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鴻雁困籠
鴻雁困籠
雖然他們比彭蒙塵行得快,但途中耽擱了一些時辰,算下來,後者就算乘轎也應該趕上來了。
果然,不出半刻鐘,丞相府的轎攆就悠悠出現在了孟山的視野中。
行到跟前,孟山拽着的駿馬不屑地從鼻孔噴出一口氣,前腿踢踢踏踏,顯得很不安分似的。
彭蒙塵下了轎,看了這畜牲一眼,走上前來問:“你家王爺呢?”
“彭丞相,”孟山也是心裏有氣,竟然當着他的面陰陽怪氣了起來,“王爺受了熱,正待在車裏呢。”
“受熱?怎麽不先行進府,要在這裏等?”彭蒙塵皺起了眉,不解其意。
“是啊,怎麽不先行進府?還不是您家的下人,不開門不說,還說什麽‘皇上來了也不開門’。”
彭蒙塵的臉肉眼可見地黑了:“怎麽可能?”
“王爺,您說是不是?”
孟山朝車廂裏問了一句,得到一聲輕笑,和一句不關痛癢的斥責:“孟山,不得無禮。”
“王爺,”彭蒙塵想揭過這一茬,朝車廂喊,“我們進府吧。”
車簾掀開,蘭玉竹笑得戲谑:“好。”
“王爺請。”
“丞相先請。”
順利入府後,孟山看見之前那惡聲惡氣的家奴,仍是憤懑,他裝模作樣偷偷地指了指:“王爺,就是他,不讓我們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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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玉竹看也不看,只說:“丞相大人治家有方,下人們都很有精神。”
兩人的話音都不算大,可讓在場其他人聽清楚還是綽綽有餘的,何況這些話本就是說給彭丞相聽的。
“只是大人吶,”蘭玉竹叩了叩扶手,連連搖頭道,“此等大逆不道,将皇家尊嚴随便鄙夷的刁奴,還得好生懲治才是。”
彭蒙塵腦門上出了一陣冷汗,心中暗罵那不度時勢的家夥,分明他早上出門前打過了招呼,他揣着手,忍着擦汗的沖動說:“是是,如此惡仆,不必王爺說,本相自是容他不得,來人吶,打二十個板子扔出府去。”
看着看門人被拖走,孟山情不自禁笑了出來,給他家王爺豎起了大拇指,殺人不血刃,不愧是王爺。
這一段小小的插曲就這麽過去,彭蒙塵帶着他們進入會客堂,閑談半晌,喝過一壺茶,等後廚的飯做好了,便又移步。
席間,觥籌交錯,杯箸不停,蘭玉竹以養傷為由,拒不接受彭蒙塵所勸之酒,這讓後者面上有些過不去。
蘭玉竹給自己添了一杯新茶,舉杯向他,誠摯地說:“彭大人,論輩分,某該叫您一聲叔父,今日無奈身體不便,只能以茶代酒,敬您,萬望丞相大人海涵。”
“哪裏的話哪裏的話,侄兒客氣了。”彭蒙塵大笑着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試探性地叫了他一聲侄兒。
蘭玉竹心中不免冷笑,攀關系之後,就迎來他的真正目的了,他也回敬一個笑,看起來并不抗拒。
如此,彭蒙塵更有了些底氣,對身邊的下人耳語了兩句,扭轉頭接着說:“來,都吃都喝,不要愣着了。”
少頃,伴随着漸漸變強的絲竹管弦之音,一隊穿着打扮酷似西域舞娘的美人盈盈走進了廳內,熟練地給席中人倒酒奏樂,舞姿翩翩,輕盈如蝴蝶。
蘭玉竹推開了硬貼上來的美人,面色不虞只一瞬就被他很好地隐藏了下去。
這些女人身上的脂粉氣太重,他素來潔身自好,上一世因為忙着朝綱大事,多少人想往他府裏塞女人都未成功,只有最開始的長公主一直留在他身邊,不過二人相敬如賓,連同床共枕都難有,更遑論男女之事了。
他不是不懂,而是純粹的不感興趣。
這麽多美人聚在一起跳舞的場面他還是第一次見,臉上禮貌的笑差點挂不住。
他身後的女子被推開後,提着精致的酒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收到彭蒙塵的眼神示意,松了一口氣,趕忙撤下去了。
彭蒙塵親自給蘭玉竹添了茶。“賢侄,這些美人可是都不喜歡?”
蘭玉竹微一搖頭:“某無心此事,勞您費心了。”
“是嗎?可你也到該成家的年紀了……叔父有一問,”彭蒙塵放下茶壺,“不知賢侄對與小女的婚事考慮得如何了?”
“婚事?”蘭玉竹擡高眉毛,像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表情都有些失控。
不給他反駁的機會,彭蒙塵一指門外:“看。”
只見廳內的美人們迅速聚攏,在門口做迎接狀,片刻後,一名頭戴面紗,身材窈窕,穿着華麗的淺紫色衣裙,披一件粉紅外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子出現在人群中央,雖打扮得如天仙下凡,妝容精致得讓花魁都自慚形穢,她的眼裏卻只看得見一潭死水。
管弦樂起,女子随風舞動,輕飄如鴻雁,衣袂翻飛間帶起一陣馥郁的花香,面紗形若無物,才會把她絕望的神情襯托得分外惹人垂憐。
一曲罷,女子猶如斷翅的鳥兒,低眉順目,雙臂垂在身側,呆呆地站在原地。
衆人擦擦眼睛,回過神來,彭蒙塵帶頭鼓起了掌,掌聲雷動,聲勢減小後,他沖女子招招手:“雪兒,過來,見過各位叔叔伯伯。”
女子緩緩挪步走了進來,他不無得意地說:“犬女獻醜了。”
“原來是丞相大人的女兒,當真是落落大方。”
“雪兒小姐出落的越發美麗了,不知将來要便宜了誰家小子。”
一路走來,贊賞聲不絕于耳,彭雪柔卻只感到遍體生寒,在整個鷹伏都城都是她父親學生的情況下,她又如何能逃走呢?
不管她心中作何感想,彭蒙塵一把把她拉到了自己和蘭玉竹的中間,介紹說:“賢侄,這就是小女彭雪柔,你們幼時曾見過的。”
蘭玉竹點點頭,逢場作戲般的說:“是雪柔啊,都長成大姑娘了。”
彭雪柔在她父親的催促下摘下了面巾,福了一禮:“參見攝政王。”
“哈哈哈,”彭蒙塵把她往那邊推了一些,暧昧地說,“都生分了,你以前都叫他蘭哥哥的,去,給你蘭哥哥添些茶水。”
拿起茶壺,她的手腕都在顫抖,眼看要落下淚來,蘭玉竹輕柔地接過了茶壺:“雪柔累了便歇會兒,不介意的話,我晚點去找你敘一敘舊可好?。”
聞言,彭蒙塵心花怒發:“當然可以了王爺。雪兒啊,你先下去吧,啊,為父同王爺用完飯就來。”說着,他難掩厭棄地沖彭雪柔做了個揮手驅趕的動作。
“是。”彭雪柔仍揪着心,感激地看了蘭玉竹一眼才退到門外離開。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蘭玉竹陷入了沉思,他上一世做得更幹脆些,未曾答應彭蒙塵的任何邀請,也并未來府中見過彭雪柔,後來再聽聞時,卻是她在府中上吊自殺的消息。
此女性情剛烈至此,堅貞不二,乃至以死明志,他想起時總會唏噓,這世上竟有這樣的真情,生死相随,至死不渝。
每到那時,影昭便會調侃他,明明渴望溫暖,卻樂于奔命,就連一牆之隔的長公主也走不進他的心。可是他身居要職,是不能随便愛上一個人的。
他有點想昭兒了,影七按腿掌握不好力度,郎中敷藥的手法太過小心,總之不是影昭在伺候,他都覺得不甚舒服。
不知道他現在什麽地方,有沒有瘦,他知道他不會死在這裏,卻也因為那人不在而時時憂心,早知,就不該答應他的。
大約小半個時辰後,彭蒙塵送走了客人們,回過頭把蘭玉竹直直地往彭雪柔閨房領。
行至一眼看見了秀閣,蘭玉竹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