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
呼吸交疊,在冰冷的空氣中糾纏。
在四周都透着死寂之際,衛辭擡手,從夏稚枕着的枕頭下面拿出一塊手表。
表盤裏面有一圈晃眼的鑽石,在他晃動時迸射出微弱的光,光影交錯,借着那模糊的一點光亮,衛辭看到了時間。
——晚上十點整。
剛才經歷了那一遭,竟然才過去了熄燈後的一個小時。
夏稚的角度看不見時間,只在身上的男人眸光微閃後,努力仰起身子湊近他的耳邊問:“幾點了?”
衛辭也壓回來:“十點。”
“只過去一個小時?”夏稚震驚了。
黑夜漫長,如果昨晚緊閉的大門在今日會被随意破開,那麽接下來的時間裏,将會有無數種死亡方式降臨在這間病房。
是否觸發死亡條件似乎并沒有那麽重要了。
“游戲的規則不可破。”衛辭在他耳邊低聲喃喃,“它能進來,一定有原因。”
聞言,夏稚深吸一口氣,努力回憶在熱水房裏發生的一切。
他認為自己沒有隐瞞,将經過全盤托出,可即使這樣仍然出了問題,有沒有一種可能……
“難道我理解錯了?”他仿佛自我懷疑一般,道:“是不是我對你們說的話,主觀意識的太強烈,導致忽略了重要的線索。”
衛辭的氣息貼在他的肌膚上,“你為什麽會去熱水房?”
“打水,我喜歡喝白開水。”夏稚說:“我做的一切都符合一個病人的做法,不管是去到熱水房,還是想要喝熱水……”
如果說因為他去了熱水房就算觸發死亡條件,那這簡直就是一道送命題。
大概沒想到夏稚去熱水房的目的竟然如此無辜,衛辭沉吟片刻,道:“櫃子裏有礦泉水,是游戲給的。”
言下之意便是那些礦泉水是絕對安全的。
不可否認自己确實有點小性子,以為熱水沒問題的情況下放棄了礦泉水,妄圖順從自己的心意喝得更舒心一些,夏稚心虛地眨了眨眼,小聲道:“抱歉,是我的問題……”
恍然間,一道白光從混沌中閃過。
夏稚猛吸一口氣,激動的心情促使他顧不上其他,連忙擡手環住衛辭的肩膀,整個人傾身貼上他,黑暗中摸索着湊到他的耳邊,即使是用幾不可聞的氣音,也不掩語氣中的驚慌——
“是水!”
“它是追着水來的!”
裝有熱水的保溫杯,就擺在他的床頭櫃上。
……
隔着較遠的距離,張意蒙着被。
他聽見有東西進來了,并且直奔屋內的一個床位。
又有一個人要死了。
張意閉上眼,即使睫毛不安地顫抖,嘴角也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
這就是游戲,拼盡全力也要活下去的游戲。
他通關過一次游戲,就是上一次。
那是他的第一場游戲。
和兩個大學同學兼好友在救一個落水兒童的時候不幸身亡,他們三個旱鴨子,看見孩子落水就像葫蘆娃救爺爺一樣,一個一個去送,最後那孩子好像活了下來,他們仨全都沉底了。
嚴格來說,那是他們的第一場游戲。
回憶當時他們得知自己死了但又有活下去的機會時,三個大男生差點感動到哭出聲……
結果最後從游戲裏出來的只有張意一個人。
就剩他了。
第一個朋友在游戲的第一天就死了,被兩個老玩家哄騙着去試驗死亡條件,結果‘中獎’,看不見的霧氣怪物鑽進朋友的身體裏,在他和另外一個朋友面前撐爆身體,直接炸開。
他和另外一個同學幾近崩潰,但為了活下去,他們還是努力地融入那些老玩家當中。但是這次,他們沒有再盲目地相信別人。
熬到最後一晚,他和朋友睡在一張床上,細數游戲副本中的恐怖時刻,最後在睡前相視一笑。
翌日清晨,睡在他身邊的朋友僅剩一張人皮。
不經意間觸發的死亡條件簡直可以用絕望來形容。
就像現在。
張意眼裏含着淚,嘴角的笑卻是那麽諷刺。
估計是六號床的那個新人了吧,無所謂,他沒想跟任何人交好,雖然有過口舌之争,但他也沒放在心上。
誰死了跟他都沒有關系。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有東西出去了。
空氣中仍然彌漫着消毒水味……
沒有血腥味?
看樣子死得不慘烈,也算善終。
不過多時,他有感覺到有人在病房裏走動,好像是……
病房裏的人?
是誰?衛辭嗎?去檢查他看上的小新人到底怎麽死的?
說來也是搞笑。
在第一次進入游戲之前,他在魂都聽說了這個名叫衛辭的新人。
救世主,這個名號多麽響亮。
聽說因為救世主這個稱號,他有好長一段時間可以休息,不用強制進入游戲。當時他是羨慕的,現在看到了本人,只覺得很諷刺。
不過也是一個看臉的男人而已,沒什麽不一樣的。
夏稚長得确實好看,就連他瞧見了也忍不住懷疑誰會忍心去傷害這麽漂亮的男生……
當然,這個‘誰’只局限于人類的範圍。
游戲裏的怪物可不會手軟。
總的來說,還是可惜了。
就在張意胡思亂想的時候,他的床簾忽然無風自動。
一顆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張意坐起來,恐懼的同時又警惕地環顧四周。
一只蒼白纖瘦的手從縫隙中緩緩伸進來,下一秒,床簾被掀開。不大的缺口處,夏稚那張漂亮的臉蛋在黑暗中若隐若現。
“張意,你沒事吧?”
張意瞪圓了眼,脫口而出道:“你還沒死?!”
夏稚:“……”
“你好像有點失望。”
張意晃了晃頭,并不是否認這句話,而是讓自己清醒一些。
他認真打量夏稚,最終發現一個重要的問題。
“你怎麽在衛辭床上?”
夏稚窘迫地別開眼,小聲說:“不太好解釋……總之,就是因為跟衛辭一起睡,才逃過了一劫。”
張意的眼神瞬間變得嫌棄起來:“你們好惡心,這種時候還想着幹那事。”
“……你別亂說,我們沒有。”夏稚無語至極,“總之我們要出去看看,你去嗎?”
“出去?”張意把被子揭開一半坐了起來:“你們瘋了嗎?”
夏稚:“沒瘋,就是覺得今天很不一樣。”
張意:“別說什麽預感,我不信那套。”
夏稚:“真的不出去嗎?或許能找到線索哦。”
張意直接把床簾拉緊,有些煩躁地說:“我不去,別煩我。”
外面似乎響起一聲輕嘆,随即沒了聲音。
張意可不想出去送死,誰愛去誰去。
-
翌日清晨,護士進入這間病房。
昨晚安靜得可怕,與第一晚入夜後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卻同樣恐怖,病房裏的五個玩家都沒睡好。
尤其是夏稚。
在護士來之前,他看見了六號床的慘劇,櫃子被掀翻,雪白的被子亂七八糟地堆在地上,而床鋪四周到處都是暗色的痕跡,像血,又像燒焦的木炭劃過。
陪他一同看到這一幕的還有衛辭。
衛辭什麽都沒說,只是默默地幫他扶起了櫃子,把散落在地上的小物件撿起來,收到抽屜裏。
被子沒髒,感覺還能用,但重新鋪上去之後夏稚也不願意躺了。
他要想個辦法換掉這床被子。
“體溫正常。”護士給夏稚量完體溫,笑得溫和,“再過幾天,你就能出院了,放心吧。”
再過幾天……
聽起來是那般奢侈。
在護士即将離開時,夏稚出聲叫住了她。
“護士姐姐,我能不能申請換一床厚點的被子。”他望着轉過身來的護士,眼底滿是真誠,“我昨晚有點冷了,怕再凍着,病情複發,如果沒有厚被子的話,我想再領一床被子,晚上疊在一起蓋。”
護士那雙漆黑的眼睛緊緊盯着他,半晌,勾唇淺笑。
“當然可以,之後會讓人送過來的。”
夏稚低聲說了句麻煩了。
護士離開後,病房裏又陷入寂靜。
昨晚發生的一切大家都知道,今早見夏稚從衛辭的床簾裏出來,他們也只是驚訝了一瞬,便什麽都明白了。
老好人李忠南嘆息一聲,什麽都沒說,只是望着自己完好無損的腿發呆;張意看着夏稚欲言又止,眼神在他和衛辭之間亂竄;至于蕭墨非,他表情凝重,一改第一日輕松自信的态度,站在打不開的窗邊向遠處眺望。
“規則變了。”
萬籁俱靜之時,他說了一句。
衛辭挑了一下眉,“是的。”
他贊成蕭墨非的說法。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李忠南哭喪着臉,“可別改規矩啊,我們還什麽都沒查出來呢,改了規矩不等于難度升級嗎?”
蕭墨非瞥了他一眼,眼神涼涼的,“規則不是我們改變的。”
李忠南:“那就是游戲改的了?太不公平了!”
夏稚發了會呆,擡頭插話道:“未必是規則變了,或許我們本來就沒摸透規矩。”
衆人看向他。
夏稚繼續說:“白天裏的醫院是沒有異常的,我們能得到的線索有限,稍有不慎還能觸發死亡條件。但是晚上就不一樣了。”
李忠南如臨大敵,“你、你瘋了嗎?晚上外面都是些不是人的東西,出去就是一個死!”
夏稚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可是昨晚就不會啊。”
昨晚的醫院,可安靜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