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舊雨重逢(四)
第13章 舊雨重逢(四)
周景明回來兩三個月了。
從去年春節疫情爆發,他隐隐就有了想法。認真考慮了一年後,把自己工作交接完,今年春年回來就沒再去浙江了。
兆琳有個留洋回來的堂兄,頭腦能力很是了得,周景明近兩年與之有諸多接觸,三個人一商量,打算共同創業。家裏又十分歡迎人才回歸,放話出來搞嘛搞嘛,屆時會給予些相應的政策支持。
晚上幾個人難得一聚,這倆月都太忙了,忙完風險評估忙挖人才……挖人才最耗心思,得先給人畫餅。畫餅難于畫骨,但這事難不倒兆琳,她曾是資深獵頭。原先三個人的核心團隊,目前壯大到了七個。
席間免不了一番凝心聚力的話,共同舉杯落座後,堂兄說了公司首條不成文規定,不允許核心團隊之間搞男女關系。
這是自然的,無可非議。
散局出來,兆琳喝了酒不能開車,自然坐上周景明的車,讓他把自己稍到哪哪哪兒。車上倆人先談了公事,随後閑扯淡,兆琳稍有醉意的攏攏頭發,發絲又勾到她美甲上的小水鑽,等弄好又頻頻地打哈欠。
周景明打着轉向問她,“昨晚沒睡好?”
兆琳問:“我黑眼圈很重?”
周景明細看了眼,“看不出來。”
兆琳又打個哈欠,“酒吧回來都淩晨兩三點了,到家我那狗生病了,卧在那兒嗚嗚嗚吵得我睡不着。天亮我又抱着去找寵物醫院……”
周景明專心地開車,也沒接話。
兆琳困得不行了,打起精神問他,“談了沒?”
“談什麽?”
“談對象了說聲。”兆琳說:“你有對象了我好拿捏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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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了跟你說。”周景明應聲。
到了地方,兆琳下車,朝他揮手,“路上小心。”
倆人去年分的手,談了一兩年。情感上怎麽說,濃度上不來……總感覺差那麽點火候。但倆人性格又能相處,又同在浙江,分手後有事也會相互照應。
口幹,他擰開水準備喝,從倒車鏡看見倆女人邊自顧自的聊天、邊貼着他車身過,來不及阻止,其中一個女人肩上的背包鏈劃到了他倒車鏡。他降下車窗看,對方也回頭看,四目相對,張澍脫口而出,“周小明!”
……
張澍驚喜,“你什麽時候回來的?”那語氣,仿佛年前他們才聚過。
萬清輕輕瞥了眼車,沒做聲。
周景明也反應過來了,看她,“上車吧,送你們。”
張澍歡喜地要上車,萬清問:“你不是說去前面逛?”
“不逛了不逛了。”張澍拉她上車。上車屁股都沒坐穩,先傾着身子再問駕駛座的周景明,“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你們喝酒了?”周景明聞到股酒味。
“我們剛從練歌房出來。”張澍有點微醺地說:“從下午四五點唱到現在。”
“吃飯了嗎?”
“吃了炒飯。”張澍認真打量他,又看看方向盤上的車标,可以可以可以,拍他肩,“不錯,意氣風發。”說着回頭問萬清,“咱們有多少年沒見了?”
萬清正玩手機 ,擡了下頭,“有一二十年?”
……
“怎麽可能!”張澍難以置信地看她,“大學暑假咱們還聚。”
“那我記岔了。”萬清不在意地說,說完繼續玩手機 。
周景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沒做聲。
張澍要萬清今晚住她家,報了地址,周景明發動車送她們。
路上張澍周景明一問一答,倒也不顯生分。萬清不時刷刷手機,不時聽他們說。張澍有意拉她參與話題,她應兩句,并不熱絡。
車到小區,張澍掏出手機同周景明互加好友,萬清先下了車,站去樓棟門等張澍。
晚上倆人洗漱,聊起周景明,張澍說她,“你幹嘛要惡心他呢?”
萬清匪夷所思,“我沒興趣跟他聊天就惡心他了?”
“咱們聊天,你一直刷手機。我問咱們多少年沒見了,你說一二十年不就是惡心他?”
“我不能惡心他?“萬清反問。
“沒必要 。”張澍無語了,“這麽些年沒見,為什麽要這樣子呢?”
“我覺得有必要。我不想巴結他。”
“你意思我巴結他?”張澍生氣了。
“差不多。”萬清擠牙膏刷牙。
“你性情越來越古怪了。”
“我不巴結他我就古怪了?”
“你前男友結婚你心裏不舒坦,大家都得跟着你不舒坦呗?憑什麽呀?”張澍看她,“我還離婚不孕了呢!”
萬清瞪她。
“你瞪什麽瞪!”張澍往臉上打着潔面泡,“我就巴結他,我偏巴結他,我巴結我驕傲——”
萬清把她推一邊去,自己站在面盆前刷牙,刷完牙說她,“別自作多情了!人都沒打算繼續跟你結交,你問他了兩回啥時間回來的,他都避而不答。我對他沒偏見,單純覺得這人不真誠。”
“拉倒吧。你就是記恨他這些年沒跟咱們聯系。”
“切。”萬清懶得理她。
“都這麽些年了,早年的事犯不着計較,沒必要。”
“我心胸狹隘呗?”萬清看她。
“差不多。”張澍推她一邊去,俯身面盆前洗臉。
“看你多大氣。”萬清耿耿于懷,“早年他先跟我絕交,憑什麽如今我要巴巴上前跟他加微信?”
“你這不也承認了?”張澍說她,“今天故意惡心他就是因為他先跟你不告而別。”
萬清懶得跟她說那麽多,躺卧室床上投屏看電影,她才不會用“不告而別”這種意蘊悠長的詞彙去修飾。只勸她別太樂觀,這麽些年沒見了,物是人非,人性涼薄。
張澍坐過來敷面膜,毫不在意,“那是自然,畢竟人生際遇大不同了。這只是我的一種美好願景,大家碰見聊得來就深交,聊不來做個點頭之交。早先我媽還說呢,說咱們幾個都是獨生子女,又從小知根知底,要是能重新交好就再好不過了。“
“以前大學都考出去,各自生活圈沒交集漸行漸遠是無奈,但如今都陸續回來了呀,想重新交好也是自然的事兒。況且……咱們都三十出頭的成年人了,有些事心照不宣吧。你無所謂,你是要回上海的,我自然要跟周小明重修于好。”
“還有啊,咱倆各自管理好垃圾情緒。你是質本潔來還潔去,我是庸俗市儈紅塵人。拜拜,姐要睡了!“
萬清不理她,專注看電影。老半天回頭,見她躺在另一側臉上貼着面膜睡着了。她幫她把面膜揭了,蓋好被子,關了投影儀也躺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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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在機場候機,周景明收到了張澍的微信,先是寒暄兩句,接着想約一起吃個飯。周景明望着信息沒回複,顯然她還有話沒說,因為對話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兩分鐘過去了,對話框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他準備找理由拒絕時,張澍終于回了七個字:【抽你空,我們不着急。】
周景明坐在那兒雙臂撐在膝頭,思忖了得有十分鐘,回:【我這周出來了,下周五吧。】
張澍秒回:【好!你有沒什麽忌口的?】
周景明回:【沒有,跟從前一樣。】
張澍看到“跟從前一樣”狀态瞬間松弛下來,玩笑地回他:【原本還考慮請你吃西餐呢,那就本地老字號吧。】
周景明回:【我不喜歡西餐。】
張澍很開心,又是一番删删減減,最終百感交集地回了兩個字:【真好。】這兩個字足以承載那些說不出口的情義。
周景明望着這兩個字,久久沒有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