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一場鬧劇一地雞毛,門口看熱鬧的行人散盡後白術請客人們進到內室坐下——主要是請蘇坐下,因為現下兩邊都需要坦誠的交換些信息。
嗯,往生堂的客卿先生只是順帶,但也有個位置。雖然白大夫和胡堂主不對付,不蔔廬也不至于遷怒到她的雇員身上。
“上午蒙德的迪盧克先生送蘇小姐來到不蔔廬之前,我接到了一個加急出診單。”長生早就從蘇的頭發裏跑掉了,這會兒纏在白術頸間朝鐘離吐信子。白術單手把她的蛇頭往後輕推,溫和的碰碰小白蛇,“不要淘氣,還有外客在。”
“外客”端茶喝水,一語不發,視線偶爾掃過安坐的女子。
來不蔔廬求醫啊……
“見到死者時他還活着,右側上臂,右側胯骨,右側踝骨有傷痕,老年人摔倒後的典型傷勢。”
阿桂把師傅帶回來的藥方和診斷書取出,考慮到蘇看不見,他逐項讀了一遍。
須彌姑娘點了下頭:“您應該看出來了,他不是自己跌倒導致的摔傷,但是出于保護以及不想被人取笑等等原因,病人一定再三要求您保密。”
也正因想到這一點,她尊重了死者的遺願,沒有在大庭廣衆之下公開這條查驗結果。
“沒錯,快八十歲的老人家苦苦央求,我無法視若無睹。又考慮到一旦兩邊徹底撕破臉後病人只怕更加難以安心養傷,故此三緘其口,不想再見到時就是這般了。”
白術大夫搖頭嘆息,也不知道走到這番田地老人家後不後悔。
所以他根本沒想過自證清白這種事,對方不可能給這個機會的。白術哪裏看不出死者的死因呢?他打從開始就直接派人去了往生堂請儀官來。不蔔廬門外就是鎮守玉京臺的千岩軍,報官不過一句話的事兒,以此做個套靜待兇手自投羅網。
就算沒有蘇出手相助往生堂的儀官也會發現端倪,總之那些不孝之子一個都跑不了。
“但是沒想到連累了你,我很抱歉。”
“啊……您是個醫生,又不是巡捕或千岩軍兵士,更不是總務司職員或者璃月七星之一,子女虐待甚至殺死上了年齡失去勞動能力的父母,這和醫生有什麽關系?”蘇籠着茶杯暖手,臉上溫和的笑意在黃昏時分暗淡的光芒中忽明忽暗,“将來有機會的話白術先生可以多往須彌的大赤沙海走一走,屆時你就明白這很常見,只是璃月人平均的道德感比較高,傳統文化也比較講究,才會覺得無法忍受。”
Advertisement
放輕松,渣滓她見多了,這才是哪兒到哪兒的小清新吶。
阿桂:“……”
白術:“……”
雖然這次來鬧事的幾個人蠢到幾乎能用“天真單純”去形容,但你也不必用這種滄桑中帶着幾分懷念的語氣吧!
長生扭扭身子,大為贊賞:“白術,瞧瞧蘇的心态,這才是個好醫生的标準。”
鐘離放下茶杯默默揉捏山根,她這沒心沒肺的好習慣倒是一直保持着。
“多謝白術先生講解,等我回去也知道該如何回複堂主了。”一會兒功夫他想了許多,主要還是在考慮不久之後的請仙典儀……
看樣子與馬科修斯類似,她哪怕回歸地脈也終于在萬民惦念中重臨人間。想來是前塵盡忘了,也好,有效避開磨損的消耗。
但願這一忘能忘得徹底,雖說旁人多少會有幾分悵然若失,總好過将來被吓到。
唉……不過也不一定,說不準這家夥會不會又冒出什麽驚人之舉——到時候別興沖沖地架鍋點火燒熱油就行。
“倒是這位姑娘難得來璃月港小住,若想游歷各處景色我這裏有不少值得一去的推薦。”青年四平八穩的提出邀約,端底一副熱情好客的模樣。
“哦哦!多謝!”
他一說話蘇就忍不住坐端正,簡直夢回課堂,生怕聽講不夠認真被老師點名叫起來回答問題。所有人都能看出這份拘謹,長生一點面子也不給的簌簌而笑。
“在下一介閑人,姑娘不必如此鄭重其事,擇日不如撞日,且在這玉京臺上一游?”
要說閑鐘離是真的閑,再過上段日子他還能更閑。
難得故友重逢,當浮一大白。
“您喊我蘇就好了,大家都是。”她分別朝白術和阿桂所在的方向側了兩下,學徒傻笑出聲,摸着後腦勺打算開溜:“我去給您挑個漂亮砂鍋,明早飯後用藥。師傅,能用糖或者蜜餞送嗎?”
不蔔廬的藥有兩大特色,一是有效二是太苦,不配點送藥的零食實在難以下咽。好在白術大夫下手狠歸狠,這點慈悲之心還是有的,他開的藥一般都能夠用正常食物佐服,不至于把病人全都虐得又哭又叫。
阿桂也是看着蘇文文弱弱的才特別想起這一點,她剛來璃月凳子都沒坐熱乎呢,能知道去哪兒買好蜜餞?等他閑下來出去跑趟腿,指定給她買最好的。
白術沒說話,如果不能用甜物送藥他一開始就會寫明。阿桂得了默許高高興興跑去花廳收拾東西,不多時又跑進來:“師傅,有人來瞧病。”
“少陪。”白大夫起身要去見病人,本想着往生堂的客卿順勢也該告辭離去,結果這人理直氣壯坐着一動不動。
氣氛一時有些尴尬。
“不若勞煩鐘離先生介紹個講道理的甜食店家?我還真是頭一次來璃月港,可惜眼睛不方便,不能親眼看到這裏的雄渾壯麗。”她一點也不忌諱提起眼睛的事,臉上挂着好奇的喜意,“有點遺憾吶!”
失明了嗎……
對于璃月來說何嘗不是另一種遺憾?
“好。”
青年鄭重應下,這本就是他應該履行但尚未履行的契約。
阿桂還在花廳裏興沖沖忙活呢,心裏盤算着打烊後要去找博來叔。他剛把不久之前被人推倒的花木架子扶起來放好,就看見蘇跟在鐘離身後往門外去。
門口那一長串臺階眼睛好的人看了都有點暈,這個眼睛不好還差點摔下去的就沒有任何心理陰影嗎?!
“姑娘,您現在出去?天色不早了。”他在室內喊了一句,蘇回頭笑笑,“對呀,鐘離先生好心願意為我做向導,去買點好吃的蜜餞,你想要我幫忙帶什麽嗎?”
阿桂:“……”
不是,怎麽說來着?往生堂堂主總想搶走七七也就算了,怎麽連客卿也來搶病人呢?
告別笑得比哭得還慘的學徒,蘇在白術大夫“早些回藥廬休息”的叮囑聲中擡腳邁出不蔔廬門檻。
璃月港的薄暮時分千燈璀璨,逐漸變深的天空中遍布橘紅色斑紋。蘇站在臺階上側耳傾聽,從天衡山山巅卷來的風中裹挾着海水特有的腥氣,船工的號子不絕于耳,哪怕此時仍有船只進出港口。
全提瓦特最繁華的商港,名不虛傳。
“真熱鬧呀!”
當然了,奧摩斯港也很熱鬧,但是兩者的熱鬧不大一樣。
手背被輕輕碰了一下,方才剛通過姓名的青年溫聲提醒:“需要麽?”
他是在問她需不需要幫忙下這百十來級臺階。
對此蘇表示婉拒:“多謝,可以的話請給我些時間。”
短暫的停頓後就聽對方很是溫和的“嗯”了一聲作為響應。
真是個好脾氣的人呀!
她在心底感嘆着,調整步伐和肢體慢慢走到玉京臺的平地上。
鐘離的注意力自始至終都放在她身上,随時準備給她套上玉璋護盾——她說了不需要額外的幫忙。
“玉京臺得名于璃月古詩‘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是璃月富商政要聚集之處。另有一座群玉閣懸浮在空中,也算璃月現在的勝景之一了。”
既然給人當向導,鐘離配合着蘇的需要放慢腳步,細細為她講起這玉京臺上各處典故。
他活到這把年紀也沒像今天話這麽多過,恨不得把璃月各處風物都講給她聽,活像個向甲方交任務的乙方。
“此處欄杆上的獅子各個不同,乃是當年玉京臺初建時所造……”
蘇一一摸過據說形态各異的石雕小獅子,細膩光滑的觸感說明摸得人不少,獅子大概率已經被摸禿了。雕工如何不怎麽能摸得出來,不過她在想象中還原了一下小獅子的形态,倒也覺得活潑可愛。
“還真是每一個都不一樣,不是一個人完成的嗎?”
有幾只獅子身上花紋風格迥異,怎麽想都不像出自同一人之手。
“自然不是,此間還有個掌故。”鐘離如數家珍般娓娓道來:“建造玉京臺時原定是要由一個石雕師傅完成所有獅子扶手的,那師父帶了個木讷的弟子随身服侍打雜。不想中途師父積勞成疾,後面就有幾個石雕交給弟子去做。他原想着弟子能把石料修出個形狀就行,沒成想那弟子心有慧根,跟在師傅身邊只是看便已在心中試過無數次,得到機會一出手便不同凡響,所雕石獅憨态可掬不輸師父手藝。”
“後來七星得知此事,查驗過後也沒再要那師父補上,師徒兩個的作品便被放在一處留存至今了。”
這樣的老故事早就淹沒在故紙堆了,也就只有當初立下的契約還被契約之神牢牢記着。