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02章 第二章

楚越阖着眼,少年鼻挺唇薄,生得一副好相貌,不惱怒,不浮躁。

李蘭修放下書,抄起花幾上的折扇,扇骨落在掌心一聲脆響。

幾位白衣弟子沖上前來,兩人抱住楚越手臂,後面的人擡腿狠狠踢向他的膝關。

少年身材瘦削,那幾位弟子高壯雄武,但在幾位弟子的強力壓迫下他依然不為所動。

弟子惱羞成怒,出招鎖住他的腿,如缰絆馬般猛力壓着他下跪,場面甚不美觀。

處玄的目光落在李蘭修衣領敞開的領口,停頓了幾秒,手中掐出法印向前一揮。

金色符篆化成巨鼎壓在楚越後背。

少年踉跄一步,挺拔的脊背壓得彎曲,不肯跪下。

處玄結印的雙手向下壓,壓得他膝蓋向下屈,膝蓋幾乎要碰到地面。

少年雙臂撐住地面,手腕青筋暴起,竭力支撐岌岌可危的尊嚴,寧是不肯給李蘭修跪下。

李蘭修一擡眼,幾位弟子上前狠狠踢向少年膝蓋,處玄雙手再次向下壓,符篆千斤壓在少年後背。

“咚”一聲響,少年膝蓋砸在地面,跪得結結實實。

折扇在李蘭修的掌心清脆一擊,他心中好笑,天命之子的性格真有意思,寧可受辱也不願屈服,“擡頭,看着我。”

楚越垂首不動,有人來幫他動,先前吃虧弟子狠狠揪住高箍起的發髻,逼迫他擡頭。

一雙漆黑瞳仁盯着李蘭修。

眼是人的心門,一瞥一顧顯露言語無法表達的微妙情緒。

這雙眼睛裏沒有仇恨,沒有冷漠,沒有鄙夷,唯有靜若止水的黑。

李蘭修握着扇子挑起他的下巴,慢悠悠吐字:“賤骨頭。”

不吃軟,非吃硬。

欠教訓。

楚越盯視着他,身體被壓得顫抖,但仍不肯屈服。

處玄走上前,歉疚颔首道:“這位小友,前日你在渭城遇見的女子,是我師弟未過門的妻子蘇師顏,師弟視蘇師妹如道侶,聽聞蘇師妹對你一見鐘情,氣恨難消才——”

他頓一下,神色顯得愧疚難堪,“事已至此,你就向我師弟解釋清楚,若你和蘇師妹兩情相悅,師弟也好成人之美。”

“你站着說話不腰疼!顏仙子又不是你未婚妻,你憑什麽替我們公子做主?”抱真俏臉一白,怒喝道。

妙素趕忙拉住她的衣袖,面向處玄說:“公子的親事由蘇長老和峰主定下,這父母之命,若要成人之美,也當是蘇長老和峰主定奪。”

李蘭修用扇骨拍拍楚越臉頰,我倒想成人之美,可你會放過我麽?

這個動作羞辱意味十足,像對秦樓楚館的窯姐,楚越眉頭壓低,眼眸更深。

處玄在重玄宗聲名顯赫,俊美端正,行俠仗義的少俠無人不愛。

李蘭修這個醜八怪仗着有個好爹,整日惹是生非,吃喝玩賭一應俱全,處玄給他擦屁股不知多少回。

紫臺峰弟子都看在眼裏,早看李蘭修不順眼,今日丫頭竟都仗勢欺人,這位公子真是好大的威風!

“哪來的野狗亂吠?你家公子都要低頭喊一聲大師兄,給人當丫頭還把自己當小姐了?!”

“誰願意替你家公子做主?你家公子欠的賭債都是大師兄還的,三千靈石啊!大師兄做了多少任務才還上!”

“你這丫頭不知好歹,若不是大師兄救你們的命,你們能有今日?”

處玄一擡手,身後衆弟子霎時安靜,他向抱真略一拱手,“抱真姑娘說得有理,此事是我欠考慮了。”

他轉向身後弟子,正色訓誡:“口舌不正則心田不正,難以明道,我跟你們說過的忘了?謹言而慎于行,還不向抱真姑娘賠禮道歉!”

幾個方才講話的弟子乖乖低頭致歉。處玄手腕一轉掌中多出兩枚雪粉丹藥,揚起一抛,落在妙素和抱真眼前,“這兩枚胭脂丹是謝禮,謝謝二位姑娘提點我。”

送完藥,他挑出人群裏方才當衆掀李蘭修老底的弟子,擡高聲音坦坦蕩蕩,“那三千靈石的是我一時興起打賭所輸,與小師弟無幹系,以後莫信謠傳。”

稍頓一下,他轉向李蘭修微颔首,眼神不經意掃過赤裸的足,驟然暗了暗,“小師弟,還請見諒。”

這套操作行雲流水,面面俱到。

李蘭修瞧着楚越,阖眼一笑,“無事。”

處玄是李廷璧的第一個徒弟,陪伴李廷璧一百三十多年,師徒情同父子,原身總覺得處玄要搶自己的爹,變着法地和處玄作對。

但暴躁老哥的作對的方式太傻了,每次作對都給處玄遞臺階,處玄借機踩着他的腦袋往上爬,如今廣攬人心,無可撼動。

處玄走上前,于心不忍地錯開楚越,“小師弟,他與你無冤無仇,你打也打了,他跪也跪了,你該消氣了吧?”

他手一揮,扯着楚越頭發的弟子立即撒手,退到他身後的人群裏。

扇尾金屬寒光沿着楚越的鼻梁向下劃,李蘭修慢悠悠玩弄這張俊臉,“大師兄,他勾搭我未過門的妻子,這氣我真消不了。”

楚越不躲不避,沉默盯着他。

抱真嘴皮子利索地說:“仙長別再勸了,我們公子這次要他的命,你若有心,就幫他斂屍吧。”

衆弟子神情鄙夷厭惡氣憤,李蘭修心胸狹窄,仗勢欺人,與之相比處玄更顯正直無私,宅心仁厚,也更像李廷璧的親生兒子。

處玄溫和耐心地繼續說:“修道之人施仁布德,唯厚德者方能載福,師弟何不種善因結善果?”

唉,處玄師兄太好了!

衆弟子心中想。

李蘭修那纨绔少爺,往日處玄說東,李蘭修往西,成天跟處玄對着幹,欠的那三千靈石李蘭修骰蠱都沒開,意不在賭,只為給處玄惹事添堵。

大師兄好言相勸,李蘭修殺意越盛,只可惜這少年無妄之災。

李蘭修等的就是這句話,“好啊,你出五千下品靈石賣下他的命,我放他走。”

處玄愣怔,流暢的舌頭打結,“靈……靈石?”

李蘭修誠懇地望着他,“師兄,請施仁布德,種善因結善果。”

衆弟子表情精彩紛呈。

“你要五千下品靈石?”

處玄神色恢複如常,宗門內一次任務,報酬不過三百下品靈石,三百靈石隊伍分攤,到手裏五六十靈石,李蘭修獅子大開口,五千靈石要做幾年的任務才能攢夠。

李蘭修掃一眼他腰間挂的乾坤袋,“師兄一時興起豪賭能輸三千,五千買條人命不會覺得貴吧?”

“這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他語氣加重強調,不能把楚越留到明天,今天就得讓楚越離開紫臺峰。

這樣才能觸發接下來的劇情。

處玄非得跳出來裝這個逼,那這就是在他面前裝逼的代價。

衆弟子目光齊刷刷落處玄身上。

處玄騎虎難下,方才冠冕堂皇,正氣凜然,現在要是吝啬不給靈石,那不是反過來打自己的臉?

他坦蕩蕩一笑,解下乾坤袋抛給李蘭修,“師弟,這裏面有三千四的下品靈石,餘下的我明日遣人送來。”

李蘭修伸手接住,撂在花幾,“謝過師兄。”

處玄掐了法印。

楚越背後重如萬斤的鼎力瞬間消散,竭力挺着的脊梁一垮。

他向前跌伏,鼻梁猝不及防撞到冰涼緊繃皮肉。

濃郁莞香沉鑽進鼻子,氣味甜寒,尾香轉為細膩乳香。

他眼前腳背清瘦,溫白細潤,亮着纖細青色血脈,一顆淺褐色小痣烙在其中,似雲錦一點污漬。

李蘭修腳尖抵着他劇烈滾動的喉結,慢悠悠托起來。

楚越眼裏寒意刺骨。

你已有取死之道。

李蘭修心底替他說一句。

他垂着眼,睨着跪地的楚越,像看條野狗,腳尖向下滑,輕抵在一起一伏的胸口。

楚越眼裏寒意更甚。

李蘭修腳尖點了點胸膛,忽地勾唇一笑,輕輕踹一腳,“哪裏來的雜種,也配擡頭看着我?”

楚越站起身來,斂眸盯着他瞧。

李蘭修伸手從妙素腰間抽出絲帕,彎腰随手擦擦足底沾的血跡,再擡頭寒着臉,“還不滾?”

楚越轉過身走出幾步,後背被輕輕砸了一下,一秒都不帶停頓,徐步走出殿內。

李蘭修瞥眼落在地毯絲帕,嗔怒道:“髒死了。”

原身已經得罪了楚越,以楚越的性格,他奉上未婚妻贖罪,會被楚越視為賣妻求榮,這種沒骨氣的小人,一刀斬了!

如果,他退一步,惹不起躲得起,勸服李延壁跟他離開重玄宗。

未來不久,楚越這個名字和他的故事九州大陸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小弟與各路追随者遍布天下。

總有人想拿李蘭修的人頭給楚越獻媚,普天之下,他無處可躲。

至于殺死楚越,以絕後患,天命之子豈是他這種炮灰命格的人能殺死的?

只會越挫越勇,越殺越強,到時下場比原身還慘。

橫豎皆是死路一條。

不僅活不了命,還沒意思透頂,李蘭修一個都不選。

他想活命,但不是茍活,活着就得轟轟烈烈,痛痛快快。

冠冕堂皇地說法。

李蘭修要做楚越這把寶刀的執刀人。

說得直白。

李蘭修要楚越做他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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