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 (23)
想來是一比爛賬,嘆了一口氣,上前給病人把脈治病。
李雒已經讓侍衛回長安傳禦醫了,今晚就能來到汴州。
大夫給承歡診完脈,說了句不是大病,開了方子,叮囑按時吃藥便離開了。李雒看了眼何隐松,何隐松知趣的拿着藥方去抓藥。
李雒重新坐回承歡身邊,癡癡的看着她,寧願就這樣一直下去,她不醒來,他不離去,永永遠遠。忽然間,他反悔了,現在就想讓侍衛進來把她帶回長安去。
他還是沒做好放她走的準備。
他起身向外走,站在客棧二樓圍欄前,朝一樓客堂坐着的護衛招手。一個侍衛忙登上二樓來到皇帝面前,畢恭畢敬的低頭小聲道:“皇上,有何吩咐?”
“你去這個地方……”李雒側身亦放低聲音下令:“找到嶺南王,将他……”
“是。”侍衛下樓又叫上一個人,出了客棧,翻身上馬,一刻都不敢耽擱的前往嶺南目的地。
李雒折身回到承歡的房間,浸濕巾帕,放在她額頭上給她降溫。
“珛……”
李雒又聽到她念這個名字,在心中冷笑道,承歡,如果你看到李珛慘死在你面前,你會做什麽反應呢。你每每聽到要殺李珛,都會尋死覓活,如果他當真有一天被我殺了,你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吱嘎,門被推開。
李雒看見何隐松手裏端着湯藥,伸出右手,意思很明顯。何隐松雙手将藥碗遞到皇帝手中,轉身離開。可走到門口,還是憋不住心中的話,道:“皇上……”
“有話就說。”李雒吹着湯藥,看都不看何隐松一眼。
“您會真的放了她吧……”
李雒皺眉掃了他一眼:“再多嘴,朕就鏟了何隐竹的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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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承歡有瓜葛的男人,他都嫉恨,哪怕是死人。裕王已經被他羅織罪名,廢黜藩王身份。上官臻赫雖然聽他的話,對他惟命是從,但仍沒逃脫被罰的命運,被他安了一個通敵的罪名,關進了大牢。
他明知道自己的行為幼稚可笑,可還是那麽做了。
何隐松知道皇帝的做得出,不敢再多言,開門出去了。
李雒吹涼了湯藥喂到承歡嘴邊:“……承歡……吃藥了……”
承歡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微張小口喝下了湯藥
“咳,咳!”她氣息沒調整好,竟嗆到了。
李雒忙用絲帕給她擦嘴。忽然手被她握住,只見承歡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四目相對,雙方眼中都是驚恐。
李雒第一個反應是甩開她的手,然後站起來,準備向外走。
承歡見他要走,拽住他的手。李雒心裏又驚又喜,轉身看她,只見她已經淚流不止,對他道:“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吧……可以嗎?”
他心中罵自己,李雒,你剛才在欣喜什麽,你以為她是因為想你才拽住你的麽。呵呵,真是沒有自知之明的傻瓜。
“我求你了,李雒——你放了我吧——”
李雒見不得她哭,也不想回答她,再次甩開她的手,向外走。承歡從床上跌下來,趴在地上,從後面抱住他的腿,繼續哭:“我真的害怕了,求求你……求求你……讓我走吧……”
李雒心如刀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求求你……求求你……”承歡的聲音越來越小,又昏了過去。
結局(一)
承歡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醒過來的時候,何隐松正坐在床對面的椅子上閉目輕眠。.
“隐松……”
“你醒了!”何隐松長舒一口氣,露出心安的笑容:“吓死我了,熬藥回來看你昏倒了在地上。你現在覺得好些了麽?乎”
“嗯。”承歡颔首,忽然想起了什麽,登時臉色灰白:“他人呢?”
“誰?”何隐松佯裝不知。
“李,李雒。”提及這個名字就遍體生寒。
“皇上來了?什麽時候?”
什麽時候?她也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長時間,而現在又是什麽日子。何隐松見她叫不準,便道:“你不會是做夢吧,或者燒糊塗了,出現了幻覺。如果皇上真的來了,你現在還能睡在這裏麽。”
難道真的是夢?承歡确實不記得什麽細節了,印象裏只有自己哀求他,而他從頭到尾都沒回她一句。如果真的是李雒,一定會欣賞她的痛楚,然後得意的冷笑的。'
承歡笑了笑:“瞧我,竟怕他到這般地步,發燒了,還夢到他吓唬自己。”說罷就要起身,繼續趕路:“我們快走吧。”
何隐松忙阻止她:“你現在體弱,我們再休息一日,如果盲目趕路,你再病倒,只怕耽誤的時間更多。”端來了飯菜:“你先吃些東西吧……”
“我已經沒事了。”承歡摸了自己的額頭,燒已經退了,她現在除了餓,身體并不難受。她下床,來到桌前,拿起筷子吃飯,對何隐松笑:“我以為我會死在這裏呢,你找了哪路神醫來給我治的病?”
是禦醫。前天夜裏到汴州的禦醫。
“你身體底子不錯,才能挺過來。”何隐松道:“要是其他人這會還好不了。一會吃晚飯接着吃藥。”
承歡心裏都是去嶺南:“我不要休息,我們趕快上去吧,我真的沒事。你看!”說着,放下碗筷,原地伸胳膊伸腿,還蹦了蹦,這一蹦不要緊,眼前一花,差點又暈倒了。
“我就說你要休息。”何隐松扶住她,責怪道:“你不想讓嶺南王見一個面黃肌肉,病病怏怏的你吧。”
一提到嶺南王,承歡什麽都肯做:“你說的對……磨刀不誤砍柴工,等我再養兩日,加倍的趕路。”
“你明白就好。”何隐松附和着:“嶺南王等了你那麽久,也不差這幾天。”
承歡慨然嘆道:“真的好久了……”
何隐松心中亦有許多感慨,兩人對着沉默了一會,何隐松端來湯藥,讓她喝了,然後掩門回到自己房間去了。
承歡獨自躺在床上,回想着夢中見到李雒的情景,不禁打了一個冷顫。還好是夢,如果真的叫李雒發現自己,她寧願一死。
死……可是李珛還活着啊……
真的活着麽?
承歡覺得自己所奔去的前方,是一片看不見的迷霧,而迷霧後面的答案,她連想都不敢想。所以她需要去嶺南确認一下,見到他……或者永遠見不到他。
強迫自己休息了兩日,承歡便迫不及待的同何隐松繼續趕往嶺南,她從沒來過山河最南的邊陲。現在又是七月,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而嶺南的七月,簡直是一座悶熱的火爐。白天太熱,只能選擇在晚上趕路,這樣不得已又耽誤了些日子。
終于在八月初到了李珛告訴她的地方。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是一片密密實實,遮天蔽日的森林。
“怎麽走?”
“他會在樹上做記號,我們沿着記號走就能找到。”
承歡在一棵樹上看到了刀砍的十字記號,激動的拉着何隐松的手指着:“你看,你看——我們真的到了!我們真的到了——”
“嗯。我們快走吧。”何隐松眼睛好,走在前面給她看樹上的标志,為她領路。
等前面再沒有标志的樹木了,他看到前方是一片光亮,他快走了兩步,穿過最後幾株厚密的大樹。
“承歡——快來——”
承歡随着何隐松的腳步趕到她他身邊,看着眼前的豁然開朗後呈現的景色。
山水一色,山環水,水繞山。
視線所及皆是以水平線為分界線對稱倒影的青山綠圖畫。在無風的時候,靜的像一幅錦繡圖畫。
如果真的能跟他在這裏生活就好了……
何隐松在山腳下隐約見到了一處小屋,想來就是嶺南王所在了。此刻他的心情也非常激動:“承歡——在那裏——”
“在哪?快帶我去——”她的眼睛看不了那麽遠:“快點——”
何隐松便牽着她的手,沿着水邊,向木屋跑去。承歡視力本就不好,這會眼淚又湧了上來,根本什麽都看不清,只覺得自己像踩在雲彩上,腳下軟綿綿的,也不知道跑了多少步,才在何隐松的阻止下停了下來。
“怎麽了?”承歡問他:“為什麽不走了——”
“不……”幾十米外就是小屋了,但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向前走了。
承歡見他不走,索性不管他了,甩了何隐松的手,自己向前跑去。
快,她自己在心裏道,承歡,你馬上就能見到他了。
突然,她也停了下來,因為她嗅到了焦糊的味道,和幹淨的空氣一點都不符合,顯得那麽突兀和讓人心慌。
她放慢腳步,茫然的看着前方,一步一步,搖搖晃晃的向前走着。
她的視線內能看到紅晃晃的光了,臉上也能感覺到炙烤的痛了。
眼前的木屋正被熊熊大火吞噬着……
不,怎麽會這樣,她已經來見他了呀……
“珛——”
承歡什麽不顧,她要沖進火海,救他出來,如若不能就和他死在一起罷。
這時,她身體一沉,已經被人按住,一個聲音在頭頂上響起:“娘娘若是想見嶺南王,屬下這就給您帶來。”
除了說話這個,還有三人站在她面前,承歡不認識他們,但是他們的身份,她能猜得出來,是李雒的侍衛。
“他在哪?”承歡甩開按着她肩膀的手。但心中疑惑,他們會讓他見李珛?為什麽皇帝的侍衛會比她先出現在這裏?
兩個侍衛從火海邊拖着一人出來,扔到承歡面前,對她作揖:“嶺南王帶到。”
那人一動不動的趴在她面前。
。
結局(二)
承歡已經看到他身下的血跡,但仍顫抖着跪在地上将他的身體翻過來,讓他面朝上。.
他整個胸膛滿是傷口,所以也分不清究竟哪個才是致命傷,承歡撫摸着每一處傷口,輕輕的,不敢大力,好像怕他叫疼。
“娘娘,此人是您找的人嗎?”殺他的人,站在承歡面前問她。
承歡點頭:“是……是他……”是為了她什麽都可以抛棄的李珛。
也是她魂牽夢萦想要與之相會的人。
“傳皇上的話,娘娘與嶺南王好好相守吧。對了,這是嶺南王的遺物,我們見雕的精美就沒舍得燒,留給您做個念想。”
十幾個小人偶被扔到了承歡眼前,雕刻的很精致,人偶的眉眼清晰可見。承歡仿佛看到李珛就坐在樹下認真的刻着這些人偶,想着哪一天他的承歡能夠和她相見。
侍衛對她說完這句話,自她身邊走過,與何隐松擦身而過,都離開了。何隐松深吸了一口氣,站在她身後,什麽都說不出來。
她讓李珛的頭枕在自己腿上,聲音平靜的問何隐松:“……隐松,把李雒命令你把我救出森林的吧,也是他讓你帶我找李珛的……對嗎?”
她低着頭,散發垂下來,遮住了她的表情。'
何隐松不想騙她:“是……”
“呵呵……”她笑:“果然是這樣,他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我親看到了李珛的死……為了讓我親眼看到他的死……”
李雒選擇了最殘忍的方式折磨她,先給她希望,再在她以為幸福就要來臨的時刻,奪走它。
這兩個月來構建的幸福希冀就在刀劍下被李雒焚燒成了粉末。
“那天在客棧,我是真的看到李雒了吧。”
她那麽苦苦哀求他,哀求他放她一馬……可是呢……她真蠢,竟然會想着去求他,明知道他是什麽人,還抱着無謂的希望。
李珛的臉被大火燒傷了一部分,承歡用衣袖細心的給他擦去面上的污垢,笑着說:“……珛,沒事了,我來找你了……我們這回能在一起了。”
不會再有人阻礙我們了。
何隐松實在受不了了,流着眼淚,去拉她:“承歡,你別這樣——”
“什麽?”承歡仍是笑:“隐松,你怎麽了,怎麽哭了?”
何隐松從她眼中什麽都看不到,她的眼神渙散,沒有一點光彩,但是臉上卻帶着癡癡的笑:“隐松,謝謝你帶我來這裏……”
何隐松一愣,松開了手,承歡便又跌回李珛身邊,她抱着他的屍體,道:“對不起……讓你等了我這麽久……不過沒關系,以後我們都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忽然想起了什麽,道:“……世子,你想聽什麽曲子,奈荷唱給你聽。”
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她還是那個小歌姬,兩人還什麽風浪都沒經歷過。
如果能回去該有多好啊。
承歡繼續慢悠悠的笑着說道:“世子,我再也不走了,哪都不去了……這就是我們的天涯海角……”
何隐松扳着她雙肩,想晃醒她:“承歡,他死了!嶺南王死了!”
承歡疑惑的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撲哧一笑:“……他說過等我的,怎麽會死呢?”
何隐松将承歡的手按在李珛脖子上,道:“你摸摸他,嶺南王死了!”
承歡像不懂事的小女孩一般的歪着頭看何隐松:“嶺南王是誰?”然後低頭笑着對李珛道:“世子,嶺南王是誰?”
她瘋了。
何隐松連連後退,他不知道現在該怎麽辦,再看四周,來殺李珛的侍衛已經不見了,這裏只有他和承歡兩個人。根本不見幕後主使——皇帝李雒。
難道這真的是李雒最後對承歡做的事情麽?
在她再一次以為抓到幸福的時候,在她面前殺死她的最愛的人。然後放了她,讓她自生自滅……
他李雒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
承歡朝李珛的光滑的掌心呵氣:“世子,你好冷啊……沒事,奈荷給你暖手……”
此時,木屋的大火已經小了許多,何隐松呆在廢墟前,看着火光由大變小,腦海裏也像着了一場大火,什麽都沒燒淨了,什麽都不想想。
天色已經黯了,圓月映在水中,分外明亮。
何隐松木讷的走到承歡面前,對她道:“承歡……我們把他埋了吧……然後……”
然後……該怎麽辦,他也不知道。
承歡茫然的問他:“你是誰?”又問李珛:“世子,你認識這個人嗎?”
“承歡……”何隐松忍了又忍,才勉強讓自己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承歡,……嶺南王絕不會希望你變成這樣……”
“哎呀——”她猛然驚叫:“遭了,回去晚了,爹爹要打我的!世子,奈荷要走了——”說罷起身向前走去。
何隐松見她終于放開了李珛,忙上前抓她的手,拖着她走。他要把帶離這裏,然後給她找大夫醫治她,然後……
然後他能重新給她找一個活下去的希望嗎?
“我不走,我不走。”承歡蹲在地上,賴着不走:“……我是你的親妹妹,你不能帶我走。被人知道,會罵我們的……其實罵我不要緊,我不想他們連你一起罵。”
何隐松順着她的話說:“不會罵我們的,走,跟我走。”
“不行,我們走不了,會有人來追我們的……”承歡這時牙齒打顫:“……李雒會來殺我們的,我們快跑……”她抱着頭,眼睛因為驚恐大睜着:“他來了,他來了——”
何隐松從地上把她拎起來,使勁晃着她的肩膀,希望能晃醒她:“承歡——你醒醒,都結束了,不會再有人來找你了,你自由了!”
“我自由了?”承歡重新笑開了:“呵呵,對了,我自由了,我可以去見世子了——走,我們去找世子,上次他還說教我騎馬呢!”
她掙脫開的手,蹦蹦跳跳的向前方跑去了,何隐松在後面追她,她的眼睛在黑夜中看不清楚,不能讓她亂跑。
“哎呦——”果然她沒跑幾步就跌倒在地。
“承歡,你沒摔壞吧。”何隐松趕緊扶她起來,給她撲打身上的泥土。
這時他聽到頭頂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拿開你的手!”
是皇帝。
何隐松聽令,松開承歡,站在一旁。皓月當空,但何隐松就是不敢看李雒,他猜不出皇帝看到瘋了的承歡是什麽模樣。
承歡看着站在銀色月光下的李雒,像天真懵懂的小女孩,笑道:“這位公子,你看到我的良人了嗎?”
。
結局(三)
這就是承歡看到李珛死了的反應嗎?受到刺激變得癡癡傻傻……李雒并不是沒料到,承歡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喜歡強撐着,裝作若無其事,但是等到承受的痛苦過了一定界限就會徹底崩潰,碧玉被徐昭儀打的時候,她就幾乎要喪失神智。.
碧玉尚且如此,就不要說至愛的李珛死在她面前了。
“承歡……”他蹲下來,讓自己和她的視線齊平:“……怎麽,你沒找到你的良人嗎?”
承歡搖頭:“他說過等我的,可我來了,他去哪裏啊?怎麽不來接我?”
“我帶你去找他,好不好?乎”
“不好,不好。”承歡搖頭,推開他,起身連連後退:“……我得在這裏等他,如果他回來發現我不在就糟糕了……”
李雒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面前,一字一頓的道:“你要等的人死了,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死了?”承歡咯咯笑:“死了……對了,他死了,我怎麽給忘記了呢——他死了……我也該死……哈哈,我也該死,為什麽死的人不是我呢?”她迎着李雒的目光道:“我真的什麽都沒有了……真好,真好……再沒牽挂了,哈哈哈——璺”
李雒見她瘋癫,也跟着她笑:“是啊,再沒牽挂了,跟我回長安,好不好,我們還有孩子一起好好生活。嗯?好不好?”
承歡捶打他,讓他放開自己:“你放開我,我不認識你——我不認識你……”見對方仍不松手,張開嘴巴,狠狠咬住他的胳膊,李雒吃痛,可就是不放手。
承歡吐掉血沫,放棄了咬他,哭哭唧唧的喊:“你放開我,我不認識你,我要去找我的良人……嗚嗚,你放開我……”
何隐松不忍承歡現在還被李雒欺負,上前分開兩人,他擋在承歡身前,面對李雒。
“何隐松,你不想活了?!”李雒冷冷的道:“讓開。”
何隐松單膝跪地:“皇上,就算您殺了屬下,屬下也要說,娘娘已經這般樣子,您就放了她好活吧!不要再折磨她了。”
李雒看着又笑又哭的承歡:“……她已經瘋了……難道朕還能安心放她一個人在宮外嗎?”
她的痛苦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不是得不到她的心麽,那就毀了她的心。
承歡坐在地上,擦幹淨剛才流的眼淚,笑嘻嘻的把散亂的頭發梳理好:“我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等世子回來……”聲音越來越小,但始終叨叨咕咕的,李雒聽不清她在說什麽,湊上前去,硬要抱她:“走,跟我回長安!”
“不要碰我!”承歡善舞,身體輕盈,閃身躲開李雒。從地上爬起來,折身跑回李珛的屍體旁:“珛,原來你在這裏啊,快起來,有人要帶我們回長安了——”她見他不動,呆怔片刻,俯身聽他的心跳,自然是什麽聽不到。
“哈哈——”她忽然連哭帶笑起來:“……我在做什麽啊……他已經死了呀……呵呵,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了。”
李雒抓住承歡神智清醒的機會,喚她:“承歡……”
“李雒……”承歡時而糊塗時而清醒,她認出了李雒,但已經沒有精力做出過激的反應了,視線茫然的略過他的臉,還是落在了懷中的李珛身上。
她伏在李珛身上,淡淡的道:“……我來陪你了……沒人能把我們分開……”
李雒不肯罷休:“你抱個死人做什麽?他活不過來的!”繼而又柔聲求她:“跟我回去吧,灏兒和滟兒都等着見母親呢。”
承歡聽到他提孩子,方才盯着他道:“……讓我最後再陪陪他好麽?”
聽語氣,應該是會和他回去的。李雒默許了她最後和他在一起的時間。但一刻也不敢離開她,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承歡反複摸着李珛的冰冷的手掌,心中的答案越來越清晰。
死去的這個人根本不是李珛。李珛刻了那麽多木頭偶人,手掌不可能還這樣光滑的。她早就發現了其中的蹊跷,所以她将計就計,裝瘋賣傻,希望李雒能可憐她,放過她。可是李雒見到瘋了的她,仍不肯心慈手軟,讓她和他相聚。
所以再裝下去也沒意義了,她便又恢複了常态。
又是一場無用功……難道還要和他回長安……然後接着重複折磨,逃跑,被抓的命運麽。而李雒會不會假戲真做,明天真的會去殺李珛。
她該如何做?如何才能結束這一切?
李雒自從追尋承歡的腳步離開長安就沒有好好休息過了一天,現在可以料定她無處可去,一顆心終于落了地。
他不讓她逃出他的掌心,她就走不了。
承歡看着李珛的屍體,不哭了,也不笑。就像李珛雕刻出的偶人一般。
李雒就這樣借着月光盯了她大半個夜晚,天要放亮了,才熬不住了,靠着一棵樹輕眠了片刻。
等醒來的時候,太陽躍上了地平線,晨曦的萬道金光灑遍了山水。
李雒用手遮住眼睛,去看沐浴在光芒中的承歡,她還保持着昨晚的姿勢,一點都有變過。她身後的陽光太過耀眼,晃的李雒看不清她的輪廓,她好似要和這些金燦燦的暖光融合在一起了。
李雒扔掉身上侍衛給他披蓋的衣服,起身向她走去。當他能夠将她看清楚的時候,再也走不動一步了。
她的容顏依舊美麗,可是發絲竟然如被飄落了一層長安白雪。
一夜白發。
烏雲般青絲一夜之間如雪斑白。
“……”他只覺得天崩地裂,腦袋一沉,險些跌倒。
如詩如畫一般的美景中坐的竟然是一夜情傷白頭的昨日絕代佳人。這樣的畫面比無數喋血的慘景更讓李雒痛苦,他腦海裏壓抑的想法此刻都翻湧了上來。
李雒,你不是愛她的麽,她現在就在你面前,你該如何愛她?
就算她跟你回了長安,她也會枯萎凋零直至死亡的。
難道真的要等她死了,你才能放手嗎?你不是一向自诩聰明的麽,為什麽還在做傷害雙方而無一益的事情?
【如果你真的愛我,就為我做這一件事,好麽?】
。
耳畔又響起她用謙卑懇求的語氣說的話.
他口口聲聲愛她,可他又為她做過什麽?自始自終都是他在摧毀她的世界,卻沒為她建立一處可躲避的港灣
夠了……
放手吧……
他決定最後為她做一件事,一件真的為她好的事情
他召喚來不遠處候着侍衛,道:“把李珛帶來見她……”
他設想過無數次當真正出這句話時情景,可能他說完會心如刀絞,潸然淚下,追尋悲痛,情不自勝。
但這會沒有任何感覺。
他也累了,在這場本不該有他插足的愛情中被傷千瘡百孔。
呵呵,這句話也不對,他從就沒有過愛情,都是一廂情願飛蛾撲火。
李珛根本沒死。
當初馬場射殺一個蒙着眼睛像他的人用吓唬承歡。是啊,射殺的是蒙着眼睛像的,那麽自然有不蒙着眼睛也像的。他派人先來嶺南,把真假李珛掉包,又把假的殺死後燒毀一部分面容,讓本就視力很差承歡誤信李珛已死。
結果……結果就是承歡一夜白發。
他說過她是他手中的紙鳶,飛的再高,線繩始終捏在他的手裏,而此刻,他斬斷連着他們的孽緣情絲,放她自由
有情人就要終成眷屬了。他這個一開始就沒有半點機會,卻還不死心非要橫插一腳的作梗者也要離開了。
“承歡……”他叫她的名字,叫了這麽多遍還是不夠。他想對她些什麽,但搜腸刮肚,卻想不出該說什麽作為結尾。只是看着她,不知道時間靜止了多久,他哽咽道:“你和他坐船出海罷,永遠離開……”
永遠離開他。
承歡擡頭,目光與他碰觸的一瞬,便又低下了。
李雒後退幾步,一直看着,不想讓消失在自己視線內,因為告訴自己,如果轉身就不要再回頭看
可是轉身之後,他終究還是沒忍住,忍着眼淚回望一眼。
為什麽自己偏偏愛的是她呢,若是換其他的女子早就妥協了吧。為什麽他們都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呢,如果一方妥協他們都會有好的結局吧……
最終還是他妥協了,輸掉了她。
李雒收回目光,轉身離去。
這是他此生最後一次看到承歡
結局(四)【完結】
李雒曾對承歡說過,如果她死在他身邊,也能留下骨殖,但是現在他放走了她,什麽都沒留下。他以皇後的禮儀葬了她的衣冠,為她建造了一座衣冠冢。.
他清晰的記得侍衛後來回禀的消息,她和李珛一起在嶺南渡口坐船出海了。
坐船出海,永離疆土。竟然是她唯一遵從他辦的事情。
她真的走了……
李雒看着她和他孩子,問他們:“灏兒,滟兒,父皇做的對嗎?”
襁褓中的孩子不能回答他,他便自言自語悵然道:“或許是對的吧……”
…………………………………………………乎…
從聖德十年開始,皇帝向西北大規模用兵,并三次親征,将一直威脅王朝的狄戎趕到了沙漠的另一邊,将困擾了國家安危百年的問題徹底解決。
秦頌改革漸入佳境,國富民強,百姓安康。
聖德十五年,遼東大将武雯叛亂,皇帝再次親征,殺敵陣前。好人做不了好皇帝,顧及的多,會被不該有的憐憫蒙蔽雙眼。但是聖德皇帝對葉氏留下的一對龍鳳胎的寵溺是天下人都知道的。
為了保護太子地位,皇帝下令,其他皇子凡滿十五歲,一律離開長安,前往封地就藩,沒有谕令不許養兵過萬,不許擅自離開封地。
聖德十八年夏季。
太子李灏與臣子蹴鞠歸來,想起今日還不曾見過父皇,便向太監詢問了皇帝的去處,獨自前去請安。'
其實太監不說,他也知道父皇在哪裏。每年初夏,皇帝都會流連在蓬萊殿後花苑內中,有的時候還會推一推無人落座的秋千。
又及繁花似錦,櫻雨紛紛而落的時節。
李灏透過樹間的空隙看到皇帝坐在花園內的小亭中,他走上前,在父親身邊坐下,笑着道:“父皇,兒臣就知道您在這裏……”
皇帝亦向他露出慈愛的笑容,但卻不說話。
過了一會,李灏忍不住問道:“父皇,宮內比這裏美的地方不止百處,為什麽您獨戀這一處?兒臣沒看出這花雨好看在哪裏。”
“朕不是在看花雨,而是在看故人。”
李灏不懂,四下望了望,并不見其他人,更加疑惑:“故人是誰?他在哪裏?”
“你的姑父秦驸馬可以過目不忘,朕年輕時還拿這個開過你姑姑的玩笑。”皇帝并未直接回答,接着說:“現在想來,朕在她身上也是有超乎尋常的神技的吧……這麽多年,她的一颦一笑,朕還都記得。”
李灏試探着問:“可是在思念母後?”
對于母親的所有印象都來自老宮人零亂無序的回憶,他将那些記憶拼接整理,發現母親葉承歡是妖嬈似火的女人,是歷經三朝的妖姬,亦是流轉在兄弟兩人之間的不齒女人。
可是如果她真的是那樣的女子,父皇為什麽會對她惦念不忘。以至于現在後宮的這些女子,據淳德姑姑說,都有些似他的母親。
皇帝只看着花雨,不再回答他。
李灏亦不再問,父子兩人都看着那處秋千,仿佛真的有人佳人坐在上面,快樂的蕩着,衣袂随風輕飄,沾染了一身的粉色花瓣。
靜靜的過了許久,沉默被不遠處傳來聲音打破。
“父皇,哥哥——”
皇帝循聲而望,瞬間失神,他又看到了朝思暮想的身影,愣怔片刻後,才對來人道:“凝晟,發生什麽事了?為何急匆匆的?”
凝晟跑到兩人面前,縱然還有其他的石凳,但非要擠在李灏身邊,還朝他做了個鬼臉。邊喘氣邊用衣袖給自己扇風。
“團扇呢?”李灏問她。
“不知道扔哪裏去了。”
“粗心大意……女兒家沒女兒家的樣子。”李灏以哥哥的口氣斥責她。剛說完,就被對方反駁:“嘿,李灏,你憑什麽說我?就比我早出生那麽一小會兒而已!”
“那我也是哥哥。”
“沒準搞錯了,其實早出生的是我。”凝晟向皇帝求救:“父皇你好好回憶一下,會不會是我早出生的?您別光笑啊,幫幫我!”
皇帝不介入兄妹兩人每日必進行的争吵,而是笑問凝晟:“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哎呀!”凝晟才想起來是來做什麽的,神秘兮兮的道:“你們猜,我在姑姑家發現了什麽?”
凝晟一早就出宮去姑姑淳菱府上看新出生的小堂妹。
“不想看。”李灏料定沒好事。
“不想看就不給你看!”凝晟朝哥哥吐舌頭,然後從袖子裏拿出一個畫軸,遞給皇帝:“父皇,我在姑姑家發現了一幅畫,姑姑說是驸馬亡弟的遺物,可奇怪的是,為什麽這畫上的女子這麽像我呢?”
凝晟徐徐展開畫軸:“父皇,是不是很像我?”她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