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 章
42 第 42 章
那丈夫原本瞧見餘嬌嬌有些發憷, 但聽到這話還是梗着頭喊道。
“好啊,咱們現在就去官府,我倒想看看官府會不會袒護一個忤逆婆母, 诋毀丈夫, 大逆不道的女人!”
醫館外圍觀的吃瓜衆人都竊竊私語。
“這自古以來, 從未有過妻子狀告丈夫的先例啊。”
“是啊,妻子告丈夫,這不是亂了套了嗎?”
那妻子聽到這些話一時也有些猶豫。
她鼓足勇氣要求和離已是違背綱常倫理, 若是上了官府,官老爺不讓和離, 那她這輩子就真的沒機會逃出這個火坑了。更何況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女子三從四德乃是天理,官老爺哪裏會向着她呢。
餘嬌嬌感受到她的不安,拍了拍她的手輕聲安撫。
“放心, 既無先例, 那就從你開啓先河。”
妻子望向餘嬌嬌,眼中滿含擔憂和不決:“我, 我可以嗎?”
餘嬌嬌眉眼含笑,從容道:“有何不可?六年前誰又能想到揚州城的首富是一個女子。”
餘嬌嬌的話溫柔而堅定, 不知為何讓原本心中七上八下的妻子安心不少。她望向神色兇狠的丈夫和一臉篤定蠻橫的婆母,下意識抓緊餘嬌嬌的手,深吸一口氣。
“好,我去!”
*
“威————武————”
公堂之上,付清輝身着官袍上了堂,瞧着站在堂內的三人, 瞥了眼被衙役隔在堂外的餘嬌嬌還有站在她身邊的沈獻, 一展衣袍端坐, 驚堂木拍下。
“堂下何人狀訴?”
女人上前一步,朝付清輝鄭重行了一禮:“大人明鑒,民婦乃是牛恒之妻原雅娟,自八年前嫁入牛家起,勤懇持家,侍奉公婆,自問從無差錯,民女甚至用自己的陪嫁補貼家用。可婆婆對我動辄打罵,公公漠然無視,丈夫成日流連賭坊青樓,經常偷拿民女的嫁妝贈與青樓女子。今日,民女請求和離,丈夫卻不肯放我離去,還請大人明鑒,替民婦做主!”
付清輝望向一旁的丈夫:“牛恒,原氏所言是否屬實?”
還未等牛恒說話,牛老太已經先前一步撲倒在地,哀聲大喊叫冤。
“哎呦喂,大人吶!我這媳婦沒良心啊,我們牛家待她不薄,她這些年一直生不出孩子,我老婆子托着半截入土的身子帶她去十裏八鄉看遍了大夫,每日給她煎藥調理身子,我們牛家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錢吶,她居然這麽說我們,方才,方才在醫館還敢打我,沒良心吶,沒天理啊!”
原雅娟氣道:“我何時打你了,方才分明是你撕扯我衣裳我才推開你的!”
牛老太見她頂嘴,指着她大喊:“大人您聽到了,她承認推我了。自古就從來沒有媳婦敢跟婆婆動手的!再說,你生不出孩子還有理了!要不是我們牛家娶了你這麽個生不出崽的賠錢貨,能花這麽多錢嗎!”
原雅娟見她一口一個賠錢貨,忍不住哭了:“你們既然嫌棄我,為何不同意和離。人家大夫都說了,是你兒子生不出孩子,不是我生不出來!”
牛老太聽到這話登時雙手一拍大腿,嗓門提高了幾個度:“放屁!我兒子身體好着呢,那騙子的話哪裏能信!”
說罷她也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拍腿:“付大人,我的青天大老爺啊,你看我這兒媳當衆就敢同我這婆婆頂嘴,還敢污蔑丈夫,我們牛家這些年過得是什麽日子啊!”
公堂上,兩個女人一個捂臉抽泣,一個嚎啕大哭、躺地撒潑。
剩下一個男人就杵在一旁不說話。
清官難斷家務事,付清輝瞧着這陣仗,也被哭得頭疼。
手指抵了抵耳朵,他又一拍驚堂木:“肅靜!公堂紀律豈容輕視,本官沒問你們不準再開口,否則先棍刑兩板!”
此話一出,那老太頓時啞了聲。
付清輝指向男人問道:“方才原氏所言,你可有辯駁?”
牛得柱不同先前藥館嚣張,唯唯諾諾道:“回大人,我這媳婦得了失心瘋才有此瘋言瘋語。”
付清輝追問:“既不否認,那你便是承認偷拿妻子嫁妝了?”
“沒,沒有。”
牛得柱連忙擺手,卻又被付清輝鳳眼威懾,底氣不足:“我就是一時手頭沒錢,暫時拿去當了些錢急用,等我有錢了自然就會贖回來了。”
牛老太連忙幫兒子:“她嫁到我們牛家就是我們牛家的人,那嫁妝自然也是我們牛家的。嫁夫從夫,我兒子需要用錢,拿她點陪嫁有何不可!”
此言一出,堂外圍觀衆人頓時竊竊私語,極其鄙夷。
這陪嫁乃是女子傳給子孫後代的私有物,便是再窮困潦倒的夫家,也不該拿妻子的陪嫁填補家用,更何況是贈給青樓女子,簡直是在明晃晃打妻子的臉面。
付清輝對她所言并未理會,直接擡了擡手,一旁候立的衙役就架起牛老太的胳膊一提溜拖到長凳上,另外兩個衙役揚起殺威棍。
牛老太哪裏見過這陣仗,慌張想起身,然而整個人被衙役們按住動彈不得,頓時嘶喊如豬叫:“哎呦喂,知州大人,您這是幹什麽,我老婆子禁不起打啊!大人救命吶!”
話音未落,兩殺威棍落在屁股上的悶響伴着哀嚎慘叫。
付清輝冷眼看着,等兩棍子打完,人被拖到地上,才緩緩道:“本官說了,未經詢問,不得輕言,你這老婦三番四次打斷本官斷案,藐視公堂,自當該罰。若再敢擅自回答,五棍伺候。”
那老太如今痛得發抖,聽着這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卻怕得忍不住渾身一顫,趴在地上不敢再說一句。
付清輝卻又朝原雅娟道:“身為兒媳,伺候公婆乃是人常,婆媳矛盾是尋常家事,若人人都因婆婆管教嚴厲些而來請求和離,那公堂豈不成了街頭鬧市。”
他頓了頓,接着道。
“不過你方才曾言,丈夫無法生育,此話可有證據。若無證據,你多年無子、污蔑夫君又毆打婆婆,便是犯了七出中無子、口舌、不順父母三罪,按照大昭例律,不僅要被休棄,還要被收監入獄。”
原雅娟聽到這話面色逐漸蒼白,踉跄幾步。
若是收監入獄,那她這輩子就完了。
牛恒聽到這話也未見多高興,他們家窮,尋常人不願嫁進來。平日裏全靠原雅娟操之家務,做些手工活補貼家用,所以不論原雅娟是入獄還是和離,他都不願意。
牛恒躬身讨好道:“知州大人,我這妻子有腦疾,時好時瘋,有時癔症了才會出此狂言,還請大人不要同她一般見識。我們夫妻多年情誼,我也不願她當真下獄茍且一生,還望大人網開一面,最多打幾板子,就放咱們回去吧。草民保證日後必定看好她,不會再來叨擾大人。”
原雅娟也一時慌了神,如今已經同牛家撕破臉,婆婆刻薄,若被帶回去必定沒有她的好果子吃,可若是一意孤行,最好的結果也是她被以犯七出之罪休棄,名聲盡毀,更差的便是被打入大牢度過餘生。
原雅娟忽然有些後悔,或許當初她不該對簿公堂。
自古就是男人做主的世界,如何會替她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子伸冤。
怎麽辦,她該怎麽辦.......
“若她所言屬實,又該如何?”
一道高喊從堂外傳來,幾人望去,就見殺威棍後,餘嬌嬌高聲問道。
見付清輝未言,餘嬌嬌解釋道:“在醫館門口不少人都瞧見牛老太打罵原氏,丈夫牛恒卻冷眼旁觀。原氏一直未曾反抗,直到牛老太将她衣服差點撕扯開,原氏為了守護自己的清譽才護衣推開老太。
哪想到這牛老太嘴硬身子骨軟,一推就倒了。餘家醫館的大夫已經為牛老太檢查過,并未有任何損傷,這分明是單方面的虐打,談何原氏毆打婆婆呢。至于原氏平日是否有不順公婆之舉,只要詢問街坊四鄰自然有結論。”
有時候周圍人的沉默只是缺少一個契機。
只需要有一個人鼓足勇氣出頭,其他人便會紛紛響應。
旁觀衆人點頭:“是啊是啊,當時咱們都在醫館門口,的确是那牛老太撕打兒媳。”
“衣服都快扯開了,多羞人吶,就算是婆婆也沒有這麽糟踐人的。”
“沒錯!大庭廣衆之下都敢這般,在家裏還不知道怎麽對人家呢。”
付清輝再拍驚堂木:“肅靜!”
堂下再度靜下,付清輝接着道:“無子一事又有何說?”
未等原氏開口,堂外再度響起一道驕縱清亮的聲音。
“自然是我說的。”
付清輝望去,沈獻一身落落白衣,雙手環胸傲視于他,即便隔着面紗,付清輝也能感覺到他身上的高傲自信。
“牛恒本就腎精虛弱,加之多年流連秦樓楚館,又常食用五石散,看似身體強壯,實則外強中幹,內裏早已掏空,本就精弱如今更是無精之軀,若是能生出孩子,太監也能續根了。”
此話一出,衆人嘩然。
五石散可是本朝禁物,前朝諸多名士貴族吸食五石散致殘,亡國之君哀帝更是吸食五石散暴斃而亡。
多少百姓因為五石散家破人亡,所以本朝先祖英帝繼位第一道聖旨便是明令禁止五石散流通。
這可是大罪!
牛恒聽到這話頓時神色慌張:“沒有,我沒有吸食五石散!大人,你莫聽他胡言!”
沈獻冷笑一聲:“我是不是胡說,将你關上幾日自然知曉。”
原氏聽到這話也一驚,上前一步道:“大人,牛恒這些年每隔幾日無論風雨必定要去城郊的一個地下賭坊,我曾問過他為何一定要去城郊,他每次都支支吾吾不肯回答,只說那賭坊比其他地方有意思,如此想來或許與五石散有關。”
付清輝神色微斂,突然一拍驚堂木厲聲高喝。
“來人,即刻前去城郊地下賭坊搜查,如有反抗者一并逮捕!牛恒,你到底有無吸食五石散,此時若是從實招來,說不定還能從輕發落,否則待本官查出情況屬實,必定将你當街問斬!”
牛恒面色瞬間煞白。
他本就是懦弱膽怯之人,原本聽到沈獻所言就心虛得很,如今牽扯出地下賭坊,又被付清輝猝不及防厲喝威壓,膽都吓破了,見付清輝當即要去搜查,雙腿頓時止不住顫抖,跪在地上磕頭求饒,全招了。
“大人饒命,小的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啊!”
沈獻冷笑:“一時糊塗?你吸食五石散至少三年之久,否則也不至于斷子絕孫。”
牛恒見他這都能把脈把出來,更是六神無主,兩股顫顫,只磕頭求饒。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那原本趴在地上的牛老太見狀,連忙咬牙起身抱住牛恒哭訴。
“大人明鑒吶,我兒自小憨厚老實,必定是被那些賭坊的惡人所害才染上五石散的!”
沈獻接着冷嘲熱諷:“憨厚老實,哈,你這老太還真是不要老臉。一個成日流連青樓賭坊,吃喝嫖賭毒,五毒俱全,落魄到要偷妻子陪嫁的男人,配得上憨厚老實四個字嗎?合着都是旁人的錯,你兒子無辜一朵濯濯清蓮,怎麽不見在座其他人身染污垢,如此作态?”
那老太見他喋喋不休,狠狠瞪了他一眼:“你閉嘴,都是你這個江湖騙子滿口胡言,才害得我們要對簿公堂,惹來這一身腥臭!你個王八小羔子才幾歲就敢自稱神醫,分明就是個騙錢為生的神棍!”
沈獻見她竟敢罵自己,罵人這塊他可從未輸過,不甘示弱張口就怼。
“你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潑皮,臉都不要了還要護着你那廢物兒子,爛泥巴抹屎臭上加臭,廁神只當你是接班人!哪天你兩眼一閉腿一蹬,黃泉路上黑白無常都得捂着鼻子走,以為你是掉糞坑裏摔死的!”
餘嬌嬌聽到這話當即給他呱呱鼓掌。
能想出這種極具殺傷力的人身攻擊,人才。
付清輝看着此時一團混亂的公堂。
原氏撲倒在地請求和離;輪到牛恒又驚又懼,聲淚齊下,連連告饒;那老婦指着沈獻想對罵但已經毫無還擊之力,氣得雙唇顫抖,就差梗過去;沈獻還在連譏帶諷一頓挖苦;而自己那向來喜歡攪混水看熱鬧的表妹正給沈獻鼓勁,沈獻罵一句,她就帶領大家高聲喝彩叫好。
府衙裏雷鳴般的掌聲起伏不絕,不知道得還以為是在廟會看雜耍。
付清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