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第二天天還沒亮地中之鹽外的自由市集就初現雛形。昨日長秋去換了鹽,今天便由春生帶着留守過的人提起活野物去長見識。遠來的兩位客人也想用寶石樣品換點東西,于是洗漱過後兩邊合在一處離開營地。

蘇沒有吃昨晚剩下的糊糊抵充早餐,摻有高嶺土的食物她實在不想往肚子裏咽——不僅對不起自己的健康,而且對不起高嶺土這種高品質燒陶材料的真實用途。

璃月人每年單靠着出口高檔瓷器就賺得盆滿缽滿,把高嶺土吃下去和把摩拉吃下去有什麽區別?

摩拉肉倒是挺好吃的,摩拉肯定不能吃。

若陀向來喜歡小巧的東西,和他如大地般承載一切的性格很是契合,見小朋友早上起來拖着尾巴灰溜溜的,少不得從袖袋中摸出顆珍藏的糖塊塞給她甜甜嘴。

這年頭一般二般的人手裏可拿不出糖來,就算有自己吃還不夠呢,哪裏能随意打發別人家的娃。春生立刻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盯着那棕發青年看,生怕他蓄謀誘1拐——普通人家的孩子被這人拐走說不準過得比家裏還好些,蘇大人不行,把蘇大人弄丢了他們誰也別回去。

遠來的旅人随意動動手,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嘴裏就漾開一片甜味。蘇咂咂嘴裏的糖,不知不覺把兩只眼睛眯成月牙。

“大人,您看咱們交換什麽帶回去合适?”春生把手裏吱哇亂叫活力十足的小野豬提到蘇面前晃晃。她的心思果然從糖塊上挪開,側頭像是在思考的模樣,臉頰上鼓起一個小包:“家畜,全憑人力開墾土地效率太低了,我們換大型家畜。農時抵充勞動,閑時充當馱獸,這樣交換的隊伍也能走得更遠些。”

領地內有高嶺土礦使得自行燒造陶器成為可能,有限的資源最好花在交換更重要的生産資料與勞動工具上。而地中之鹽的金屬至少轉過兩回手,價格比出産地高出太多,不劃算。加加減減下來交易家畜最劃算,回程路上大可以把鹽袋給它馱。春生本想着用手裏這些野物換些能承裝物品的容器,聽她這麽一說頓覺有理。

這麽遠的路大家背着陶器,指不定不當心就弄碎幾個呢?還是交換大型家畜省心,餓了低頭多的是草啃,渴了随意飲幾口河水,至少能平安帶回營地……有了馱畜這一路上大家不用再輪流負重,回家的速度也快些。

那四大袋鹽分量十足,可比連着豆莢的豆子要重多了。

“就按您說的辦!”

青年一高興手上動作難免大了些,小野豬發出活力十足且刺耳的尖叫,半個市集都能聽到。

自由市集由各處趕赴地中之鹽準備交易的隊伍自行發起,混雜了部分一搭橋牽線為生的本地消息販子,當然也有專門等着吃“剪刀差”的聰明人。

生活在地中之鹽的人類不可能只需要一種物資,個人愛好自然該由本人買單,但總有些大家都要用的物資會交給某個所有人都信任的人統一收集并分配。這個被大家信任的人手裏有了權力卻不可能獨自供給整個領地的需求,他還得從數個交易者手裏獲取物資,那麽這個時候他大可以按照自己的偏好選擇那些願意“私下讓渡部分好處”的交易者……用知論派和因論派的專業術語講,這就叫做“權力的尋租”。

腦子靈活的聰明人提前從被大家信任的人嘴裏得知地中之鹽需要何種物資,他就有時間以較低成本慢慢籌集,然後帶到市集上高價與想要換鹽的人進行交易。這樣一來只有老實按照要求進行交易的人受傷害的交易鏈就形成了,腦子靈活的聰明人和被大家信任的人都能穩穩當當從交易鏈中獲得好處。

比如眼下,南來北往的交易隊伍不得不按照要求先将手裏的物資進行一次甚至多次交換,然後才能從赫烏莉亞的子民手裏得到食鹽。這樣做是有風險的,絕大多數情況下特定物品的交易只會使手中掌握的價值越來越低,最終能夠換到的鹽量很難達到預期。但是不遵從這樣的規則又不行,大家只能從地中之鹽獲取安全的食鹽,就算隐約察覺到利益被侵犯了也沒有辦法。這也是為什麽去年長秋寧可吃點虧也願意與遲重敲定今年拿豆子換鹽的交易,至少不用費事再去找人倒手換其他東西了。

以物易物的弊端催生出自由市場,權力尋租讓它的繁榮蒙上陰影,穩定且隐蔽的獲利過程又會使那些既得利益者自發自動維護它的存在,除了能夠拿出礦石與金屬的摩拉克斯,赫烏莉亞就是這片大地上最能輕易帶來大筆財富的魔神。

不過蘇今天的目的并不是鹽,她想要些別的。

遠處地中之鹽的沙汀上錯落有致分布着各式各樣的木板房屋,高大的能有雙層甚至三層,低矮的也有處碎石壘砌的院落。地中之鹽以外但又緊靠着鹽湖的平坦湖畔草地上留出一大片空地,這就是自由市集所在。

比起自家用機關圍了一圈四處掏洞居住的營地,人家這檔次不知道高到哪裏去。怪不得昨天赫烏莉亞想也不想直接選擇花錢消災——就像是位衣着光鮮的淑女在自家後花園遇到了頭發蓬亂的鄉間潑婦,潑婦光着腳跳起來指責淑女家的仆人,淑女難道會撕開裙子和潑婦打得滿地亂滾嗎?

這樣又有錢又好欺負的鄰居挺好,蘇把糖塊從左邊臉頰移到右邊臉頰,裹得津津有味。

好奇之下她将視線投注在路兩邊排開的攤位上,幹肉、谷物、皮草,這三樣是重複出現次數最多的貨物,也是最好準備最方便長距離運輸的種類。紡織物也有,量非常少而且價格極高,蘇懷疑自己這邊十個人手上提的所有野物也不一定能換到完整的兩匹布料。

香料基本上看不到,偶然出現一兩種後世常用的調味品作為藥材被擺在最高的地方僅供欣賞。

市集上自然有異國面孔,有些穿得跟熊一樣,有些舉着有石質矛尖的長矛。蘇專門從他們面前走過,伸着腦袋朝陶罐裏看,最前面的紅發中年人驅趕松鼠一樣笑嘻嘻把她往遠趕:“去那邊兒吧,你的杯子裏應該倒奶而不是酒。”

好家夥,這會兒就已經有較為成熟的釀造技術了嗎?新的論文題目緩緩浮現……

穿得跟熊一樣的高大漢子彎腰從陶罐裏摳了塊貨物出來遞給蘇,見她避了一下立刻皺起眉頭,甕聲甕氣朝若陀比劃着表示不交換也可以,單純就想投喂,給小孩子嘗嘗味道。

因為發色相近而被迫漲了輩分的青年:“……”

對方這樣誠懇,再拒絕就不禮貌了。蘇上前接過氣味微妙的食物看了看,确認這是塊幹制奶酪。

奶酪+糖塊=奶糖

她把奶酪塞進嘴裏,混着小了一圈的糖塊兒裹裹味道,開心得捧住臉,呆毛随風搖曳。

“哈哈哈哈哈!”遞奶酪的漢子拍拍肚皮朗聲大笑。附近不少本地人終于明白他那罐子裏的東西能吃,又看到蘇好吃得說不出話的享受表情,狠狠心掏出積蓄圍上前紛紛表示要給自家幼崽換上幾口。

蘇趁亂退到人群外圍,臉頰一鼓一鼓的,眼睛盯着其他人琳琅滿目的交易物目不轉睛。

市集上自然也有用于交易的家畜,雞鴨鵝的幼雛擠在竹片編制的軟筐裏,一片淺黃色毛茸茸發出嬌弱細嫩的唧唧叫聲,對小孩子造成的殺傷力無法用語言去形容。蘇目不轉睛走過連片幼雛,停在“氣味感人”的大型牲畜交易區旁不動了。

好貴!

春生提着小野豬問了好幾家,就算它生猛活潑又肥墩墩,一頭小豬外加十幾只野雞野鴨也難以抵得上一頭成熟犍牛的價值。倒是有人願意牽小毛驢來和他們交換,但是春生并不想要。驢子的體型小,力氣比起牛來說不值一提,蘇大人理想的是為營地交換頭勞動力而不是擅長賣萌的寵物。

雖然小毛驢真的很可愛,但是饑餓面前可愛不能當飯吃。

午後隊伍就要準備拔營返程,如果上午找不到合适的交易者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春生在心底盤算了一下,手裏這些野物足以換不少藤編的容器,再換些陶器,也許還能用只野雞換取半把破損的鐮刀……再看看那些拴在枯枝上的牛,兩相對比之下差距有點遠,他有些不甘心。

“有沒長成的牛犢嗎?牛犢也可以!”

除了牛其他家畜蘇一概不考慮,不是馬不夠好,而是飼養成本與泛用度的問題。她人小小的,看上去白白淨淨,圓圓臉上帶着健康的粉紅色,祖母綠色大眼睛撲閃撲閃,就算不做生意成年人們也願意多說幾句:“一定要換牛嗎?你一個小孩子坐在毛驢背上剛剛好哦,牛走路拉車都很慢,吃得多拉得也多,不好打理。”

“阿姐要我換頭牛。”不管攤主們是哄還是勸,蘇從頭到尾只有這麽一句話,若陀興致勃勃拉着友人走在旁邊,把真正跟着蘇的春生幾人襯得像是專門雇來出苦力的雇工。

這會兒他已經完全适應時不時被人認錯的意外了,甚至頗有幾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樂子人心态,攤主們見勸不動蘇往往會向他尋求共鳴——孩子可愛歸可愛,但也不能慣成這樣?

每當此時棕發青年總要慫兮兮的搖頭:“啊……哎呀……這個嘛……我說了不算啊!”

他的朋友:“……”

口頭上占人家姑娘這麽一個便宜就讓你如此快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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