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14)
安靜的流逝着,承歡卻發現了李珵瑞的異樣,一次,他半夜醒來,推醒她,用極低的語氣說:“朕為了你,什麽都丢棄了……”承歡開始以為這是他在表露自己的愛意,便摟着他撒嬌:“承歡知道。”
他只在喉嚨裏發出一個單音來應付她。
李珵瑞後悔了,經歷了一系列的變革,他對她的寵愛最終沒敵過內心的自責。
受她鼓惑發動政變,殺死了自己的弟弟和父皇,因為她囚禁自己的母親安太後,因為她流放了自己的弟弟。因為她,他身邊的人一個都沒留下。
李珵瑞對承歡又愛又怕。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為她犧牲什麽。
他開始害怕見到她,害怕她如燃燒雲霞一般的光彩。作為皇帝,找一個可心的代替品是不難的。他偶然發現先前冷落的一個修媛,和逝去的皇後很像,如獲珍寶一般的開始寵溺起這個韓姓的修媛來。
承歡知道後,哄着李翊,眉毛都不動一下:“就讓他好好彌補他的愧疚吧。”
反正他就要被她殺掉了,也彌補不了多長時間。
最後的日子随心所欲的去吧。
翊兒,我殺了你的母親,很快要連你的父親也殺掉。
四個月大的皇子,什麽都不知道,咯咯的笑着。承歡也跟着笑,眼睛酸痛,一摸眼角,已經濕潤了。
她對李珵瑞的恨遠不及對李雒的深。
可是沒辦法,他必須死,她需要他的性命為自己的幸福墊腳。
承歡已經有一個月沒見到皇帝,只聽說他幾乎天天宿在韓修媛住的清琉堂,就像當年寵愛她一般的,任性又不計後果。而且皇帝不在清琉堂便去端妃的觀雲宮。似乎承央宮這三個字已經從他的記憶中抹去了。
七月的傍晚,她漫步在承央宮身後的小花園內,她來到最大的一棵櫻花樹下,坐在樹下的秋千上,雙腿蕩來蕩去。
她曾經在這裏故意跌落秋千殺死了她和李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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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閉上眼睛,頭靠在纖繩上回憶這三年來一切。
這時她聽到有人走來,猜測可能是葮葙,也沒在意。這時來人喚了她一聲承歡。
“陛下。”她仍舊眼也不睜。
“你怎麽在這裏?”
“納涼。”
“不為別的?”
承歡這才睜開眼睛,盯着他道:“陛下是指,我是不是在祭奠那個孩子?”
對,就是這種冷冷的斥責的眼神。李珵瑞別開目光:“朕不是這個意思。”
承歡也不理睬他,蕩開秋千,沐浴在晚風當中。李珵瑞在一旁看着她,道:“朕……要立端妃薛氏為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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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君奪位(中)
承歡從床下拿出一疊銅板,這是太祖時期制定的最小面額的貨幣,每個重七錢。她先拿起三個放在李珵瑞的心髒處,很快,他的呼吸就變得虛弱了,臉色赤紅。.
可是因為迷藥的作用,他醒不過來,反抗不了,只能任承歡宰割。
又加了三個銅板壓。
春藥使他的血液加速流動,心髒噗通噗通,加速而又有力的跳動着。可因為受到了外力的壓迫,此時反抗似的,跳的更加快速。他一張一翕間,呼吸更加困難。
壓在他心髒上的銅錢疊成了有規則的圖形,承歡像擺弄石子的小孩子:“陛下,你留不住我的……”
她眼前浮現出他為她制造的燦爛夜空,他牽着她的手是那麽高興。
她自始自終都在欺騙他,玩弄他的感情。可他包容了她的一切,回想起來他說的最多一句話竟然是【朕依你】
承歡本來習慣黑暗的雙眼,瞬間被眼淚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世界了。她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她從最開始便沒把他放在眼中,只當她是自己複仇需要借助的工具,而勾引他利用他。一步步将他逼入死角,讓他殺死自己的弟弟和父親,後來用計讓他囚禁自己的母親,再後來讓他對太皇太後也産生離隙,最後讓他親手把自己的三弟也流放了。' border='0px'乎>
她逼他驅散了所有親人,使他變成最孤獨的人,最後再連他的性命也取走。
她是他的災,他的難,是躲不過去的劫。
“你不該愛我……你該放了我……”
如果那樣,他也不用死。
“珵瑞……對不起……對不起……”她本以為自己會心如磐石,無血無淚的看他死去。畢竟在腦海裏已把這個情景演練了無數次。
如果真的有來生,我不會再與你産生交集,你也不要再愛上我。'
我們做兩個毫無關系的陌生人,各有各的生活。
随着銅錢的增加,心髒不堪重負,漸漸的停止了跳動。她用食指探在他鼻息下,确定沒有了呼吸,才起身撿起地上方才脫去的衣服,邊穿邊哭,最後終于抱着雙腿蹲在床榻邊,放聲大哭起來。
宮婢們聽到哭聲,立刻掌燈趕過來,寝殿內有了光亮。有一個小宮婢看到皇帝的模樣,吓了的将燈掉在了地上。
“皇帝駕崩了……”承歡抹幹眼淚,道:“葮葙,你去通知戴公公讓他宣皇帝遺诏,讓秦頌秦尚書和禁軍總何隐松到儀鸾殿。”
“是。”葮葙這會顧不得震驚皇帝的暴斃,馬上跑了去找戴安。
承歡從乳母懷中抱過李翊,這個孩子就是未來的皇帝,她決不能松手。
“娘娘……現在……現在怎麽辦?”
承歡鎮定下來:“通知太皇太後和皇後!還愣着幹什麽?快去啊——慢着,再去把太醫院值班的禦醫叫來——”
即使知道回天乏術。
宮婢和太監趕緊去通知各宮之主。承歡則用一條錦被裹了李翊,從承央宮出發,向儀鸾殿跑去。
皇帝駕崩,現在決定以後事情發展的只有兩個人,一人是秦頌,另一人是何隐松。後宮那幫女人除了哭,什麽都不是。
八月十五,銀盤似的滿月旁出現了不協調的烏雲,想要遮蓋住它的光芒。承歡深一腳淺一腳的總算到了儀鸾殿。心急火燎等待秦頌和何隐松的露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不久。秦頌呼哧帶喘先出現在宮門外,他剛回到府中,正準備休息,就接到了宮中傳旨,說奉皇帝遺诏,宣他進宮。于是他亵衣也沒換,外面套了官服,轎子也不做了,一溜煙的跑進了宮中。
“娘娘……娘娘……”秦頌用衣袖擦去汗水,氣都沒喘勻的問:“……皇上……皇上駕崩了?”
“嗯。駕崩了。”承歡冷靜又果斷的說道:“秦尚書,你該知道,我們要怎麽做吧。今晚,不是薛家死,就是我們亡。”
秦頌道:“娘娘放心,後權來自于皇權,皇帝都駕崩了,皇後就是個擺設。現在需要擔心的是薛懋如何反應,他若是帶頭反對皇長子即位,就麻煩了。而且,還得揣測他會不會拿皇帝的死做文章,置娘娘于死地。”說到這裏,他才想起來詢問皇帝的死因來:“娘娘,陛下是怎麽駕崩的?”
“睡夢中就死掉了。”承歡輕描淡寫的說道:“死因讓禦醫去查好了。我們說正事,秦尚書,你所說的不必擔心,對付秀才還是兵好使,薛懋和那幫老東西敢非議一句,便把他們統統殺光!”
“如何殺?薛懋有宰相虎符,可以調長安附近的駐軍入城勤王,到時候我們該怎麽辦?”
“秦尚書,你忘了還有一支軍隊,宰相是管不了的。”
“娘娘是說禁軍?”
“對。我除了你。還宣了禁軍總領何隐松來儀鸾殿。”
“可是何隐松會聽我們的嗎?”
“會,只需一句話而已。”
“哪句話?”
“秦尚書不用擔心這個。現在就到了,你要等上相位承擔天下罵名的時候了,你後悔嗎?”
“秦某還是那句話,秦某不畏人言。”
“那就好。秦大人現在去召集百官上朝。一個不落,就算挨個府門敲也給我叫到宣政殿去。”
“秦某明白。”
秦頌知道現在每一刻都無比珍貴,自然不敢耽擱,趕緊出了儀鸾殿,在殿門前和一人擦肩而過。正是何隐松。
雙方彼此看了一眼,接着各自前行。
何隐松抱拳作揖:“何某見過貴妃娘娘。”
“快別說這些沒用的了。”承歡抱着李翊,焦急的道:“皇帝駕崩了,薛懋那厮欺負我們孤兒寡母,你給我出個主意,我該怎麽辦?”
雖然已經震驚了一路,但他還是不能平靜:“皇上是如何駕崩的?”
“我哪裏知道?!”承歡哭唧唧的說道:“反正是死在我的床上,我該怎麽辦?我會不會像趙合德一樣被賜死?”漢成帝與趙合德雲雨之後身亡,趙合德因此被迫自盡。
“娘娘先不必着急,現在皇上死因還沒有定論。”
“有沒有定論,重要麽?薛懋一定會借此機會大做文章除掉我的,我和她妹妹素有矛盾,他豈會浪費這大好的機會。他們薛家一後一相,哪有我的活路……”說着眼淚就流了下來:“我的命為什麽這麽苦,我上輩子究竟做錯了什麽。”
何隐竹想起了初遇她時的情景,在河邊瑟瑟發抖,無助又單薄的她。他将她帶回府中,然後……
隐竹……
眼前的女子,葉承歡,是弟弟最愛的人,是他的牽挂。隐竹曾對他說過,讓他替他保護她的。
承歡含淚祈求着說:“隐松,你會幫我的吧。對嗎?”
隐松兩個字是破不掉的魔咒,她第一次如此稱呼他。
“承……”臨時改了口:“娘娘,只管吩咐,何某萬死不辭。”這個女人是他的殺父仇人,卻也是他曾經的愛。
“立刻派禁軍封鎖長安四個城門,不許任何人執虎符調軍入城。再派人去擒拿禦前侍衛醇風,控制其手中的禦林軍,如遇反抗,格殺勿論!還有皇帝貼身太監同恩,此奴必須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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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君奪位(上)
承歡停下來,驚愕的看着他,須臾笑了笑,低下頭嘆了一聲,緩緩說道:“陛下就像是在旅行中的少年,可能會被新鮮絢麗的事物吸引,一時流連忘返。但終究會回到正軌……我葉承歡不是您的軌跡……不是您想要的……能母儀天下的皇後……”.
“你明白就好。”李珵瑞道,仍不直視她。
“……我能問陛下一個問題嗎?……我們之間究竟出了什麽問題,您為什麽不來承央宮了?您不再喜歡承歡了嗎?”
“朕不想說這個問題。”
“陛下在召我的進宮的時候說過會獨寵我一人,永遠相信我……乎”
當初的承諾聽起來更像是指責。
“朕哪點沒相信你,朕相信你,才流放了昭王!”那麽你呢?承歡,你對得起朕對你的一網深情嗎。
承歡覺得這話刺耳,不禁反駁:“陛下這話是什麽意思?巫盅一案,是陛下自己查清的,我從頭至尾都多說過一句話!”
“好了,不要再說此事了!”李珵瑞不耐煩的擺手:“朕今天來就是告訴你,朕要立端妃為後。”
承歡默然。可李珵瑞又說了一句話,讓她再也不能保持冷靜。
他道:“端妃有喜了。禦醫說她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璺”
承歡,不管是不是你在搞陰謀,端妃被立為皇後,她以後生下的皇子就是嫡長子,就是太子,你縱然抱養了李翊,也成不了氣候。他要拆掉她精心搭建的計劃是那麽簡單。
“恭喜端妃娘娘。”承歡從喉嚨裏嗚咽出一句:“……真好呢,被封為皇後又有了喜脈,雙喜臨門啊,真好……比我葉承歡好多了。”
李珵瑞見她難過,心裏同樣很酸楚:“……承歡……朕可以封你為皇貴妃。”
“好。很好。”承歡抽着鼻水,擠出笑容:“我早就知道您不會立我為皇後,我這樣的出身如何母儀天下。”
又是出身,是在提醒他,她有可能是李氏子孫麽?!
“朕就是來告訴你這件事的……”也是來看看朝思暮想的承歡過的好不好。
“陛下對承歡真好,親自來告訴承歡這個消息。”
他斬斷她做皇後的可能,她這一生的輝煌便到此為止了。
“朕過幾天再來看你。”
承歡恭送李珵瑞離開禦花園,她知道他不會再回來了。
第二天,承歡讓戴安拷打小鄭子,問他走沒走漏風聲,也不知道是真有此事,還是屈打成招,小鄭子承認被皇帝問話,将承歡給他劉婕妤的書信,讓他控告主子的事情和盤托出了。
結果,承歡倒沒怎麽反應,戴安氣的頭頂冒煙,竟然命人把小鄭子給活活打死了。
李珵瑞将小鄭子的死理解為承歡殺人滅口,表面不動聲色,可心裏對承歡的芥蒂已經大到解不開。
八月初二,端妃薛氏被冊封為皇後。
薛家短短三年從普通宦官士族一躍成為當朝第一豪門。
墨子瞻在皇後冊封典禮後的第三天奉命進宮給貴妃娘娘診脈。他眼中的承歡還是和三年前一樣美麗,一颦一笑都美的畫中人一般。
“子瞻,我讓你帶來的東西呢?”
墨子瞻呈上一個紅木流瑾小匣,做工十分精巧,打開來,裏面擺放着兩顆紅色的小藥丸。承歡拿起一顆對着陽光看。
墨子瞻以為承歡是想用這個東西喚回皇帝的寵愛:“娘娘,這個東西每次只能吃一顆,切忌,否則……漢成帝就是前車之鑒。”
漢成帝服用過量能增加床第能力的藥物,暴死在趙合德床上。
“子瞻,你放心,陛下身體好着呢,不需要這亂七八糟的東西。”
“那娘娘要這個做什麽?”
“當然是給你吃的,陛下許久不來我宮中,我好寂寞的。”承歡捏起一顆紅丸,遞到墨子瞻嘴前:“啊……讓本妃喂你一顆。”
“娘娘不要開玩笑了,小臣消受不起。”墨子瞻向後縮脖。
“那我就不開玩笑了。”承歡合攏小匣:“這東西做什麽用的,不是你該管的。對了,你回去告訴流瑾,她做的很好,我日後一定會好好謝她。”在拉攏張一輕上,她功不可沒。
“謝娘娘擡愛。”
“這裏沒你的事情了。回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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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的中秋晚宴,李珵瑞眼神一刻也離不開她,他的承歡妖嬈的一如她肩頭的紅蓮之火,低眉斂目間都是道不盡的風情。她對于他,是美麗蛇蠍,纏繞在他喉間,讓他在她的美麗面前不能呼吸。
他終究是愛她的。
對她的愛,放下來時候,不僅需要代替品,還得蝕骨磨心一番。可是重燃愛火卻那麽簡單。她只需向他一挑眼波,他便會再次拜倒她的裙下。
她是解不開的心結,離不開的愛欲。
散了酒宴,随她回承央宮,一路上她都溫柔的依附在他身邊,說着讨人歡心的情話。這讓李珵瑞斷定他的決定是對的。
他斬斷她的未來,讓她成為他終身的附庸,就像以前那樣,毀掉她的幸福,讓她只能歸順在他麾下,任他榨取。
他需要的是妖嬈勾人的承歡。
他在筵席上已經喝了許多酒,但是回到承央宮後,她要他品嘗親手釀制的薔薇酒的時候,他并未拒絕。于是她含着美酒,口對口的喂他。
遺落的美酒順着她的下颚沿着美麗的弧線向下,落在了她的胸口,他便一路追着美酒向下吻去。她被弄的癢,咯咯的浪笑起來,這樣的笑聲在他心頭點燃了一把滅不掉的***之火。
她是那麽了解他,知道如何能服侍他,能最大限度的贏得他的歡心。
肉體的交纏可以制造許多幻覺。比如,會以為身下之人,是自己畢生至愛。
在心滿意足後,他樓着她沉沉睡去。酒精麻醉了他的神經,降低了他對她的提防。
她拿開他放在自己身上的手,起身下床,拿過案桌上的那半壺殘酒,含了一口回到他身邊,俯身吻住他的嘴巴,酒水順着上下齒間的縫隙流進他口中。
“陛下……我們喝酒吧……”
這酒中既有蒙汗藥又有媋藥。
他在昏迷中根本醒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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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君奪位(下)
就在承歡已經先行一步控制住禁軍的時候,承央宮還處在大亂之中,皇後薛顏兒等着禦醫診斷皇帝死因。.
禦醫最不怕的就是死皇帝,仔細察看了一番,道:“回皇後娘娘的話,陛下乃是心衰而亡。乎”
“心衰?不是中毒?”
“不是。”
薛顏兒大吼:“你可看準了。”
“回皇後娘娘,陛下乃是心衰而亡。”老禦醫眼也不眨的重複着剛才的話,然後跪地叩首,按照程序,嗚嗚痛哭起來。他一哭,跪地的衆妃嫔和宮婢也跟着哭,一時哭聲震天。
薛顏兒剛被立為皇後,皇帝就駕崩了,一時也失去了主意,也跪在地上跟着哭,哭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命親信的宮婢去傳她哥哥薛懋進宮。
“葉貴妃呢?葉貴妃在哪裏?”她又反應過來一件事,承央宮裏只有皇帝的屍體,宮主葉承歡到哪裏去了。'
這時戴安自殿外進來,帶了十幾個小內侍,朗聲道:“貴妃懿旨,宣皇後娘娘宣政殿觐見。”
“大膽!”薛顏兒從地上起來,沖上前親自甩了戴安一個嘴巴:“在本宮面前,她葉承歡一個貴妃居然也敢用懿旨二字!”
這一巴掌如同打在棉花上,戴安面無表情的低頭:“貴妃娘娘說,皇後娘娘也可以不去,她便自己垂簾聽政。”
“垂簾聽政?”薛顏兒方才明白過來,葉承歡是打算在宣政殿讓李翊登基為新帝。
想的美,怎麽可能讓她如願。薛顏兒雖然有孕在身,可腳下健步如飛,趕往宣政殿。宣政殿是每天皇帝召開早朝的地方,是整個國家政治機器運轉的核心。除了冊封外,後妃是不許随便進入的。
一進宣政殿,薛顏兒就看到了高高在上的葉承歡,兩個女人皆看着對方冷笑。薛顏兒以自己是冊立的正宮皇後,腰杆挺的筆直,一步步踏上高臺,站在葉承歡面前。
“皇後娘娘請坐,一會早朝便要開始了。”承歡指了指自己左邊的位置。
“本宮是正宮皇後,要坐在右。”
“哎呀,我都忘了,皇後才能坐在右邊。”承歡讓了薛顏兒,自己坐到了左邊的寶座上,然後閉目養神。
“葉貴妃,皇上駕崩,你為什麽一點不傷心?皇上駕崩的時候是什麽情景?你為什麽不在承央宮裏待命,反而膽大妄為的越權召開早朝?”薛顏兒連問三個逼問葉承歡。葉承歡淡瞥了她一眼:“說我不傷心,皇後娘娘臉上也未見淚水啊。召開早朝,說我越制?難道皇帝駕崩不需要告知天下麽?你我皆是女流,如何處理發喪,立儲之事?恐怕還得薛丞相拿主意才是。”
她哥哥是丞相,太皇太後到此時都不露面,昭王已經被驅逐,說了算就是丞相。
薛顏兒一顆心放到了肚子裏。從皇帝駕崩的沖擊中鎮定下來,一起等着殿下的文武百官陸續到齊,列在兩側。
薛懋入殿,列在百官之前。
他的感覺現在有點不真實,皇帝竟然駕崩了,幾個時辰前,皇帝還和百官宴飲的,怎麽就寝後不久就駕崩了呢?!而且現在才二更天,還不到早朝時間,就算皇帝駕崩,只需召集幾個重要朝臣進宮商議,并不需要文武百官都進宮啊。
他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又看了看葉承歡,還是不明白。
這時,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接着兩隊身穿铠甲的禁軍士兵沖進殿內,将百官圍在中間。
何隐松走進來,随着他的進入,宣政殿的大門也被關上,四個禁軍士兵手執兵戈守在門口。
“何隐松,你要做什麽?!”薛懋被這陣勢吓的不輕,呵斥道。
何隐松連看都沒看他,對承歡道:“禀貴妃娘娘,禦前侍衛醇風意欲謀逆,已被正法。”
薛懋聽的渾身發冷,醇風死了,意味禦林軍被打敗,這宮中現在是禁軍的天下了。
“亂臣賊子,竟然置疑皇帝的遺诏,的确罪該萬死。”承歡幽幽的道。
薛懋回過神來:“什麽遺诏?還有請本丞相聽說陛下是駕崩在承央宮中的,請娘娘明示當時的情景。”
承歡道:“陛下在彌留之際留下口谕,傳為給皇長子李翊。”
“鬼扯!”一個文官蹦出來指着葉承歡罵道:“口谕說有就有,說無便無。陛下是否真有此口谕尚且難說,依本官看,連陛下的死因都有蹊跷。襁褓之中的嬰孩如何做的皇帝?應宣膠東王回長安,繼承大統。”
“漢帝劉隆即位之時不足百天。他做得了皇帝,翊兒如何做不得。而你竟然置疑陛下遺诏……”承歡被當衆指責,面不紅心不跳,她只冷冷一笑,對何隐松道:“殺了他。”
何隐松使了一個眼色,兩個禁軍從百官隊伍裏拖出這個官員,手起刀落,此人還沒來得及呼救,便本能的捂着胸口的傷,倒在了血泊中。
“啊——”是薛顏兒的尖叫。
薛懋把目光灘慢慢散開的血泊中移開,呆愣的回首看承歡:“你……你——竟然敢在宣政殿行兇?”
“斬殺奸佞之人,如何算得行兇?!薛丞相這句話說的不恰當。”承歡指着百官道:“誰還有異議?”
“葉承歡,你勾結禁軍迫害忠臣。”一個胡子已經花白的老頭道:“老臣絕不與你這妖女何污,寧願一死明義。”他剛說完,有十幾個官員摘下烏紗帽,跟在老頭身後,一起來到大殿中間的空處,閉上了眼睛。
“還有誰想一死明義?”承歡掃視了一下百官,衆人都低下了頭。她平靜的道:“要死便死,明年科舉後,自然有人頂你們的位置,早死了給其他人倒地方。何總領,動手。”
薛懋完全被吓住了,忙道:“住手——住手——”
無濟于事,兵戈刺穿身體,當即死亡。屍體橫七豎八的擺在大殿上,濃烈的血腥味讓有了身孕的薛顏兒幹嘔不止。
她沒想到葉承歡會先收買了禁軍将他們牢牢控制在了這裏,是生是死全在她一句話。她這個皇後,什麽都做不了。她哥哥雖是宰相,可因為事發突然,沒來及調兵,這會只能任她宰割。
葉承歡眼睛不眨一下,像從地獄中來的索命鬼姬:“薛丞相,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薛懋明白,如果他此時反駁一定也會被殺,唐代甘露之變,太監勾結禁軍沖進中書省,殺死官員六百餘人。他相信葉承歡可能會比甘露之變做的更絕。
“臣沒有異議。”他憋着怨氣:“臣擁立皇長子翊為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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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在握
“臣?這個稱呼你不可以再用了。”承歡冷然道:“薛懋貪贓枉法,革去丞相之職,貶官為民,永不敘用。”.
薛懋心裏道,葉承歡你果然要趕緊殺絕:“本丞相行的端,坐得正,何來貪贓枉法一說?”
“不見棺材不掉淚。”承歡指着殿下的薛懋:“本妃就拿證據給你看,這是彈劾你的折子,自己去看!”說罷抄起身旁的一個奏折,用力甩到殿下,直砸在薛懋臉上。薛懋撿奏折,趕快浏覽,奏折中彈劾他的都是些子虛烏有的事情,他正欲反駁,忽然看到奏折最後的落款——臣秦頌上。
“你還有什麽話說?”承歡厲聲質問。
“秦頌……竟然是你……”薛懋去看秦頌,恨不得用眼睛剜開他的胸膛,扯出他的心肺來:“秦頌——你竟然背叛我。”
“沒有依附,何來背叛。”秦頌走到薛懋面前:“本官只是未與你同流合污罷了。”
“……我當初真是瞎了眼睛,竟然同意将憐兒嫁給你。”薛懋啐了一口,罵道:“當初若沒有我們薛家,你們秦家早就被陳臣弄死了。你這忘恩負義的豬狗,以前攀附裙帶,現在又拜倒在葉氏的石榴裙下!乎”
“薛懋,你已經不是宰相了,竟敢诋毀朝廷命官,杖責二十!”承歡道:“扒掉他的朝服,殿外行刑。”薛懋一介書生,二十杖極有可能就打死了。
“貴妃娘娘,求求你……饒了我哥哥罷……”薛顏兒痛哭流涕的求情。
皇後為了丞相向貴妃求情,亘古未有。
“既然皇後娘娘開口了,那麽本妃就放了薛懋吧。”承歡輕輕的道,似乎這薛懋根本無足輕重,不值一提:“薛懋,還不謝過皇後娘娘。然後從宣政殿滾蛋。”
薛懋拜過自己的妹妹。在跨過屍體時候,官靴一滑,跪倒在血泊裏,他把手放在自己面前,看着上面沾染的腥紅,哈哈大笑起來:“繁華如煙一場夢,功名利祿皆塵土……哈哈——”
三年權傾天下,如今一敗塗地。他從地上爬起來,向殿外走去,一路哭哭笑笑。'
皇後目送自己的兄長離開,哭的淚人一般,小腹不知為什麽也在絞痛。
“秦頌為相。”承歡眼觀鼻,鼻觀心,語氣平的如一潭死水,僅用四個字就完成了人事上的變動,繼續說道:“這些賊子的屍體拖下去,懸挂城門暴曬十日。清理大殿,卯時準時早朝。”
禁軍将屍體拖了下去,血痕一直綿延到宮外。太監們開始打掃滿地的血污,個別受不了血腥味竟然吐了出來。弄了半個時辰,才終于清理幹淨,可血腥味始終驅不散。
薛顏兒的小腹錐子紮着一般的疼,她牙咬捂住肚子,幾次差點昏過去。承歡冷眼看她,并不主動詢問。終于薛顏兒撐不住了:“傳禦醫,本宮腹痛。”
承歡懶洋洋的歪在椅子上:“肯能是動了胎氣,皇後娘娘腹中的胎兒怕是不保了。”
“你……你對我做了什麽?”薛顏兒疼的哭了出來。
“哈啊?我對你做了什麽,昨夜酒宴,皇後娘娘不該飲酒。”
“酒中……酒中有……”有堕胎藥。薛顏兒身子一斜,從椅子上跌下來,她能感覺到下身有什麽一股溫熱的液體流了出來。
“來人,扶皇後娘娘回宮休息。”
“……本宮不走……本宮不走……”她若是走了,就再也不能登上大殿垂簾聽政了。她不會出現在朝臣面前,承歡在深宮中随時可以殺掉她。她強撐着,但疼痛奪走了她的氣力,毫無反抗的能力,被太監攙扶下高臺,離開了宣政殿。
承歡深吸一口氣,拍了拍手,這時戴安抱着皇長子李翊走進大殿,交給承歡,承歡接過尚在睡夢中的李翊,對秦頌道:“秦大人,新帝年幼,我們孤兒寡母,全倚仗你了。”
秦頌叩拜:“臣定做本朝霍光,輔佐新帝。”
這時鳴鞭。
唱禮太監道:“卯時到,百官列位,早朝開始——”
天下在握。
承歡以新帝之名下的第一個命令,就是賜隴西罪臣李雒死。虧得李珵瑞自己的親戚們都驅趕到了蠻荒之地,才使得承歡在政變當中,并未受到來自皇族的阻礙勢力。
李雒流放,李凜在膠東。
她贏了,花了整整三年時間。終于鏟除了阻礙他們在一起的人。
以新帝之名下的第二道命令,召嶺南王李珛回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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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嶺南到長安,快馬也要兩個月。承歡在這兩個月中,葬了皇帝。皇帝的葬禮并不難,禮部官員按照典制做起來毫不費力,畢竟連每天哭幾次都是有章可循的。
官員穿素服,後嫔穿喪服,每日哭三次,每一個細節,都有嚴格的規定。
由于新帝李翊尚在襁褓,垂簾聽政實行起來都困難,秦頌又不建議承歡抱着皇帝坐在龍椅上,承歡便索性罷了早朝,改為午時後在紫宸殿舉辦午朝。
而午朝參與的人僅限丞相,六部尚書和若幹要職武将而已。
和李珵瑞登基之初一樣,秦頌下令大肆捕殺異議人士。長安和三年前一樣,殷紅的鮮血是皇權更疊的标志。
皇帝的谥號廟號等一些列的身後事皆有秦頌一手操辦。民間便說宮裏一個李皇帝,宮外一個秦皇帝。
秦頌已經預見到了這一天,他會為宰相的位子背負千古罵名。不過這點代價算不得什麽,在科舉考試失敗,離開長安的時候,他就發誓,要不計一切代價登上相位,實現他的抱負。
現在是時候了。
李珵瑞葬禮一個月後。秦頌上疏新帝,其實就是上疏他自己。在這封自己給自己的奏折中,闡述了自己的政治理想,他要變法,讓開國一百多年的王朝重新煥發心機。
他要做名垂千古的第一宰相。
承歡在珠簾後問道:“秦大人,所說的變法,要變多久?”她是個陰謀家,并不是政治家。像變法,改革這些東西,她不想冒充行家。
“不是三五年斷筋碎骨,拔苗助長式的改革,而是壓上臣畢生精力,要君臣兩代,共同開創大治盛世。”
縱觀歷史上的改革,皆因操之過急,傷害了大豪族的利益,致使矛盾激化,改革失敗。而他秦頌熟悉游戲規則,他不會将現在把利益既得者的財富一下子扒光,而是慢慢來,文火熬藥,雖然慢,卻徹底。
“行,去辦吧。”失敗了也沒有關系,反正不是她的江山,她的社稷。
太皇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