她歡。
“在蓬萊殿的住的那幾日,讓我意識到,對于我來說最珍貴的是自由,沒有自由金玉不過是漂亮的塵土而已。宮闱禮數對我來說,更是牽制呼吸的枷鎖。”
“朕可以許你不拘禮數,在宮內自由行走。”
“後宮佳麗無數,我不想和別人分享三千分之一的夫君。”
“朕專寵你一人。”
“歷朝後宮勾心鬥角,詭詐誣陷案層出不窮,陛下專寵我,我一定會招致人的嫉妒,最後丢了性命。”
“朕永遠站在你一邊,天下又有誰敢動你。”
“永遠相信我?”
“不管你是對是錯,都依你。”他已經沒有帝王威嚴,只想留住她。
承歡再無條件可提,她猜測就算她現在要他半壁江山,他都會長袖一揮割給她。但她要江山做什麽呢?江山萬裏沒有一處可以安家。
皇帝想要的人,哪裏能逃的掉呢……
李珵瑞見她仍舊不回答,說道:“你現在心裏想的是誰……朕知道。朕可以容忍你心中想着別人,卻不能忍受別的男人對你有奢望。”
她是他的,其他人對她的癡妄,都是罪孽。
他要殺李珛,承歡被唬出一身冷汗,忙叩首:“請陛下緩我些時日。”頭上步搖磕碰光潔的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在空寂的蓬萊殿顯得別樣的刺耳。
“最遲在天壽節之後,朕就會派人接你,你自己拿捏好時間罷。”
承歡并未謝恩,默然起身退了出去。蓬萊殿外的積雪已經被清理幹淨了,但仍有幾塊殘留,承歡不小心踩在上面,險些跌倒,幸好旁邊送她出宮的小太監及時扶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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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
承歡恍恍惚惚的回到了璟王府,向後院的卧房走去。突然脖子裏一冰,回身看到李珛的笑臉,承歡把他的手從自己脖頸裏拿出來:“多大了,還玩這一套。”
“哎呀呀,我的承歡生氣,怎麽辦好呢?”李珛抱住她:“……嗯……我送你一樣東西賠罪吧。”
承歡又好氣又好笑:“那麽拿來吧。”
“在這邊”李珛拉着承歡的手走到後花園,指着松柏下的一個雪人說:“送你了。”
李珛解下戴着的寶冠,扣到雪人頭上:“你看多帥的雪人。”李珛沉浸在自己粗糙的冰雪藝術中。
“他太孤單了,我們給再堆一個。”承歡俯身團了一個雪球,放在地上一點點滾大,做成雪人頭,李珛則堆起一小堆雪做為雪人的身體。然後把剛才做成的圓球放在雪堆上。承歡拍了拍手:“完成了。”
李珛看着隐約才能看出形狀的所謂雪人:“承歡……你這個也太簡單了吧。”他從承歡頭上取下一只點翠發簪插在方才堆的雪人頭上,微笑:“這樣還差不多。”
承歡看着頭戴寶冠和佩戴發簪的兩個雪人,這兩個雪人就是她和李珛,現在牽着彼此的手,可這幸福是那麽短暫,等天晴回暖,所有的感情依偎都會變成一灘冰水,浸潤入大地,什麽都留不下。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不敢去拭。反而裝出快樂的語調:“現在好看多了。”
李珛牽起她的手,摟她入懷:“今天陛下召你入宮,是什麽事?”他盡量裝作輕松的問。
“還是問我到底要不要郡主封號的事,如果要的話,天壽節之後的冊封大典一并封了。”
“然後呢?”
“當然是拒絕了。我說我只想回到揚州去靜靜的過一輩子。”承歡低頭笑着說,她清楚的看到她的眼淚滴落在雪地上,但仍保持着高興的語氣,繼續說:“陛下全答應了。等天氣暖和之後,我便動身離開,只消一兩年待陛下淡忘了我,你就來揚州找我。我們隐匿……隐匿山林,再也不分開。你說這樣好嗎?”
李珛沒發現她的異樣,開心的點頭:“待到那時,我們再也不離開。你趕都趕不走我。”
承歡摟住李珛的脖子,說道:“嗯,再也不分開。”李珛不知道,此時的承歡的眼淚無聲的滑落。
承歡擦掉眼淚,拉着李珛的手向花園外走去:“你傷未痊愈,受不得風寒,我們快回去吧。”
“我已經好了——”李珛不情不願。
“那也不行!”承歡走在前面,佯裝生氣的掩飾自己哭過的聲音。
兩人走出花園。
獨留兩個并排相依的雪人。
從頭至尾她都沒有在意過他們之間的血緣羁絆。
從頭至尾她都沒有想充當李珵瑞的貴妃。
從頭至尾她都沒有想要過其他人的愛。
為她遮風擋雪的少年就在身邊,她要緊緊握住他的手。
絕不要咫尺天涯,宮門永隔。
很快到了天壽節,宮裏傳來谕令邀請靖王世子還有承歡赴宴。結果是兩人齊以身體不适推辭了。
承歡知道自己做的不夠理智,她應該去迎合皇帝的心意,再拖延些時間,可惜她做不到,她要任性的留在李珛身邊,哪怕是對抗皇權。
李珵瑞并沒有像事先說好的那樣,強行納她入宮。
天壽節之後的冊封大典。朝中的官員大換血,薛懋如願的升任右丞相,跑去辦案回來的秦頌改任吏部尚書,執掌官員任命,權力大了許多。原本士氣低落的秦薛兩家立刻揚眉吐氣。璟王被囚,封號由世子李珛正式繼承。
世子變成了璟王。
先帝的身邊的女人們因為他的死去,又向上晉升了一級。
而太子妃海漪晉升為皇後,賜封號頤譽,母儀天下,雖然後宮現在只有她一人,但一年喪期之後,按照慣例便會廣選秀女,以充後宮,到時候她作為後宮之主,管理三千佳麗。
皇帝似乎把承歡忘記了,對她不聞不問。
但致命傷從來都是出其不意的那一刀。
一個月後,一道聖旨入璟王府,聖旨按照嚴格的書寫格式,洋洋百字,但核心只有一句話,璟王李珛率兵十萬,赴嶺南道平亂,即日起程,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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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兵嶺南
承歡把聖旨扔到地上踩碾:“不行,你不能去——他們是想讓你死在戰場上。”
李珛從承歡腳下把聖旨拽出來,抖落幹淨:“嶺南叛軍不過是些聚在一起的閑散流寇,我定能兵蕩平反賊,平安無事的回來。”
“反正你不能去——不能去——”承歡不依不饒:“我不讓你去。”
李珛伸出手指把她緊蹙的眉頭舒展開,笑着說:“兩軍交戰,主将坐鎮,我又不上前線,想死沒那麽容易。換個角度想,是有十萬人保護我,怕什麽。”
承歡還是覺得哪裏奇怪:“你就不能不去?”
“聖命難違。再說必然獲勝的出戰,我又有什麽理由違抗。總之,我會平安歸來,不用擔心。”
承歡默然的點點頭,心裏卻七上八下。李珛出行的那日,萬裏旌旗迎風飄揚,浩浩蕩蕩的隊伍出了長安城池,承歡站在城樓上,哭成了淚人。
她總覺得李珛這一走便再也見不到他了。
明知道是陰謀,但她不知道陰謀的環節是在哪個地方。
她一定會等李珛回來,如果宮中強派人來讓她入宮,她絕不會屈從,即使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四月草長莺飛,又是一年好時節。
四月初一傳來消息,璟王大破敵軍,已大捷凱旋。
皇帝龍顏大悅,大擺宮宴慶祝,承歡入宮獻舞同慶。
四月十三傳來消息,璟王李珛原地駐足,豎起反旗,舉兵向長安攻來。
承歡聽到這個消息,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讓信使又說了一遍,才醒過神來。她手中的捧着琉璃盞掉落在地,成了永遠粘合不成的碎片。
好好的,怎麽會謀反呢?!他不會這麽傻的,一定有原因。
“皇帝聖旨,封葉氏之女承歡為麗妃……诰書是直接傳到璟王爺手中的。”
一怒為紅顏,原來如此。
李珵瑞你的目的不是讓李珛死在戰場,而是逼他謀反,再名正言順的殺掉他。承歡恍然大悟的一刻,眼前瞬間一片漆黑。她跌坐在椅,呆怔怔的只說了一句:“備車進宮。”
因李珵瑞早就吩咐過,所以承歡一路暢通無阻,直接到了皇帝批閱奏折麟德殿。李珵瑞自正式登基以來,日理萬機,他批改了幾個時辰的奏折,正伏在案上小憩,聽到太監來報承歡到了,忙放下朱筆,正了正通天冠,才說:“傳她進來。”
承歡雙眼紅腫,一見便知是剛哭過,李珵瑞知道她是為什麽哭,但仍就忍不住心傷,他走到她身邊,心疼的說道:“朕本不是讓你哭的。”
承歡卻哭的更厲害,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哀求:“陛下——求你了,饒了李珛吧,都是我的錯,他什麽都不知道。”
李珵瑞暗嘆,她在為別的男人痛哭,你為什麽還要心疼她。
“他什麽不知道?不知道你是他的妹妹,還是他不知道你是朕的女人?”
承歡無法反駁,淚水漣漣:“都是我迷惑他犯下的錯,錯在我,陛下要罰我就罰我好了。我真的怕了,我再也不敢違背陛下的意志了,我真的怕了——”
怕再一次失去他,已經夠了,夠了,他絕不能死。
“朕看李珛可沒怕,他膽大的很,竟敢謀反,帶兵進攻長安。那朕就派雄兵百萬讨伐他這逆賊,倒要看看鹿死誰手!”
承歡明知道是李珵瑞故意設下的陷阱,但此時縱然他千錯萬錯,他是皇帝,李珛的命掌握在他手中,承歡怎敢拆穿。
“不要啊——他一定是被左右鼓惑才犯下謀逆之罪,一時糊塗,陛下看在他曾為您立下汗馬功勞的份上饒了他吧。”
沒有世子狩獵場一戰,哪有他李珵瑞今日的皇位。
“那你說,讓朕如何饒了他?”
“只要陛下不取他性命,赦免他的謀逆之罪。”
“不殺他?留着他讓你記在心中,從而讓朕永遠沒有位置,是不是?”
承歡自知無望,李珵瑞一定會殺掉李珛,永除後患。
李珛一定會被殺死,她什麽都沒有了,輾轉千裏,歷經波折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哈、哈哈哈……”
“你笑什麽?”
“就算他死了,我心中也沒有陛下的位置!”承歡收斂淚水,冷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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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起波瀾
李珵瑞沒想到她如此大膽,毫不掩飾的直觸龍顏,他抓住她,恨恨的質問:“你再說一次。”
“陛下聽清楚了,何必再說第二次。”甩開他的手。
他因剛才承歡的話,已經心傷到死,顫抖的說道:“那朕就殺了李珛,到時候再看究竟有沒有朕的位置。”
承歡淡淡一笑,嘲諷無比:“陛下以為他死了,我還會活着嗎?”
“朕不明白,他究竟哪裏好,值得你舍棄生命。”
“所有人都輕賤我,只有他不嫌棄我,願意保護我。你們把我當做歡愉的工具,相争的籌碼,只有他對我無所求,願意永遠陪着我。”
“朕……也可以。”李珵瑞還在試圖挽回承歡,可惜僅是徒勞。承歡只是冷笑,李珵瑞又問:“那朕對你算什麽?”
“男人們之一。”
“哈哈——之一……好個之一……”李珵瑞笑,直到笑出了眼淚來:“原來朕僅僅因為之一而癡戀着你。朕現在能理解九皇叔當年的心情了,不是自己的東西還視若珍寶的捧在懷中,直到被傷的鮮血淋漓。朕一門心思在你身上,可你卻這樣對朕。對于你和你娘這樣的女人,還講什麽仁慈,你們肆意玩弄別人的感情,你們根本沒有心肺!朕問你,如果李珛真的是你異母哥哥,你還會如此癡情于他嗎?”
承歡極為不屑:“我根本不在乎。”
李珵瑞發現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君臨天下卻仍舊是可憐的人。
他大怒:“你滾,滾到李珛身邊去,然後待朕出兵殺了你們!”
承歡依依施禮:“謝主隆恩。待我們死後,把我們的骨灰灑向大海,永離陛下疆土。”至少死後,他們能獲得自由。說罷,不等李珵瑞再說什麽,孑然離去。
李珵瑞回到案前,把奏折全部掃到地上:“朕要天下做什麽?!九州四海都留不住你——”他強忍淚水,雙眼猩紅。宮女和太監吓的躲到一邊,不敢上前。
……
皇宮的金瓦紅牆在陽光的照耀下,分外刺眼,承歡用手背擋在額頭上,當仍頭昏眼花,耳鳴不止。
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離開牢籠一般的長安到嶺南去,到他身邊去。她以前不管遭遇到什麽都想着要活下去,因為人死就什麽都沒有了,可是事到如今,她就是活着也将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
承歡眼前景物扭曲變形融成了一片混沌的顏色,她腳下一軟跌倒在地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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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德殿的李珵瑞正在等待昭王,共同商議派兵征讨璟王李珛。這時,外面急急的跑進來一個小內監。
“陛下,葉小姐暈倒了——”
李珵瑞聽到,心裏一緊,但還在氣頭上的他怒吼:“扔到宮外,讓她去死——”去陪她的李珛做死人。
“……但太醫院墨醫士說,葉小姐有喜脈了……”
承歡暈倒的時候,正巧一隊太醫給安太後診治路過,醫術高超的老禦醫把脈便知道承歡是有喜了,可又不敢随便說,但随行的墨子瞻一向人混膽大,大聲說讓太監去向皇帝禀告,昏倒的女子有喜了。
“喜脈?”李珵瑞聽到這兩個字怒氣消了一半,忙說:“把她帶到蓬萊殿去。”蓬萊殿是皇帝的自己的寝宮,除非皇帝有旨意,連皇後都不得入內。
在見到承歡和太醫之前,李珵瑞還抱有一絲希望,希望承歡肚子裏的孩子是他的龍脈。但禦醫仔細的把號完脈,一句話把他重新燃起的希望再次澆滅。
“微臣确定此女已有身孕兩個月。”
“兩個月?”
“是。”
今天是四月十三,向前推兩個月便是二月中旬。可是連天壽節,他都沒有見過她,宴請她和李珛都不見,原來是在暗度陳倉。
太醫們見皇帝苦笑中帶淚,一時也摸不準皇帝的意思,為了不惹麻煩,都噤聲弓腰立在一旁。
“下去吧……都下去……所有人……”
聽到皇帝命令,宮女太監禦醫們小步退了出去,出了蓬萊殿,所有人都長出一口氣,剛才殿內的氣氛實在太過壓抑。
李珵瑞想要輕撫她的面龐,又怕吵醒她,而她醒來見到他一定不會開心。他的願望很簡單,希望她能陪在他身邊,他甚至不在乎她妥協欺騙他。為什麽她要如此強硬,誓死都在陪着李珛,逼的他無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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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歡妥協
夜色闌珊,蓬萊殿內燃燒的燈燭流出的蠟淚已經溢出燈臺流到了桌上。
承歡緩緩醒來,發現自己身在蓬萊殿,驚慌的四下看了看,卻正好看到她最不想見的人。
李珵瑞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溫柔平和:“你醒了……朕擔心死了。”
承歡冷冷的看着他,不帶有任何感晴色彩,甚至連恨都看不到,就像眼前跟沒有他這個人。
“陛下說允許我去陪李珛,請兌現。”承歡毫無畏懼的凝視他:“我現在就要離宮去嶺南找他。”
李珵瑞發現自己根本不認識眼前的葉承歡,她不妖媚,也不逢迎,不似平日光豔奪目,整個人都帶着一種極為平靜的冷漠,仿佛天塌地陷都與她無關。
“朕……朕不讓你走,讓你至死也見不到他。”
李珵瑞反悔了,冷靜下來的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法做到讓他們一起殉情。他要留下他的承歡,不管什麽代價。
承歡臉上浮現一絲厭惡的神情:“天子一言九鼎,怎麽可以反悔。”
“只允許你欺騙朕,朕就是不讓你見他,你能怎麽樣?”
承歡冷笑:“您是天子,我能怎麽樣?大不了奈何橋上等他幾天,幾月或者幾年。”
“你還是如此決絕……”李珵瑞相信說出這句話對她會有震動:“你知道自己已經有身孕了嗎?”
承歡錯愕的看他,茫然的反問:“誰?懷孕?我有身孕?”
“你……你舍得帶着肚中的孩子一起陪李珛送死?”
承歡這才反應過來,本能的撫摸着小腹。這個孩子是她和李珛的,是他們血脈的延續。她跌坐在龍榻上,失神的愣在那裏。
這時的承歡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是的她多麽想給何隐竹留下子嗣,可是終究是無果。現在她有了孩子,但是孩子的父親竟然又要離她而去。
李珵瑞開出條件:“朕許你把他生下來,只要答應朕會好好活下去,你好好想想。這是朕給你的底線……”李珵瑞坐在不遠處,看着她思忖,落淚。
從這天開始她便沉默了,每天呆坐在窗前,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她離不開皇宮到不了李珛身邊,如果知道會是這般結果,分別的時候會多說許多情話。
承歡不反抗就是妥協的前兆。這天夜裏,李珵瑞試探着這麽多天第一次親近她,她沒有任何反應。他的頭埋于她的胸口,順勢吻上去,沿着脖頸向上,承歡感覺不到他有絲毫的侵犯之心,碰到他柔軟冰冷的嘴唇,承歡裝模作樣的和他糾纏。像是履行一種程序。
“如果我讓李珛徹底對我斷了情思。我發誓永住深宮,不念不想不見他……陛下可以寬恕他謀逆之罪嗎?不對他做任何懲罰。”
“他起兵謀亂,天下皆知。”
“是陛下設計把他推到這一步的,不是嗎?”承歡靜靜的說道:“如果不是以為你納我為妃,他怎麽會順勢起兵……夠了,夠了,我不值得幾十萬大軍橫死疆場……”
李珵瑞對承歡完全沒有辦法,她答應留在他身邊,對他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欣喜:“只要你不在見他,忘記他,朕便饒了他,你能做到嗎?”
“能。”
第二天承歡召碧玉進宮服侍自己。在李珵瑞看來她已經妥協了,打算長住深宮。
對碧玉來說,在哪裏都沒所謂,能跟着承歡就好。她進了後宮,繞過許多殿宇樓臺,在蓬萊殿見到承歡的時候,一下子就哭了出來。她從沒見過承歡這個樣子,以前的她從來都是精氣神十足的,不管遭遇多大的挫折,眼神都有一股不服輸的勁兒。但現在,她呆坐在那裏,毫無生氣。
“主子——你這是怎麽了?”
承歡為她拭淚:“不能哭,我們誰也不能哭。”但是承歡的眼睛也濕潤了。
碧玉抽抽噎噎止住哭聲,承歡把她摟在懷中,撫着她的臉頰,對她也是對自己說:“要堅持住,不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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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出惡言
李珵瑞派了二十萬大軍前去平亂。勝負任何人都能料得到,無關乎陣法指揮,一支不足十萬人剛剛同嶺南叛軍大戰過的軍隊要對抗朝廷二十萬糧草充足虎狼之師,簡直是不可能。兩個月後,李珛兵敗被擒押回長安關在天牢。
十月蜀王謀反,第二年四月璟王謀反,下一個又會是誰呢?
承歡闊別三個月見到了李珛,只不過是隔着天牢的栅門。身為皇族,他還是得到了優待,囚室和穿戴都很幹淨。李珛聽到承歡的聲音,原本小憩的他一下坐了起來,笑逐顏開來到栅門前,喚她的名字:“承歡——”
承歡身邊跟着李珵瑞派來的親信太監戴安和禦前侍衛醇風,他們都是監視她的,一旦她和李珛有任何逾越禮制的行為,那李珛的命便必定不保。
六月的天氣已經頗熱了,承歡穿着水綠色的高腰儒裙,一如當年在璟王府裏的尋常打扮。可惜現在妖嬈的她再無當年的單純可愛的氣質。
“李珛——”她剛念出他的名字,眼淚已經在心裏流成了河,她用指甲扣住手心,克制住眼淚。
李珛從栅隔間伸出手碰她:“承歡,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承歡甩開她的手,冷冷的說道:“離我遠一些!李珛,我膩煩了,膩煩了你的軟弱無能。你不能保護我,就不要再奢求我。”
李珛愣怔,須臾心涼:“我在回長安的路上聽到李珵瑞收你做麗妃的事,一怒之下起兵,我早料到必定會敗,但我寧願為你一戰。我活着回來就是為了見你一面……”之後的後果他自然知道,從古至今謀逆兵敗的人哪個都沒活下來。
“不,我說的不是這件事。”承歡覺得自己的心痛的已經麻木了:“還記得我曾說過的話嗎?我從未想過依附于你……”
李珛當然記得,十六歲的奈荷對少年的他說過的話。
“當遇到危險的時候,你根本沒有能力保護我,十六歲的時候是,現在也是,所以我受夠了,我只想有可以依附的權勢來保護我,而那個人顯然不是你。你什麽都給不了我……李珛,不要再執著着我,你沒有這個資格!”承歡長出一口氣,這一口氣通過胸腔的時候,一路鮮血淋漓,痛的她幾乎撐不住。
李珛聽她說完,強撐着笑意:“承歡,你在說什麽啊?”
“你聽不懂嗎?”承歡冷笑:“我葉承歡現在要甩了你,去另攀高枝了,就像我甩了上官臻赫的時候一樣。”
怎麽會一樣,她用自己的一切去愛他啊。
李珛虛弱的笑:“不可能的,如果要依附李珵瑞,當初你何必和我離開長安。”
“我不過是想看看自己的哥哥和別的男人有什麽不同罷了,看你一副負罪感的樣子,這樣才好玩哪。”承歡笑:“璟王爺那樣對我,我耍耍他的寶貝兒子,也不算過分吧。”
李珛恍惚的繼續說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怎麽不可能?我葉承歡在十六歲的時候可以為了錦衣玉食向璟王出賣身體,現在能夠得到皇帝的寵愛,我又有什麽不能做到的?”承歡嗤之以鼻:“至于你嘛,有更好的出現,當然就甩掉喽。”
李珛将眼淚咽進肚中:“我不信,你說這些一定有苦衷的,是不是?”
“什麽苦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