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 (13)

三清殿被死亡的氣氛籠罩着。給皇後的下的毒藥,是端妃從苗疆之地弄到的,中原禦醫見都沒見過,短時間內根本無法醫治,加之發病又快,眼睜睜的看着皇後離世。

皇後離世的結果是皇帝大怒,拉着‘庸醫’陪葬。禦醫們的血還沒流完,殉葬的宮婢們的眼淚還沒幹涸,皇帝又要在宮中驅傩,如果真有巫盅,罪魁禍首全憑張一輕一家之言,誰都說不準到底會不會被卷進巫盅之禍當中,淪為犧牲品。

人人自危,各別膽小的嫔妃已經緊張到連哭都不會了。心髒好似也不是自己的了,跳的狂亂,幾乎要蹦出胸膛。

其中最緊張的要數端妃薛顏兒。她得意洋洋的等着皇帝搜查各宮,然後從承央宮中搜出她事先派人藏進去的盅盆。讓葉貴妃在衆目睽睽之下,人贓俱獲無從狡辯。誰知皇帝竟然沒有直接下令搜查各宮,而是召了張一輕進宮。橫生枝節,已經出乎意料。更讓她擔心的是,葉承歡,竟然也病了。

本以為承歡是為了避見皇後,故意說的托詞,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為什麽璺?

葉承歡是怕皇帝追究,而故意裝病?!還是另有目的?!

薛顏兒覺得身體裏的血液慢慢的開始降溫,從指間緩緩蔓延到了心髒,心裏空空的又冰又怕。

張一輕與上次驅傩時一樣,擺祭壇,燒咒符,口中念着驅傩的咒語。含糊而又有節奏的咒語在空曠的大殿內聽起來愈發的詭異。

不能讓人心境清明的,反倒更加不安。

“皇上,宮中确實有人下了咒語來害人……”雙瞳天師張一輕收了桃木劍,走下祭臺對李珵瑞道。

“天師可知道是何人所為?”果然沒錯,真的是有人在下盅害皇後還有承歡。

“小道無能,只知道妖氣從西北方向來。”

皇宮西北方向的寝宮有端妃的觀雲宮。

端妃腳下一軟,差點暈倒,這時她看到葉承歡朝她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不屑的瞥了她一眼。端妃仿佛被人當頭打了一棒,心裏道,完了,葉承歡早就知道了她的計策還将計就計的買通了張一輕誣陷她。

Advertisement

這時皇帝沉了臉,命令道:“醇風,帶禦林軍先将西北側的宮殿抄了。”掃了一眼衆人:“誰都不許動,都在這裏等着!”

薛顏兒手控制不住的抖,她料定葉承歡發現了她藏到承央宮裏的盅盆,而且極有可能已經塞進了她的宮中。一會,禦林軍會從她的觀雲宮搜出巫盅的證據。

怎麽辦?

她要如何辯解?皇上才會相信她?

皇帝會不會殺了她?

薛顏兒感到末日已經降臨,經此一難,她絕無再複起的可能,她還會連累整個薛家萬劫不複。

她整個人都傻了,木讷的看着前方。

仿佛過了一百年那麽久,禦前侍衛醇風和衆禦林軍踏進三清殿的腳步聲才驚醒了她。她已經預見了醇風接下來要說出來的話。

醇風半跪在皇帝面前,低首,抱拳:“微臣将西北的宮殿徹底搜查了一遍,在——”

薛顏兒聽到了巨大的轟鳴聲,眼前的景物變得恍惚。

他會說出觀雲宮三個字。

“在烨嬅堂搜出了這個!”

烨嬅堂?!薛顏兒一個激靈,重新活了過來。對,西北方向還有烨嬅堂。

這時醇風身後的一禦林軍校尉将一個銅盆扔到三清殿中央,道:“皇上,這就是我們從烨嬅堂中搜出來的東西。”

皇帝要上前去看,被張一輕攔住:“陛下小心,此乃至毒之物。”他憑感覺走到銅盆前,用寶劍挑開上面的遮蓋之物,頃刻惡臭彌散開來。銅盆內是一個死胎,而死胎的口中和眼睛呈現着黑洞,蜘蛛和蠍子在洞中爬來爬去。

“每五天,養盅之人會取一個毒物,研磨成粉末給下盅之人服用。中盅之人會在一個月後咳血而亡。”張一輕道:“不過,用死胎養盅,是子母盅才有的特征,這是子盅,應該還有一個母盅。”

“母盅在哪裏?”

“宮中有真龍之氣壓制子盅的魔性,所以小道才能窺到它的妖氣,至于母盅……恕小道無能為力。”張一輕說的每一句話都至關重要:“但是,子盅在西北,母盅該在東南。”

“醇風,再去搜西南的寝殿。”

“不,陛下。母盅病不在宮中,否則小道不可能沒有察覺。母盅應該在宮外。”

宮外的範圍太大了,不可能搜遍整個長安的西南方向。當然也不用搜,既然子盅是從烨嬅堂搜出來的,只需讓劉婕妤供出同謀即刻。皇帝道:“将劉氏押到三清殿,朕要親自審問她。”

“回禀陛下,劉婕妤在看到搜出的盅盆的時候,昏倒了。”

想用昏迷在逃避?!:“那也把她帶過來,把她給朕弄醒!”

醇風領命去執行了。三清殿內的衆人,都舒緩了一口氣,畢竟現在已經抓到了罪魁禍首,沒有殃及到自己。

李雒卻不輕松,他已經察覺到了情況出現了異常,明明是要把禍水引向端妃的,怎麽變成了劉婕妤?!還有那個鬼扯的子母盅,所謂母盅在東南,他的昭王府就在皇宮的東南方向。想到此處,一陣心悸,忙去看承歡,可承歡仍裝作有氣無力的樣子,讓葮葙扶着,低頭蹙眉。

此時一個小太監,急匆匆的從殿外跑進來,叽裏咕嚕,連滾帶爬的來到了皇帝面前,大磕了三個響頭,氣喘籲籲的道:“皇上,皇上!烨嬅堂小鄭子有事要禀告!”

“說!”

小鄭子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呈過頭頂:“這是奴才發現的!”

同恩取了信交給皇帝。李珵瑞忙打開信,讀了起來。半晌,怒視李雒。

李雒驚。

承歡冷笑。

鬥敗昭王(上)

是當初劉婕妤所寫的請求昭王幫助她奪回孩子的那封信。.

“來人,查抄昭王府!”

李雒還不明白那封信的蹊跷:“皇兄,為什麽要抄臣弟的府邸?”

“為什麽?”皇帝沒想到李雒會跟劉婕妤一起聯合加害皇後還有承歡,傷心多于憤怒,他的親人只有這個三弟了:“朕還想問你,你為什麽做出這種事情來?!乎”

李雒茫然:“什麽事情,臣弟究竟做了何事?”

“你自己看罷。”将信扔到李雒身上。

薄薄的幾張紙,散落開來,落在地上。李雒俯身一張張撿起來,趕緊讀了起來。從內容看,是出自劉婕妤之手,讓他幫忙勸皇帝将孩子還給她。但是這封信他從沒看過,前幾天這個小鄭子的确給他送了信,雖然說的事情一樣,但寫的确是另一番話,在那封信中,他心中的傷痕被一提再提。

“陛下,這封信臣弟從沒看過。”實話實說。而且字體與先前那封也不一樣。

“皇上,昭王爺說的不對,這封信是奴才奉主子的命令,親自交到昭王爺手上的。”

李雒攥緊這封信,怒視小鄭子,心裏明白這個奴才一定是受了人的收買,要誣陷他了。而收買他的人就是葉承歡。他根本沒法辯解,劉婕妤确實給他傳過信,難道要他說,他看的不是這封,而是另外一封?那不是等于親口承認自己和劉婕妤合污。'

他冷笑:“小鄭子,本王問你,既然這封信是劉婕妤讓你交給本王的,那這封應該在本王這裏,怎麽會再回到烨嬅堂?”

小鄭子再叩首:“劉婕妤一向行事小心,害怕昭王爺不把信損毀而被其他人看過,讓王爺看過後,小的再帶回宮中。”

李雒被對方信口雌黃的污蔑,氣道:“既然劉婕妤小心,為什麽不燒掉信,還留着做把柄?”

小鄭子一臉委屈:“這奴才也不知道啊,主子自從失去孩子就瘋瘋癫癫的,做什麽事情一會清醒一會糊塗,興許是糊塗勁上來給忘記了。”

“哈哈哈——”李雒踩住小鄭子按在地上的手:“漏洞百出也敢污蔑本王?!”

“奴才所說句句是真,奴才是二月十七出宮去的昭王府,皇上可以查進宮的記錄,可以盤問昭王府的人,他們都是見過奴才的。”小鄭子連珠炮似的說道。

“李雒!”皇帝大喝一聲,經過一系列的事情,他對李雒的信任已經土崩瓦解了:“你放開他,難道你想殺人滅口不成?!”

李雒知道自己中計了。葉承歡要不然就不做,要下手一定能要他的命,絕不會單收買一個奴才來指責自己,後面一定還有招數。

忽然,他想起來了,子母盅。母盅還沒有找到……母盅……承歡前幾日夜宿在昭王府,葮葙和一幹宮人都在昭王府過的夜,要藏個東西,簡直易如反掌。

禦林軍,已經去了昭王府,估計這會也已經查獲了那個所謂的母盅。

“哈哈——”李雒低笑:“有你們的,連環計……不錯,能算計到本王!”他擡頭看着張一輕道:“連狗都要咬死自己的主人了。”

張一輕面無表情,閉上眼睛,嘴裏道了一句“無量觀。”

皇帝正欲再質問李雒為何發笑,這時禦林軍拖着劉婕妤走了進來,将她扔到地上。劉婕妤渾身濕漉漉的,一看就知道是用涼水潑過了。

她爬起來,用霧蒙蒙的眼睛掃視了一周:“皇上……臣妾,臣妾真的不知道那個巫盅……臣妾是被冤枉的。”

“冤枉?!”皇帝心裏道,這個女人就會狡辯,當初就不該留着她,讓她又起歹毒的心再害承歡,甚至連累皇後。他親自從李雒手中搶過方才的信,甩到劉婕妤臉上:“這信你還認得麽?”

劉婕妤撿起信,看了看:“是臣妾寫給昭王的……可是,不對,應該還有一張的……”戳穿承歡假孕陰謀的那一張。

果然如此,這封信真的是她寫給三弟的。皇帝對李雒道:“她已經承認了,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可劉婕妤只糾結于少掉的最關鍵的那一頁:“皇上,不對啊,還有一頁的。”

“那一頁寫的什麽?”皇帝随口問。但心裏已經大致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失去孩子的劉婕妤向昭王求救,而昭王因為童年的經歷,出手幫助了失去孩子的劉婕妤,要下盅害死皇後和承歡。

劉婕妤記恨皇後沒有收養她的孩子,而李雒……他一向是憎惡承歡的。尤其是承歡抱走李翊之後,就像承歡說的,在李雒心中,承歡的形象和害死他母親的安太後重疊了。

“寫的怕是……如何密謀下盅的事情吧……”承歡看準時機,見縫插針:“劉婕妤哪有瘋瘋癫癫……很懂得……毀掉書信最關鍵的地方嘛……咳,咳……”

“葉承歡!”劉婕妤一見葉承歡所有的恨統統湧上心頭來,爬起來去打她:“都是你在後面搞鬼,你害死了如竹,搶走我的孩子不夠,你現在又誣陷我害死皇後……”

承歡本能的先後退,虛弱的她輕咳了兩下,竟然栽倒在了葮葙懷中。

“娘娘——”

場面大亂。

侍衛按住劉婕妤,戴安上前,狠狠甩了她兩個耳光,陰陽怪氣的道:“大膽,不知悔改,竟然還要再傷貴妃娘娘!”

這兩巴掌将她打的清醒了一些,劉婕妤歇斯底裏的哭訴:“皇上,你被她騙了,她根本就沒有身孕,沒有意外流産,她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騙的您的同情,把我的孩子占為己有——”

承歡早料到她這麽說,在葮葙懷中,亦哭出來:“劉紫菀……你究竟還要怎麽害我才甘心?我沒有身孕,沒有流産,就是說……你對我的一切都不存在是麽?你沒有差人把我退下太液池。你是這個意思麽?”說到此處,劇烈的咳嗽起來,捂住嘴巴渾身都在顫抖,鮮血順着指縫流了出來,承歡氣若游絲的:“……我知道你恨我……那麽有什麽怨恨你沖我一個人來好了,為什麽……為什麽還要害皇後?是因為皇後沒有答應先抱養翊兒麽?”

劉紫菀,對不起,你是被選中鏟除昭王的犧牲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吧。

鬥敗昭王(下)

“你——你——葉承歡——”劉婕妤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巫盅是從她的烨嬅堂查出來的,再加上之前謀害葉貴妃流産的事情,皇帝一定會殺了她。.

這大殿內的人為了自保,沒有一個人肯為她說話。她渾身冰冷,從內到外都是驅不散的寒意,只有眼淚還是熱的。

“劉氏,你說,昭王是否和你一起謀劃了巫盅?!”皇帝還是要親口聽她親自指認。

劉婕妤回頭看了一眼李雒,見他仍舊是用傲視衆人的姿态站在那裏。' border='0px'乎>

就是這個人,将她送去的最後的救命稻草折斷了,回了她一句冷冷的滾開,關上了她最後希望的閘門。他明明該體諒她的啊,他不也是被人害死母親的麽,為什麽不幫她?!

她必死無疑,她不要一個人孤零零的死去。她要人陪葬。

“……是……昭王爺和我一起密謀用巫盅加害皇後還有……葉貴妃的……是我們兩人一起做的……全部都是……”

李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姓劉的,你瘋了?你什麽要陷害本王?本王跟你有何冤仇?”

“……殿下,事已至此,都認了吧,請求陛下念在兄弟之情上,對你網開一面。”

李雒方寸大亂,他使勁眨了眨眼睛,才趕走了眩暈感。竟然連劉婕妤都咬定他是同謀。'

葉承歡難道連劉婕妤也收買了?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還有重物落地的聲音。

禦林軍校尉道:“陛下,這是在昭王府中剿出的!”

張一輕走近,看了一眼:“是母盅。”

“李雒,你還有什麽話好說?!人證物證聚在。”皇帝雖然查清了巫盅案背後的黑手,不僅沒有半點欣慰,甚至比一開始還要痛苦:“你自己想想,朕是如何對你,你這樣做,對得起朕嗎?”

人證物證都在,好吧,他承認自己栽了,栽在了無數人配合演出的誣陷好戲裏,雖然在最開始他也參與其中,以為是陷害端妃。沒想到自己才是戲劇的主角。

現在嘴硬只會讓皇帝一怒之下殺掉自己,最好的辦法是認罪伏法,留得性命。

“皇兄,是臣弟錯了……臣弟只是不想李翊像我一樣,離開自己的生母。”

“當真……當真是你做的!”

“是。”

“竟然真的是你……虧朕那麽信任你,而你呢?居然和這個女人聯合起來害死皇後——”三弟和承歡是他最重要的兩個人,現在注定要是去一個。

“娘娘——你醒醒啊——”

葮葙扼住承歡的人中,可她毫無反應。

皇帝忙對張一輕道:“如何破解這巫盅?”

“用制盅之人的血澆蓋子母盅後焚燒。并處死制盅之人。”

處死制盅之人……可誰才是制毒盅的人。劉婕妤還是昭王?

李雒為了救自己,在皇帝下決定前,說道:“巫盅是請臣弟府中的苗人夏久所制。”夏久,誰讓你是苗人,先替本王擋下這一關吧。

“禦前侍衛,去抓夏久,破解巫盅。”皇帝長袖一揮:“昭王免去一切封賞,貶為庶民,流放隴西!婕妤劉氏,收回冊封,午門前杖斃!”

劉紫菀聽到處罰決定,便開始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哈哈哈哈……如竹說的沒錯,你果然是昏君,昏君,百年難得一見的昏君……哈哈哈——”

“堵上她的嘴巴!”戴安尖聲命令小內監:“掌嘴!”

劉紫菀被打的口鼻出血後押了下去,等待着明天的行刑。

李雒被貶為庶人流放隴西,意味着他從今以後是個在蠻荒之地茍活的罪人,窮困潦倒,聊此一生。

他向忍着眼淚的太皇太後道:“祖母,保重身體,雒兒就此別過。”又對皇帝拜了三拜:“皇兄,如若不原諒三弟,三弟的命随時等着皇兄來取。”

起身正了正衣冠,對正欲上前押他的侍衛道:“別碰我,我自己會走。”便頭也不回的出了三清殿,前往大牢。

就算落敗,也要敗的有尊嚴。

承歡偷偷睜開眼睛瞄了一眼李雒的背影,心裏冷笑,昭王爺,您不會以為這就算完了吧,我葉承歡給您準備的好戲還沒上演呢。

********************************

他被貶為庶民,名字從皇室宗籍中剔除。

不再是權傾天下的王爺。

平民李雒躺在大牢裏望天,縱然春暖花開了,但大牢裏積攢的陰氣還是散不掉。凍的他打了一個噴嚏。知道叫那幫勢利的獄卒加被子也是徒勞,李雒索性起身在牢房裏練起了武功,熱身取暖。

這時一盞孤燈自遠及近,執燈的人正是他又愛又恨的承歡。

“這黑燈瞎火的練起武功,王爺好興致——”

“你來看本王落魄的模樣麽?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李雒湊到獄欄前,笑道:“怎麽,貴妃娘娘的病好了?”

“嗯,陛下殺了下盅的夏久,本妃的病就好了。殿下說的果然沒錯。”承歡将燈燭放到地上:“哎呀,瞧我這記性,李雒,你已經被貶為庶民,不再是王爺了,呵呵,我用不着再叫你殿下。”

“叫我什麽,随你喜歡,濃情蜜意的叫我三郎也可以。”

承歡将手伸過欄杆,親昵的撫摸着他臉:“三郎,你恨我麽?我把你害的這麽慘。”

“恭喜你報仇成功。”

這種程度怎麽能叫報仇成功。承歡收回手:“慶朔元年,我和李珛也是這麽隔着獄欄說話的,我那個時候發犯傻,說了許多傷人的話。唉……悔不當初啊。不過呢,感謝您璟王死掉的時候,給我們創造機會,讓我們見了一面,得以傾訴衷腸。”

事到如今隐瞞也沒用:“沒錯,是我幹的,本來是想讓皇帝親眼見到你們在一起,好殺了李珛,沒想到碧玉出來攪局。”

“于是你就殺了穆闵,行刺八皇子,用來誣陷嶺南王。”承歡嘆了一口氣:“三郎,你還真是壞呢,挖空心思的不讓我好活。”

“你是來跟我翻舊賬的?”

“不喜歡翻舊賬的話,咱們就說說今天的新賬。你好不好奇,置你于死地的那封信,究竟是從何而來?”承歡笑的天真無邪,仿佛根本沒意識到要說的話有多麽邪惡:“劉紫菀的确給你寫過信,就是你今天在三清殿看到的這封。不過這封信沒送到你手中,而是被我劫下了。至于你看到的那封,是我命人寫的。怎麽樣?信中所寫的事情,你還記得麽,還記得淳貴人是怎麽死的麽?”

慘景再現

承歡的話觸及了他的痛:“葉承歡,你閉嘴!”李雒惡狠狠的說道。.

“哎呀呀,你的樣子好兇哦!”承歡掩口笑:“如果你不記得了,我可以讓你重溫一下當時的情景。”轉身對漆黑黑的牢獄盡頭命令:“來人——将人帶上來。”

女子抽抽噎噎的哭泣聲傳來,白衣的劉紫菀被兩個太監押到了承歡面前,她已經被打的再無力氣反抗,對着承歡含着眼淚道:“葉承歡……快殺了我——乎”

“別急,稍後滿足你。”承歡撫摸劉紫菀的秀發:“等我一會。”

李雒已經明白了承歡想做什麽了,他不禁後退,盡可能的遠離她。

承歡吹滅燈燭,四下一片漆黑。她幽幽的說道:“你好好想想,那年也是這個時候……初春的夜晚,又黑又冷,不過,去往冷宮的小路旁開着雪白的梨花,在寧靜的夜晚更顯幽香。你又去那裏看那個女人了。說來也奇怪,受了欺負為什麽腦海裏總是想着那個女人呢?”

李雒聽着承歡的訴說,靠在了牢房的牆上:“你不要再說了,你想吓唬我麽?這些無聊的東西根本不會起作用。”顫抖的聲音已經出賣了他。

“……然後……你像往常一樣來到,那個大殿內,剛要推門……卻發現和每天不同……門內只有一燈如豆,就像這般……”承歡再次點亮燈燭,拿到劉紫菀身旁,照的她的臉色慘白如紙。

承歡道:“淳貴人,該上路了。璺”

劉紫菀身後的兩個太監将白绫套在她的脖子上,從後面十字交叉的勒住。

“葉承歡——你住手!你給我住手!”李雒大叫。

承歡默然的看了看他,忽然呵呵笑道:“你說的對,是得住手,因為缺席了一個重要的觀衆呢。”承歡打了一個響指:“把他抱上來。”

葮葙抱着皇長子走了進來,交給承歡。承歡抱過李翊,和他貼臉親昵:“來,來,我們的小昭王到了。我的小雒兒,你可知道你的母親就要死在你面前了?”

李雒聲音喑啞:“葉承歡——你要做什麽?!你不能這麽做。”

承歡冷笑:“為什麽不能?!”轉身對行刑的太監道:“動手行刑!”

喉嚨處的白绫越勒越緊,根本發不出聲音,劉紫菀看着承歡懷中的孩子,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死。她絕望的閉上了眼睛,眼淚滑落。

“快停下來……快停下來——”

劉紫菀的表情和淳貴人臨死前的一模一樣,是被孩子看到自己死亡的絕望和無奈。

【殿下有一顆淚痣,和我的一樣】

【切,誰會和你的一樣啊。】

不,一樣的。

因為你是我的母親。

“娘——”李雒從牆角起身踉踉跄跄的撲到在獄欄上,伸手去夠劉紫菀:“娘——你不能死——娘——”

可她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太監松開白绫,她的身體直直的倒了下去。随後太監拖着她的屍體下去了。

一如曾經。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什麽都做不了。

李雒滿面淚痕:“娘……娘……雒兒知道……你是我的母親……雒兒知道的。你醒醒……醒醒……睜開眼睛看看雒兒好不好?”

他的手被一只繡鞋狠狠踩住。

承歡學着安太後的語氣:“淳貴人該死,你也該死!”

李雒膽怯的擡起頭,精神又回到了那個寒夜:“……母後……我錯了……我是您的兒子,我是您的兒子,不要殺我……”

“呵呵——”承歡碾李雒的手:“你倒是睜眼看看我是誰?”

疼痛使他清醒過來,眼前的人不是安太後而是自己所愛的葉承歡,他掀開她的腳,抽出自己被踩住的手,如受驚的小獸一般的将手放在懷中。

“李翊會和你一樣被自己的殺母仇人撫養長大。”承歡拿着李翊的小手對李雒揮動:“來,跟你的三皇叔說,我是另一個昭王,親眼看着自己母親被勒死的小昭王。”

李雒咬着牙也忍不住淚水:“葉承歡,你——”

一直安靜的李翊此時哇的大哭出來,承歡皺眉:“這孩子,看自己母親被勒死都沒哭,反倒看到你哭,他哭開了,看來和你真有緣呢,是不是?”承歡将孩子交給葮葙,讓她抱回去。

她看到李雒哭的傷心,心中被複仇的快感填滿:“怎麽樣?傷心嗎?!我告訴你,李雒,你現在的痛不及你帶給我的十分之一!”

“承歡,承歡,承歡……承歡……”李雒低着頭念着她的名字,眼淚也随之而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承歡愣,接着冷笑:“我早說話,你愛不愛我,我根本不稀罕!”

“……我愛你……”李雒擡起頭,朱砂淚痣如哭出的血淚:“我恨不得将你抽筋噬骨,食肉喝血,和我融為一體!”

“呸!我不僅不稀罕你的感情,一想到你愛着我,我就渾身不舒服,我不允許你對我有感情。你的感情對我來說是累贅,是讓我做夢都能惡心醒的污穢!”

“污穢……”他的感情對她來說竟然是穢物。他對她一直是真情實意,而她對他從沒動過半點感情。從沒關心過他,反而将他心中的傷口重新剜開,汩汩流血。

“對,就是污穢。”承歡笑:“你們慶朔元年這個時候将我囚在宮中,現在是慶朔三年,風水輪流轉,該你倒黴了。皇上現在不殺你,但不代表以後我不會殺你,有我在長安吹枕邊風,你就等着人頭落地罷。”

“你把李珵瑞想象的過于簡單了,巫盅一案,事發突然,他可能被你蒙蔽,但不久,他就會發現疑點,查出真相。到時候召我回長安,也不是不可能發生。”

“哈哈——”承歡笑的花枝亂點:“他哪裏聰明了,既然他聰明,怎麽沒發現我們一直在偷情?!怎麽沒發現自己的弟弟一直在睡自己的女人?!嗯?趙合德曾說,控制漢成帝對她來說易如反掌,就像控制嬰兒。李珵瑞比漢成帝強點,算不得嬰兒,但也不強不到哪裏去。我說要親自處置害我的劉婕妤,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我說要在你流放前,跟你談談,他也答應了。”見李雒狐疑,承歡冷笑:“他若是不答應,你以為我是怎麽在傍晚進入這大牢的?”

提到劉婕妤,李雒的心又被揪的生疼:“你那麽害她?都是為了傷害我?”

“沒錯,李雒,一切都是為你準備的,讓你難受,讓你痛苦,讓你永不得安生!”

山雨欲來

“難得你為我準備了這麽多。”精神有些恍惚,大悲過後,看事物很不真實:“劉婕妤說,你根本沒有身孕,也沒有流産,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誰讓你們傻呢,都被我騙了。”

他是傻,知道她流産後,還為她傷心,原來不過是被人玩弄了:“不知道什麽時候,你的說的話,我開始相信了,明知道你是什麽女人,你有什麽目的,還是相信你……”傻了吧唧的還想幫她當皇後。

“我讓你幫助我鏟除端妃,你答應了。你沒想到吧,難得徹底相信我一次,就被我抓住機會,把你打敗。乎”

李雒扶着獄欄,勉強站穩:“我只是沒想到張一輕會和你一起害我。沒想到狗會反咬主人一口。”

“我打敗你不是用美貌和肉體,這些東西終究會煙消雲散,什麽是永遠的?利益。争來争去不就是個利字麽,我給張一輕的利益比你給的多,于是他就倒戈了,就這麽簡單。你敗就敗在太過自私,給予他人的利益太少!”

“謝謝你的提點,我記下了。”李雒靠着監獄的牆壁滑坐在地上,用手蒙住眼睛,笑:“你們今天對我做的一切,等我再回長安,一定會好好謝謝你們。”

“回長安?你一個平民百姓,命如草芥,還做着東山再起的美夢麽?!”

“我們拭目以待,你再見到我的時候,我不是王爺,而是皇帝。”

承歡啧啧兩聲,諷刺道:“莫不是被刺激的發瘋了?呵呵呵?皇帝?你還真敢想。璺”

“承歡……你只管洗好身體,等着服侍我就可以了。”

“李雒,承認敗北吧,雖然你不心甘。但你也大可不必傷心,李珵瑞的下場不會比你好多少,我不僅要你們的命,還要你們的江山。”

這回輪到李雒笑:“江山?就憑你?給你了,你有能力治理麽?”

“誰說我要治理?我把将它打個粉碎,看着你們這群王子侯孫在我腳下哭泣!”說完,陶醉的說:“那樣該多有趣。可惜你看不到了。”

“紅顏禍水。”

承歡輕笑:“紅顏禍水?!是你們男人無法承擔禍水的時候,将責任推給紅顏罷了。退一萬步講,我是禍水,可我這禍水也是你們親手引進宮中的。”她打了個哈欠:“時候不早了,不和你這半死人浪費口舌了,我還得回去對付李珵瑞呢。”

端起燈燭,向外走去。

“承歡——承歡——葉承歡——”

任李雒怎麽叫,承歡全做耳旁風,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黑暗的盡頭。

李雒抓着牢欄在黑暗中笑中帶淚的自喃:“承歡……承歡……我愛你……”

我愛你,所以你逃不掉。

今天的敗北,我會加倍還給你。

*********************************

為了減輕內心的愧疚感,皇帝将恨不得将天下最美好的詞彙都作為皇後的谥號。又破例以帝王的喪葬禮儀下葬皇後。皇後葬禮過了三個月,他仍不能釋懷,下令誅劉紫菀三族。在嶺南王叛亂中幸存下來的族人,至此全部罹難。

夏天的第一場小雨,沖淡了宮中的血腥味。在上林苑游玩的承歡被這場雨隔在了望春亭內。

她深吸了一口氣,讓混合着泥土芳香的清新空氣浸潤心脾。

伸手接了幾滴雨水,放在手裏看着它們滾到手心裏彙合成一滴大大的雨珠。

自從除掉了昭王,承歡的日子變的好過了許多。端妃因為巫盅一案,知道了承歡的厲害,老老實實的不敢再造次。太皇太後自李雒被流放後,每天吃齋念佛,不再過問任何事。她實在是太累了,需要一處安靜的地方供那顆蒼老又疲憊的心休息。

張一輕的地位如日中天,被當做活神仙一般的供人膜拜。

宮中第一次這麽安靜,每個人都怕輕舉妄動引來另一場禍端。

“好好享受這難得的寧靜吧……”承歡對自己也是對所有人說。

因為不久之後,她就要将這片寧靜撕扯的粉碎。

日子就這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