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小姑娘你一定想要換頭牛的話,就往裏面走走看吧。最前頭那家有頭牛犢出手,來了好幾天了,不知道還在不在。”眼看實在勸不住這“父女倆”,另外一旁的商販指指鹽湖方向:“他們是被赫烏莉亞大人接受得以遷入地中之鹽的難民,到這裏以後發現再也無需辛苦耕種就打算換些趁手的物資安頓下來。”

他指過方向便收回手,微微低着頭躲開若陀的眼睛卻又冷不丁與蘇對上視線:“喝!”

“嘿嘿!”矮個子姑娘擠出個傻笑,商販握緊手裏的繩子,呼吸有些急促。

應該……沒關系吧?那人數次央求,可憐得很。

春生提着小野豬三兩步走到前面去探路,過了十幾分鐘拐回來振奮道:“湖邊确實有人交易牛犢,還有一頭母牛,很劃算。我看他神色焦慮,想來是因為特別着急的原因才主動壓低價格。”

“嗯嗯。”若陀抱着胳膊往後退了兩步看熱鬧,他的朋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幾度想要張嘴……到底還是忍住了繼續保持他可貴的沉默。

當某一件或某一批商品突然低于正常流通價格出現時,毫無疑問它必然存在一些很難讓人接受的瑕疵。蘇決定先去看看再說,如果是能夠解決的小麻煩她倒也不介意撿撿這種漏。

“走嘛!”糖塊化完了,她嚼着奶酪含含糊糊說話,聲音裏也泛着股奶味兒:“多大的牛犢呀,春生你仔細看過了嗎?”

“看過了看過了,”春生放慢腳步等着她,說話時不經意的側着身體彎下腰:“牛犢不大,所以那人更想拿母牛交換,按照他給出的價格我們還能省下幾只野雞去換些別的東西呢。”

蘇确認這頭母牛百分之百有問題,它的主人恐怕是急着想在牛死亡前找個冤大頭接盤所以價格才會特別低——反正牛也快死了,換到什麽他都是賺,真要拖到牛死掉……死牛的肉更難出手。

“小牛犢是不是沒有斷奶?”地上有一條小溝,她念念有詞的跳過去:“嘿咻!”

春生接連點頭:“是的,不過母牛看着挺壯實。”

沿着路走到鹽湖旁,枯死的樹幹上果然拴着一頭肚子滾圓的牛,腿邊緊緊貼着頭牛犢。母牛時不時低頭舔舐牛犢的眼睛和耳朵,每當它這樣做牛犢就會擡着頭依依不舍望着母親。

“你好呀。”蘇終于把嘴裏的奶酪嚼化咽下去,踩在一根倒伏在地的原木上向背對着衆人的男子打招呼。這人身上穿着雖然不如地中之鹽本地人卻比春生他們好上許多的衣物,衣服後擺下沿皺縮着打了個卷兒,肩頭有些松,褲腳後跟處黑乎乎的。

他聽到聲音轉過來,看也沒有向遠看,直接把視線停留在若陀身上:“您、您好?”

若陀抄着袖子只點頭不說話,他想知道蘇會如何應對。

“聽說你家得到了赫烏莉亞大人的承認,可以搬進地中之鹽居住?”她并沒有一上來就談生意的事,而是仗着此刻身形宛如幼童大肆“童言無忌”:“這裏有糖吃啊,我也好想得到鹽之魔神的認可。”

孩子氣的豔羨大大滿足了賣家的虛榮心,他走近了些,臉上也多了抹笑容:“沒有這麽容易的,你家有親戚在赫烏莉亞大人治下生活嗎?流離失所的難民越來越多,地中之鹽沒辦法全部收下,你還小,回去問問你爸爸,他會講給你聽。”

他驕傲的停下話頭擡起眼睛看了一圈,春生愣了一下回憶起出門時長秋的叮囑,急忙調整表情生硬的恭維起對方:“是啊是啊,真叫人羨慕。”

賣家詫異的撇了他一眼,回頭看到若陀用手指戳蘇的呆毛,這才将疑惑壓下:“您想換什麽?”

若陀到底戳在蘇的發旋上RUA了一把,心滿意足繼續他的角色扮演對“小姑娘”道:“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去吧。”

哦,原來是帶着孩子出門長見識的。

蘇鼓起腮幫子用自認為無比兇惡的眼神狠狠瞪了他一眼,跳下原木指指拴在枯樹上的牛:“前面的商販告訴我你家有牛可以換,我能看看嗎?”

賣家毫無防備的同意了:“是,我打算出手這頭母牛,別摸後腿,也別碰牛犢,其他你随意。”

小姑娘繞到牛的正面讓它能看清楚自己,還有一段距離就先停下将手伸出去,母牛嗅了一下确認她沒有威脅就不在乎了。她一點一點慢慢靠近母牛,走到前腿的位置停下,來回撫摸它大得驚人的肚子。

“你這牛……肚子怎麽這麽大?”之前還不怎麽覺得,眼下再看,這牛的肚子大得有些吓人。春生有點奇怪的問,賣家擡頭看向若陀,觸到對方似笑非笑的表情時他就像被燙了一下的蛤蜊那樣縮回去低下頭:“揣崽了麽,要不怎麽肚子這麽大?你們不吃虧的。地中之鹽沒有可以種植的土地我還留着牛幹嘛,反倒不如養些小型家禽吃蛋吃肉。”

他的理由聽上去很合理,母牛因為懷孕而肚子變大也很正常,春生很容易就接受了這些說辭,越發意動。

蘇在母牛圓得冒尖的肚子上摸來摸去,賣家看到了忍不住提醒:“別摸了,當心挨踢。”

春生馬上緊張兮兮:“是啊大人,肚子裏有崽的母獸摸不得。”

小姑娘很聽勸,說停手就停手,倒是母牛轉頭溫順的看了她一眼,把臉側過來貼在她手上。

“看來它很喜歡你,也是緣分啊,要不,咱們談談怎麽換?”

賣家搓搓手,激動的心情溢于言表。

這頭牛近來總是無緣無故就不吃不喝,奶也越來越少,牛犢都餓瘦了。試過各種辦法也沒有太大改善,請來有經驗的老人看過後都說沒救了活不過幾天。雖說糊弄一個孩子實在良心有虧,可她本就是出來見世面的不是麽,吃虧受騙也是重要一課,他也沒騙太多,足以讓她印象深刻,嚴格算來還是做了好事。

看看這孩子的衣着氣度,想必家裏也不缺這一頭牛。

他反複在心底自我說服,開價一點也不含糊:“這頭野豬我要了,還得搭上五只野雞五只野鴨三只兔子。”

他完全是照着春生他們手裏拿了什麽提要求,一樣一樣念下去,最好的獵物幾乎都被他給挑走了。

春生挽起袖子讨價還價,最終以“一頭小野豬四只野雞四只野鴨外加兩只兔子”達成一致,高高興興将這個結果告訴蘇。

“大人,您看這樣交換合适嗎?”他有些忐忑,這還是他頭一次為營地辦這麽大的事,自然想辦得十全十美。蘇略等了一會兒見他已經打定主意,點頭:“如果只是為了換兩頭牛的肉吃,這筆交易不算虧得太多。”

春生:“……欸?”

“那不行,不行的,這麽點東西怎麽能換一大一小兩頭牛?”賣家用力搖頭,眼睛裏透出貪婪的光:“除非你們給我弄來五根,不,十根原木。”

他看向若陀,後者淡定的撇開臉:“別看我,我不管,這又不是我家孩子,我都告訴你了我說的不算。”

賣家:“……”

不是你的崽那你跟着是幹嘛的?

“一根原木也沒有,減去兩只兔子,我要換走這兩頭牛。你願意換就換,不願意換就算了。”蘇轉身就向外走,一點留戀也沒。春生有點着急,紮着手不想走但又不敢走。他們手裏所有野物加在一塊也換不到其他商販的大牛,牛犢就算換回去一時半會兒也排不上用場,這明明就是最劃算的買賣。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五步……

“欸欸!別走……唉,這孩子真是,行行行,好吧。”這孩子看上去主意大得很,跟着她的成年人都得聽她的,哄也哄不住,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他還真不敢激怒她。

賣家深知不能再繼續拖下去,否則就得額外付代價請人來殺牛,萬一明天後天說不定哪天牛就死了,損失更大。

蘇停下腳步轉身,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一番枯樹旁的兩頭牛,朝春生擡擡下巴:“把東西給他,兩頭牛都牽走。”

賣家不敢說話,佯做整理畜欄,躲到屋後不肯再出來露面。

“好嘞!”春生高高興興領人交割手裏的野物,在兩位遠來客人不好描述的眼神中上前解開繩子拉着母牛向外走。這筆買賣真是順利得想都不敢想,又省下兩只兔子呢!

牛犢自動跟在母親尾巴後面,蘇在它們經過時挨個摸摸:“怪可憐的。”

若陀:“……”

憋不住了,這熊孩子怎麽還有點蔫壞呢?好想給她一指頭讓她別再涮那些跟着她前後辛苦的人類了。

一行人原路返回,走過市集,路兩旁的牲畜販子個個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們,走了一會兒春生察覺出味道不太對:“大人……他們為什麽這麽看着我們?”

“因為這兩頭牛都活不了幾天了,換我我也用這種眼神看冤大頭。”小姑娘清亮的聲音就像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澆滅了春生心頭的激動,青年牽着牛愣在原地,沒有任何懷疑:“啊?這!這這這可怎麽辦?回去找他!”

“母牛的肚子快要漲爛了,屁股上幹巴巴的也不知道多少天沒有排過便,牛犢還沒有斷奶,大牛一死它也堅持不了幾天。”蘇搖頭:“交易已經達成,你就算回去別人也不會承認的,一開始我就說了換兩頭牛吃肉不算虧嘛。”

母牛慢吞吞蹭到她身邊貼貼,牛犢走到另一側也貼貼,兩雙溫柔安靜的眼睛左右夾擊也沒讓她心軟改口。

“可是眼下溫度越來越高,肉類放不了幾天就會壞掉,還是得拐回去那個人,大不了虧一只雞,其他的獵物我們必須要回來!”

他拉着繩幾番發力想把牛遷回去,母牛卻站住腳無論如何不肯動。

年青人又是後悔又是傷心,對地中之鹽的印象從神國直線跌落到騙子遍地的糟糕程度。他越想越難過,那些野物雖然都是路上順手用套索套的,可大家也都廢了不少心,就因為自己急功近利又不懂行情,結果上當受騙賠得一塌糊塗。

明明蘇大人提醒了好幾次……

雖說不至于當場嚎啕大哭,春生到底還是紅了眼圈,愧疚的表情讓周圍看熱鬧的商販都有些不忍心。他們紛紛介紹起附近哪有手藝好的屠夫,盡量想要幫他度過難關。

“現在就殺,趁新鮮趕緊把肉換出去,說不定還能小賺一筆。”有人指指肉類交易的位置,有人提醒他別浪費:“骨頭和內髒沖幹淨也有人要的,吃不到好肉,啃啃骨頭也成啊!”

春生不敢再做決定了,他含着眼淚望向蘇:“大人,我該怎麽辦?”

蘇正在和一個攤販說話,兩人一問一答聊了好幾句,聽他來要主意,她指指野兔:“拿上一只兔子去換些東西送回營地,讓這位大哥領你去。”

代價麽,自然是另一只兔子。

下午就要拔營返程,時間确實有些來不及,只能适當付出些代價。

春生拎起兔子跟着那個得了好處的商販飛速往市集內跑,等人沒影了蘇終于騰出手下逐客令:“兩位不是也想換些東西嗎?還請自便,我們得處置些小事,恕不奉陪。”

說完她拍拍母牛的額頭,兩頭牛不用牽就主動跟着她走。

“……”

“好家夥,吃了我一塊糖也沒捋順毛?”若陀站在原地摸摸下巴,他朋友的帽兜裏透出一絲嘲笑:“呵。”

魔神的幼崽和人類的幼崽怎麽能混為一談?身形小巧并不代表見識淺薄,估計是誕育過程中沒有獲得充足能量才一副長不大的模樣。她身上氣息幹淨清新,并未沾染争鬥帶來的血腥味,确實是只出廠十成新的寶寶,沒吃過人也沒殺死過其他魔神。

願意庇護并信任這樣的幼崽,哈艮圖斯的品性可見一斑。

“值得與之結盟。”醇厚悅耳的聲音從帽兜裏傳出,若陀點頭同意他的看法:“怪可愛,小豆子一樣墩兒墩兒墩兒的,閑雲見了怕是非要搶去養不可。”

“呵,”

藏在帽兜裏的青年又不說話了,若陀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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