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一般出門回來,張玄蘊都會去幾天飯堂,和弟子們一吃飯,照顧照顧那些沒有遇到的弟子,美其名曰:雨露均沾。
知道她的這個習慣,所以連飯堂的飯都比平日裏豐盛了很多。
不少弟子剛吃了一會兒飯,竹青色的身影就被幾個人簇擁着出現在飯堂門口。
有坐在門口眼尖的弟子,頓時熱切地喚着“師叔師叔。”
張玄蘊唇瓣含笑地和這些弟子打了個招呼,随意掃了一眼飯堂,然後就看見那獨自坐在牆邊的熟悉身影。
這飯堂裏的弟子基本都是三三兩兩坐在一起,說笑打鬧不時還竊竊私語極為吵鬧,這會兒一個個都湧到了張玄蘊的面前。
而唯獨坐在牆邊的謝子厭無動于衷,他像是不知道自己的師尊來了,亦或者說是根本不在意,兀自背對着坐在原處。
那個地方照不到陽光,本就看起來單薄的身影顯得格外清瘦。
就連他周圍都隔了好幾個桌子才有人,空蕩蕩的模樣和周圍的熱鬧格格不入。
“師叔,今日的紅油白斬雞很好吃。”弟子站起身歡喜地對張玄蘊說道。
張玄蘊很快收回視線,笑眯眯地對眼前的弟子說道:“很好,師叔試試。”
打好飯,随意挑了張桌子坐下,不少弟子就圍攏過來。
衆星拱月好不熱鬧,和飯堂陰影角落處的身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謝子厭離開時亦如來時無人在意。
只是在走到大門前,他好似看了一眼張玄蘊坐的地方。
傍晚,張玄蘊從藏書閣回院子的半路上遇到了雲夢生。
剛踏進院子,空中就紛紛揚揚地落下了白嫩嫩的花瓣。
芬香撲鼻,恍如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白色雨。
兩人齊刷刷地擡眸,就看到了半曲腿坐在院牆上的蚩寒洲。
院牆邊長着一株流蘇樹,正是花開荼蘼時,坐在其中的青年揚眉輕笑,竟生生比花嬌。
“寒洲!”見他沒個正行的模樣,雲夢生板着臉喚了一句聲。
蚩寒洲笑眯眯地從牆上跳了下來,“師兄別生氣,我只是想看看哪朵花開得最好。”
“找到了嗎?”張玄蘊望了一眼開滿天的流蘇花朵,裝模作樣地問道。
“找到了”青年将手伸到張玄蘊面前,眨眼間一朵花兒果然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還沒等蚩寒洲說話,她眼疾手快地将手中的花兒插入了蚩寒洲的髪間,贊嘆道:“果真嬌豔無比。”
“好看嗎,師姐?”蚩寒洲一點也不生氣扭捏,擡期下巴,一臉驕矜地問道。
“好看。”張玄蘊點頭“所以待會務必去讓別的弟子們好生欣賞欣賞。”
蚩寒洲不滿地睨了她一眼“師姐就不想把我藏起來?怎地還能給別人看!”
雲夢生但笑不語地看着兩人打鬧,一直到蚩寒洲‘氣呼呼’地離開了,他才偏頭看向張玄蘊,眉眼認真又帶着嚴肅地“你回來後,和之前很不一樣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上一世這個時間裏,為了遵循師尊的遺願,張玄蘊一邊不要命地修練,稍有時間又泡在師尊的書房裏,查閱各種古書典籍了解陣法知識,忙得連休息的時間都是擠出來的。
雲夢生和師弟問了無數次,她卻沒有說一個字,因為師尊花醉月的叮囑,她不能把禁地裏陣法的事說出來。
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她只能自己一個人扛,所以那時候自然而然是沒空像現在這樣優哉游哉地當個閑散人。
去幫助謝子厭前,她也是處于拼命修練的發瘋狀态,而現在一回來卻變了樣子,雲夢生擔心是應該的。
“師兄你想什麽呢?我就是出門累了,發現還是家裏好,所以得好好享受享受。”
“那你之前……”雲夢生本來想問的是之前她麽拼命為了什麽,又想起師尊去世時她的難受,話到嘴邊終究又沒有問出口。
如果可以,他永遠不想再看到她那樣。
“放心吧,師兄,不會再那樣了。”張玄蘊揚着唇角,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上一世她每日每月努力修練四年,翻閱了那麽多書,最後的結局卻依然那樣。
這一世她不會再那樣做。
但是……她也應該去看看師尊了。
目送雲夢生修長挺拔的身影消失,張玄蘊緩緩關上房門,臉上的輕松神情褪去。
上一世,在魂飛魄散前,她撐着最後一口氣爬入了師尊的棺材裏,她沒有來世了,但是她想和師尊葬在一起。
但是在她爬入師尊的棺材裏時,棺材裏好像……根本沒有師尊的屍體,
只是那時候她魂魄已碎,意識将消,視線模糊,并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是會下意識地不去想這件事,總覺得好像真的去證實後,會有不可預料的事情會發生。
所以回來的第一天她沒有去師尊的墳墓,而今夜必須去了。
夜涼如水,張玄蘊一身黑衣推開門,她下意識地望了望天空中的猩紅裂痕,那像龜裂的紋路依然在,而世間的人們好像已經習慣。
拉起布料擋住臉頰,一身張玄蘊潛身朝後院的山頭潛行而去。
因為逍遙山莊樹敵頗多,花醉月怕自己的死訊傳出會讓修真界的人觊觎報仇,所以壓着死訊并未對外公布,除了她的三個弟子以外無人知曉,而她亦正亦邪的行事風格又威名在外,一般還真沒人會來太歲頭上動土,所以逍遙山莊的守衛并不嚴。
輕易地走進了迷幻陣,張玄蘊來到了花醉月的墳墓前。
她跪在地上,認認真真地對着一塊大樹磕了三個響頭。
說了聲“師尊,對不起。”
深吸了一口氣,移開大石,擰開了藏在墳墓的機關。
一陣輕微的響聲過後,一個黑漆漆的通道顯現出來。
她從乾坤袋裏拿出了一枚火折子,吹燃,提起裙擺走了下去。
一直走到豁然開朗之處,她神情複雜地在黑色的棺椁前站了好一會兒,才閉了閉眼,毅然決然地推開了厚重的棺蓋。
當昏黃的光亮撕裂黑暗,一點點照亮空無一物的棺材時,張玄蘊雙眸一亮。
師尊沒死!
這樣的驚喜剛兜頭而來,很快就像是熊熊大火燃盡,心口落慢了厚厚的灰燼。
師尊是她親手下葬,被陣法反噬,筋脈寸斷絕無活着的可能。
張玄蘊現在才發現對于這個師尊她了解的實在是太少了。
不知道出身,不知道門派,卻實力強悍,甚至在禁地最深處裏封印着魔物,她甚至寧願拼盡性命封印,都要封鎖消息不讓外人知道?
而她明知道張玄蘊的修為不可能能獨自修補好陣法,死前卻要将這麽重的囑托只交給她而不讓師兄師弟們知道。
師尊到底現在是死是活?
如果死了,屍體又去哪裏了?
如果活着人,那她為什麽要假死?去哪裏了為什麽要藏起來,
上一世逍遙仙府被毀,她被殺,師尊若是活着為什麽不出面?
她的師尊到底在圖謀什麽?
她反複重生,甚至還看到了自己的屍體,師尊和這一切到底有沒有關系?
難道那只看不見的手……會是師尊?
她一直介意看到自己屍體這件事。
現在師尊的屍體消失,她不得不懷疑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和師尊有關系。
張玄蘊越想心口越冷,越想腦袋就越煩。
她被一雙看不見的大手操控。
身在局中,一團迷霧。
不知道對手不知道對方的目的。
啊啊啊……
張玄蘊心煩莫亂,腦子裏的事太多根本睡不着。
距離禁地封印破裂還有四年的時間,而如今她的修為比起上一世遠遠不夠,想要在短短的四年裏達到上一世的修為,就唯有走上一世的路……
她絕不可能再重複那條路,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只要能找到師尊……亦或者找到另一個至清骨?
還有,她當日在神女洞下看到自己屍體的地方,那是一個陣法,只是那樣強大的陣法她聞所為聞,若是能打開陣法看清墓碑,那麽她就能弄清楚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
所以她現在要做的是三件事。
第一件,找到師尊的屍體或者找到師尊活着的線索。
第二件:尋找至清骨的線索。
第三件,找到破解存放自己屍體的陣法。
這前兩件事可以同時進行,尋找師尊的同時尋找至淸骨,無論如何答應師尊的事一定要做的,只是這天大地大再哪裏去找萬裏挑一的至清骨,簡直是比大海撈針更難!
腦子裏想着事,這一夜張玄蘊翻來覆去直到天将亮時才将将閉眼,一覺睡醒也顧不得眼睛酸疼,洗漱一番就立刻去找雲夢生。
張玄蘊牽着裙擺,一邊走進書房一邊迫不及待地問道:“師兄,你以前在哪裏遇見的師尊?”
雲夢生放下手中的毛筆,問道:“怎麽對以前的事情感興趣了?”
張玄蘊:“就突然覺得對師尊了解得太少了。”
雲夢生:“山陽,當初父母流放途中遇見山匪,是師尊出手救了我。”
“師尊那時去山陽做什麽?”張玄蘊趴在書桌對面,用手撥了撥一派的毛筆說道。
雲夢生認真地想了想,最終搖了搖頭說道:“師尊一向行蹤不定,當初也并未告知。”
好吧。
師兄這裏的線索已經斷了。
所以師尊常年在外到底在尋找什麽?
正在她這樣想着時,
“師兄,找我來做什麽?”蚩寒洲揚聲走了進來,一見到張玄蘊桃花眼便漫上笑意“師姐你也在。”
“既然都到了,那就說說今年的雲巅論道。”雲夢生從椅子上站起來說道“往年我們逍遙仙莊沒有參加,但是今年我打算讓你們兩個帶隊……”
張玄蘊一聽到雲巅論道眼前狠狠一亮。
無極門每十年就會以論道的名義舉報一次切磋大會,到時候修真門派的弟子齊聚,那麽多的修真者簡直是為她找至清骨提供了極大的方便,而且師尊的好友也是無極門的弟子,剛巧去問他一些關于師尊的事情。
等商議結束,也差不多到了快用膳的時辰,三人一邊聊着一邊朝飯堂走去。
前院,幾個弟子聚在一起。
“展期,剛才師父說什麽了,瞧你一臉春風得意的樣子?”
展期咧唇一笑,神秘兮兮地湊近了一些說道:“雲巅論道知道吧?”
一聽這話,幾個弟子臉上的瞬間露出了欣喜激動的神情,小橘子心直口快,率先問道:“廢話,哪個修真界的人不知道,怎麽了,這次我們逍遙仙莊難道準備要參加?”
展期點了點頭“那是自然,師父說讓我們去開開眼界。”
撫川慢悠悠地問道了關鍵點“那師父有沒有說帶誰去?”
謝子厭從院子裏走出來時就聽到了這句話。
展期不無得意地昂首挺胸“那自然是有說,這次師父準備讓小師叔帶我還有撫川和另外幾個弟子去。”
“謝師兄也突破了化氣期,師父會讓他去嗎?”端着藥草的小八突然探出腦袋問道。
展期白了他一眼“你想什麽呢,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玄蘊師叔多不喜歡謝師兄,這樣的情況怎麽可能帶他去?”
小橘子噼裏啪啦地說道:“小師叔一向就讨厭謝師兄,玄蘊師叔為了小師叔也不可能帶謝師兄去的,誰不知道這逍遙仙府她最疼的就是小師叔了?”
一聽這話衆人都不由自主地紛紛點了點腦袋,小八想了想卻覺得說得也是事實,便也不再吭聲了。
謝子厭臉色毫無波瀾,仿佛沒有聽到這些話,又像是……因為深深體會過所以變得毫不在意,步調不變地朝飯堂走去。
穿過重重的屋檐,明暗的光影在少年眉眼交錯間,就像是一閃而過的厚重陰霾。
他錯開時間提前去了飯堂。
本以為不會再碰見張玄蘊,結果剛邁步走上臺階,就遇到了從拐角走出來的青色身影。
兩廂一照面,少年眼裏垂睫蓋住眼底的陰翳,喚了一聲“師尊。”
張玄蘊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提步邁入飯堂。
走了幾步想起了什麽突然停下了腳步。
垂頭想着事的謝子厭沒想到她會突然停下腳步,差點撞了上去。
绛紅從眼前飄過,幽香撲鼻。
少年皺了皺眉,立刻朝後退了兩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在外人眼裏似乎對張玄蘊這個師尊尊敬極了。
張玄蘊回頭打量了一眼問道:“謝子厭,你的傷如何了?”
“已無大礙,多謝師尊挂念。”
少年逆光而站,周身染上了薄薄的金光,深墨似的幽眸斂在濃睫之下,高鼻,連唇色都比旁人要豔上幾分。
這人……的确是一副絕頂的美人骨,歲月甚至會将這幅美人骨打磨的越加絕色。
在張玄蘊毫不掩飾的打量神情中,少年聲音有些冷地喚道“師尊?”
即便沒有說出質問的言語,态度卻已分外明顯。
“回去準備準備,随師門一同參加這次的雲巅論道。”
謝子厭一向陰沉少言,表情更是寡淡,聽到張玄蘊這句話時他表情有了一瞬的驚愕和不可置信 “我……為什麽?”
為什麽?
因為,張玄蘊想起上一世謝子厭喜歡的女子便是無極門的,自己剛好可以趁着這次的機會撮合撮合兩人,然後為他定個親。
只要他和心悅的女子成婚,日後再生個娃,這樣一來心中有了牽挂,再加上背靠無極門這樣的大勢力絕對不會輕易死掉了。
簡直是解決謝子厭這燙手山芋的最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