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木箱被打開的時候,雨宮清柚聞到了一股腐朽而凝滞的空氣的味道。

像是在地窖,又或者是什麽層層封鎖的密室。

空間應該不大,連帶着人的聲音都帶了些回聲,嗡嗡地響在她的耳邊,有些嘈雜,在彙報她的來歷。

“在和東七區交界的圍牆那裏抓到的,手裏拿着一堆資料,實在可疑。”

說話的是一個大概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聲音有些耳熟。

清柚想了想,想起混亂中是有這麽一個聲音,中氣十足地指揮着“就是她!”、“抓住她!”,一點不講道理。

而他語氣恭敬,音量也明顯低了兩個度,顯然是在和什麽人彙報情況。

這不,下一刻,房間裏響起鞋底敲擊地面的篤篤聲響,聲音沉穩而緩慢,慢慢的踱步到她的面前,又在不遠處停下。

即使眼睛被蒙着,清柚也能夠感知到對方探尋的視線。

帶着壓迫感的在她身上掃了兩下,又落到了其他地方。

“資料呢?”

顯然一個已經束手就擒的小丫頭對他而言,遠沒有一份秘密文件來的重要。

趁着反派2號的注意力轉移,清柚小小的松了口氣,動了動手腕。

很好,掙紮了這麽久,完全沒有一絲松動,再加上能把她整個人都塞進去的實木木箱,簡直是丢進東京灣的最佳配置。

想到這裏,清柚又嘆了一口氣。

喵的!她就不該在周五下午去圖書館附近晃蕩!如果不去圖書館晃蕩,就不會遇到助人為樂的班長,如果不遇到助人為樂的班長,她就不會因為順路而被請求幫同門送文件,如果不用幫同門送文件,她就不會因為想抄近道而迷路來到這條寶石街。

寶石街啊!雨宮清柚!

這可是連國木田先生都再三叮囑不能靠近半步,不然會被黑暗勢力碾碎的寶石街啊!

在天國的婆婆,她甚至連遺書都還沒來得及寫诶!

眼下翻動紙頁的聲音已經響起。

她必須想想辦法,不然明天橫濱新聞的頭版頭條就會是【雨宮清柚,慶大一年級新生,武裝偵探社實習社員,因幫同門送文件而卷入港口mafia紛争,享年18歲】了吧?

那麽現在,她的面前就有兩條路。

第一:坦白從寬,義正詞嚴地指出這不過是一份學習重點,你們抓錯人了。

反派一號:“生日悖論:在一個足球場上有23個人……這是什麽?數學題目?”

反派二號:“您仔細看下一句,這23人當中至少有兩個人的生日是在同一天的機率要大于50%——這顯而易見就是在預估組織的人員年齡分布啊!”

反派一號:“……你說的有些道理。”

有道理個毛線!這就是最簡單的概率論!簡單、淳樸、直接從課件上打印下來的,連個字符都沒改過!

混組織之前倒是好好去學習啊喂!

清柚默默在心裏給自己畫了個十字,覺得今晚肯定是不能善了了。

但想到閣樓裏婆婆珍藏的那些,自己還從來沒打開過的絕版信箋、墨水、以及各式各樣的羽毛筆,她又覺得自己或許還可以掙紮一下。

Plan B就Plan B,反正入社考試的時候又不是沒有經歷過。

你可以的,雨宮清柚!

這樣給自己打着氣,蒙在眼前的黑布就被人一把拽開。

mafia抓到可疑人士的處置方法一向很是統一。

蒙住眼睛、捂住嘴巴、丢進地窖、嚴刑拷問。

鑒于最近武裝偵探社以及軍警的搜查力度加大,為了不給本就引人關注的寶石街增添不必要的麻煩,他們行事已經低調了很多。

當然,其中還有那位負責人幹部“不要牽扯普通群衆”的信條在約束。

不然……

立原道造捏着眼罩的一角,看向那個因為乍然接觸到亮光而側過頭的“嫌疑人”。

泛紅的眼角、顫動的纖長眼睫、無意識咬着的櫻色下唇。

而那蝶翼一般纖長的眼睫顫了顫,緩緩睜開,露出了一抹沾着水汽的墨綠瞳孔。

墨色的頭發微微卷曲,落在臉頰和略顯單薄的肩頭,神色懵懂,像是林中被驚擾的小鹿。

好年輕,還是學生?

視網膜的一角還殘餘着白色色塊,清柚在色塊邊緣勉強看到一個人影。

紅色的刺猬頭,鼻尖貼着一個OK繃。

雖然看起來像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不良混混,但從他身側恭敬站立的黑衣人可以看出,他就是那個能說得上話的人。

很好,她現在就需要能說得上話的人。

“喂,我只給你一次機會。”

雖然對方是個小姑娘,但立原道造并不打算憐香惜玉,他壓低聲音,擰着眉毛:“告訴我,這是什麽?”

所以說就是數學題目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別想這麽多?

但這種義正詞嚴的吐槽只發生在她的腦內,而實際上的清柚只是擡起下巴,冷淡、矜貴、又帶點“看你幹了什麽好事,你完了”的說道。

“這不是你這個層級能接手的事情。”

“奉勸你一句,幹部以下,非死勿論。”

“中原大人今天來巡視,剛好就在附近,您看?”反派2號很有眼力見的提出建議。

清柚:???

現世報來得這麽快真的大可不必啊喂!

*

結果最後還是決定将清柚轉移。

依舊是蒙着眼睛、捂着嘴巴、裝在木箱子裏,一副轉手就能給她沉到東京灣的配置。

只是隔着木箱聽到的敲門聲格外恭敬,幹淨利落的三聲,連帶着木箱被放下、乃至于蓋子被打開的動作都輕柔了許多。

空氣裏帶着幾分水汽,還有些若有若無的煙草味,像是在電影裏mafia最鐘愛的交易場所——船艙。

如果真是船艙的話,憑借她的異能力,倒是勉強可以逃出去。

雖然得出了這個結論,但清柚沒來得及高興,眼前的黑布就被再次拿走。

得益于剛才短暫的光明時刻,這一次她不至于淚眼朦胧的睜不開眼,因此,就看到了坐在屋子中央的青年。

眼前的青年清俊、慵懶。

火焰般的赭發随意的垂落在肩頭,略長的發尾滑落在纖細頸項的黑色choker之上,顯出一份英倫式的禁欲來。

他的身側站着紅發青年,剛才還桀骜不馴的家夥,現在正乖的像小綿羊一樣躬着身,恭敬地附在他耳邊彙報着什麽。

完蛋了,清柚想。

清柚知道他,又或者說,在橫濱這片土地上沒有人不知道這樣一個名字——

mafia大名鼎鼎的重力使,中原中也。

而他包裹着黑色手套的修長指尖敲了敲面前的紙頁,擡起頭來。

“你叫什麽名字?”

清柚:???

這是什麽新型的拷問方式?人死之前的“報出你的名字好到時候給你留個全屍”?

反正跑是跑不掉了,打又打不過。這樣想着,清柚的情緒一時間反而變得冷靜下來。

“雨宮清柚。”

結果這位重力使先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轉而接過屬下遞來的另一份資料,似乎這個詢問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

紙頁很薄,右上角貼着一張她的照片。

港口mafia的情報部門果然厲害,即使是她這樣普普通通的一個學生,也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搜集到她的所有資料。

不。

清柚後知後覺的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已知,港口mafia和武裝偵探社一直勢不兩立。

又已知,她是武裝偵探社的實習社員。

那麽請問,人生第一次的翻車就被敵對組織的幹部面前會有什麽下場。

這不是顯而易見嗎?總不能……

“這是普通的概率論課件。”

紅酒一般低沉而醇厚的嗓音在房間內響起,中原中也随意放下手中的資料,“你們抓錯了人。”

大概是清柚臉上的表情太過錯愕,那位重力使先生向她微微颔首:“屆時我的部下會送你回去。”

禮貌而帶着疏離,像是再得體不過的英倫紳士。

這算是放長線釣大魚,還是她難得一遇的人品爆棚啊?

——來自一天內經歷了過多的一波三折,以至于懷疑自己是否幻聽的清柚。

這算是放長線釣大魚,還是中原幹部腦子壞掉了啊?

——來自對重力使的雷霆手段了熟于心,以至于乍一看到這麽溫和處理,懷疑自己聽錯了的立原道造。

清柚覺得,這一句話後面要是接個“但是”,自己的心髒一定會不堪重負。

然而不論真假,面子上的事情總要做到位,于是感激的、有些錯愕又帶了些惶恐的說道:“給……給您添麻煩了。”

捏住手腕上快要掉落的繩索,清柚不動聲色的彎了彎眼睛。

“不不不!萬一這丫頭出去亂說怎麽辦?”立原道造越想越覺得不能放虎歸山。

“我、我不會的……”

“你說的有道理。”

清柚:诶?這麽輕易就被勸服了嗎??

一天中的第三次震驚擡頭,她就看到那位坐在屋子中央的重力使微微颔首、看向她。

禮帽下,那雙钴藍色的眼睛浸泡在昏暗的光線之中,倒映着她的影子,仿佛被塞壬歌頌過的海妖。

“你覺得中原這個姓氏如何?”

“我目前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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