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章

43   第 43 章

付清輝嘆了口氣, 驚堂木将桌子敲得震天響:“肅靜,肅靜!”

殺威棍急速點地,好半晌公堂才恢複往日安靜。

付清輝下令:“牛恒勾結私販, 吸食五石散, 罪不可恕, 按大安律法,壓入大牢,擇日流放潮州。”

牛恒聽到這話身子一攤, 連連哀求。

牛老太聽到這話原本的嚣張粗鄙也盡數全無,只痛哭流涕懇求放她兒一命。

付清輝接着道:“至于原氏, 你雖頂撞婆母、狀告丈夫,但本官念你檢舉有功,恕你無罪,免除刑罰。

不過你同牛恒和離一事到底是家務事, 大安自開國以來從未有官府定奪夫妻和離。今日本官也只能做個見證。若你夫妻二人自願和離, 便在這和離書上簽字畫押。”

沒想到那牛恒原本瑟瑟發抖,渾身癱軟, 如今見到和離書,卻眼泛兇光, 将那和離書一把撕碎,朝原雅娟惡狠狠道。

“你這賤人害我至此,如今卻想一走了之,做夢!我便是被發配流放也不會放過你!你這輩子生是牛家的人,死是牛家的鬼,你害我入獄發配, 你便是犯人之妻, 不得改嫁不得有子, 孤苦一人終死,在旁人面前永遠擡不起頭來!”

原氏聽到他這番詛咒,踉跄幾步跌坐在地,神色哀戚:“你好狠的心,你自己做得種種錯事卻要拉我下地獄,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麽孽要嫁入你家這個火坑!”

牛恒冷笑一聲:“你是我賣了兩頭牛才娶回來的妻子,這就是你的命,便是日後到了地下,你也得給我端茶倒水伺候我!”

原氏知曉他不願放過自己,頓時面色蒼白,雙眼失光,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她這輩子因為兩頭牛就被父母賣到牛家當牛做馬大半輩子,沒有和離書,她生是牛家的人,死是牛家的鬼,下輩子依舊要遭受婆母打罵,鄰居冷眼。

何其可悲,何其可悲。

堂外圍觀衆人也唏噓不已,沒想到是這麽個結局。

餘嬌嬌歪頭望向沈獻,見他雙手環胸老神在在,忍不住問道:“怎麽,你不擔心原氏。”

沈獻原是不想理她,頓了頓還是冷哼一聲:“是你給原氏畫下大餅,我擔心什麽。”

餘嬌嬌吃了癟,閉嘴不再說話。

就在衆人以為案了事休,原氏絕望之際,忽然一道驕縱高聲從堂內傳來。

“我看是誰這麽惡毒心思!”

話音剛落,一道窈窕身影從堂後跨步而出。

這姑娘面若桃花,神色傲然矜貴,一身雪青長褙丁香紫裙上鑲嵌墜墜紫珠雖步伐搖曳,額間花钿如流光白羽。

她走上堂中,誰也不看,直接在嘩然中一腳将牛恒踹了個底朝天,掏出腰間的小鞭子狠狠抽了他幾下。

牛恒頓時皮開肉綻,滿地打滾。

那牛老太見狀不顧屁股上的傷痛來攔,卻被這姑娘直接抽了一鞭。

“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攔我的鞭子!”

那老太身上挨了痛,死死抓住鞭子一端,哎呦直嚎:“你是什麽人,知州大人還在這呢,居然敢濫用私刑!知州大人替草民做主啊!”

“哼,你還敢還手?本郡主想打便打了,你既有本事便去臨安告我的禦狀,看看是我打你這老潑婦有罪,還是你襲擊本郡主罪名大!”

郡主?

牛老太一聽她自爆名號,以為自己聽錯了,茫然無措朝堂上的付清輝望去。

付清輝面色淡然,已然款款起身走到堂下朝香緣郡主行了一禮。

“香緣郡主安好。”

此話一出,牛老太頓時臉色蠟黃,連忙收了手苦着臉賠笑:“郡,郡主大人,草民不知您身份高貴,這才沖撞了郡主大人,還求郡主大人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草民一命。”

香緣郡主把玩着鞭子冷聲問道:“付知州,按照大安律令,襲擊皇族該當何罪?”

“襲擊皇室乃是十惡之罪,按大安律令,理應淩遲處死,夷三族。”

淩遲那可是最殘酷的刑法之一,将身上的肉一片片刮下,剔成白骨,血流而亡。

牛老太一聽這話登時吓得屁滾尿流,瘋狂磕頭告饒。

“老婦不敢啊,老婦只是想攔下鞭子,從未想過襲擊郡主大人您啊,還請知州明察,還請郡主大人饒了老婦一條賤命!”

香緣郡主冷笑一聲:“我方才聽你所言,你媳婦為了自保推你一把,便是毆打婆母,犯了七出之罪。難不成我這身子還不如你這個老潑婦金貴!”

付清輝在一旁輕聲附和:“香緣郡主乃是聖上一母同胞的親姐姐,金玉長公主的唯一親女,自然身份尊貴,榮寵無比。”

牛老太一聽又是公主又是聖上,一個比一個大,招惹哪個都夠自己死幾百回,心中愈加恐慌無措,連忙扇自己的嘴。

“草民有罪,草民有罪!草民膽大包天玷污郡主貴體,還請郡主恕罪,還請郡主恕罪吶!”

香緣郡主卻并不理會她,而是一甩長鞭朝牛恒呵斥道。

“呸,沒用的東西,老娘都要死了也不敢說句話!你方才不是嚣張得很嗎?”

那牛恒見惹了皇親國戚,哪還有方才面對原氏的氣焰,腦袋縮成一團,生怕說錯一句話被處以死刑。

長鞭甩地的聲音如炸雷般噼啪作響,牛恒抖得愈加厲害,香緣郡主瞧着他那瑟瑟發抖的模樣嘲諷言。

“夫妻本是一體,你這窩囊貨,面對旁人唯唯諾諾,卻只敢沖自己的妻子發脾氣,連宮裏的太監都不如。既然大夫說你已無生育之能,看來天生就是個太監命,不如就将你閹了,送入宮裏當太監,讓宮裏的內侍好生調教!”

那牛恒聽說要将他的寶貝給斷了,頓時吓得屁滾尿流。

牛老太也嚎啕大哭:“不能啊,不能啊,郡主您罰草民吧,我老婆子命不值錢,饒我兒一命吧!”

母子二人抱頭痛哭,磕頭求饒。

那原氏見狀也有些不忍,猶豫片刻還是跪地朝香緣郡主求情:“郡主大人,我婆婆和丈夫雖然有罪,但罪不至死,還望君主大人有大量,高擡貴手饒她們一命吧。”

香緣郡主見這老太不顧自己性命甘受極刑維護親兒,一時又氣又憐。

“你這老婦,為了親兒倒是連命都能不要,對待兒媳卻猶如惡鬼尋仇。你兒倒是一條好漢,龜縮在後不說話,反倒是兒媳,被你迫害卻為你求情!”

她昂頭呵聲道,“饒你們一命也不是不行,那得看你們怎麽做了。”

一旁的師爺已經将新拟好的和離書呈上。

香緣郡主道:“簽了這份和離書,原氏多年侍奉公婆有功,加之你曾私自變賣原氏嫁妝甚為可恥,作為抵償,牛家財産一分為二,一半歸原氏所有。日後兩不相欠,餘生不擾。否則......”

她一甩長鞭,鞭子淩空飒飒,在牛恒耳邊炸響。

牛恒吓得抱頭,抹血沾紙抖着手按下血印:“我簽我簽!”

原氏見他簽下和離書,頓時喜出望外,咬破手指也按下一個血印,捧着和離書如獲珍寶。

細細折疊好揣入懷中後,她朝香緣郡主磕頭告恩:“多謝郡主,多謝知州大人替民婦主持公道!”

*

一事終了,看熱鬧的人津津有味三五結伴散去。

見事情圓滿解決,餘嬌嬌和沈獻也打算離開,卻見付清輝擡腳朝這邊走來。

“餘城君留步。”

餘嬌嬌聞言停下,朝付清輝松松行了一禮笑道:“付大人有何事吩咐啊?”

沈獻本也打算擡腳離開,忽見付清輝喚餘嬌嬌,原想一甩衣袖灑脫而去,但又着實忍不住想知道他們要說些什麽,腳落地那刻腳尖一挪,轉身朝堂內原雅娟那走去。

香緣郡主正在對原雅娟傳授女子潑辣之道,告誡她日後莫要随意任人欺負,見沈獻走過來,眼前一亮笑問道。

“你就是沈神醫吧,餘姑娘同我提及過你,你同餘姑娘當真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沈獻聽到這話一時又喜又酸又苦又澀。

喜得是香緣郡主真是有眼光,他和餘嬌嬌那必然是天作之合。

酸得是他知道餘嬌嬌同香緣郡主所說的話不過是欺騙之言。

苦得是餘嬌嬌從未喜歡過他,澀得是付清輝對于餘嬌嬌來說的與衆不同。

百感交集之下,他一時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原雅娟還不知其中隐情,見他不說話,以為他是恃才傲物,不輕易同人交談,接着笑道。

“我聽原氏說,今日正是你當衆揭露那牛恒無後之體,才有了之後的事情。方才在公堂上你也為原氏作證說情,可見正如餘姑娘所言,你雖然尋常瞧着傲然,實際上卻是一個性情溫柔之人,我香緣朋友不多,若神醫不嫌棄,願意交你這一位。”

沈獻腦海中只聽聞餘嬌嬌說他溫柔,心中一甜,卻又轉瞬失落。

他一時竟也分不清餘嬌嬌所說的話究竟是真的,還是為了讓香緣郡主安心之言。

他偏頭朝餘嬌嬌望去,就見餘嬌嬌同付清輝正相談甚歡。

從他的角度,恰巧可以看到付清輝身後餘嬌嬌巧笑嫣兮的面容,那嘴角燦然的小梨渦如今瞧着卻極為刺眼。

沈獻心中一時惶惶。

他們在談些什麽?

餘嬌嬌為何那般開懷,都說小別勝新婚(?),她和付清輝兩人多年不見,定是相談甚歡。

那付清輝也是個混球,新歡就在眼前,居然還跟舊愛相談甚歡,也不怕天打雷劈!

沈獻雖然人在堂內,耳朵卻早已支棱起,一心聽着堂外兩人的交談。

香緣郡主原本見他不回答覺得他很是無理,然而見他一直偏頭朝堂外瞧去,她看着庭院裏的餘嬌嬌心下了然,笑道。

“他們本就是表兄妹,又是城中父母官和首富,有些事情需要商議也是很正常的,沈神醫你不必吃醋。”

沈獻望向她,似乎很不解:“你倒是大度。”

香緣郡主昂首一笑:“我可是香緣郡主,是大安最耀眼的明珠,自然有信心讓清輝哥哥喜歡上我。”

沈獻聽到這話,才第一次正視眼前的姑娘。

她的笑容自信洋溢,如同明珠熠熠生輝。

沈獻感嘆。

是個好姑娘,可惜瞎了眼瞧上付清輝。

一朵鮮花插牛糞。

堂內兩人還算相談契合,堂外餘嬌嬌和付清輝雖然面上雲淡風輕,實則唇槍舌劍,針鋒相對。

付清輝聲音輕淡:“表妹好手段,本官剛上任就給我出了道難題。”

餘嬌嬌狀似不解:“付大人哪裏的話,在下哪裏敢給大人出難題。為民造福本是大人的職責所在,我不過是發揚了咱們揚州的淳樸民風,替原氏申辯兩句罷了。”

“夫為妻綱,婦人三從四德是綱常倫理。可原氏飽受夫家折磨,子嗣問題又出在丈夫身上。若我許原氏和離,那便有違綱常,若我不許和離,百姓又難免有怨怼之言。”

尤其朝中主政元老,大多是陳腐保守之流,極為看中三綱五常。若他下令和離,在朝中難免落下口實,惹主政派不滿,于日後仕途無益;若他不許和離,卻又不近人情,有失公允,在百姓口中也成昏官。

此事看似只是一道命令,實則讓人左右為難。

餘嬌嬌笑道:“可此事大人不是已經圓滿解決了嗎?”

付清輝聽到這話深深望了她一眼,旋即嘆了口氣,語氣中有贊嘆又有一絲敬畏:“表妹,不愧是你。”

正是因為此事為難,所以才不能由他定奪。

早在鳴鼓升堂之前,餘嬌嬌就讓人快跑送口信到府衙告訴付清輝始末。

付清輝當即便想通利害關系,想要朝堂百姓都不得罪,圓滿解決這件事情,關鍵便在香緣郡主。

香緣郡主乃是皇族血統,身份特殊又備受寵愛。

他不方便做得事情,香緣郡主卻可以做到。

唯有她出面以郡主身份威壓,逼迫牛恒簽下和離書,這樁斷案便牽扯不到付清輝身上,又能大快人心,讓百姓叫好。

原氏也得以從牛家這個火坑中解脫。

而朝堂元老們再如何也不能定奪香緣郡主的罪名,頂多在皇帝面前說說小話。

聖上又寵愛香緣,且看在金玉長公主的面子上,只會以香緣郡主頑劣為由了結,此事便不了了之。

餘嬌嬌面上依舊挂着笑,回之:“表哥,不愧是你。”

若他無情,便不會覺得此事為難,直接按律法處置,駁回原氏訴求便是。

可他分明骨子裏充斥着叛逆和情義,卻偏偏用枷鎖将自己層層桎梏,寧願以曲回彎折之法實現心中之義,也不願直面內心。

擰巴又執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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