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示敵以弱

第36章 示敵以弱

第36章

最不能被世人接受的就是不孝。

夏皇之前一嗓子“找太醫”沒被辜負, 匆匆趕來的太醫被夏皇第一個就用上了。

太醫這種職業說膽小是真,害怕治不好病被君主牽連,說膽大也是真, 他們什麽都敢說出口哄騙君王。

這一回,太醫的職業素養就在夏皇身上得到了良好印證。

水冶宣布夏王是“氣急攻心”然後慢吞吞地派人煎藥,用苦澀地湯藥熏醒夏皇, 沒讓一滴藥液進入夏皇體內;然後在夏皇帝監督下, 皇長子蕭煜、三皇子蕭焰、五公主蕭懷思一人一針,把人紮的疼醒。

處理完蕭家父子,水冶太醫再捋着胡須, 頻頻搖頭之後, 在夏皇擔憂的目光中低聲請示:“陛下, 姜候體虛,不宜用針。不如等到藥效過了, 姜候自己醒過來。”

聞言, 夏皇兩條濃眉緊緊擠到一塊:“他才多大,平日裏錦衣玉食, 怎麽會體虛?”

老太醫點點自己的腦子:“耗心血呀。姜候也就是年輕撐着, 否則身體恐怕還要……唉!”

水冶邊說邊搖頭嘆氣。

夏皇一下就對姜南風的身體狀況有了新的認知。

他坐在凳子上,喃喃自語:“我看玉鶴豐神俊朗,沒想到他身體虧空的只剩個花架子了。罷了, 讓他歇着吧。”

掌管禁衛的郭恕從外進門, 站在門口停下腳步,胸口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塞了什麽。

夏皇發現郭恕,立刻對他招手, 示意郭恕上前:“盤問出什麽了?”

郭恕拱手,視線左右看了幾眼, 低着頭不敢直接回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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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皇擺手:“都下去。”

人走空了,郭恕才頭也不擡地回答:“那群服侍人的都說是姜候昏倒前吩咐他們進去伺候的。”

“玉鶴怎麽會做如此冒失的安排?”夏皇眉頭鎖得更緊了,他用力一拍扶手,“還查出什麽了?別一句一句往外擠。”

郭恕從懷裏掏出一整套酒具,将其擺在夏王面前:“陛下,這是陰陽壺,一面是正常酒水,另一面混了蒙汗藥。在場用過的酒杯,都檢查出蒙汗藥殘留。”

兄妹三個關系再怎麽樣也比姜南風這個外人親近,加上皇長子蕭煜男女不忌和五公主蕭懷思喜歡玩男寵的惡名,夏皇幾乎一下子就想到了最可能發生的情況。

蕭煜和蕭懷思見色起意,都被姜南風拒絕,之後蕭煜、蕭焰、蕭懷思三兄妹聯合做局,打算迷暈姜南風,結果他們頭一次用陰陽壺,操作失誤,倒出來的酒水全都是摻了迷藥的。

姜南風身體最差,最先中藥被拖進床榻,蕭煜三兄妹跟着過去之後,意外昏迷。姜南風又因為常年在洛陽城經營,嘉興苑上下都認識他,發現四人都暈過去之後,又把姜南風帶出來,結果姜南風想給自己出氣,故意安排了夏皇趕來時候看到的畫面。

夏皇堅信自己的猜測沒有錯誤。

夏皇心累地嘆息道:“把真正不争氣都送回宮,跟他們出來的宮奴,殺了。”

至于嘉興苑的人……

夏皇眼裏漸漸凝聚出殺意。

“唔、嗯——陛下!”淺淺的呻吟聲伴随着喘息從背後的矮榻上響起。

夏皇回頭,看到姜南風艱難地撐着身子坐起。

這麽簡單的一個動作,姜南風竟然就累得抓着衣袖開始擦汗。

在夏皇給予指示之前,姜南風就這麽拖着發白的臉,跌跌撞撞走下睡榻,跪到在夏皇面前:“陛下,臣願意削爵換一場公平。”

沒有一句多餘的解釋,姜南風整個人匍匐在地上。

荷花色的長衫讓夏皇情不自禁回憶起二十多年前周慧跪在街上,不願意登上進宮王車的模樣。

夏皇的眼神恍惚許久,不知道說出的問題是詢問姜南風還是詢問二十多年前的周慧:“為什麽用爵位交換,而不是向我求救?”

姜南風語氣平靜:“陛下難道相信‘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嗎?臣從小就沒遇上過無條件的善意,臣明白規則——一切優待都需要利益交換。”

蕭煜、蕭焰、蕭懷思再差勁,他們也是夏皇的親生兒女,夏皇可以用他們的婚姻和人生交換利益,但不會想要他們的性命。

姜南風當然也不需要夏皇殺了蕭煜三人,但他想要給夏皇營造一種自己受到巨大的、無法對人言說的傷害的錯覺。

“陛下,臣只有爵位了。”姜南風的聲音冷淡。

夏皇耳中卻炸開了周慧當年被末帝抱上王車時候的尖利而絕望的喊聲——“別碰姜家,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當初,夏皇站在一旁圍觀了那場鬧劇,連大聲喘氣都不敢,現在這一幕仿佛再次輪回,而作惡的人變成了他的子女。

夏皇猛然從回憶中驚醒,他臉色變得和姜南風一樣難看。

姜南風遭受了類似于周慧的痛苦,而夏王在姜南風看到了當年懦弱無能的自己。

但不是這樣的,他已經是是皇帝了,他能随心所欲處置那些讓他不快的人了。

他有這個權利!

夏皇急着把姜南風從地上扯起來,雙眸燃燒着被權利吞噬的光。

這份光芒籠罩在姜南風身上,夏王自信地安慰他:“胡說什麽,你的爵位好好留着,有朕在誰也不能動你們母子。回去好好歇着,這次的事情你不必操心了,朕一定處理到讓你滿意。”

姜南風終于擡起頭,他眼中隐隐有淚光閃現:“可陛下,我也……是我讓人進房間的,我知道陛下見到我的玉佩肯定會趕來,我利用陛下對我的愛護之心了。玉鶴辜負了陛下的信任,玉鶴有罪。”

夏王過去不是皇帝,但即便只是一家之主,他見到的所有人裏也沒有一個對他毫無保留,能把話敞亮說開。

姜南風如此坦然承認了他的過錯,夏王的心情反而放松了。

這不就是混着信任的恃寵而驕麽?

姜南風敢承認他的小心思,代表姜南風把他當成了可以信任的長輩啊。

“那就罰你三個月俸祿,回去休息吧。把今晚遇上的污糟事都忘了。”夏王伸手想要拍拍姜南風肩膀,又怕他受不了,尴尬地笑了笑收回手。

姜南風膝行兩步上前,竟然伸手抱住夏皇的腿,孩子似的把臉埋在夏皇腿上。

夏皇腿上一熱,發覺竟然有淚水透過長衫。

哭、哭了?

夏王僵直身體,心裏莫名生出一股馴服了珍貴猛獸的愉悅。

“陛下為臣做主,臣日後必為您肝腦塗地。”姜南風帶着鼻音的聲音透過衣料傳來。

夏王控制不住地嘴角向兩側翹起,努力回憶後院女人是怎麽安撫孩子的,然後伸手輕拍着姜南風的後背:“嗯咳——私下沒人,以後你就叫我伯父。”

“我失态了,伯父。”姜南風匆匆擦去淚水,鼻尖微紅,總是強勢的姿态軟化下來,變得分外順服。

他趕緊起身,雙手局促地抓着長衫下擺,好像不知道還能說什麽,然後,在離去前,竟然不合時宜地開口:“陛下,請盡快收攏各地兵将,否則會變成心腹大患。”

“啊?”夏皇等着姜南風的感激,沒想到會聽到這種東西。

姜南風臉色一紅,低下頭,小聲說:“我沒和伯父這般慈愛的長輩相處過,我只會把政務漏洞說出來讨好人。”

想到水太醫提起姜南風耗損心力太過的診斷,夏皇更心疼姜南風了。

姜南風似乎想要拯救自己的尴尬處境,硬着頭皮繼續說:“還有,陛下,這嘉興苑是末帝留下的偵察暗衛,臣敢在內設計,就是知道他們不會把事情鬧出去。嘉興苑上下都身懷絕技,請陛下用他們日後督查百官。”

白來的特務機構?

天吶,這、這可真是天上掉餡餅了!

姜南風絕對旺他!

夏王急着收編嘉興苑上下,急着趕走姜南風:“快別說了,回家休息——郭恕,用禦駕送玉鶴回府。”

“是。”大戲落幕,姜南風退場。

禦駕上,姜南風和郭恕面對面坐着。

郭恕無聲向姜南風行禮致謝,姜南風回禮,主動開口:“多謝将軍為我周全。”

現場多出來的酒杯就是郭恕補上的。

郭恕搖頭:“姜候這一局行的太險了。稍有不慎就會被陛下捉住馬腳的。”

“呵。”姜南風輕笑道,“有你,又有又水太醫,還有坐上龍椅就一定會變得多疑的陛下,我的計劃不會失敗。”

謀事的時候,參與其中的人就是成敗的關鍵。

天底下大約沒有比從小浸淫朝堂的姜南風更明白這個道理了。

而且,他還知道如何維持“友誼”。

姜南風笑道:“郭将軍,做禁衛統領不是長久之計,陛下遲早會換心腹接替您。您有其他打算嗎?”

作為親手殺掉君主的逆臣,夏皇不信任郭恕,郭恕何嘗不清楚?他只是沒有其他選擇。

郭恕搖頭,臉上死氣沉沉:“我一個粗人,不懂這些。我這輩子最暢快的時候,是跟着大王四處征戰的時候,要是還有機會,我想回戰場上去。”

姜南風立刻答應:“郭将軍稍後,月內,我會幫将軍實現願望。”

郭恕臉上沉悶的神情消退,終于重新生出希望。

“郭将軍等我好消息。”姜南風承諾後下車。

推開車門的瞬間,姜南風又捂着心口,用那副病西施的模樣。

他喘着氣被人攙扶着才能進門,好似受了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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