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咄咄逼人

第20章:咄咄逼人

待對方走遠,祁宋的眼淚就如失控一般,從眼角滑至下颚,滴落在地面上迅速冰冷。

在柯雲爍心裏,他居然變成那樣的人了。

柯雲爍剛走到樓梯口,壓抑的哭泣聲便隐約傳來,他疑惑着轉身,看向跪在地上埋首忍住不敢哭出聲的男人,滿地的玫瑰和淩亂的枝葉也同樣顯得狼狽不堪。心髒被突然扼住了那般,流動的血液驟慢,悶得難受,猛然一下差點兒呼吸不過來。

這讓柯雲爍更加煩躁了,那股持續波動的複雜情緒忽爾湧上心頭。于是加快步伐上樓,踩在階梯上的力氣都要比從前重了許多。走進書房裏将門緊緊地閉上,恨不得将所有關于祁宋的一切都隔絕門外。

柯雲爍背靠着關上的門,手還留在身後緊攥着門把手。

他稍擡頭,微垂眼眸,餘光往左撇着,仿佛将視線穿出了門外,瞧見了外面跪地哭泣的男人。黯淡無光的書房裏僅有一絲月色朦胧着透入窗簾,激不起他眼眸裏的半分波瀾。

如果祁宋還有良心,就不會用屬于他們的過去來綁架現在的自己。明明一切都變了,都變得回不了頭,還要将初次見面的那次美好記憶拿出來,在他面前生生毀掉,甚至妄想着得到原諒。

他要把過去的祁宋,留在記憶深處。

柯雲爍倚在床邊,一夜無眠。

一晚沒閉眼的,也包括祁宋。

他縮在床上,紅着眼盯向窗外,看着海上天際由黑變藍,由藍變白,直到太陽光映入簾中時,才恍惚着撐住枕頭起身。

海邊天亮得早,不到七點,半掩在雲後的日光逐漸燦爛。

祁宋像往常一樣起身,洗漱,捯饬好就走下一樓,收拾好廚房滿地狼狽的玫瑰,便開始準備着早飯,幾乎是成了習慣性地去準備柯雲爍愛吃的那些。

七點、八點、再到九點。

祁宋的視線每隔一段時間就往二層的書房門探去,都沒瞧見柯雲爍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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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十點時,祁宋正準備往二層上方再看一眼,門鈴的突然響動吸引去了他的注意力。

會是誰?

祁宋揣着疑惑,走上前打開門。

見到登門拜訪的是意料之外之人,祁宋張了張嘴,正要喚他一聲,卻被對方搶先了一步:“嫂子好啊。”

“晉哲。”

祁宋略顯尴尬地應聲,挪開位置示意對方進來。

“這麽早有什麽事兒嗎?”

許晉哲很有禮貌地進門換拖鞋,側身正經回複他:“我來找雲爍,今天早上本來有場會議,但一直等不到他來,電話不接,信息也不回,所以我就來看看他到底怎麽回事兒。”

許晉哲掃視了客廳一圈,冷清得不太像話。他像不知情況的沒事人那般,問祁宋:“他人呢?生病了?”

祁宋被許晉哲這問題給問倒了,只好虛以為蛇地憋出淺笑,掩蓋神情的難堪:“他在書房。”

許晉哲跟柯雲爍關系親密,更是個明白人,瞧見祁宋這副神情,也不難為他:“那我自己上去找他了?”

祁宋這才松了口氣,點點頭輕“嗯”一聲表示同意。

許晉哲就着祁宋方才探向二層那門的視線,猜着就是對方提到的書房。

他敲了敲門,往門內喚了幾聲:“雲爍?”

裏面兒一直沒有回應,許晉哲疑惑的視線落在一樓的祁宋身上,卻遠遠瞧見祁宋藏着難過的神色,瞥開了目光,轉身往廚房內走去。

許晉哲只好按下門把,推開。

屋內靜得可怕,并不遮光的窗簾外探入海邊特有的充裕陽光,柯雲爍穿着睡袍坐在椅子上,逆着光源,手裏還拿着只空杯,手肘抵着椅子扶手垂在一側。

桌旁整整七百毫升的白蘭地一點兒不剩。

許晉哲走近,跟見着祖宗似的:“我說柯總,我的柯小少爺。”

“你這是喝了多少啊?”

這時候的柯雲爍才有點兒反應,慢悠悠地轉過腦袋,眼睛布滿紅血絲,瞳孔惝恍,聚不成焦地看向許晉哲,輕輕應了他一聲:“嗯?”

許晉哲見他這副模樣,又想起方才進門時祁宋的那雙眼睛,像是哭過,又像是一夜未眠,也是和柯雲爍不相上下。

明顯感覺他倆磁場越來越不對勁兒,許晉哲疑慮着發問:“你倆……現在是怎麽回事兒?”

大約兩個小時後,祁宋聽見了書房門被拉開的聲音。

柯雲爍和許晉哲一前一後地下着樓梯。

許晉哲瞧見一層的祁宋,開口打招呼道:“嫂子,我們先回公司了。”

祁宋不太習慣這樣的稱呼,但還是點點頭回他:“……好。”

柯雲爍鏡片後疲憊的目光掠過祁宋一瞬,眉心輕壓着,神情有些複雜。祁宋也怔愣在原地對上他的雙眼。

“……”

祁宋不再像平時那樣死乞白賴地問他:“雲爍,要吃早飯嗎?”而是緊閉着嘴,欲言又止。

兩人沉默片刻,同時瞥開眼眸。

許晉哲感受着這奇怪的氛圍,将兩人這副模樣收進眼底,沒有說話。

待柯雲爍和他一同上了車,關上車門将一切隔絕在外後。

許晉哲按下引擎,掃了眼副駕上閉眼小憩的柯雲爍,調侃他:“你昨晚,把人欺負哭了?”

柯雲爍阖眸皺眉,煩躁盡顯,壓着怒意對許晉哲的玩笑話保持緘默。

港城商圈周圍到了夜晚,堵得水洩不通的同時也伴随着夜生活的開始。到了周末才營業的部分酒吧不到八點,連同着晚餐一起出售,不少上班族連衣裳都懶得回去換,直接三倆同事一塊兒開聚。

祁宋下午出門散心,在咖啡廳坐到了晚上。無論他讓自己多忙碌,甚至還從郊外的海邊別墅一路驅車跑來商圈逛,也無法将柯雲爍對他說的話揮出腦海。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沉浸于思緒間,祁宋下意識看了眼時間,已經接近十點,加上商圈塞車狀況,估摸着得一個多小時才能回到郊外。于是他打包了份西式面點,回到停車場。

商圈中心的地下停車場非常大,祁宋坐錯了電梯,在車庫兜了好幾圈才找着自己的車。

就在他正要按下車鑰匙解鎖時,瞥見了前方不遠處有輛熟悉的勞斯萊斯停在兩個車位中央,亮着車燈,直至瞧見車牌,他才稍稍睜大瞳孔,是柯明彥的車。

就在自己琢磨着要不要去打招呼的時候,那輛勞斯萊斯的車後座門自動打開,一位身着黑色西裝的年輕男人從車內出來。探出頭的那一瞬,祁宋以為自己看錯了。

祁宋正疑惑着左策怎麽會從柯明彥的車裏出來,回過神來時,柯明彥的車已經消失在了車庫裏,而左策站在原地,像是在壓抑着怒火,對着遠去的車尾氣虛空踢了兩腳。

祁宋走上前。

“左律師?”

盯着對方背影,叫住了他。

左策聽到熟悉的聲音,轉身見到來人,收回憤怒的神色,尴尬地張了張嘴:“啊,是祁宋啊,這麽巧。”

祁宋往前一步:“你怎麽會……”從柯明彥的車裏出來?

左策一下沒反應過來,還未從方才的談判中回過神來又被祁宋在這處恰好撞到,他整個人跟糨糊似的雜亂不堪。

“祁昭他……”

他恍惚了一下,被祁宋突然逮到的心虛和淩亂讓他頭腦愈加混亂得一塌糊塗,沒意識到這幾個字從自己的口中洩了出。

當“他”字出來時,左策才猛然清醒,立刻止住了口。

見對方神情奇怪,連同着話語戛然而止,祁宋疑慮:“什麽?”

眼神緊緊地鎖住對方,捕捉到了左策口中的關鍵詞:“祁昭,祁昭怎麽了?”

左策才意識到自己沒反應過來脫口而出的字眼被祁宋注意到了,喉結悄然滾動了一番,回他:“……沒什麽。”

話音落下,按下了面前汽車的車鑰匙解鎖,就要擡腳走到車門前。

祁宋忽然抓住左策的手臂,阻擋了他離開的步伐:“左律師!”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那場車禍……”祁宋咽了咽幹澀的喉嚨,問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意外?”

左策略微僵直身軀,垂眸看向緊攥着自己手臂的五指,感受到了對方渴求的目光。

“……”

沉默片刻後,左策擡起另一只手按了按祁宋的手背,示意對方放開。

祁宋識相地松開了手。

左策轉直身子面向他,鎮靜地對他說:“祁宋,既然警方已經判定那場車禍是意外了,那絕大可能性就是個意外。我不是神仙,沒有上帝視角,你這樣問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回答。”

祁宋稍稍颔首:“……抱歉,是我唐突了。”

左策微蹙眉宇,警覺道:“你突然問我這個問題,是不是在懷疑些什麽?”

祁宋如實相告:“祁昭性格難測你也知道,但是這幾年,變得更奇怪了。我覺得他好像有什麽事情瞞着我,但是又想要跟我說的。”

他再次強調:“……沒來得及告訴我。”

左策眼底掠過一絲難測之色,不知如何回應,只得沉默相待片刻。

祁宋問:“你知道些什麽嗎?”

左策不假思索:“我不知道。”

祁宋聞言,神色黯淡了下去,失望地将手垂在身側。

左策見狀不忍,按着車門坐進駕駛座前,提醒了他一句:“你自己小心點。”

祁宋嘴唇微張,後知後覺地從喉間哼出一聲疑惑的尾調,臉上浮出不解的神色。

他擡手還想叫住左策進入車內的動作,但瞧見對方急匆匆趕要緊事兒的樣子,祁宋只好作罷。

“這一家子都他媽不是好東西。”

左策把門關上那一瞬,暗暗地咬牙道。

這句幾不可聞的低罵,祁宋并沒有聽到。

許晉哲訂了mixx club最裏面的VIP包廂,瞅了眼坐在沙發上發呆的柯雲爍,輕笑着倚靠在門側,想着等會兒怎麽開他玩笑。

等着迎面走來的男服務員。

許晉哲看着走近的酒保,嘴角勾起一道若有似無的淺笑,心想,跟那人長得真有幾分相似。

見到貴客的包廂服務員扛着滿箱的空酒瓶,向他禮貌點頭示意,動作瞧着略顯生硬,臉色也有幾分羞澀。

許晉哲輕挑眉尖兒,雙手抱胸,攔住了對方。瞅了眼他胸前的電子銘牌,Sammy的英文字眼在不停滑動。許晉哲笑着問他:“新來的?”

“是。”

“來多久了?”

“三個月不到。”

“這個月業績還差多少?”

Sammy略微不解,面露驚訝,向對方如實相告:“VIP客戶的話,大約還差十萬。”

許晉哲瞧着這酒保和那人相似的樣貌,愈加肆無忌憚地打量着。

停頓片刻,許晉哲又問:“酒水單有嗎?”

Sammy聞言将空酒瓶放到腳下,從腰前的大兜裏掏出平板,把酒水單的頁面恭敬地置到VIP客戶面前。

許晉哲兩指放大頁面到價格後方有四個零的洋酒。

“就這個,兩瓶。”許晉哲用卡尖,點了點酒水單上單價售賣五萬八的路易十三。

Sammy接過黑卡,眼裏滿是感激:“好的,謝謝許先生。”

“哎對了,一會兒別讓人過來打擾。”許晉哲努了努下巴,眼神示意包廂裏的柯雲爍,“他今天想安靜點兒。”

Sammy順着對方視線,瞧見也同樣是熟悉的VIP客戶,禮貌垂首:“明白。”

許晉哲見這新來的酒保愣是單純可愛,又掏出錢包,抽出十幾張紅色紙幣,往他屁股後的口袋塞到撐起:“拿去買點兒好吃的。”

“謝謝,謝謝許先生。”

許晉哲拍了拍小酒保被錢塞到鼓囊起的屁股:“去吧。”

“哎哎,好的。”

許晉哲見人離去,轉身關上門,目光落在在沙發角落憂郁的哥們。又想起早上見到他和祁宋兩人間微妙的氣氛,頓感不太對勁兒。

許晉哲突然想起一句話。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更何況這倆人以前關系親密,這也許跟重燃愛火沒多大區別。

許晉哲坐在柯雲爍側對面的沙發,裝了杯滿冰的酒,問他:“在想什麽?”

“……”

柯雲爍沉默。

許晉哲老父親般地緩了口氣:“我今天早上看他那模樣,似乎心裏很受傷啊,你怎麽把人欺負成這樣了?”

又繼續輕挑地笑着打趣對方:“好歹也是陪你度過孤獨少年時期的好哥哥不是。”

柯雲爍:“……”

“我今兒個看他那副眼裏都是你的模樣,像極了賢惠的小老婆。早飯是你愛吃的,一屋子的花都是你喜歡的,連家裏的裝飾品大差不差也都是你偏愛的。要是不了解你家裏的情況,我還真覺得他愛慘了你,事事兒都以你為中心,簡直就是把你當全世界繞着轉。”

許晉哲話語到這兒,百思不得其解:“真有人做戲做到這份上嗎?圖什麽呢?”

“是因為逼你結婚愧疚,還是真就喜歡上你了呢。”

柯雲爍似乎沒将許晉哲那一大堆話聽進去,若有所思地脫口而出:“你覺得有可能嗎?”

許晉哲不解其意,反問回去:“什麽叫‘有可能’?”

許晉哲輕捏着耳垂,抿了口酒道:“你這是反問句還是疑問句啊,哥們有點聽不懂你這句話的意思。”

柯雲爍微蹙眉宇,回他:“沒什麽。”

繼而撈起一旁的西裝外套起身:“我先走了。”

許晉哲擡頭看向對方推門離開的背影,才回過神來:“這才幾點就要走?我剛加了酒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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