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15)
每日吃齋念佛,仁壽宮外的打打殺殺,生生死死和她完全沒有關系。承歡在仁壽宮外跪了一夜,仍不得見。不過太皇太後傳給了一句話給她:“哀家疼錯了人。”
承歡向宮門拜了三拜,黯然起身,便再也沒去過仁壽宮。
。
斬草除根
葉承歡三個字成為了後宮衆人的噩夢,她們的性命全憑她一句話。服喪期間免不了要見面,于是每次見面後,她們都慶幸又活過了一天。.
這天傍晚,承歡來到薛顏兒的觀雲宮,這還是她第一次到觀雲宮來,宮內的太監一見是葉貴妃,通報都忘了,直接跪地大氣也不敢喘。
承歡入了觀雲宮正殿,徑直上座,吩咐道:“去把皇後叫來。”
根本就沒把皇後放在眼裏。
太監領命方才去了後面的寝殿,過了一會請出了憔悴的薛顏兒,她明白大勢已去,她名義上是皇後,但說是葉承歡的階下囚更合适。
承歡就讓她這麽站着,對她說:“我設計驅逐安太後,就是為了今天她不會給我攪局,皇後娘娘你呢?會給我攪局麽?”
“貴妃娘娘……我什麽都聽你的……”不要殺我。' border='0px'乎>
“呵呵。”承歡恣意的笑道:“真有趣,皇後娘娘要向我這個貴妃求饒了。”秦頌說的對,後權在自于皇權,皇帝都死了,皇後什麽都不是。況且皇後依仗的外戚薛宰相也完了,她現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薛顏兒不說話。
“你不用怕,我不會殺你的。”承歡道:“你是秦夫人的妹妹,我總得給秦丞相一個面子。”
一聽到秦頌兩個字,薛顏兒氣的流下了眼淚:“秦頌……我姐姐絕不會原諒他……”
“那是他們的家事,與你我沒有關系。”秦夫人薛憐兒自知道秦頌對她哥哥做的事情後,再也沒跟他說過話。承歡道:“我聽說皇後娘娘腹中的胎兒還在,便特意來看看。”
Advertisement
那天薛顏兒服下的堕胎藥劑量不夠,腹痛過後,并未将孩子流出來。她聽罷承歡此言,下意識的護住肚子,大哭道:“求求你,再給珵瑞留下一個血脈吧。璺”
承歡心裏亦難過,她殺了他,還要再殺他的孩子……可是沒辦法。她一拍桌子,喊道:“薛顏兒,你想的倒是美,我問你,如果你生下的是皇子,怎麽辦?嫡長子降生,廢黜翊兒,擁立你的孩子為新帝嗎?!所以你不能生下他。”
薛顏兒搖頭:“我的孩子絕不會和李翊争奪皇位……她興許是鳳女,不是龍子……”
“我承擔不起那個風險。”承歡對葮葙道:“拿藥給皇後娘娘喝。”
葮葙從一旁的宮婢手中端來堕胎湯藥,呈在薛顏兒面前:“皇後娘娘,請服藥。”
“不,不——”薛顏兒向後退,可退路已被三個太監堵住,她無路可逃。她大哭不止:“求你——求你了——葉貴妃——陛下那麽寵愛你,哪怕你想起一點他對你的好,你也不能忍心這樣對他的孩子——”
這話觸動了承歡,她鼻子一酸,但仍忍住淚水道:“葮葙把藥給娘娘放到桌上,再去取三尺白绫來。”葮葙取了白绫來,放在湯藥右邊。
薛顏兒以為承歡要殺自己,哭的嗓子都喑啞了,求饒的話亦統統忘了,只知道哭。
“這兩個東西,你自己挑一個!”
是堕掉孩子,還是母子俱亡。
薛顏兒搖擺不定,最後目光從白绫上移開,落到了湯藥上,她端起藥水和着眼淚一飲而盡,然後将碗一扔,擦淨嘴邊的殘留,轉身向宮外走去,心中的悲傷頃刻将她淹沒,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叫千金科禦醫和産婆來,準備伺候皇後娘娘。”
承歡看都不看倒地的薛顏兒,走過她身邊,離開了觀雲宮。
後宮的女子并不是她的目标,她對她們沒有很,只是她們不幸出現在她複仇的道路上,免不了要被她碾碎。
路過含涼殿,承歡想了想,還是走了進去,命人在內殿四周點燃燈燭,仰頭去看頭頂的嵌滿寶石的屋頂。
她還記得她第一次和他到這裏來的情景,他笑的那麽開心:“承歡,這就是朕送你的夜空,喜歡麽?”
她伸手在空中撫摸那些不可及的璀璨星辰,哽咽道:“你不該這麽愛我……對不起……對不起……”
你那麽愛我,可惜……我不愛你。
“娘娘——娘娘——”葮葙跪在遠處道:“派去隴西的人回來了。”
“快,傳進來!”承歡抹去眼淚。
醇風死後,禦林軍已經被秦頌重新整編,選了可靠的人做将領。派去殺李雒的,就是從這些人當中挑選的。
來人黑瘦,是禦林軍的校尉,他單膝跪地:“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快說,怎麽樣了?”為了避免李雒這厮知道李珵瑞駕崩後逃離流放地,第一時間派人乘快馬去殺他。
“我們到時,李雒已經逃離了流放地隴西。”
一定有人給他通風報信,承歡趕緊追問:“然後呢?你們追了沒有?”
“追了,我們一路追在他身後,進入了黔地終于追上了,在混戰中,李雒跳入黔江,不知所蹤。”
她怒:“不知所蹤?!不行,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入江了,給本宮網盡江漁,抛開魚腹,把他的屍首給我拼齊了,他入地了,給本宮掘地三尺,刨出骨殖,挫骨揚灰!!!”
校尉心裏納悶,貴妃娘娘為什麽如此恨李雒:“小人知道了。”
“知道了,就去辦!”承歡指着出口:“快去!”
校尉被罵的灰頭土臉,到了一聲娘娘千歲,退了出去。
沒見到他的屍首,她就不能徹底安心。雖然李雒生死不明,不過她心中也好過了一點,他先被流放,又被追殺,臨死前也算是體味到了她當初受的苦。
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李雒,就算你現在不死,看你能躲到什麽,撐到何年何月,每天膽戰心驚,時刻擔心着殺手破門而入,在死前一刻也不得寧靜。
“娘娘……”這時戴安走進來,見承歡勾着嘴角冷笑,不禁将聲音又壓低了幾分:“秦丞相說,嶺南王已經到了洛陽,明天就能到長安……。”
承歡方才因李雒失蹤的怒氣一下子全散了,喜上眉梢,道:“嶺南王一到,不管是什麽時候,直接帶領入宮。”
“是。”戴安知道葉貴妃曾和嶺南王有染。可也不禁嘆,先帝剛去,毫不掩飾的将舊情人召進宮中私會,也太過分了。于是多了一句嘴:“娘娘……現在長安內有許多不利于娘娘和丞相的話……”收斂一些吧。
“說什麽?”
“說秦丞相是面首宰相。”
“呵呵。”承歡笑:“他秦頌長的确實還可以,配得起面首這個稱呼。”
沒心沒肺啊,這是在罵您吶,戴安又道:“說您是……說您是……”
明知道不會是好話,還是笑着問:“說我是什麽?”
“……偷情娘娘。”說完,戴安抽自己的嘴巴:“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承歡笑的更快樂:“避人幽會才算偷情,我們光明正大,明目張膽,怎麽能算偷情呢?!”
。
破鏡難圓
承歡一夜未眠,天剛亮就爬了起來,讓宮婢給自己梳妝打扮。衣裳挑來挑去,挑花了眼,反倒不知道穿哪件好,好不易選好了一件,照照鏡子,又覺得不合适,脫了重新再選。折騰許久,穿什麽總算是搞定了。可拿過鏡子一看自己的妝容又覺得不滿意,命宮女打來清水洗了重新上妝。.
葮葙看在眼裏,鬧在心上,心裏道,貴妃娘娘您就是閑的,你長成這樣子還用描眉畫眼麽。素顏往那一站就是力壓群芳的主兒。不過作為宮婢,娘娘愛折騰只能随着她折騰。' border='0px'乎>
到了晌午,承歡才滿意的點頭:“這下完美無缺了。”才移駕西苑的翠華殿等待李珛進宮。
承歡雖然已經等待了幾年,但等待李珛的幾個時辰,卻慢的她心急火燎,如坐針氈,幾次命人去打探嶺南王到了哪裏。
終于內監一聲:“嶺南王到——”終結了她的等待。
“宣他進殿。”
當李珛的身影映入她眼簾的時候,承歡的眼淚和她的笑容一起浮現。
對,沒錯,這個人就是他朝思暮想的珛。'
她走到他身前,低着頭哽咽道:“我真傻,費時費力的打扮自己,結果你一眼都沒看到,就讓我哭花了……”
不管你變成什麽模樣,你在我心中都是對美的。情話李珛歷來是說不出口的,只默默的為她擦了淚水。承歡握住他的手,貼在臉頰上,眼中都是水霧,一笑,化成淚珠滑到他手上:“……這回……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再不會有人打擾我們。
李珛見不得她哭,她掉的眼淚都砸他的心上:“……沒等到白頭時,我們就相見了……”他以為再也見不到承歡,直到方才還覺得一切都是夢,現在觸碰到她,才漸漸有了真實感。
“所以我們不要哭了……”承歡擠出笑容,可眼淚卻不聽主人的命令,仍是流:“……我們,我們再也不分開。”
歷經波折,有情人終成眷屬。
“再也不分開……”他道:“……我們離開長安,去我們的天涯海角。”他本以為承歡會答應,然後兩人攜手離去,只羨鴛鴦不羨仙的過一生。可誰知承歡道:“為什麽要離開?離開長安何處安身?”
“……你忘了麽……我們約定好的,離開奢靡的長安,隐居山林……不記得了?”
承歡當然記得,但是現在的狀況叫她如何走得了,那時的她不過是個無名小卒,現在的她是竊國禍水,是挾天子以令天下的葉貴妃。
“我記得……但現在不同往昔……沒人再能傷害我們了,我們坐擁天下不好麽?你若是願意……我讓你做皇帝……”讓李珛做皇帝很簡單,只需再殺掉膠東王李凜,這樣李珵瑞這一支便無人可繼承皇位。只能尋旁支皇族來即位,而李珛是血緣最近的。
他啞然失笑,他要天下做什麽。
“尋一處寧靜,有你有我,足以。”
承歡不想就此放手,亦不想争執,生硬的轉移了話題:“我們不說這個,是去是留,再多定奪。”
李珛黯然點了下頭,算是暫時同意她的想法。
“見到我開心嗎?”承歡明知故問。
李珛如果直接說開心就太傻了,可又不能不回答,想了想反問:“你呢?”
承歡傻乎乎的笑道:“開心,開心極了。我日盼夜盼終于盼到了這一天。這次讓我抓到了你,你就別想再離開我了。”
承歡想做的一定會做到,她從這天起便真的和李珛不分不離,厮守在一起。
秋末的天氣都不錯,風清日朗,落葉厚厚的在西苑鋪了一層。葮葙遠遠看到秋千上坐着兩個人影。
她并不了解貴妃和嶺南王之間的感情,可這一眼望去便懂了。承歡依偎在他的臂彎裏,閉着眼睛,不知道在說什麽,但是笑的清澈而又安詳,她從沒見過貴妃這般安逸。嶺南王聽着她說,偶爾回應一句,接着兩人頭靠着頭,什麽都不說,但是卻和諧的如一幅靜默的畫。
彼此的心都懂,不需要語言做多餘的複贅。
葮葙注定要打破這份清寧,她走上前,輕聲道:“娘娘……秦大人說有事要禀告,這會已經在紫宸殿候着了。”
承歡眼也不睜,她的确要權力,但僅是想保護她的愛情,真正的政事,她根本不感興趣:“唔,知道了。讓他自己做決定吧。”
“秦大人說,必須要見到娘娘一面。”
“好煩……”嘟囔了一句:“我什麽都不管,都讓他拿主意,他見我做什麽?”
“一定是要緊事,你還是去看看吧。”李珛勸她。承歡才百般不情願的從他懷裏起身,行了兩步,忽然跑回來,吻了他一下,才笑呵呵的走了。
李珛摸着臉頰,呆愣了着傻笑了一會,又黯然的低下了頭。
他已經在宮中住了幾日,他真的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他生于皇家,在起兵嶺南失敗之前,除了在承歡面前,他亦是可以用驕縱兩個字來形容的。
但是這兩年發生的事情讓他改變了許多,尤其是改封嶺南之後。如果以前說他視地位金錢如糞土,現在則是視權力財富如無物。
皆是過眼煙雲,天水之間一縷塵霧。
他是來帶走他的承歡的,實現他們曾經許下的願望。可惜……他發現她變了,三年的宮闱生活,讓她變得沉迷權力帶來的安全感。
她還是他的承歡,卻不一定是能和他浪跡天涯的承歡了。
“承歡……”這兩個字已經入融入了他的血液,終生念之,不悔不忘。
承歡冷着臉邁進紫宸殿,寒暄廢話都省了,直接問秦頌:“有何事向本宮禀告?”言下之意,難道你不知道我和李珛在一起麽,還來打擾我們。
秦頌道:“臣有一事,必須要與娘娘說。”擡頭看了她一眼,接着躬身作揖:“黔中節度使杜昇于前日起兵了,號稱十萬大軍。”
“號稱十萬,得打個五折,兵不厭詐,第一詐就是吹噓傭兵人數。”承歡道:“就這個事?秦大人用虎符調兵攻讨這厮就是了,不必知會本宮。”
“娘娘,此言差矣。杜昇寫了一份儌文,說您與嶺南王合謀殺了皇帝,現在你們不避人言,公然行淫就是最好的證據。”秦頌與承歡認識也不是一兩天了,有話直說。
“所以呢?”
“所以,娘娘不可再留嶺南王在宮中,否則可能激起民憤,到時候天下大亂,一發不可收拾。”
“如果我不呢?”
“娘娘三思。”
三思?她連一思都不想。但又沒辦法,只得道:“午朝再議。”
。
雨夜争執
承歡抱着新帝在紫宸殿召開午朝,她能從下面的朝廷核心文武官員眼中看到擔憂。她現在的地位全托禁軍奪權而來,這幫人被她控制,一是擔憂性命,二是她手中握有李翊。如果此時出現一個李氏皇族帶兵攻打她,這些人一定會離開她,投到那人門下。.
刨去逃命的李雒,李凜是最有可能的。承歡擔心他叛變,所以連李珵瑞大喪都沒讓他進長安。
“膠東王,可有什麽奇怪的舉動?”
“沒有。”一聽便知承歡可能要對他下殺手,戶部尚書馬上回答。承歡瞥了瞥他,從鼻子中發出冷哼:“是麽……你怎麽知道?和他有來往?”
戶部尚書噤聲。趕緊掏出巾帕擦吓出的冷汗,呂後篡漢後,女主稱制,毒殺劉如意,将戚夫人做成人彘,陰毒無比。作為歷史人物,他只在書上讀到,感慨一下便過去了。可眼看本朝也出現了一個這樣的人物,卻只感覺到了可怕。
都說無毒不丈夫,但是若一個女子能在男權社會,登上高位,睥睨天下,那必定比丈夫還要狠毒百倍才行。' border='0px'乎>
見戶部尚書閉了嘴巴,承歡笑道:“膠東王的郡主也有三歲了,當初做洗兒的時候,本宮也在場呢,這時間過的真快,不知道那孩子現在長成什麽樣了……傳膠東王郡主進宮。膠東王和王妃則留守本地,不許跟随。”
“這……”秦頌支吾。這表明了就是要綁一個人質,要挾膠東王。
“怎麽?本宮不過是想念小郡主,想見上一面而已,難道你們認為本妃要綁架小郡主麽?!以此要挾膠東王,讓他不借着那個什麽節度使杜昇起兵謀亂的時候,趁火打劫?!”
鴉雀無聲。
承歡将李翊交給葮葙,讓她抱着,走到大臣中間,繼續說道:“在你們心中,葉承歡有多壞,本宮都知道。可你們有否想過,本宮這樣做是為了保護新帝,不讓那些個別有居心的人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秦頌雖是站在承歡這邊的,但是心裏也不免想,唉,現在是誰欺負誰啊,分明是你在欺負其他人。'
承歡巡視一圈,重臣皆低首不敢直視她。心中則怕,妖妃葉氏如果看他們不順眼,說不準也會被一句話給殺掉。
大臣想的沒錯,她心中對江山百官毫無憐憫,她沉默了一會,待屋內靜的只能聽到白胡子的禮部尚書呼吸的時候,她緩緩道:“當然了,如果有人敢起異心,為了保護陛下的江山,本宮可能比你們想象的還要沒有底線!”
“娘娘千歲——”秦頌帶頭跪下,其他人亦随之而拜。
“将黔中反賊杜昇剿滅後,誅九族外,夷平祖先墳墓,挖骨鞭屍!如再有忤逆犯上者,十倍于他!”
說罷,長袖一甩,出了紫宸殿。
她不是逆來順受的葉承歡,不再是需要眼淚來懇求對方,才能換來安穩生活的小歌姬了。任何敢忤逆她的人都會被她鏟除。不過傳膠東王郡主進宮的話不過是說說而已,并未真的去做,她還不至于那麽殘忍。
一場秋雨一場寒,承歡更有理由黏着李珛不放了,肢體交纏彼此溫暖。
這夜,睡夢中,她聽到雨滴落在屋檐上的清脆,迷迷糊糊道了一聲:“怕是最後一場秋雨了。”
“嗯。”
她本是無心自喃,誰料李珛竟然回答她:“珛,你什麽時候醒的?”往他那邊靠。
“……承歡,跟我走吧。”
承歡睡意全無:“怎麽又說起這個……等我睡醒再說。”翻身背對他,閉着眼睛裝睡。這時她感覺到對方掀開被子,起身離開了床榻。她忙拉住他的手:“你要去哪裏?你別丢下我……”
我丢了命也不會丢了你:“我睡不着,坐一會。”
“那就在這裏坐,不許你離開我。”承歡怕了拍自己身旁的地方。李珛便坐在床沿邊,在黑暗中沉默着。
過了半晌,承歡忍不住了,嘆了一口氣:“總逃避也不是辦法,有什麽事。我們就說開吧。我不會離開長安,你也不能走。”
“果然……”李珛雖然早知道可能會是這樣的結果,但親口聽她說,還是難過的想死:“為什麽?”
“害怕。”
“害怕什麽?”
“我不敢脫去權力這層保護我的外衣,你難道忘記了,我們是如何被拆散的?不在長安,不在皇位,如果再有人要害我們,我們還是毫無招架之力的!現在則不同,再也不會有人傷害我們,我們可以長相厮守。”
“長相厮守……”李珛道:“自古權力争鬥,哪有一個落的好下場。今日權力榮華,明日流水落花。”
“所以?”
“我們歸隐山林罷……好不好?承歡,好不好?”好不好三個字,已經帶着哭腔。
承歡在黑暗中看不到他的淚,她伸手去摸他的眼淚:“歸隐山林……呵呵,如何走?李翊還不足一歲,我若是走了,他交給撫養?按照狗屁祖制,一定是薛顏兒,我對她們薛家做的事情,她豈會放過我?”
“我們歸隐山林,她如何尋得到我們?”
“一年不會,兩年不會,十年二十年不會嗎?李翊長大了,知道我害死了他的母親和父親——”她意識到自己失言,忙住嘴,可已經晚了。
“皇帝是被你……”皇帝正值盛年,忽然暴斃,一定有蹊跷。民間都有流言,說是為與葉貴妃行床第之事,服過量媋藥而亡的。脫胎于漢成帝的死因的傳聞,李珛并未在意,現在聽承歡親口說了,才知道皇帝之死當真與她有關。
“對,還有昭王。都是我被除掉的。誰讓他們阻礙我們在一起。”
“承歡,我不想看你這個樣子……”
“我什麽樣子?我變得難看了?珛不喜歡我了?”抱住他:“我冷……抱抱我……”
他抱着她,把心中這些天醞釀的話,說了出來:“你以新帝之名廢黜我的王位罷。”
“什麽?”
。
身不由己
“……既然你不肯走……那我只好等到你肯離開的一天。我會在嶺南等你,等你來找我,不管是一年還是十年。”像最普通夫婦那樣,夫君等着他的娘子歸家。.
承歡搖頭撒嬌:“不嘛~我不讓你走。”心裏則明白,李珛說出話的,一定會做到。
“我如果不走,今天有杜昇,明天就會有李昇,張昇,有企圖的人都會用這個理由起兵,如果他們聯合在一起……狼煙四起,天下必然大亂。”
“亂就亂吧,管我什麽事。”承歡去吻他:“你心疼你們李家的江山了?若是心疼,你就來坐皇帝。”
“你怎麽還是不懂……除了你之外,我什麽都不要。”
承歡想盡辦法岔開話題,摟住他的脖子,用自己的柔軟去蹭他:“那現在就要了我嘛~”李珛不為所動,承歡自己也覺得無趣,老實的放開了他,正色道:“反正我不讓你走!乎”
“承歡,你是貴妃,我是王爺,我們以這樣的身份在一起,天下人會如何想?”
“如何想是他們的事情!難道你畏懼人言?如果是這樣,你當初睡我的時候就知道我是你妹妹,你怎麽就不怕人言?”她故意氣他,然後等着他大罵她。可李珛并無過激反應,過了一會,方聽他無奈的喚了一聲:“承歡……”
還是他叫她的名字最好聽。
“對不起……珛,別生我的氣好不好?”她靠近他,讨好的親昵他。
“別過來。”李珛擋住她。
“嘿嘿,我偏不。”承歡捧住他的臉,吻他的唇,可剛一觸及,便發現不對頭,又冰又冷,還有一股血腥味。忙放開他,喊:“來人——掌燈——璺”
小宮女立刻提了蓮花燈進來,很快,點亮寝殿內的燈燭。承歡借着光亮,抹了下嘴唇,然後看手指肚,果然上面是紅色的液體。在看李珛,他正用亵衣的袖口拭着嘴角。
“讓我看看——”
血沾在白色的亵衣的上,一目了然。
“傳禦醫。”
“是,娘娘。”
承歡也覺得自己變了,如果是以前看到這一幕她一定會慌了神,但是現在她會冷靜的處理。
“珛,你先躺下,一會禦醫便來。”
“我沒事。老毛病了。”去年夏天,父王薨斃,他回長安出喪,遇到了承歡,又被迫分離,神傷之至。之後就落下了這個病。
“老毛病?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李珛能領兵出戰,絕不是一碰就倒的文弱書生,難道嶺南之地環境真的如此惡劣,三年就把一個好好的人弄的一身病。
不想讓她擔心:“不要緊,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別說話,等着禦醫來。”
在等禦醫的這段時間,她在心中把自己狠狠的罵了一頓,她怎麽就一點都看出來他的身體出現了狀況,還纏着他行床第之事。如果李珛真的出現什麽意外……
禦醫的診斷很快出來了。自從承歡進宮,禦醫就成了宮裏最危險的職業,尤其是皇後去世的時候,幾乎把太醫院一網打盡。劫後餘生的他又知貴妃娘娘的厲害,戰戰兢兢的盡量把嶺南王的病症說的詳細。
“啰嗦,你說的直白些。”
“《養生方》雲:‘思慮傷心,心傷則嘔血’。殿下的病症,是由情志失調,勞逸過度,造成火自內生,氣虛不攝,血液妄行,引起的。病已一年,形成頑疾,只能靜養,并無他法。養病期間,不可生氣,亦不可……”
“不可什麽?”已經預料到這老骨頭的禦醫要說什麽。
“不可行房事。”
承歡挑挑眉哦了一聲,又問:“有沒有生命之憂?”
“凡事順心,靜氣養神,三五載可根除痼疾。”
“知道了。退下吧,有事再傳你。”
“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承歡對衆宮婢道:“你們也下去。”
等宮婢退下,李珛笑道:“我就說我沒事。”
承歡知道李珛沒大礙,心情卻輕松不起來,禦醫說要順着他的意,可她與他的分歧是無法調和的。她坐到他身邊,看着燈燭跳躍的火苗,眼睛酸澀,有想哭的沖動,不過硬是咬住下唇忍了回去。
“……我知道你現在放不下……不過我可以等,等到你想明白那天。”李珛道:“我在我們的天涯海角等你。”
現在沒有人再傷害她。這樣他回嶺南,雖然思念她,卻是安心的。
經歷的劫難足以讓她的心千瘡百孔,聽了李珛的話,縱然傷心,但仍挺的住:“……你等我,等我将翊兒撫養長大……或許不需要長大,只需要他能自己能坐到龍椅上……”承歡不敢看他,只把頭低的更沉,對他也是對自己辯解着:“……我現在真的走不開,現在我一走……他們可能卷土重來。我要等到什麽都穩定下來,才能去找你……我知道你會等我……我知道……”眼淚咽到嘴裏,再落入肚中。
“我就在那裏等你,哪裏都不去……”他能守住承諾。
聽了這句話,淚水決堤而下:“事情為什麽到了這個地步呢?阻礙我們的人已經被鏟除了,我們該幸福的啊……”
他不能待在宮中,她不能離開皇宮。
原來打破的鏡子,是粘合不上的。總會有縫隙無法完美,而這些不完美往往是致命的。
“我等了你七年,還可以再等七年。”
七年之後,而立之年,牽手良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伏在他胸口,反複喃着我知道,哭着哭着睡着了。
第二天承歡又叫其他的禦醫來給李珛診病,得到的結果是一樣的。
雖然昨夜兩人講話說開了,李珛舍棄王位離開長安,可承歡卻像得了失憶症,不再提及,李珛也不敢莽撞再問,一問兩人都傷心,于是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的,任時間如水,轉眼入到了冬至。
事實證明,秦頌不僅自己政務了得,在選拔人才上也獨具慧眼。派去征讨杜昇的将領,兩個月便大勝而歸,在杜昇的兵力還沒壯大之前便将他剿滅了。
。
鳳霸天下
慶朔三年積攢下來的國家實力,剿滅一個小賊,不在話下。.
承歡聽到捷報後,對秦頌道:“還有其他反賊嗎?”
秦頌話中有話:“暫時沒有。”心中道,您若是想和嶺南王在一起,就請收斂一些吧。讓他去住王府,然後隔三差五出宮和他幽會。大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樣公然在一起,不僅是對故去的皇帝不敬,也是對整個皇族都是挑釁。早晚還要出事。
“……以後也不會有了……我會将嶺南王從人們的視線中抹去。”
秦頌聽出這話不對勁:“娘娘,此話怎講?乎”
“什麽意思?”承歡笑,既無奈又心酸:“按照秦大人的意思,為了天下的安定,本宮和他之間總有一個人要消失的,不是本宮,只能是他……”
秦頌不敢再問,道:“一切按照娘娘的意思。”
“過幾天就是元旦,要舉行朝會大典,都準備妥當了?”
“回娘娘,都準備好了。”
承歡悵然道:“朝會大典是之後,本宮就是慧慈太後了……新的年號是什麽來着?”
“康凝。璺”
“本宮想改一個。”承歡道:“天鳳。”不是說她葉承歡女主篡國麽?她就篡給他們看!
“天鳳是王莽篡漢後定的年號,用不得。”
“本宮知道,但是丞相不認為很适合麽?”
天鳳。
鳳霸天下。
秦頌對形式主義不敢興趣,年號封號就是個标志而已,與社稷霸業沒有必然沒有關系。愛叫什麽就叫什麽罷。
“臣遵旨。”
元月的朝會大典,頒布年號,給先帝的皇後和貴妃加封號,任命新的官吏。
天鳳紀年開始。
宮中的新年第一次如此冷清,因為承歡不讓它熱鬧。
李珛就要走了。她硬拖了兩個月,還是沒能改變他的主意,她感覺得到他在宮中的不适。他曾因為她起兵,已經被罵做亂臣賊子,承擔了許多罵名。他畢竟不是她,自小受到的王府教育,讓他住在皇帝才能住的寝殿,對他就是種折磨。
只要在長安,他心中的便有與本朝太後交好的罪惡感。這是皇族子孫自小被烙在心底的印子,抹不去的。
承歡決定放手,讓他去他喜歡的地方,靜靜等她。
天鳳元年的元宵節,并未因為換了一個皇帝而變得蕭條,尋常百姓對誰做皇帝并不關心,只要安居樂業,豐衣足食,誰做皇帝有什麽關系。
承歡親自給李珛穿好冬衣,紮好腰帶,戴上發冠,像當年那樣說道:“在宮裏這麽久,一定憋壞了,今晚我帶你去看花燈。”
李珛也想起慶朔元年一起看花燈時的情景了。他牽起承歡的手:“什麽叫你帶我去,夫唱婦随,應該是我領着你出門。”當年他也是這麽說的,然後與她一路觀燈,期間承歡還曾跳了一支《載驅》。
從那之後,他們每次見面都泡在淚水裏。
承歡在今夜命令宮門大開,長安城門亦不關閉。如果想,後宮的嫔妃可以趁着夜色出城。她在給她們機會,一個選擇未來的機會。
紅顏沒必要為死去的皇帝凋零,她也暗示了薛顏兒,只要她想離開,她絕不會攔着,還會想辦法給她遮掩。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