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偶遇
24 偶遇
史松盛扔掉垃圾,徑直去了西邊的一家書店。從小大大,他所有的學習用品都是在這家店買的,畫紙也不例外。他熟門熟路地走向文具用品區,拿了畫紙後便打算付錢離開,誰料在這個時候他卻看到了豐平章。他走過去跟豐平章打招呼。
豐平章也沒想到二人竟然能在書店遇到。待二人付完錢後便一起往回走。他們回家有一段是順路。
剛才在書店史松盛就注意到了,豐平章買了一本數學五三,但那時候書店人比較多,史松盛沒好意思問,這會兒走在路上,人也不多,就忍不住問:“豐老師,你買這本數學五三……”
看着史松盛欲言又止的樣子,豐平章大方地說道:“到底還是時間太久了,有的高中數學知識點記不太清了,而且現在考的內容形式也和我那時候有一定的變化,所以我打算再複習複習,要不然萬一哪天你不會的數學題我也不會,那怎麽辦?你又不去問數學老師。所以今天有時間來買本書,順道買兩支筆。沒想到竟然能遇到你,真是巧。”
聽到豐平章說買五三是為了給自己講題,史松盛心裏開心得不得了。雖然他已經盡力克制住自己興奮的感情了,但少年人哪能把自己的情緒藏得滴水不漏呢?豐平章還是捕捉到幾分他高興的情緒,他沒有當面拆穿,而是在心裏暗暗笑道:不就是買了一本數學五三嗎?至于那麽開心嗎?小孩子果然好哄。
豐平章看到他手裏拿的畫紙,問:“你也會畫畫嗎?”
史松盛見豐平章主動問他事情,心中歡喜之情不免又多了幾分,他答道:“也算不上會吧,就是之前在美術班裏學過幾年,後來上了初中,課業增多,就沒有繼續學了。”
“那現在是又想繼續畫了嗎?”會打球會彈琴,現在又增加了個會畫畫,史松盛,你到底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聽到追問,史松盛肯定不敢把自己的真實目的說出來,他轉過頭去看向前面的路說:“也不是,就是有時間的話随便畫着玩玩兒。”
豐平章看着他那心虛的樣子,也沒說什麽,轉而又說:“其實我看你對數學,也不像那種學不好的學生,你要是能好好學習,在數學課上認真聽講,是完全可以學好數學的。”
“也許吧。”史松盛若有所思地說,“我跟你說一件事,豐老師你聽了可不要生氣。”
豐平章停下腳步看着史松盛:“嗯,你說吧,我不生氣。”
“我是真的不喜歡現在的數學老師。”史松盛快速說完。
豐平章:……就這?還以為多大的事呢!
“豐老師,那你不生氣嗎?”史松盛試探性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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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什麽好生氣的,誰上學的時候還沒幾個喜歡的老師和幾個不喜歡的老師呢?”豐平章理所當然地說,“你只不過是把這件事說了出來,而且還是對着—嗯—身份不太合适的傾訴對象。”
史松盛暗自松了一口氣——還好沒生氣。
“那這麽說你是因為不喜歡數學老師所以才不想學數學的?”豐平章又問,“所以你是一直不喜歡數學還是上了高二才不喜歡數學?”
史松盛回憶了一下自己從小學到高中遇見的所有數學老師,竟然真的沒有一個令他喜歡的。但是他真正不喜歡數學是從小學三年級開始的。
“我上三年級的時候,”史松盛說道,“有一次我數學考了滿分,但是數學老師不相信,認為是我抄襲得來的。在她潛意識裏,我好像就應該考七八十分,我不配考滿分。她當着全班同學的面質疑我,諷刺我,挖苦我,我的所有努力被她貶得一文不值。也就是從那時開始,我讨厭數學老師,讨厭學數學。”
史松盛說得不帶一絲情緒,好像是說的別人的事。
豐平章嘆了一口氣,原來問題的症結在這裏,他剛想安慰兩句,就聽史松盛又說:“雖然她不相信我,雖然那天還下了小雨,放學了我等到最後都沒人來接我,看着越來越黑的天,我自己打算淋着雨回家,可是當我剛跑沒兩步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大哥哥。他把他的傘送給了我這個素不相識的人,天色太暗,而且他又戴着口罩,我沒看清楚他的樣子,但是我看到了他校服上‘蒼臨二中’的字樣,所以中考填志願我偷偷把我爸媽給我報的‘蒼臨一中’改成了‘蒼臨二中’。”
聽他說完,豐平章心頭一緊,世界上不會有這麽巧的事吧?他當年高二的時候也給一個小男生送過一把傘,而且也是穿着二中的校服,因為那兩天臉上過敏了所以一直戴着口罩。當時天正下着雨,他撐着傘去書店,在半路上發現一個把書包擋在頭頂在雨中奔跑的男孩,他看這小孩着實可憐,便把自己的傘給了他,然後自己快速跑到了書店。到了書店後他才想到,應該得把他送回家的,此時正是下班時間,路上車輛多,一個小孩獨自走在路上實在是危險。當他撐着一把剛買來的傘再回去時,小男孩已經不見了蹤影。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真的很難把他與當年的小男孩聯系起來。
“那後來呢?後來你有再見到他嗎?”豐平章又問。
“後來,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所以我考到二中,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關于他的線索,雖然我知道這可能性幾乎為零。”
“那你現在有線索了嗎?”
“除了那把藍色的傘柄最頂端刻了一個‘Z’的傘,根本就沒有其他線索。”
這下豐平章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史松盛就是當年那個小男孩了。他一直有在自己所有物上做上屬于自己的标記的習慣。他送出去的那把傘不但是藍色的,而且傘柄頂端就有他刻的“Z”,選自他名字的第三個字“章”。他刻的比較小,位置也比較隐蔽,如果不是有心之人特意找的話根本發現不了。豐平章已經能想象出來一個小男孩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看過那把傘的每一寸表面,就為了能在看似不可能的傘上發現一丁點兒的關于傘主人的信息。他甚至也能想象得到當小男孩發現那個“Z”時的萬分激動以及傘上出了“Z”再無其他信息時的萬分失落的表情。
“如果你找到了他,你想做什麽?”豐平章問。
這可真把史松盛問住了,他只是在找當年給他送傘的大哥哥,卻并沒有想過找到人之後做什麽。
“可能會請他吃一頓飯吧,感謝他當年送給我的傘,然後再把傘還給他。”
豐平章并不打算告訴史松盛他就是當年送傘的人,說出來也沒什麽意義。
二人在路口分別,豐平章剛要轉身離開,史松盛突然從後面叫住了他:“豐老師,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在‘記憶中的麻辣燙’吃飯嗎?其實并不是因為他家的菜有多好吃,而是當年我和那位大哥哥就是在這家店門口相遇的。只不過當年是一家面館,現在變成了麻辣燙店。不管這家店怎麽變,我和他在這家店門口相遇的事實是不會變的。我總覺得,在這裏我還會再遇見他。”
豐平章回到家後徑直躺在了床上,他盯着頭頂的天花板,內心五味雜陳。
沒想到當年一個無意的善舉,竟然會讓一個孩子記這麽多年?關鍵是這個孩子為了找自己居然會改中考志願?居然會因為找自己喜歡上一家麻辣燙店?最最關鍵的是到現在居然還沒放棄找人?世界真奇妙,自己喜歡的竟然就是當年無意幫助過的一個小孩兒。
要說豐平章心裏不感動那是假的,但是除了感動還能怎麽着呢?難不成跑去告訴史松盛他就是當年那個大哥哥?就算是告訴他了,那又能怎樣呢?一個對自己學生産生不該有的想法的老師,如果還存有一絲理智、一絲道德、一絲人性,就不應該把這件事說出去。
史松盛回到家,史革新已經不在客廳了,李文娟也不在家,這讓他輕松了很多。
他回到卧室,在畫架上放好畫紙,然後仔細回憶着那天豐平章在舞臺上的一舉一動,舉手投足間無一不帶着古人的韻味。史松盛覺得,以他這三流的畫技,根本畫不出豐平章的神姿,但是他能做的,就是拿出自己最高的水平,把他畫到最好。
在不知道過了幾個小時之後,在新買的畫紙即将用完之時,史松盛終于完成了他人生中迄今為止最滿意的一幅畫作。畫中之人身量高挑,長發及腰,着一身黑袍,挺拔地立在舞臺中央。他手裏正拿着一支白玉蕭在吹奏,而那拿蕭的手,不但手指纖長,而且還似乎比那白玉蕭還要白上幾分。畫中人只有一個側臉,而且還是仰視的角度,很顯然,這是以當時史松盛的視角畫出來的。 看着畫中人,一切就像是剛剛發生一樣。
史松盛拿出手機給畫拍了張照,然後發給了豐平章并備注:元旦快樂,豐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