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勝敗兵家事不期

勝敗兵家事不期

蘭玉竹後來知道了是先皇下的毒手,這還要歸功于長公主,若不是她的善意提醒,他可能一輩子也不會查到先皇頭上。

“陛下?!”影昭總算明白為什麽主子剛剛要他看看有沒有牆角了。

可是為什麽呢?先皇把主子從極北之地召回,就是為了加害他嗎?憑什麽,影昭越想越替蘭玉竹不值,有這樣的君主,他們還留在這個吃人的都城裏做什麽?

為這事,蘭玉竹并不怎麽動怒,話語間都透出這仿佛不過是一種稀松平常之狀:“自古為帝者,杯弓蛇影是常态,言聽計信才為反常,昭兒,你可知先皇傳我回都的目的?”

“是。輔弼太子,穩天馳王朝。”

“不錯,先皇知我蘭家輔政能力卓越,同時也擔心我對父王的死懷恨在心,怕他駕崩後我會霍亂朝綱,為了壓制我,才上演了城外伏擊的那一場戲。”

影昭替他不值,氣憤難平:“主子既知如此,為何還要回來?”只要不回來,他也不會成為一個殘廢!

“君命難違。”蘭玉竹不甚在意地勾了勾唇,“何況,我哪裏能預知呢?事已至此,不必抱怨,這是我蘭家一脈必經之路。”

祖父死于帝王手,父親如此,他也如此。

不幸中的萬幸,感念上天,讓他重來一回,即便可能無法改寫命運,他還是想和上一世活得不同。

然而影昭卻無法平靜:“主子!我們走吧,影昭帶你離開這兒。”

“你想帶我去哪?”蘭玉竹來了興致。

“……溺魚國、沉珂國,實在不行,我們還可以去燕國。”

蘭玉竹好笑地看着他:“昭兒,誰會憐幸一個敵國的王爺呢?如今正值戰亂,其他國家自顧尚且不暇,又怎麽會保護一個可能是間諜的人呢?”

影昭低下了頭,感到無力:“屬下愚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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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兒,坐我旁邊。”蘭玉竹拍了拍身側的床鋪,看樣子是想秉燭長談了。

影昭坐了過去,仍是悶悶不樂,蘭玉竹捏了捏他的臉,清俊的少年想要嘆氣,被捏回了肚子裏,而後埋怨似的瞥了他一眼,又盯着他的腿沉默不語了。

“現在不是挺好的嗎?”他輕輕搭上影昭脆弱的後脖頸,像捏小貓那樣無意識地揉捏着,“我們都活着,未來還有希望,你不是說,會想盡辦法替我治腿嗎?”

他依稀記得,上一世死之前,影昭說他已經找到了解決之法,只是他沒來得及說完就死了,他現在也不知道具體去哪裏找,先皇既然對他下了如此毒手,就肯定不會給他準備解藥,因為他上一世搜遍了皇宮,也沒有發現蛛絲馬跡。

影昭點了點頭,順便縮了縮脖子,見狀,蘭玉竹收了手,與他承諾:“我答應你,十年內,一定為我蘭家報血海深仇。只不過,這期間,需要你陪我一起慢慢熬過去了。”

與天馳的恩情,他在上一世用性命還清了,兩不相欠,為蘭家,為影昭,他也要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聞言,影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倏然擡頭震驚地盯着他,主子換了芯了?

蘭家對天馳國有多忠心?忠心到即便全族被皇帝所害,患有不治之症,男丁生下來便體弱多病,多活不過三十歲,阖府上下卻沒有一點怨恨之心,先皇一言,仍可召回流放在外的蘭玉竹,為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三代人都是愚忠的典型,蘭玉竹遠在梁洲時就經常接到都城中送來的加急快報,先皇病逝前幾年,一半的奏折都是蘭玉竹經手的,非是朝中無人,而是先皇一定要拿些莫須有的東西來捆綁蘭家,恩威并施,讓蘭家為天馳國世代為奴。

一邊是流放,一邊又好像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上輩子,蘭玉竹被吊得快要窒息了。

所以影昭才會驚訝,一向柔和的主子竟然會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果然是受的刺激太大了嗎?

蘭玉竹好笑地幫他合上下巴:“現在可以安心了吧?那你背地裏說我軟弱可欺嗎?”

影昭的下巴又掉下來了:“屬下不敢!”

“別操心了,影衛大人,”蘭玉竹不再拿他取笑,往床內挪了半個身位,對他說,“上來,睡覺了。”

影昭哪敢,頭搖成了撥浪鼓,他平日裏再怎麽随性,心裏都是有杆稱的,這種大不敬的事,他是萬萬不敢做的,不等蘭玉竹再發話,他立馬逃了個無影無蹤,躲起來消化他今晚的驚天發言了。

蘭玉竹無奈一笑,自行躺下休息,剛剛也只是随口一說,要是影昭真爬上來了,現在不知所措的就該是他了。

清晨,第一縷陽光灑進室內,蘭玉竹緩緩睜眼,恍若隔世,他又夢到了漫天箭雨,影昭在他面前死去。

他坐起身,揉了揉太陽穴,喉嚨幹渴。

莫管家在外等了沒多時,聽到房裏的動靜,立馬敲響了房門:“王爺,您醒了嗎?”

“嗯,進來吧。”

梳洗完畢,蘭玉竹坐到桌邊飲茶,莫管家揣着手在一旁問:“王爺,那名女子就在門外,您現在見嗎?”

“讓她進來。”他情緒不怎麽高,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長公主被帶了進來,做的村婦打扮,不施粉黛也難掩傾城之色,這樣的容貌,若是沒有靠山,在這個世上很難活下去,幸也不幸,她是天馳的公主,當今陛下的親姐。

蘭玉竹讓她獨自在外邊坐了一會兒,自己喝光了一壺茶才滑着輪椅出來。

察覺到審視的目光,長公主司馬有儀抖了抖,故作鎮靜地站起來作揖:“王爺。”

“你知道我是誰。”蘭玉竹肯定地說,他指的是自己攝政王這個身份。

她雖不安,背後生寒,還是矜持地點了下頭。

“你叫馬文秀?為什麽當街攔轎?”

“嗯。小女子……有冤。”

蘭玉竹冷冷地看着她說:“天子腳下,有冤為何不狀告到大理寺,倒尋到本王這兒來了?來人,把她送去大理寺、”

司馬有儀明明記得蘭玉竹是個極其溫和的男人,為什麽現在見到的卻是一個咄咄逼人的攝政王?

她的驕傲不允許她下跪,只是惶恐地彎着腰,懇求道:“王爺,別趕我走,請聽小女子将實情道來。”

蘭玉竹向後一仰,不置可否,他上輩子已經聽過她精心編造的故事了。

“你本籍淮揚,逃難至此,父母在途中死去,親弟不知下落,你流落街頭尋找弟弟,卻被歹人所劫,賣去煙柳之地,你費盡心力逃了出來,又卷入了一樁與你無關的殺人命案,官府四處捉拿你,你無奈之下,只得當街攔轎,向本王求助。”

“你——”司馬有儀怎麽也想不通,他是怎麽知道自己醞釀了半個多月的說辭,整個人被吓得一時說不出話。

“本王猜測,你一定在想,我怎麽知道,是吧?”

蘭玉竹神秘莫測地笑了笑,司馬有儀背後出了一身冷汗,感覺自己像是脫光了站在他面前,這人,怎麽會這麽恐怖?!

他沖她招招手:“附耳過來。”

她定了定神,穩住顫抖的脊背,把玉耳湊到了他嘴邊,蘭玉竹右手擡起,呼出的熱氣噴灑在她的耳邊,只是一聽到他的話,她整個人如墜冰窟。

“你——”

“本王怎麽都知道,對嗎?”蘭玉竹不做解釋,滑着輪椅走了,臨走前還留下一句,“本王知道的遠不止這些,你走吧。”

司馬有儀心中的震撼難以言表,一下子跌坐在地,久久無法釋懷,一時沒有了主張。

莫管家進來勸她離開,蘭玉竹有令在先,不許對她無禮,現在卻把人吓成這樣,他家王爺到底在想什麽啊?追人也不是這麽個追法的。

“姑娘,你走吧。”他想把她扶起來,司馬有儀卻不願就這麽離開,避開了他的觸碰。

“我不走,”她捂着嘴哭,“王爺還沒替小女子做主,我不能走。”

“你不走怎麽能行呢?起來吧姑娘。”莫羅也不忍心見她垂淚,可無法,這是王爺的命令。

司馬有儀可憐地拉住了他的衣角祈求道:“煩請大人幫小女子給王爺求求情吧,我真的無處可走了。”

“這……”莫羅猶豫了下,仍是搖頭,“恐怕不行。”

最後,尊貴的長公主是被兩個家丁架着出去的,一輩子沒受過這種待遇的她,回去哭了一晚上。

她在哀求莫羅時,蘭玉竹就在後面看着,眉頭舒展困難,他也不想看故人如此低聲下氣,可長痛不如短痛,希望她能知難而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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