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 (22)

,向來沒有好事。他趕緊跑進去,心裏祈禱着,沒事,沒事,她已經有了孩子,已經妥協了。

不會有事的……

當李雒看到吊在空中的緋色身影的時候,他瞬間失神,呆愣在寝殿門口。

“娘娘——娘娘——”

是身後宮婢的慘叫聲将他喊醒的,他沖上前,抱住她的腿将她放下來,抱在懷中,顫抖着試她的鼻息,可是什麽都感覺不到。

再試脈搏,雖然微弱,卻還跳動着。

他忙抱起她來到殿外通風處,又口對口給她傳氣。

承歡,承歡,你不能死。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麽害怕,怕的根本沒法冷靜:“快去傳禦醫——”

快點,求你了,快醒過來!

可懷中的人仍是面色慘白,沒有活過來的跡象。

他什麽都可以不要了,只要她能平安無事的醒過來。

“咳……咳……”承歡這時長吐一口氣,微咳起來。

“承歡——承歡——”李雒覺得他的心才随着她的呼吸重新開始跳動。

她又聽到了他的聲音,她竟然還活着,萬念俱灰下,含淚眼淚,道:“……你救了我這一次……還會有下一次……”

她恢複神智的第一句話,說的還是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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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鳳呈祥

“你就這麽想死?”李雒呵呵笑着,眼淚溢滿眼眶:“孩子也留不住你,是嗎?”.

承歡冷笑:“我要帶他走,什麽都不留給你……”她氣若游絲,但卻決絕無比。

什麽都沒有。他還是冷宮門前的小皇子,只能一個人在黑夜中徘徊。

他咬着嘴唇,不讓自己眨眼睛,害怕一眨眼,眼淚就會掉下來:“我就這麽讓你厭惡,死也要離開我……”

“皇上,皇上,娘娘……流,流血了……”

李雒聽聞,一看,果然見她的羅裙已經濕了。

承歡忍着疼,用最殘忍的笑容對他道:“死了最好,所有人都死了,就剩下你一個人最好!”

李雒抱起她回到寝殿,把她放到床上,又派人去叫産婆。

承歡下身撕裂似的疼,但卻苦撐着不叫不嚷,對李雒道:“……早就胎死腹中了……別抱希望了!呵呵,誰要給你生孩子!”

她剛才懸梁閉息,胎兒可能已經死了。

李雒看着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怎麽會這樣,直到昨天,他還覺得自己的幸福觸手可及,為什麽頃刻間如海市蜃樓般瓦解了呢。

産婆很快到了,承歡縱然疼的幾欲昏死過去,但仍不讓她們碰自己。嘴裏喊着:“我不生——讓他死掉——”她用自己的手捶打肚子:“我根本不想生下你,快點死掉!”

“你憑什麽不生?若是皇子,就是帝國的未來的繼承人!”李雒傷極變怒:“給我把她的手捆上!不生?我非讓你生下來!”

李雒也不回避,就站在床邊,看着她。剛才流了眼淚,這會眼睛疼,他和她原來真的沒有緣分。

她對他無情無意,他對她情深緣淺。

宮口開到十指寬的時候,承歡終于忍不住開始大叫,一聲一聲叫的李雒心口疼。他見不得她難受,也知道她最不想見他,向後退了幾步。就在轉身的瞬間,聽到嬰兒的啼哭。'

這是李雒在這世界上聽到的最動聽的聲音。

“恭喜皇上,是龍子。”

剛被剪斷臍帶的新生兒被抱到皇帝面前,嬰兒還不能适應離開母體,初來世界的寒冷,手腳縮成一團,啼哭不止。

“還有,還有一個——”另一個産婆道:“是雙胞胎。”

筋疲力盡的承歡,哭着喊:“死的……一定是死的……”

竟真如她所說,這個孩子出生後,一點聲音都沒有。

“怕是口中有瘀血……”剪斷這個孩子的臍帶,産婆擔憂的道。

“給朕。”李雒接過嬰孩,口對口給嬰兒吸痰。一口膿腥的瘀血和清痰從嬰兒口中吸出,與此同時,響亮的啼哭聲再次響起來。

李雒吐掉滿嘴的髒污,擦了嘴角,發現他所抱的是個女嬰。

龍子鳳女,是一對龍鳳胎。

承歡所有的痛苦都化作了淚水流了出來。産婆給她清理了血污,才在皇帝的命令下去候着了。承歡頭側向床內,不看他。李雒坐在她身邊,給她擦汗:“……承歡……”

她緊閉雙眼,咬着牙關:“別碰我。”生育的痛苦比不上被他撫摸帶來的不适。

李雒解開她的手,揉着她勒紫的手腕:“……還好你們都沒事。”他單手喚來一旁抱着兩個孩子的宮婢,從她們一人手中抱起一個嬰兒,給承歡看,盡量讓自己笑着:“承歡,你看,我們的孩子……”

話沒說完,手中的嬰兒被她奪了去,舉過頭頂,作勢要摔:“誰要看他,他怎麽沒死?!”

李雒反應最快,她還沒來得及将孩子抛出去,就被他搶了回去。他抱着嬰兒,反手抽了她一巴掌。打完了,承歡沒怎麽樣,他卻愣怔住了。他從沒打過她,他發誓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也的确做到了。

“你,你連自己的孩子都要殺死,葉承歡,你有沒有人心?”雖是責罵,但更多的是傷心和無奈。

“呵呵……我的孩子?我根本就不想生下他們!”承歡道:“我什麽都不會留給你!”

李雒快要死在她傷人的話語當中了:“你恨我可以,但他們不也有你一半的骨血嗎?你怎麽舍得?”

“舍得,他們對我來說什麽都不是,是從我肚子裏鑽出的孽種!今天弄不死他們,明天,後天我都要殺了他們。”然後她也要死去,什麽都不留給她。

李雒讓宮婢将孩子抱下去。指着她罵:“你這瘋子,連自己的孩子都要殺!”

“你不是希望我生下你的孩子後,會轉向你嗎?我告訴你——李雒,你做夢!”她用盡全身力氣大喊。

她本就虛弱,連最後的力氣也喊了出去。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承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換了幹淨的衣服,被褥也都換了新的。可手重新被鎖住了,她再次失去自由,她氣的搖晃鎖鏈,可惜是徒勞的。

“你醒了?”

床尾突然傳來他的聲音,吓了她一跳。

“你身體還弱,別做無用功。”李雒坐到床頭來,俯身吻了她的臉頰一下,語氣和眼神一樣平靜:“……你現在做什麽,都沒用了。”

“……我的命真不好,竟然被你給救活了。你不知道,我蹬開凳子的那一刻有多開心,終于可以離開你了。”

李雒笑:“真有你的,自己扯碎衣服編出一條上吊繩,我都不知道。”他愛憐的沿着她臉部的線條輕撫:“……籌劃了幾個月?從一懷孕就開始計劃了?我想知道如果太皇太後沒有去世,你找什麽空隙尋死。”

“總會有機會的……”她對他笑。她深知李雒的性格,他絕不會就這樣放過她,她忤逆了他,他一定會想出新的方法折磨她,她已經做好了準備。

“你死了,不怕我去殺李珛?”李珛一直是他對付她屢試不爽的法寶。

“他對你唯一的價值就是讓我難受,我死了,他的生死對你沒有意義。”

“可你現在活着……”李雒嘆了一口氣:“我已經派人去殺他了,怎麽,心裏難受嗎?”

她早就料到自殺失敗會有這個後果,不過,沒關系,她含淚:“很好,你是在逼我去和他相會嗎?”

“你死的了麽?我絕不會給你任何自盡的機會。”李雒冷然道:“可惜啊,他得在奈何橋邊等上你幾十年了。”

“他會等我,然後共赴黃泉路。還是扔下你一人!”

無法挽回

李雒将眼淚咽下去,笑:“……你還真是恨我啊,就算我現在放了你,我也是你一輩子的夢魇吧。”.

她亦笑:“夢魇?你也配?”

李雒道:“……我一直在想,我們的關系怎麽就不能……彌補呢?”嘴角微微顫抖,就要哭出聲:“……以前我的确做錯了很多,但是我登基以來,我一直想要彌補的啊。我們有的是時間,可以從頭再來的。”

承歡挑眉:“從頭再開?從哪個頭?我與你在一起可有過一件開心的事情?太液池,你要毒死太子,是我攪的局,汴州,你要殺我和李珛,慶朔元年,你讓我表演《載驅》引李珵瑞收我入後宮,慶朔二年,殺穆闵誣陷李珛迫碧玉出嫁,之後巫盅之禍,然後你攻陷長安,殺李翊!囚困住我,熏瞎我的眼睛,你說,有哪一件能從頭再來?

樁樁件件都是傷痛的疤。

“……重陽登高……”他也就能記憶力裏拎出這件事情來。

“你說投懷送抱那晚?”她輕蔑的笑:“我不過是在勾引你,為了的是有朝一日殺了你。乎”

“你在三清殿抄經,我去陪你……”

“我有多厭惡你每天來煩我,你心裏真的沒數麽?”

李雒再也找不出兩人間快樂的記憶了。回憶起來,充滿了謊言,欺騙,鮮血和陰謀。真的回天無力了。注定了他們不可能有好結果。

李雒徹底死心了:“如果……我們從來沒有遇到這些事,而是在另一個地方相遇,你……”他不敢奢求她會愛上他,改口道:“你會不會,不這麽憎恨我?”

“那要你改變多少!你若還是李雒,什麽都不會改變。”

李雒別過頭,看別的地方,再轉回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了淚水。又換上平日的笑容:“就怕我改變了,你也看不到。我現在能困住你,就能鎖住你輩子,你越是不想生,我越是要讓你生!璺”

承歡瞪着他。

他則淡笑:“我們就當一對怨偶,彼此折磨一輩子。”明知道攥在手中的是荊棘,鮮血淋淋仍是不松手。

他俯下身,貼在她耳邊道:“只有一方死去,我們的孽緣才算完結,不,那也不完,來生我還是會找到你。”

承歡習慣他的威脅,亦不為所動,心死了,無喜無悲,冷笑着看他。

李雒為承歡蓋好被子,命宮女看守好她。走出蓬萊殿,夕陽暖烘烘的曬在他身上,可心裏比終年不見日光的幽潭還冷。

他去東宮看由乳母照顧的孩子們。他抱起皇子,哽咽道:“你們的母親如此讨厭你們,告訴父皇……究竟該怎麽辦?”

怎麽辦?

李雒第二天便下诏大赦天下,并冊封皇長子為焱王,一個月後封為太子。長女為凝晟公主。

他每天都會去蓬萊殿陪她坐一會,經常一句話不說,看着她呆坐一天。

他會問自己,李雒,承歡和你那麽像,如果你是她,你會屈服麽。

他們都不是會因為外界因素改變初衷的人,只會不擇手段,窮盡所能的達到自己的目的。難道真的要有一個人死去,才能結束?

不,承歡說的不對,結症不在她身上。現在命運纏繞的繩結掌握在他手中,只要他願意放手,一切都會結束。

可他不想。

五月二十五為太子和公主舉行了滿月洗兒典禮,盛況空前,大擺宴席連慶數日。除了沒有生母參加外,真的能算是一場舉國歡騰的大喜事。

李雒從筵席上回來,喝的醉醺醺的去蓬萊殿看承歡。他喝醉了不會鬧酒瘋,而是安安靜靜的睡到酒醒。這次也不例外,他和她說了沒幾句話,就趴在她身邊睡着了。

在夢中看到。

承歡坐在梳妝臺前輕點朱唇,此時,他從她後面悄悄走過來蒙住她的眼睛,在睜開時,眼前多了幾株帶水珠的花朵,他将它們插在女子雲鬓上平添嬌俏。她害羞的低着頭,他拿起眉筆,叫她坐好,為她輕描翠眉。

窗外的翠柳如煙。恰如女子彎眉翠鬓。

夫妻二人相敬如賓,他每日苦讀詩書,她則看着他在一旁做着針線,偶爾相望,滿目的恩愛。終于他要去長安趕考,那日,渡口邊,山巒煙雨,一片霧霭,她撐着油紙傘,單薄的站在雨中。

她望着孤帆遠去,江水悠悠,只到再也瞧不見了,才蹲下身,哭出聲來。河岸柳堤間,她淚灑此處,她回到家裏,再也看不出喜悲,每日只收拾一雙碗筷,落寞孤單的可憐。只是每天都到渡口邊守候,直到天黑了才回去家裏,日日如此,擺渡的船家都看不過去,替她唉聲嘆氣。每每有人乘船回去,她第一個高興的走過去,再落寞的回家,以此重複。

夏花似錦,冬雪紛紛。

而他金榜題名,在繁華的長安,結交名士,娶了丞相的女兒,享盡榮華富貴。早忘了在家鄉苦苦等他的發妻。

而她。一月月,一年年,從十八歲開始等了十八年,最燦爛的年華,她在等待的過程中枯萎。

芳華剎那,容顏已逝。

不要再等了,不要再等了!

李雒從睡夢中醒來,還帶着夢中的傷感。怎麽會做這樣詭異的夢,如果夢中的場景真的發生,他絕不會為了獨享榮華,而讓她在家鄉苦等。

忽然,他想通了,自嘲的笑。他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讓她苦等。不正是現在的境況麽。讓她枯萎凋謝,只因為他讓她空等她的幸福。

李雒沉思良久,心中那個念頭越來越清晰。

“承歡……你還會等下去麽?”

她一時搞不清楚狀況:“等我放了你?不,你不會的。我何必抱希望。我會死去,讓你什麽都沒有。”

李雒笑了笑。換了話題:“我命人把灏兒和滟兒抱來,讓你們母子見一面,想他們了吧……”

承歡沒有拒絕。

夜棄森林

承歡一見兩個孩子,頃刻淚如泉湧,李雒給她除了鎖鏈,破例可以讓她抱着他們。一入懷,兩個小孩子都哭開了,承歡也跟着哭。.

李雒從她懷中把灏兒抱過來,先讓她抱着滟兒。

“娘對不起你們……對不起……”承歡邊哭邊喃喃的說着。

李雒給她抹去眼淚:“別哭了,吓壞孩子。”

承歡強斂住淚水,輕唱小曲哄他們。過了一會,兩個孩子都不哭了,承歡亦破涕為笑:“滟兒……真漂亮……”

李雒這才覺得有點像一家人了。父母,兒女,最簡單的四個人組成一個家庭。他富有四海,但四海內有無數家園,卻沒一處是他的。

“我想喂喂她……”承歡怕李雒不答應:“就一次……”

李雒颔首允許了。承歡撩開衣衫,以母親的身份哺育着懷中的小生命,她笑着看滟兒的小臉,滿目慈愛。'

李雒抽着鼻水,問她:“他們不能改變你嗎?孩子也不讓你妥協麽?只要你願意,我們随時可以生活在一起。”

承歡掃了他一眼。這一看的李雒膽寒,她眼睛無神而空洞,她呵呵笑道:“……和你在一起……誰要和你在一起……”

李雒不敢看她,低着頭逗灏兒。

忽然間,他意識到了什麽,去看滟兒,果然見承歡懷中的她被乳投死死堵住嘴巴,小臉憋的通紅。李雒拽開承歡的手,搶下滟兒。滟兒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不停的向外吐奶水。

“你——你!”他的心徹底冷了。李雒讓乳母抱着孩子退下去。

“我……我怎麽了?”承歡迎着他,癡愣的笑道:“……我在喂她啊……”

他氣的手腳冰冷,把她推倒在床上,扼住她的喉嚨:“你竟然想殺死自己的孩子,虎毒不食子,可你這個女人連禽獸都不如!”

他那麽愛她,包容了她的一切,什麽都不敢奢望,可她卻連他最後的底線也要碰碎。她明知道,孩子對他意味着什麽。

承歡想推開他,可無論怎麽也用不上力氣,短暫的窒息過後,她漸漸的覺得安穩起來,放棄了抵抗,他可能是看着她的表情不似痛苦,他馬上加緊了力氣,雙手鐵鉗一半鎖住她的喉嚨。承歡聽見喉嚨處的骨頭發出脆響。

李雒的看着她,眼前浮現出曾經的種種。

那些如一圖亂麻的愛恨情仇鬼魅一般的始終糾纏着他們。只要他們還在一起,永遠只有痛苦。

夠了!

停止吧!

李雒松開她的喉嚨,承歡大口大口的喘氣,須臾,朝他挑釁的笑:“舍……舍不得我?我連自己的孩子都要殺,你對我還不死心嗎?”

“對,我不死心!”李雒抓起她的衣襟,把她的臉帶到自己面前,質問道:“我能君臨天下,為什麽就得不到你?不,我甚至不求你對我心有所屬,我也不忌憚你對我虛情假意,為什麽連搭建一個海市蜃樓幸福幻象的機會都不給我?”

“我知道你想要什麽,所以我偏不給你什麽。你想要一個幸福溫暖的幻象,供你躲避心理的創傷。李雒……我早說過你從我這裏什麽都得不到的。呵呵……”

她早就将他看穿了,他的內心還是冷宮門前恐懼的小昭王。

“那你呢?你就真的那麽愛李珛?你愛他哪點?”

承歡盈盈莞爾:“你不是說過麽,像我這種被男人褫奪的女人,需要的是一個永遠依我順我保護我的人麽。我願意安安穩穩的躲在他身邊一生一世。”

“他也不過是你搭建的空中樓閣,你未必愛他!”

承歡道:“你或許說的沒錯,在璟王府的時候只有他對好,他是我陰郁昏暗生命難得的光彩,可惜那個時候我沒意識到他對我有多重要。當隐竹死後……我從未有過的害怕,只想有人能抱着我,關心我。所以……當他再次出現,我便死死的抓住他,我離不開他,他就是我生命中全部的溫暖……而你,是我恐懼的深夜,有你在,我就不能呼吸,不能好活!”

心如死灰不複溫,李雒含淚問她:“我再問你一遍,如果當初你是昭王府的歌姬,我也對你好,你會靠向我嗎?”

她不回答。

“會嗎?”他絕望下,吼着問她。

仍是不答。

“哈哈……哈哈——”李雒低下頭,頹然道:“原來我永遠沒機會……不過,沒關系,我得不到的,統統毀掉!”

他下床喚來宮婢給承換了衣服,自己也換了便裝,便拽她着向殿外走。

她踉跄的跟着他的步伐,不小心摔倒,跪在地上,李雒也不停,而是拖着她繼續前行。午後的陽光極好,曬在人身上極為舒服。樹葉在太陽的照耀下閃閃發亮,一派欣欣向榮。

他帶着她走的路,她最熟悉不過了,這是從後宮出去上朝的路,過了宣政殿,就是含元殿,而過了含元殿,一直走,就能走出皇宮。

他牽着她的手,走了許久。跟整個皇宮比,他們都是渺小的,體積上是那麽微不足道。李雒幾次回頭看她,每次都笑的像什麽都發生一樣。

“承歡……”叫她的名字,卻什麽都不說。

終于到了宮門前,李雒騎上馬匹,把她帶上馬背,對她道:“承歡,剛才是你最後一次在宮中行走……”

承歡沒來及說話,他已經策馬而出,奔出宮門。

承歡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裏,不過去哪裏都沒關系。

穿過城門,李雒仍沒有要停的意思,一路繼續奔馳,到了荒郊野外,夕陽此時也沉到了地平線下,李雒才勒馬停下來,粗暴攬腰推她下馬。

承歡跌在地上,仰頭看他:“你這是要幹什麽?”

李雒從腰間拔出一把短匕,扔在她跟前:“要麽殺狼,要麽自盡。”

“我自由了?”

他強笑:“你自由了……自由到狼群把你吃掉為止!”

承歡,你只要流一滴眼淚,不,只需皺一下眉頭,我就會義無反顧的把你帶回去,決不讓你承擔半點危險。

她撿起地上的匕首,握在手中:“……不用等狼群吃掉我,我享受一會沒有你的時光,就會自盡。”

李雒深吸一口氣,心底的疼非但沒有減緩,更加痛了:“你若是死了,叫嶺南等你的李珛怎麽辦?”

“……”她愣怔:“你不說,你已經殺了他嗎?”

“哈哈,我說的話你也信……我現在說他沒死,還在嶺南你們約定的地方等你,你若是能活過這晚,就去找他吧。”

“你肯放了我?”

李雒不答她,策馬而去。他不知道他是怎樣咬着牙,忍着淚離才她而去的。

再次獲救

承歡的眼睛在光線良好的地方才能看到十丈的距離,現在四下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到,她站在原地,分辨不出方向,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

遠處傳來狼嚎聲。雖然聽着還有一定距離,可不知道它們什麽時候就會嗅到她的氣味,如果遭遇狼群,她必死無疑。'

她握緊手中的匕首,到時候它可以幫她了斷生命。

可李珛還活着。

李雒說的哪句話才是真的?或許他只是想脅迫她不要自盡,而是想讓她去面對狼群,死的更慘吧。他知道她就算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會盡全力。

承歡靠在一株蒼天大樹上,不敢輕舉妄動。她害怕自己會吸引其他的危險。晚上的樹林陰森寒冷,她蹲下來,環抱肩膀讓自己最大限度的保存體溫。

夜晚的森林非常安靜,靜的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挺過這一晚,一定要挨到天亮。可是真的挨到天亮又能如何呢?她根本分不清方向,就算不遇到猛獸,她也會餓死在這裏的。'

李雒,想讓她自生自滅,更準确的說,是想讓她在痛苦中自生自滅。

痛苦的來,痛苦的去,也算有始有終。

“承歡——”

自從失明,她的耳朵靈敏了許多。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雖然遠,卻清晰。

“承歡——”

她趕緊躲到樹後,她怕是李雒反悔了,派人來找她。她寧可死在森林中也不願意回到他身邊。

那聲音越來越近,承歡此時也認出了聲音的主人,是何隐松。

只有他一個人的馬蹄聲,承歡沒聽到其他人。這才放下心,從樹後鑽出來,小聲回應他:“隐松——”

“承歡!”何隐松跳下馬,執着火把來到她面前:“快跟我離開這裏!”

“你怎麽來了?”她的眼睛被火光刺到,只能看到一片白光:“就你一個人嗎?”

“皇上和淳德公主說,把你扔在這兒了。後來淳德找媛媛商讨對策,恰好被我聽到了。快走!”

此時狼群的聲音越來越近,承歡也沒心思細想何隐松話語中的破綻,趕緊讓他帶自己上馬,策馬馳出森林。

一輪新月挂在天上,何隐松下馬,牽着缰繩走在承歡身邊。現在已經沒必要同騎一馬了,如果讓皇帝看到,可就麻煩了。

“承歡,你現在要去哪裏?我送你去。”

承歡借着火把,能隐隐看到何隐松的樣子,忽然想起他把她帶回何府的情景,他一點都沒變,還是在幫她。

“……你快回去吧。李雒發現你救了我,一定會找你麻煩的。”

何隐松看着承歡,發現她眼睛沒什麽焦點,心裏道,果然和皇帝說的一樣,她幾乎沒有視力。他想起皇帝傳他進宮說的話。

何隐松,你放過她一次,再去放她一條生路吧,帶她去嶺南找李珛。

皇帝說這番話的時候,平靜而木讷。

确實,讓他扮演她的拯救者的角色太适合不過了,他對她一次次的妥協,幫她逃離父親何庚的魔爪,幫她奪權篡位,現在再次幫她逃跑。

分不清是為自己或是為隐竹做的了。

承歡見他不答,又說了一遍:“你快回去吧,若是李雒發現你救了我,不會輕饒你!”

“我不能就這麽放下一個人。你的眼睛看不到……”

承歡起疑:“你怎麽知道我眼睛出了問題?”

“皇上帶你祭祀太廟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何隐松道:“我現在已經不是禁軍總領了,只是個閑散驸馬,不見了也不會有人發現。”

“長公主呢?”

“她會幫我瞞着。”

承歡笑道:“長公主跋扈,卻還有何驸馬能降的住她。”此時的她不知道,數年後,她的孩子凝晟公主,已不是跋扈兩字可以形容的。

何隐松見她笑了,才欣慰了些:“承歡,我帶你去治眼睛,再給你尋一處安全的地方讓你躲起來。”欲蓋彌彰,皇帝給他的命令,非常明白,要帶承歡去見李珛。

承歡搖頭:“不治眼睛,太費時間了,帶我去嶺南,我要去找李珛。”

故作驚訝:“嶺南王不是死于大火了嗎?”

“路上再與你解釋,我們快上路吧。”承歡一刻也不想耽誤,心裏忐忑不安:“我希望能在被李雒抓回去前,見上他一面。”

從長安到嶺南,路途漫漫,她不知道能不能挺到和李珛見面的時候,或許明天李雒沒有發現她的屍體,又反悔了,不讓她見李珛,而來追她。

李雒的承諾根本不能信,随着他的心情可以更改無數遍。

“我們快走吧……快走——”她焦急的道。

何隐松道:“好,那我就送你去見嶺南王。”跨身上馬,掉轉馬頭,向着嶺南的方向出發了。

李雒看着兩人離去,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他就站在他們不遠處,可她因為視力的關系根本沒發現他。

他站在了她的世界外。

他想,她此刻心裏一定既害怕又高興,以為自己自由了。

沒錯,她自由了。

他選擇放了她自由,至少目前是這樣。

直到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夜色中,李雒還站在原地。有那麽一瞬間,他想下令給身邊的侍衛,讓他們沖上去,把她抓回來。

可還是忍住了,把她抓回來做什麽?還是什麽都改變不了。

“回宮……”

他真的累了。

第二天一早,承歡和何隐松到了洛陽,何隐松買了一匹馬給承歡,兩人繼續趕路。何隐松幾次讓她休息,都被她拒絕。終于在汴州城內,承歡積勞成疾,一病不起。

“我沒事……我們繼續趕路吧……”在客棧裏,承歡苦撐着,想從床榻上爬起來。被何隐松按住:“休息好再趕路不遲,身體要緊。我這就去給你找大夫!”

“不行……我怕……我怕來不及……”她哭道“李雒追上我們怎麽辦?求求你,隐松,帶我繼續走,求求你……”她想去抓他的手,可她已經燒的看東西都不清楚了,竟然抓空。

“我去找好大夫,藥到病除!我們明天就上路!”何隐松讓她躺好,給她蓋好被子,看她的樣子,很是心酸,趕緊出了門去找大夫。

冤家路窄

病來如山倒,她許久沒生過病了,心裏壓抑的傷痛都轉化成了身體的病症。.

“……不帶我走……我自己走……”

她試圖下床,可腳一觸地,便軟跪在地。她燒的自己都糊塗了,看地面竟然是凹陷的,她揉了揉眼睛,想爬回床上,可努力了幾次都沒成功,骨頭好似被人抽走了,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

不行,不能認輸。她歇了一會,支着身體,飄悠悠的站起來,原地晃了兩步,顫悠悠的向門口撲去,她拉開客房的門的瞬間,眼前一黑,徹底昏了過去。

正巧門口有人,接住了她,才沒讓她摔傷。

李雒抱着人事不省的承歡,趕緊将她抱回房間內,放到床上。他只恨去叫大夫的何隐松怎麽如此慢,讓承歡遭受這麽多痛苦。

看着病痛中的她,李雒百感交集。她走到那晚,他就傳了秦頌入宮,與他交代朝政,接着對外宣稱,皇帝夜發噩夢,要為去世的太皇太後抄經三個月。就帶了幾個親信,追着承歡的腳步,一路都跟随她。' border='0px'乎>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說放手,可還是追着她的身影。可說不放手,他又讓她去見李珛。

以前也反複無常,但始終都遵循着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可現在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內心究竟想要怎麽做。

他用手背輕撫她的臉頰,就像在宮中時一樣。

“唔……”承歡皺着眉頭。

李雒仿佛被火燒了一樣的,把手拿來,也不知道她是病痛,還是感覺到了他,本能的厭惡。他現在只能默默的看着她,很怕她醒過來。

如果她忽然看到眼前的他,一定會吓的大驚失色吧。'

好在她沒有醒來,過了片刻,李雒小心翼翼的握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嘴邊親吻:“承歡……我愛你……”

可你呢。你甚至連正眼都沒瞧過我一眼。

心酸的難受,但他絕不會讓自己哭出來。對着什麽都不知道的愛人,暗自垂淚,他不想讓自己如此窩囊。

他仰頭吸了吸鼻水,确定眼淚不會流出來,才把頭低下來,繼續看着她。

那天晚上把她扔到森裏後,他第一時間傳了何隐松進宮,讓他帶她去見李珛。

何隐松果然是合适的人選,很容易就取得她的信任,跟着他去往嶺南。

“珛……”她虛弱的輕喚:“……等我……等我……”

剛才忍下的淚水,此刻都泛了上來,他啞然失笑,邊笑邊擦眼淚。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他就是那庸人,亂了自己,擾了別人。

全是錯,竟然還不知悔改。

千裏迢迢的跟着她。

此時,客棧的門被推開,何隐松領着大夫走進來,見了李雒,先是一愣,接着大氣不敢出的施禮。李雒擺擺手,示意他在民間不要暴露他的身份。

大夫瞧瞧何隐松又看看李雒,再望望床上躺的承歡,弄不清楚這三個人是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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